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有些擔心靈麓離開星際戰艦,會被地球的探測器掃描到,從而捕捉到他的影像,但晏容也深知,這樣的憂慮根本無濟於事。


    靈麓並非他一個人的所有物,而是他珍愛的、守護已久的、比生命還要重要的寶貝。


    少年生性活潑,盡管不是十分外向,但也不喜歡一直被關在同一個地方,遲早都是要見到外人、見到地球上等候已久的養啾人的。


    所以,這時候的阻止,從理智上考慮,並沒有多大的意義。


    隻是知道歸知道,很多時候,情感導向的行為並不受理智所控製,尤其是晏容這樣的精神力強者。


    隻要他想要,倘若他能放下最後那一絲顧慮,那麽,哪怕是用精神力構建一個完全獨立於宇宙、隻存在靈麓和他兩個人的私人空間,打造一個專屬於他們的黃金牢籠,將他的珍寶關起來,隻屬於他一個人,隻被他擁有,也不是不可能辦到的事。


    一邊是獨占的貪念在蠶食他的理性,一邊是少年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引.誘著他遺忘一切,為之沉淪。


    這或許是晏容這一生,遇到的最大的困境,第一次有了無法自控的感覺。


    可每當晏容發現,靈麓總是認真地看著自己,會一字一句地對著自己說話,會擔心自己的身體,會在意自己開不開心,明明覺得害怕,卻也依舊沒有嚐試過離開他,反而努力陪伴他的時候,原本逐漸失去的理智,就會自動隨著少年的話語,再一次地被拉回來。


    004頻道的彈幕,曾經有個啾爸爸戲稱晏容是瘋批,覺得晏容對靈麓的感情並不像表麵上隻是個老父親看那麽簡單,越是理智的人,瘋狂起來就越冷靜。


    當時讚同這幾句話人的並不多,很多人都不以為然,覺得晏容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是瘋批呢?


    甚至還有人反駁,如果晏容是瘋批,那就不可能偽裝這麽多年。亦或者,如果晏容是瘋批,那聯邦早就亡了之類的回複。


    係統當時將這些彈幕轉發給了晏容,而當事人看完,隻是無聲地笑了一下,就把圖片刪除了。


    越是接近真相的時候,人們往往越容易忽略事實。


    寂靜的房間裏,晏容抬眸同靈麓對視,安靜地看著少年的眼睛,那裏麵甚至看不到一點點的排斥和警惕。


    他站起身,彎腰將少年抱了起來,步伐沉穩地往外走。


    靈麓將小腦袋靠在男人的肩頭,好奇地觀察了一下晏容過於溫和的眼神,好一會兒才軟巴巴地嘀咕道:“就算麓麓發現,你說話自我矛盾,不聰明了,麓麓也不會嫌棄晏容的。”


    他指的是紫外線屏蔽器的事情。


    “是嗎?麓麓沒有騙我?”晏容低聲笑了,看著很是愉悅。


    可若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五分鍾之前還神采奕奕的男人,這會兒眼底幽深一片,星海旋轉,片刻不停,分明就是正在使用精神力嚐試自控的模樣。


    若是別人,定然看不出來男人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畢竟之前也沒有發生什麽大事。


    可最熟悉晏容的靈麓,卻在男人抬眼的那一瞬間,就發現了晏容和之前的不同。


    “嗯,因為爺爺說,人不會總是聰明的,也不是什麽事都做得好,晏容一直很厲害,要是有一天你不厲害了,說話都會說錯,那就說明……”少年蹙著眉想了想,仰頭又看了一會兒晏容。


    “說明什麽?”男人同樣垂頭來看他,眸中分明漆黑一片,像是沒有光,但卻一點都不顯得可怕,好像所有本能的攻擊性都被收了起來。


    靈麓轉了轉眼珠,漂亮的小臉被男人直勾勾地盯著,他便不太熟練地抬起手,去捂晏容的眼睛,細聲細氣地接著道:“那就說明,現在是晏容需要麓麓的時候。”


    靈麓很多時候都需要晏容的照顧,並不是說沒有了別人的照扶,他就完全活不下去,而是因為他將晏容當成了最親近的存在,所以不能沒有。


    在外人麵前,似乎也總是小胖啾會比較想念晏容爸爸。


    可事實上,這兩者哪怕調換位置,反過來說晏容需要靈麓,那也是完全符合事實的。


    晏容的眼睛被遮住,行動卻根本不受影響,不僅在龐大的星際戰艦內部暢通無阻,連一腳跨進了外太空後,也步伐平穩地抱著靈麓往前行走。


    他完全是背對著地球的方向走的,即便地球的探測器發現了他們,也隻能捕捉到男人挺拔的背影和靈麓垂落的幾縷長發,甚至連靈麓的背影都沒法看到。


    宇宙對於晏容而言,實在是太過熟悉了,熟悉到他根本不需要觀察,也能自然而然地將靈麓藏起來,像是所有的籌謀都出於本能。


    靈麓發現了這一點,但他發現的是,晏容雖然看不見,但每一步都精準踩在精神力形成的軌道上。


    少年不由將手放了下來,再次對上男人片刻不離的深沉目光,他不解地鼓了鼓小臉,說:“明明好像不聰明了,可是走路很聰明。”


    早上為了圓謊,說話都沒有邏輯了,笑容也比平時多,可是現在又好像很正常。


    但靈麓堅信自己的直覺,晏容就是生病了。


    需要用到精神力來嚐試自控,那之前肯定發生了什麽事刺激到了晏容,所以很久沒有“生病”的晏容,才會做出這麽多奇怪的舉動。


    可純真的少年根本就不會想到,晏容之所以眨眼之間變成這樣,並不是因為簡單的“狀態不好”或者是普通的“生病”,而是因為男人當初建立精神海的根基,此刻已經被動搖了。


    將他守了十二億年的珍寶放出去,置於公眾視線之下,少年或許會將目光落到其他人身上,或許會更喜歡隻對他抱有親情的西裏等人,或許會因為恐懼他的獨占欲而過得不快樂,或許留在他身邊根本就是對靈麓的另一種傷害……這一切的可能,足以撕開晏容所有的理智,精準擊中他唯一的弱點。


    他到現在什麽沒有做,不過是本能在抗爭罷了。


    十二億年,足以讓他隱而不發的情感瘋狂,可與之相對的,也足以生出能夠與之抗衡的存在,就是絕不傷害靈麓的本能。


    所以哪怕他真的瘋了,也一定不會有任何過激的舉動,隻靠本能就足以保持如今的平靜。


    很多人羨慕和崇拜晏容的強大,因為他是如今唯一一個擁有獨立精神海的人類。


    可沒有人知道,晏容之所以會在二十多歲的時候就自行構建了一個精神海出來,是因為他將自己對靈麓的感情當成了精神海的根基。


    隨著他對靈麓的思念、苦心孤詣的謀劃、乃至於後麵長達十二億年的守護和陪伴,一點一滴聚沙成塔,他的精神海隨之變得堅不可摧。


    他沒有敵人,唯一能殺了他的存在,是他自己對靈麓的感情。


    這件事除了晏容自己,沒有人知道,靈麓雖然很聰明地發現男人“生病”了,但他的力量畢竟和晏容的不一樣,在晏容有意的隱瞞之下,也不了解精神海的來源。


    不知道進行了幾次空間跳躍,靈麓終於被抱到了一顆陌生的小行星上。


    這顆星球沒有類人生物,隻有無數的巨型植物和無邊無際的草原,連食草動物都沒有。


    少年扭頭望了望遙遠又熟悉的月球,問:“為什麽不去月亮上玩?”


    晏容這回大概是意識到靈麓已經發現自己不對勁了,所以也沒有再瞞他,低聲應道:“因為月球上的探測器太多了,他們可能會拍到麓麓。”


    “拍我不好嗎?以前總是拍到麓麓,也拍到晏容。”靈麓被小心地放在一朵巨型的玫瑰上麵。


    他伸手扭了扭底下的花瓣,發現花瓣紋絲不動,便點了一小簇火苗出來。


    玫瑰感受到火焰的威脅,立刻就變軟了許多,還伸了一朵一人高的花苞過來,將少年的腳丫子托住,不讓他的鞋子掉下去。


    少年覺得有些好玩,很快就放了一點能源出來。


    玫瑰吸收了來自地球的生命力,轉瞬之間就長得更加豔麗了,體型也拔高了一大截,歡快地用花苞蹭少年的小腿。


    晏容就坐在靈麓身邊扶著他,神色平靜地看著這一切。


    其實不需要靈麓放火威脅,那朵玫瑰早在少年坐下去的時候,就已經扭扭捏捏地伸著花苞準備過來打招呼了。


    無論去哪裏,無論見到誰,少年總是能夠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他也值得別人喜歡。


    哪怕脫離人類社會,來到這種隻有植物的地方,靈麓依舊受到了植物們的喜愛。


    晏容為此感到驕傲,可動搖的精神海告訴他,不僅僅是驕傲。


    “麓麓當然是最好的,但被捕捉到影像,麓麓就被看見了。”晏容神色很平靜,也很溫和,仿佛他說的根本不是什麽能夠嚇到少年的虎.狼之詞一般。


    靈麓確實聽得迷迷糊糊的,不由神色古怪地伸出手指,搭在晏容的額頭上,感受了一下男人波動劇烈的精神海。


    他還沒找出原因,就被晏容握住了手,輕輕拉了下來。


    男人對他安撫地笑了笑,摸了摸他的長發,說:“今天麓麓聽到什麽,都當我在說夢話。知道嗎?”


    “晏容生病了嗎?”靈麓擔心地瞅著他,“你是不是不能控製自己,你以前才不說夢話。今天就說好多。”


    “嗯。但是沒關係,不會有什麽事,最多說幾句胡話。”晏容確實看起來很鎮定。


    靈麓瞧了他好一會兒,才挨著他坐好,小腦袋塞到男人的頸窩裏,小聲說:“要是早知道晏容會生病,我才不要變人類。”


    哪怕靈麓不懂,他也知道,能讓晏容這麽多年都拒絕去找醫生的“生病”,根本不是醫院能夠解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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