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午,207宿舍的四個人聚在了星河路盡頭巷子裏新開的那家重慶火鍋店裏,因為周內的原因,李然然提議用飲料替掉了啤酒,幾個人一邊瘋狂的碰杯往下灌一邊又吐槽著鍋底太辣。


    周輝夾了些青菜丟進了顧淵的碗裏,最後忍不住縮著脖子關掉了一旁開了一半的窗戶。


    “好冷啊……我去找一下服務員讓把大廳的空調溫度稍微打高一點。”周輝放下筷子起身轉向了旁邊的木屏風。


    許約的胃一向不好,但在顧淵和李然然周輝他們幾個人的照顧之下,一年以來居然很少犯過胃病。今天的火鍋鍋底也被他們要求分成了兩半,清湯係列的被三人強行換到了許約這邊。


    “淵哥!許約!你們兩個太不厚道了,昨天居然跑去看比賽!”李然然拉垮著臉,往嘴裏送菜的手卻始終沒有停過,“這票那麽難搶,許約你怎麽搶到的!而且為什麽就買了你和淵哥兩個人的票!”


    “就開著秒表搶的唄。”許約忍不住笑了笑,“這票每個人隻能購買一張的,不過好在我記得顧淵的身份證號碼,所以……你懂得。”


    李然然使勁砸吧著嘴,猶豫了半天愣是將話題強行轉移到了明年一月份的期末考試上,可謂哪壺不開提哪壺。


    冬日裏所有的火鍋店生意火爆,新入職的幾個服務生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了二樓的包廂裏,一個個著急忙慌的樣子像極了銷售行業年底衝業績那般,完全沒人會對他們幾個靠窗坐著身著附中校服的大男生注意過,周輝興衝衝的起身卻滿臉埋怨地帶著一個白色的空調遙控器返回。


    “這服務生什麽態度!跟我說什麽太忙了顧不上,遙控器在前台讓我自己去拿……”周輝抬著胳膊衝旁邊的立式空調按了幾下遙控器,最後丟在了窗台上,“不過說真的,時間過得可真是快啊。轉眼間一年就結束了。期末考試考完了差不多也快放寒假了吧……過個年回來,沒多久就要高考了。操……”


    “周輝,今天算是淵哥的生日,你能不能別在這提什麽高考啊!倒人胃口。”李然然停下了筷子,收回了視線最後輕輕歎了口氣。


    這頓火鍋吃的倒也不算墨跡,推門而出的時候顧淵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回到班裏,許約整理好了桌上新發下來的幾張試卷,毫不猶豫塞進了桌兜裏。


    顧淵同樣滿臉不耐煩,看都看沒幾眼就直接全部對半折了起來。果不其然,那種對未來迷茫又常見的煩躁感,所有的負麵情緒全部溢了出來。


    “操,真他媽煩。”顧淵猛地將筆摔在了桌上,“天天寫卷子寫卷子,你看看我桌兜裏,全是之前寫過的那些卷子。”


    許約有些不解,但還是心態平和將顧淵按在了座位上。


    “還好吧?你要是今天不想寫,那我們就不寫……顧淵,你知道嗎,高三完全不像高一高二那樣,該學的高中知識都已經學完了,剩下的就是綜合複習,平時做做卷子,課上老師再幫著講講錯題……”


    “我不想高考!”顧淵打斷了許約,臉上的戾氣稍微退了一些,但言語間依舊是那種強烈的不滿,“許約,要不……我,我們兩個一起出國去。好不好?學校什麽的你根本不……”


    不對……


    不是這樣的……


    我到底在說什麽……


    顧淵突然停了下來,整個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顧淵?”許約愣了下,卻把這些情緒全部當成了一種宣泄,“你在說什麽?中午我們喝的是橙汁,不是酒。你……怎麽了?臉色突然這麽差?是不是那火鍋太辣了……”


    顧淵對上了許約那雙清澈又暗暗發亮的眸子,整個人瞬間冷靜了下來,安靜了幾秒之後顧淵才忽然想起來自己剛剛到底說了些什麽。


    他怎麽可以把高離強加在自己身上的東西又感染在許約身上?


    簡直是瘋了……


    “沒……我的意思就是,我們以後一起考大學,然後再一起出國留學……”顧淵眼神黯淡了下來,幹笑了幾聲之後重新拿起了筆,肩膀微微顫動著,“可能……最近壓力太大了。寫卷子寫的吧……哈,哈哈。”


    顧淵哈哈大笑了幾聲,但許約卻聽著及其生硬,他深呼吸著將桌上那些折起來的卷子全部塞進了自己的桌兜裏。


    “這幾張卷子,我們不寫了。”許約突然有些後悔,他差點忘記了,那個一向桀驁不馴的顧淵已經因為他自己變的不再像從前的顧淵,甚至連回頭的餘地都沒了,“你想幹什麽,我們就去幹什麽。卷子我們不寫了。管他什麽周考月考……”


    許約內心煎熬,管他以後想考什麽大學不大學的,他要的,從來就隻有一個顧淵罷了。


    氣氛逐漸壓抑,顧淵臉色蒼白,最後隻是在桌子底下牽著許約的右手。兩個人偏過頭去嘴裏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可是到底對不起什麽,如果對得起的話,又能對得起什麽。


    這個季節的風很涼很涼,時不時夾雜著幾場寒雨從月初悄無聲息過到了月末。


    顧淵沒有再像那天那般失了情緒控製,他寫卷子的認真度比之前高了不少,好幾次大半夜趴在床上還在看著曆史拓展習題冊。許約將整個人裹進了被子裏,再也不願抬起頭。


    聖誕節的當天,整個超市裏到處掛滿了鈴鐺和鹿角,粉星的門口放上了一人高的淺色聖誕樹,上麵纏了一圈又一圈的藍色小燈泡。許約特意買了條麋鹿樣式的發箍,自己提前回了宿舍躲在了門後,等到顧淵推門進來,許約立馬撲到了顧淵的背上,嘴裏大聲念著“聖誕快樂”。


    顧淵受驚的同時也隻是淡淡的抬手摸著許約的側臉,最後閉眼親吻著他的雙眸。


    “你這個樣子看起來有點傻。”顧淵淺笑道,“但又很可愛。”


    臨近新年,宿管大媽的心情也格外的好,看到有人往宿舍裏帶吃的東西也隻是皺著眉笑幾聲,再說幾句下不為例。


    跨年夜裏,四個人從學校打車去了外灘,站在那條繁華的南京路上,目視著江對麵的東方明珠,在一片倒計時的歡呼聲中,顧淵和許約迎來了他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二個新年。


    顧淵將自己脖子上的圍巾拆了下來胡亂的纏在了許約的脖子上。


    “這麽冷的天,你出門都能忘記戴圍巾……學霸,你是不是腦子裏已經全部都是課本了。你這以後生活都不能自理了怎麽辦?”


    “沒關係啊,不是還有你在嗎。”許約笑的時候,兩個眼睛如同一彎明月,整個人看上去都閃閃發光,“顧淵,你還記得我們當時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嗎?”


    “記得,某個人就跟碰瓷似的,餓到趴在桌上睜不開眼。”顧淵仔細回想著,將初見的過程簡單口述了一遍。


    “顧淵,你是不是已經很久沒穿過校服了……”許約回過神來,輕輕摸了摸顧淵的大衣。“真看不出來啊,以前那個嘴裏不正經的混小子脫了校服穿上大衣,還是很有大男人味的。”


    顧淵穿著一件中長款的黑色大衣,出門著急忘了帶額間的發帶,頭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劉海隨意的左右晃動著,一眼看去反倒有了成熟男人的魅力。許約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裏想著終有一天,他喜歡的男孩會成長為一個讓他有所依靠的大男人。


    高挑的身材出眾的長相,旁邊街拍的攝影師好幾次過來詢問著要不要免費為他們兩人量身定做寫真集。顧淵隻是禮貌的搖了搖頭,最後看了一眼旁邊正發抖的許約,然後將他整個人帶進了自己的懷裏。


    顧淵毫不猶豫解開了大衣的前襟紐扣,雙手揣進兜裏將許約整個人裹了進來。


    “現在還冷嗎?”


    “不冷了。”許約微側著臉,很快仰著頭靠在了顧淵的肩上。“顧淵,去年我沒來得及跟你說這句話,所以……新年快樂,還有我愛你。”


    顧淵愣了幾秒,身體往前傾了下,下巴抵在了許約的頸窩裏。從散亂的圍巾縫隙裏找到了熟悉的溫熱,顧淵忍不住伸著舌尖一下接一下地舔舐著許約的脖頸。


    “傻子,我也愛你。”


    “那……有多愛?”許約轉了個身,目光對上了顧淵的雙眸。“以前我總覺得一個大男生這麽問有點太過於矯情,但是現在我想問,我想知道答案……”


    “你想問,那我就回答你。我愛你,勝過我愛我自己。”顧淵突然看向隔江對麵的人群,燈火通明下倒映在他臉上的卻是一種難得的欣慰,他語氣依舊平緩,一字一句咬著接下來的每一段話,“許約,我愛你。從夏天到冬天,從昨天到明天,從初戀到熱戀,從血肉到骨髓……最後會貫穿進我的一生。”


    顧淵眯了眯眼睛。


    許約,你一定要信我。


    顧淵隨口撩撥的情話以前說過很多次,唯獨這次像是用盡了自己全部的力氣。如果說很久以前車馬太慢,書信遙遠,一個人一生隻夠去愛一個人,那顧淵覺得,自己對許約的癡愛已經跨越了那個世紀。


    顧淵以前很少想過以後,未來,甚至當有人問他的理想是什麽,顧淵總是一臉迷茫地回答著“不知道”。但是現在,如果有人問他同樣的問題,顧淵可能依舊會說出那句“不知道”,但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他未來幾十年的所有時間一定會全部奉獻給眼前這個人。


    許約二字,不知不覺,已經成了顧淵不可多得的人間理想。


    回小區的路上,寒風依舊,從這個巷子穿到了另外一頭,最後匯聚在某個十字路口,卷起一地的殘枝枯葉。顧淵偏過頭看著身邊小聲默念著什麽的許約,突然笑了起來。


    “你在幹嘛,你有什麽話是我不能聽的嗎?還要自己一個人偷偷地說。”顧淵將胳膊肘依舊掛在了許約的脖子上,成熟的路途上終於有了年少無知的感覺,“誒我說許約,你都這麽大的人了,行為怎麽還這麽幼稚?”


    “我再怎麽幼稚也比你成熟多了吧?”許約停了下來,將脖間的灰色圍巾扯了下來丟回顧淵身上,“太熱了,你帶著吧。瞅你那脖子,都凍紅了。”


    顧淵“哦”了一聲,迅速纏好了自己的脖子。


    “這圍巾上麵還帶著你的溫度呢。”顧淵說,“所以你剛剛小聲念叨了些什麽啊?神神秘秘的,該不會是偷摸著罵我呢吧?”


    許約覺得自己幾個小時前的想法大概是喂了狗,什麽成熟男人的魅力,什麽情話小王子,還是跟以前一樣都見鬼去吧。


    許約愣了幾秒鍾,最後忍不住歎了口氣。


    “我說我在給你告白,你信嗎?”


    “信。我記得我之前承諾過,你說什麽我就會信什麽。”顧淵笑了起來,露出了那兩個虎牙。“以後也一樣。”


    “……”許約白了他一眼,很快仰起頭看著寒風裏漫天飄落在半空中打著旋的樹葉,緩緩說道,“我說我愛你,我告訴了風。”


    顧淵猶豫了下,跟著抬起了頭,大聲喊了出來。


    “許同學——那風有沒有回答你什麽?!”


    “風說!他聽到了……”許約突然轉向顧淵,往前靠近了許多,“風還說,他會永遠記得,我愛你。”


    顧淵垂眸的瞬間,狠狠的吻了過去。無人空闊的街道隻剩下了樹葉的簌簌聲和婉轉於他們之間的呼吸聲。


    顧淵閉上了眼睛,一行清冽的水痕從眼尾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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