池先秋的生活重新恢複平靜,家務事有越舟操持,他隻要每天教教狼崽子念書修行,大多時候帶著李鶴一塊兒玩耍就好。


    有時夜裏睡醒,或是在寒潭裏醒來,他看見自己身邊放著些小玩意兒,有時是魔界的小珠子,有時隻是山下尋常的吃食。


    可就算是買點心,送東西那人也從來都沒有送對過。


    他根本不了解池先秋的喜好。


    池先秋隻覺得瘮得慌,就請池風閑幫他在傾雲台多加了幾重陣法。加了陣法之後,果然再沒有出現這些東西了。


    後來池先秋為了狼崽子該姓什麽的事情,去詢問池風閑。


    其實他並不吝嗇自己的姓氏,重活一世,他已經能很理智地分清楚顧淮山和狼崽子了,讓狼崽子隨他姓池,他並不覺得有什麽。


    隻是他這個姓也是從池風閑那裏拿來的,為了給狼崽子樹立一個這個姓並不是白白得來的印象,他得去問問池風閑。


    所以那日池先秋在問天峰殿裏,把事情跟他說了一遍,就等著他回複。他原以為池風閑也不會在乎這些事情,去問他也隻是走個過場,卻不想池風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後斷然回絕了:“不可。”


    池先秋一臉疑惑:“為什麽?”


    “不可就是不可。”池風閑一向清冷,話也不多說。


    “那好吧。”池先秋摸摸鼻尖,想著大概是池風閑嫌狼崽子是妖魔後代,所以不願意。他又問,“那師尊覺得,他姓什麽好?”


    “隨你。”


    池先秋蹙眉:“師尊,我覺得你對你的未來徒孫可不太和藹。”


    “那是你自己胡亂做主收的徒弟,為師還是覺得這個徒弟收得不妥。”


    得,直接從姓氏上升到整個人了。


    這件事情,池風閑也跟他講過許多次了,每回都是池先秋耍賴混過去。


    他想了想,直接趴在桌上,眨巴眨巴眼睛,看著池風閑的雙眼:“師尊,我覺得妥。”


    池風閑推開他的臉,自己也別開目光:“隨你。”


    池先秋隨手要拿桌上的點心吃,池風閑按住他的手:“解釋一下,為何鎖妖塔裏那隻妖魔要纏著你。”


    這還是前幾日,池先秋請他在傾雲台加陣法的遺留問題。


    池先秋不能跟他說那是自己前世的徒弟,又是蒙混過關,說過幾天再解釋。


    如今就是過幾日了。


    他很難在池風閑麵前撒謊,池風閑很容易就能看穿他,而他在池風閑麵前撒謊,總是感到心虛,眼神亂飄。


    池先秋想了想:“就是……因為他……”池先秋靈光一閃:“他恨我,我是他的仇人。”


    池風閑麵色不改:“不是,他不曾傷你,隻是給你送些小東西,他不恨你。”


    “啊……被師尊發現了。”池先秋努力思考了一下,再次靈光一閃,故作為難道,“師尊,我說了,你可千萬別生氣啊。”


    “嗯。”


    “其實他……暗戀我。”


    池風閑從來雲淡風輕的表情終於有了裂痕,露出帶有一絲疑惑的古怪表情:“什麽?”


    “他暗戀我。”池先秋說得篤定,信誓旦旦,“那時候我在雁回,他見了我一麵,對我一見鍾情,就一直纏著我。”


    眼看池風閑的臉色黑了,池先秋連忙又補充道:“我已經明確拒絕過他了,我根本不喜歡他。但是他不肯放棄,就一直追著我,還鬧出冒充頂替的事情來。那些小玩意兒,其實是他討我歡心用的。”


    池先秋試探地看著他,師尊,您看這個借口可還行吧?


    這回池風閑不說話了。再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提出異議,池先秋動了動被他按住的手:“師尊,我想拿點心吃……”


    池風閑一怔,隨後收回手,卻道:“你的手怎麽這麽燙?是不是魔氣又上來了?”


    池先秋沒有任何感覺,覺著奇怪,便把手壓在臉上試了試:“沒有啊,我的手不燙啊。”


    池風閑將那隻手握成拳,他的手也不燙,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在他碰到池先秋的手的時候,猛地燙了他一下。


    池先秋將一塊點心掰成兩半,分了一半給他。他本意是討好討好池風閑,讓他不要再追究狼崽子的姓氏、也不要再追究鎮妖塔裏顧淮山的事情了,但池風閑伸手去接時,池先秋不留神,手指又觸了一下他的指尖。


    還是燙的。


    池風閑皺了皺眉,探手向前,一把握住池先秋的手腕。


    池先秋被他嚇了一跳,差點把手裏的東西給掉了。兩人之間隔著桌案,池先秋被他拽得稍稍坐起來,“哎呀”一聲,半趴在桌上。


    池風閑放出靈氣查探他體內的氣息,池先秋忙道:“師尊,我真沒發燙,不是我。”


    “難不成是為師?”


    “說不準就是呢?”


    池風閑確實沒有在他體內察覺到多餘的氣息,幾乎有那麽一瞬間,他簡直要懷疑池先秋是不是背著他修習了魔界禁術,否則今日他對池先秋的感覺,何以如此古怪?一顆道心酥軟發麻,就像是有什麽東西要破土而出。


    他又不能直接問出來,直接問出來,池先秋又要生氣,怨他不相信自己徒弟,怎麽能懷疑自己徒弟修習魔道,這是對他的不信任。


    池風閑尚在思索,池先秋趴在桌上,反手握住他的手,又把他的手背貼在自己臉上:“不是啊,師尊的手也不燙。”


    池風閑呼吸一滯,收回手:“許是為師錯了。”


    “師尊也會出錯?”


    “嗯,為師……也會出錯。”


    池先秋把點心塞給他,自己專心地吃起東西來。


    池風閑將手按在膝上,藏在桌下,強自梳理自己心境的變化。他的感覺從池先秋說那個魔物喜歡他開始就變了,或者從更早的時候,從那個越舟非要拜池先秋為師開始,從池先秋把狼崽子撿回來開始。


    在他忽然察覺到池先秋長大了的時候,這種感覺變為極盛,一時間竟鋪天蓋地地遮蔽了他其他所有的感覺。那種感覺外化出來,便是燎原一般的灼熱。


    他看向麵前的徒弟,池先秋確實已經長大了,長開了,像原本藏在雲裏的月亮,而今烏雲散去,明月素輝,所有人都能看見。


    因為他是看著池先秋長大的,這麽些年又總是讓他在傾雲台上養病、不讓他下山,他才不覺得。


    方才被池先秋那句話點醒,他才反應過來。


    池先秋麵容白皙,眼珠漆黑,唇紅如染,觀之可愛,確實是很討人喜歡的模樣。低頭吃東西時,隨他口裏嚼動的動作,眼睫也一顫一顫的。


    池風閑瞧見他眼角那顆小紅痣。還是上次在三重幻境裏,那個小混沌的霧氣濺上去的。這個小紅痣就恰如其分地待在那兒。


    就算沒有魔物喜歡他,大概以後也有女修仙子會喜歡他。


    可是那個魔物……


    池風閑忽道:“他是男子。”


    “啊?”池先秋抬起頭,腮幫子動了動,然後把點心咽下去,“誰?”


    “喜歡你的那個魔物。”


    “啊……是啊。”池先秋笑了笑,“但是師尊你不能瞧不起斷袖呀。”


    瞧不起?他哪有瞧不起,他隻是有點驚奇。


    他平生一心修道,從來沒有道侶,更不知心儀傾慕是什麽感覺,不大知曉這些事情,也不曾留意。修真界這樣的道侶不在少數,甚至還有劍靈與劍主、妖獸與主人,隻是他從不曾留意,見過的這些人在他眼裏,並無男女之分,隻是一個又一個的人從他眼前走過。


    原來如此。


    池風閑清了清嗓子,囑咐他道:“專心修行,別跟著旁人胡鬧,過幾日我考校你的修行。”


    怎麽莫名就變成考試了?池先秋不情不願地答應了。


    池先秋走後,池風閑獨自打坐。他一向以清淨為念,識海一片雪白,但是再仔細一看,便能發現雪地裏藏著一個胭脂似的小紅點。


    因為池風閑不許,狼崽子沒能姓“池”,他自然是不情願的。於是池先秋對他說:“要不你取半邊吧,姓‘水’或者姓‘也’。”


    狼崽子更不肯,最後想起自己沒見過幾麵的早逝的母親。


    他母親是鹿族有名的美人,魔尊行獵得見,行宮一夜便有了他。但魔尊也沒將她帶回宮中,而是將她留在行宮之中,行獵時才帶在身邊。魔後無子,聽聞鹿族美人孕有一子,心生嫉妒,才追殺她與狼崽子,魔尊不管,由她去了,轉頭便去尋新的美人。


    他母親在護送他離開行宮的時候就身亡了,狼崽子已經不太記得她的模樣了。


    他最後還是隨了母親,姓“鹿”,叫做鹿執。


    池先秋不太滿意,這個名字念久了,就像固執,無奈狼崽子執著,便隨他去了。


    他有了名字之後,池先秋就給他重新鑄了個銀鈴鐺,在鈴鐺內側刻下他的名字。


    鹿執不太高興,前世他給顧淮山的鈴鐺裏,就刻著“池先秋之徒”幾個字,輪到他,便隻剩下自己的名字了。


    池先秋哄他道:“等正式拜師了就給你刻,現在還不一定呢。”


    於是他練劍愈發刻苦,才一個月,就把池先秋給他做的小木劍練斷了。


    漸入冬,玉京山上的天氣也越來越冷了。


    玉京門是天下第一大宗,將近年節,各個宗門世家之間的走動拜訪必不可少。


    中州李家為了道謝池先秋寫信搭救李鶴,來得早些,還是李家家主帶著李鶴親自來的,陣仗浩蕩。見李家如此,其他宗門世家收到消息,更加不敢怠慢,趕忙整肅隊伍,抬上禮品,趕來拜會。


    這日清晨,一切安好,兩個巡山弟子正要禦劍回去複命,忽然望見兩個隊伍同時抵達山門外。


    新入門的新弟子站在靈劍上,扯了扯站在前麵的師兄的衣袖,問道:“師兄,這兩隊是?”


    那師兄一回頭,隻見兩邊人馬,一邊盡著青衣,最前邊的旗子上繡著的是玉兔搗藥;一邊穿紅裳,旗上是深藍的驚濤拍岸。


    兩邊人各自派了弟子上前,恭恭敬敬地向玉京門的守山弟子遞上帖子,守山弟子們接過帖子便禦劍向回。


    巡山的師兄看見他們,難掩激動之色,帶著小師弟,禦劍飛得極快。


    回到弟子們的居所,他就站在門前屋簷上大喊一聲:“師兄弟們,操練起來!拾掇起來!太和宗和神樂宮的隊伍到了!”


    早課才結束,一群劍修弟子練劍練得滿身是汗,隻肯癱在地上,一聽這話,立刻鯉魚打挺從地上蹦起來,拿著幹淨的衣裳、梳子發冠,就要打扮起來。


    有三個緣故。


    其一是因為太和宗是醫修門派,男修女修各半,神樂宮則是樂修門派,修習樂器的女修仙子眾多。而玉京門劍修本就多是師兄師弟,又因為實在不解風情,被其他宗門的修士戲稱為劍修呆鵝門。


    三派雖交好數百年,但在這幾百年裏,太和宗與神樂宮弟子們常常喜結連理,反倒將玉京門拋開,他們隻能在邊上啃啃喜糖,羨慕得眼含熱淚。


    玉京門弟子決心要爭這一口氣,一定抱得兩派的美人歸。


    其二,也有些死不開竅的劍修不理風月,困於俗物。劍修死窮,連鍛劍的銀錢都要自己掙,太和宗與神樂宮家底豐厚,他們每回來,在這些劍修弟子看來,就像是滿滿的錢袋自動走進山門。


    其三還是感情好,幾乎每個弟子在其餘兩宗之內都有認識交好的朋友,哪有不趕去見的道理?


    一眨眼的時間,弟子們就都換上了幹淨衣裳,束好頭發,背上佩劍,劍也擦得鋥亮,可以做鏡子用。


    他們正了正衣襟,然後飛奔前往山門外。


    他們的動作奇快,到的時候,太和宗與神樂宮的隊伍還等在山門前的幾千級石階前。於是石階上熙熙攘攘


    有搭話的,有找朋友的,還有趁機做生意的。


    “禦劍飛行不累腳,站著不走就上山,附贈一張隱身符,掌門絕對看不見!一次隻要一錢銀子,年前憑小票還能免費領取一次一百裏程的搭劍出行!”


    “烤腸!烤腸!玉京山特色小吃!”


    “玉京群山地圖,遊覽景點詳細介紹,登山必備!玉京山最佳賞月地點詳細標注,絕佳雪景,浪漫出遊!”


    那頭兒,有個神樂宮的紅衣女修細聲問道:“請問道友,最佳賞月地點……”


    沒等劍修回答,旁邊的師姐就拉了她一把:“別被騙了,玉京山最靠近月亮的地方,就在一座塔上。”


    “啊?”


    “就是他們的鎮妖塔。”師姐哼了一聲,“他們借月光鎮妖,自然把塔建得離月亮最近。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被哄了,你在塔上看著月亮,底下一群妖魔在嚷,煩都煩死了,一點兒都不浪漫。”


    站在前邊的兩位掌門回頭看了一眼,相視一笑,無奈地搖搖頭,隨他們去了。


    太和宗的徐宗主,前陣子還來因為池先秋體內魔氣怒漲,來給池先秋診過脈,是個白發白須的慈祥老者。


    神樂宮宮主姓聞,看起來年輕些,尋常人中年年紀的模樣,眉眼清俊,仙風道骨,偏偏著一身紅衣。


    不多時,段意就帶著兩列弟子到了。因為照應李家有功,他已經被三長老收在門下。他抱拳行禮:“徐宗主、聞宮主。”


    兩位掌門微微頷首,段意又轉向兩位掌門身後的兩個年輕人,行禮道:“喬師兄、況師兄。”


    太和宗徐宗主的大弟子喬決明,與其他醫修弟子一般,著一身青衣,以白綾覆眼,一手執竹杖,一手扶藥箱。聽見段意說話,便朝聲音來源處偏了偏頭,笑得溫潤:“道友好。”


    神樂宮聞宮主的親傳弟子名叫聞有琴,與池先秋、喬決明都是自幼相識的好友。聞有琴名雖如此,此時卻不背琴,腰間掛著一支嗩呐,紅衣獵獵,頗為張揚。


    他點頭:“道友有禮。”


    段意側開半步:“請。”


    兩位掌門互相推辭兩句,最後一同邁上台階。


    喬決明伸出竹杖要探地,卻忽然被人拉住了衣袖。


    “喬仙長,玉京山上是不是有對妖魔的禁製?我進不去,要不我還是回去吧?”


    祝真從另一邊探出腦袋,語氣柔弱,神色怯怯。他穿一身白衣,在青衣與紅裳之間很是顯眼,隻是身量還小,又一直躲在喬決明身邊,所以沒什麽人看見他。


    他說完這話便要轉身離開,段意看見,便問道:“喬師兄,這位是?”


    “是我在山下遇見的小狐狸,他受了傷,沒地方去,我才把他帶在身邊。若是他不能上山,我在山下給他找個住處就好。”


    祝真點點頭:“我沒關係的。喬仙長放心,我可以自己照顧好自己的……”


    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輕得聽不見了。


    喬決明醫者仁心,自然是不忍心的,從袖中拿出銀錢遞給他:“你先在山下找個客棧住下,你身上還有傷,我過幾日便去尋你。”


    “嗯……”祝真雙手接過銀子,鼻音也有些發酸,分明是不情願的。


    段意哪裏見過祝真這樣的招數?隻好派了一個弟子去請示池風閑。


    “請兩位掌門與師兄們先行,我陪這位祝公子在此等候掌門指示。喬師兄放心,我一定會妥善安置祝公子的。”


    他朝祝真行了禮,但祝真拽著喬決明的衣袖不肯鬆手,很是膽怯的模樣,喬決明沒辦法,隻好留下陪他。


    聞有琴抱著手,斜斜地睨了一眼祝真,再看看喬決明,也停下了腳步:“我也陪你們等等。”


    其餘人在兩位掌門的帶領下先行上山,段意與兩位宗門大弟子在這裏,陪著祝真等候,也算是天大的麵子了。


    聞有琴一身紅衣,目光淩厲,上下掃了祝真幾眼,把他看得緊張地抓住喬決明的衣袖。喬決明目不能視,隻當他是害怕進不去玉京門,還拍拍他的手,輕聲安慰他。


    聞有琴收回目光,看向段意:“你們小師叔近來可好?”


    問的便是池先秋。他與池先秋,還有喬決明,三人是自小相識的好友。三個宗門的掌門讓親傳弟子們小時交好,對他們後來即位、接管宗門,就算最後不能即位,對他們行走各處也有好處,都是拳拳愛護之心。


    段意答道:“小師叔一切都好,偶爾也出傾雲台來走走,前些日子還去了一趟雁回。近來要收徒弟了。”


    祝真小聲道:“要收徒弟?我認識的一個好朋友,也被玉京門裏一位仙長收做徒弟了呢,我好羨慕啊。”


    聞有琴恍若未聞,抱著手,笑著對喬決明道:“池先秋要收徒?他連自己都管不好,還管徒弟?再說了,哪有人這麽年輕就收徒弟的?你我都還沒收徒弟呢,等會兒我就好好審審他。”


    喬決明亦是溫笑。


    沒等多久,派去請示的弟子就回來了,還帶來了一個人。


    段意俯身作揖:“小師叔。”


    池先秋飛身下雲端,月白的廣袖上下一翻,便落了地。今日是個難得的晴朗天氣,他眉眼靈動,又因日光微微斂起,像是不諳世事的雪砌的仙人初次下山,教人擔心他被太陽烤化了。


    “不必多禮。”池先秋看向喬決明和聞有琴,“出了什麽事?我都等你們一早上了,結果你們就在山下站著,也不快點上來。”


    喬決明溫吞,不等他開口,聞有琴一拂衣袖,指了指祝真:“小喬在路上撿了隻狐狸,他不肯一個人下山,要跟著我們。”


    祝真辯解道:“不是的,我可以一個人下山的……”


    聞有琴順著他的話:“那你就去吧。”


    祝真噎住,轉頭去看喬決明,卻忘了喬決明看不見。


    喬決明也隻是笑著,沒有一點兒責怪的意思,稍稍拉長音喚了一聲,好讓他收斂一些:“有琴。”


    聞有琴抱著手:“我隻是不太明白,怎麽會有人講話繞來繞去的?嘴裏說著要走也行,要留也行,可是說著走也不走,就跟了一路,怎麽什麽好話都讓他說了呢?”他看向池先秋:“是吧,先秋?”


    池先秋自然也看見這隻狐狸是祝真了,他點點頭:“是。”


    原本祝真想起,那日在山下看見,狼崽子拜的師父就是池先秋,剛要跟他套近乎,卻不想池先秋點頭稱是,心思也就歇了。


    池先秋看向他:“玉京門有護山大陣,妖魔不得入內,你一定要跟著進去?”


    有護山大陣,那還不好?這樣要殺他的人就追不到這裏來了。祝真眼前一亮,點點頭,而後覺得自己太過急切,又抓住了喬決明的衣袖:“我要跟著喬仙長。”


    喬決明沒辦法,隻好替他向池先秋求情。


    前世是跟著池先秋,這一世又選定了喬決明,他還挺會挑人,也很會騙人。


    見喬決明護著他,池先秋也不好這麽快就拂了好友的麵子,最後從袖中拿出一個金鐲子,往前祝真麵前一拋,鐲子便掛在他的左手手腕上了。


    “這個能暫時壓製你的魔氣,你現在如同凡人,可以進去了。”


    如同凡人……


    祝真抬頭望著山門前直入雲霄的幾千級台階,猶豫道:“仙長,我……”


    池先秋隻一副恍然不知的模樣:“還有什麽事?”


    聞有琴暗笑,很快又整肅了神色,道:“兩位掌門每次來訪,都是拾階而上,一階不落,方顯敬意。”


    他總不能越過兩位掌門去,祝真點頭,也認命地要走石階上去。


    他們是修道之人,自然步履輕快,一路上說說笑笑,十分愜意。祝真沒了護體魔氣,走也走不動,更別提插話賣乖了。他好幾次想要甩臉走人,都生生忍住了。


    他給自己鼓勁,跟著他們,能躲避追殺,說不定還能遇見其他修真界大能,隻要能攀上一個,隻要能攀上一個……


    到了玉京山正殿壇場前,因喬決明的緣故,祝真能站在前邊。


    太和宗和神樂宮的兩位掌門站在最前邊,而後一位白發仙人從殿中走出,與兩位掌門見了禮。那人霜發雪白,恍若神明降臨,神情淡淡,清冷孤絕。


    這是玉京門的掌門?和兩位掌門不大相似,他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幾百歲的修士。祝真正咬著下唇思忖著,忽然察覺到他往這裏瞥了一眼。


    或許是玉京山上太冷,他整個人都被凍住了似的,一向做慣了的可憐表情也做不出來了。


    池風閑卻不是看他,他在看池先秋。


    這時池先秋正和聞有琴用神識說悄悄話,聞有琴腰上掛著把嗩呐,池先秋覺著有意思,所以找他。總之他全然沒接收到池風閑的目光。


    池風閑頗無奈地收回目光,太和宗的徐宗主亦是回頭看了一眼,笑著道:“讓他們玩兒去吧,他們也好久沒見了。池掌門什麽時候也這麽喜歡徒弟跟著了?我以為我們這些孤寡老人才喜歡徒弟侍奉左右。”


    池風閑頷首,麵上不動聲色。


    在那天忽然明白池先秋長大了之後,注意到那顆小紅痣之後,他越來越不喜歡池先秋和同齡人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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