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記得,委屈誰都不能委屈麓麓。哪怕是我也不能。”


    低啞男聲在耳畔響起,語調很輕,似乎像是漫不經心悄悄話,可裏頭每一個字,又分明是用了心,一字一句都帶著篤定和堅持。


    晏容對待靈麓事,總是很慎重,就像此刻心緒起伏之下說了這樣話,吐露了心聲,他也依舊記得放低了音調,仿佛耳語。


    隻有靈麓可以聽見,其他人都不能。


    其實,在談論這樣話題時,是不應該讓直播繼續。有些話並不適合被太多人聽見,尤其是一向敬慕晏容星際人,他們沒有辦法見到自己領袖做出任何犧牲,一點都不能,晏容一切犧牲都很容易踩到群眾爆點。


    這是有一定曆史淵源。


    事情還要追溯到最近一次暴動,也就是距今五千年前那場星際暴亂。


    當時,有一部分星際人精神力變異了,變成了理智喪失異種,頻繁襲擊小行星上未成年人。


    星際人類精神力會在成年後到達巔峰,精神力也有護體作用,所以很少人會在成年後受到傷害,哪怕是遭遇恐怖襲擊,也基本能安全逃脫。


    可未成年就不同了,小孩和少年精神力發育不完整,鍛煉時間也比較短,遭受襲擊時候基本沒有反抗之力。


    精神力變異太過特殊,有些攻擊性極強異種甚至看著和常人無異,擅長隱匿和偽裝,原有高科技手段完全不足以排查幹淨。


    聯邦軍事局為了抓捕那批藏匿於正常人之中異種,滿世界地找人,帶著科學院緊急研發出來檢測器,挨家挨戶逐個排查。


    然而,這次清查耗費了足足一年時間,都沒能排查幹淨,反倒是異種感染人越來越多,人數暴增到了六萬多人,甚至,異種還占領了一個小行星,直接選出了它們異種王。


    群眾為此每日焦慮不安,星網上也出現了大片質疑聲音。人們不明白,為何曾經辦事效率極高聯邦政府,突然就不頂用了?


    為此,很多精神力強悍普通民眾主動向元老院申請上前線,幫忙清繳異種,可奇怪是,所有申請都被駁回了,理由是無法保證群眾安全,不能讓他們冒險。


    這個回複直接點燃了大部分人爆點,各個小行星上一時間聲討聲不斷,民眾強烈要求開啟新一輪競選,選出足以處理這次異種暴動領導人。


    就在這個時候,星網上突然有人開始爆料了。


    知情人是昔日追隨晏容一名將領,曾是聯邦軍事局高階將領之一,後來在選舉中落選了,被迫離開了首都星。


    這次他會選擇回來爆料,是因為事情已經太過緊急了,刻不容緩。


    知情人稱,晏容其實已經離開聯邦軍事局有一千多萬年了,據說卸任原因是為了去找尋進入古地球正確路徑。


    而在晏容離開後那段時間,聯邦政府高層前前後後進行了幾十輪換血,原本支持晏容大部分人都陸陸續續在選舉中落選,並且每年隻會落選一個人,可他們卻找不到具體原因,隻以為是群眾推舉結果。


    而群眾那邊,雖然還是正常投票選舉,可每年他們支持人,都隻有一個落選,便也沒有懷疑什麽。


    如此一千多萬年下來,當初追隨晏容能人異士,如今竟是一個都不在了。


    晏容離開首都星太久,又一直沒有回來過,其他人也摸不清他行蹤,這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爆料內容直指選舉作假這個要害,那個知情人賬號很快就被封了。


    可群眾已經開始懷疑了,自然不會無所作為。首都星上抗議聲音一日大過一日,各種示威遊行更是未曾停止。


    一直到聯邦軍事局出動,開始鎮壓抗議者那一日,晏容突然回來了。


    他離開之前,就將超級星艦留在了首都星,這次回來僅僅駕駛著普通星際飛艇,落地後也沒有通知任何人。


    所以,直到十天之後,小行星上傳來異種王被晏容親手擊殺消息,群眾才知道他已經回來了。


    更令人難以置信是,沒等聯邦軍事局亡羊補牢,派人去支援,晏容已經孤身潛入了異種大本營,以一己之力擊殺了六萬多名高階異種,甚至火速趕回了首都星,直接擰斷了已經被異種王寄生聯邦現任首長脖子,成功平息了這場暴亂。


    驚喜來得太快,就像星際風暴。


    星網為此癱瘓了整整兩日,因為群眾尖叫聲已經要穿過光腦屏幕,掀翻星網有限公司辦公樓屋頂了。


    人們也是到這時候才從晏容發布視頻聲明中知道,原來選舉之所以會作假,是因為現任首長早就被第一個變異異種感染了。


    這一千多萬年來,那個異種王因為力量太過弱小,又畏懼晏容留下來那些部下,一直不敢出手感染別人,也沒辦法脫離首長身體離開,隻得用隱晦手段一點一點地清除追隨晏容人,然後將那些能力並不出眾且品行欠佳人選上來充數。


    首長始終無所作為,可想而知,底下那些人會如何耽於享樂。


    而這次異種暴動之所以會發生,就是因為第一個異種終於找到了脫離首長身體方法,可以出去禍害人了。它留了一部分意識在首長身體裏繼續控製,本體卻在感染完人之後,逃去了小行星自封為異種王。


    感染六萬多個異種受到召喚,自然也會追隨而去。


    晏容在殺死異種王之前,探查了它意識成長經曆,這才得知了真相,趕回去擰斷了最後一個感染者脖子。


    真相終於大白,暴亂也就此平息。


    這對於群眾來說本是好事,可壞就壞在,晏容受傷了。


    他們無法接受晏容三番五次孤身涉險,哪怕是為了保全他們、盡可能減少傷亡,也不能。晏容為了地球,都已經離開了一千多萬年了,也不知道去了距離首都星幾億光年之外,結果千裏迢迢地趕回來,就為了幫他們殺異種。


    但凡……上麵辦事正常人能幹一點,也不至於如此。


    為此,聯邦元老院各級議員和軍事局大部分高階將領,直接在新一輪競選中集體被罷黜,理由是:屍位素餐。


    與此同時,星網熱搜頭條,有一段話被掛了整整五年。


    “遇事不決靠晏容,什麽活都讓晏容幹了還要你們這群廢物幹嘛?隻會吃飯嗎?


    群眾要求集體上前線戰鬥,前任倒黴首長被異種寄生了沒辦法看到,可你們呢???沒被感染你們在幹嘛?


    你們假惺惺說怕我們遇到危險,那你們倒是去幫幫晏容啊!


    告訴我們為什麽六萬個異種全是晏容殺,其他將領人間蒸發了嗎?


    異種王確實不幹人事,選了一群廢物當高層,可你們就不能有點自知之明?還有臉去競選?


    能選上全靠自己足夠廢物,很光榮?


    選上也就算了,每年好吃好喝生活安逸諸事不愁,就不能幹點實事?良心不痛?


    我們每年都問你們有沒有派星際艦隊去幫晏容找地球,你們說有有,結果呢?敢情全是敷衍。


    你們是真不配,晏容殺異種殺了整整十天,但凡派個星際艦隊過去,一小時就能到,何至於說沒趕上???”


    星際人這邊氣到口吐芬芳,轉頭滿懷關切地去聯邦醫院探望晏容……人已經開著飛艇走了。


    別問,問就是地球被奇特能量冰封了,急著找路想辦法。那麽大一個地球擺在那裏,就是進不去,你說晏容急不急?


    群眾徹底麻了,據說醫院現場就有人繃不住,直接哭了。


    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隻要晏容受了傷,又孤身去做了什麽,星際人類就跟吃了炮仗似,直接炸。


    偏偏當事人一心撲在地球上,隻要星際人沒有什麽生命危險,晏容就打死了也不會出來管任何事。


    這還能如何?星際人都哭了。


    好在,又過了一千年之後,秦科當選了新任聯邦首長。


    用星際人話來說就是,秦首長樣樣都好,幹實事,有遠見,各種體察民情,但他有一個不同於前幾任首長獨特優點,那就是——他和晏容是忘年交,可以聯係到晏容。


    這個忘年交意思是,秦首長三歲時候,晏容九千多萬歲了。


    後來,秦首長長大了,變老了,白發蒼蒼喜歡摸胡子了,晏容看著還是個年輕大帥哥。


    忘年交這角色轉換,毫無壓力。


    有了秦科時不時地跟群眾分享晏容最新動態,偶爾發發晏容近照,星際人過日子總算是舒坦了一些,開始變得佛係。


    異種暴動事,鬧得很大,曆史書上都有記載,所以現在年輕人也是知道這回事,對神秘晏容非常尊敬。


    在這樣情況下……是不適合開著直播讓他們知道晏容犧牲。


    所以晏容在和靈麓交流時候,聲音都放得很低,加上他有精神力可以屏蔽,觀眾還真聽不到。


    當然,如果可以,晏容更希望不開直播。


    可在a開啟那一刻,晏容就很清楚,聯邦科學院和元老院那邊勢必會派人實時看顧靈麓,這是沒有辦法避免事情。


    同時,群眾也急於見到靈麓,過去那麽多年,人們隻在日常生活中提及靈麓,不會這樣每日打爆聯邦政、府熱線電話,要求見到靈麓,那是因為他們不曾有過希望。


    沒有希望,看不到什麽指望,他們自然不會這麽迫切。可現在已經見到靈麓了,希望被放大了無數倍,再想壓抑,就不可能了。


    這並不是壞事,有這麽多人喜愛靈麓,晏容是高興。


    因此,他默許了係統直播,這本來也是他親手設定程序。


    靈麓倒是不知道他晏容爸爸已經屏蔽了聲音,隻懵懂地覺得,晏容今天說話聲音很低。


    以至於……他也不敢大聲啾啾啾了……


    小胖啾擰著自己翅膀,想了好一會兒,才猶猶豫豫地貼進了男人懷裏。


    他湊近了晏容耳邊,細聲細氣地啾啾,試圖用自己小腦瓜裏能想到、僅有那麽一點道理,來說服自己爸爸。


    “啾,麓麓沒有餓到。”


    “不委屈。”


    “和爸爸一起吃,才高興。”


    晏容說,委屈誰都不能委屈麓麓。


    可靈麓覺得自己是一隻幸福小胖啾,吃飽穿暖,現在也不用每天出去到處飛,吹冷風,睡覺不用住在山洞裏,和雪塊睡在一起。


    今天早上,他還睡懶覺了,睡醒了就有晏容喂他吃東西。


    在小胖啾眼裏,自己並沒有受什麽委屈,生氣也沒有拔毛,就是把毛弄亂了。


    晏容還給他把毛梳好了。


    靈麓小腦瓜裏現在能想到都是這樣值得開心事情,所以,他不明白爸爸為何說怕他受委屈。


    如果雛鳥可以皺眉,小胖啾現在肯定是皺著小眉頭。


    他乖乖地瞅著晏容方向,湊過去,胡亂地啄了啄晏容側臉,小聲啾啾。


    “爸爸說浪費,麓麓就會難過。”


    “啾,你是大寶貝。”


    “給爸爸吃,不浪費。”


    “全都可以,給爸爸。”


    “不吃,麓麓就生氣。”


    靈麓其實對這樣問題不是很能想明白,但他已經很努力地嚐試去表達了。


    小鳥隻會啾啾啾,不會說人話,唱歌還好,真要表達具體意思時候,起承轉合、音調高低都要把握好,否則人類就聽不懂他意思。小胖啾也是很難。


    因為要學晏容說悄悄話,所以小胖啾是靠在晏容懷裏,跟男人離得很近。


    晏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靈麓每一個細微動作,那雙黑溜溜眸子晶瑩閃爍,通透幹淨得很,又黑又圓,是幼崽眼睛。


    隻是,他麓麓一直認真地看著他,眼睛裏卻什麽都沒有倒映出來。


    或許,就是在對視這一瞬間,在靈麓說“不浪費”這一瞬間,晏容忽然意識到,自己有多麽自負。


    過辛苦生活,吃雪塊,睡山洞,對於靈麓來說,難捱,卻不一定難過。真正殘忍,是唯一親近人,分明近在咫尺,可以依靠了,卻總也看不見。


    麓麓每次都格外認真地看他,仿佛想要看清他模樣,尋求安慰和回應。


    可每次都是失望。


    但小胖啾也沒有說什麽,隻是執拗地朝他方向看。


    傻乎乎。


    晏容看了好久,才低頭,側過臉,薄唇貼近,輕輕親了一口小胖啾圓圓眸子,嘴角微勾。


    靈麓被這突如其來親昵嚇了一跳,唬得雙眼睜圓,小腦瓜上羽毛都豎起來了。


    他遲疑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感受了一下眼睛上那溫柔暖熱觸感,忽然傻乎乎地噗噗噗拍起了小翅膀,圓眼睛裏亮晶晶,看著高興極了。


    晏容看得心中發軟,摸了摸他豎起來小羽毛,低聲問:“麓麓這麽高興?”


    “啾啾。”靈麓點了點腦袋。


    “那麓麓知道我做了什麽?”晏容問。


    “啾……”小胖啾愣了愣,隨即搖了搖頭,但他很快又高興地貼過去,用小腦袋胡亂蹭了蹭晏容,嘴裏還啾啾喚著。


    雖然不懂,可幼崽直覺是很精準,靈麓能感受到在那一刻,晏容態度突然軟化了。


    “啾啾,爸爸聽麓麓話。”


    靈麓自顧自地開心地拍翅膀。


    晏容也低聲笑了一下,他垂下頭,跟靈麓貼了貼臉,才聲音嘶啞地輕聲開口。


    “都聽麓麓。”


    不止要聽靈麓話,還要盡快讓靈麓看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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