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住進宿舍的第一晚就被隔壁宿舍投訴到了宿管大媽那裏去,理由就是昨晚周輝跟李然然因為207兩年以來頭一次滿員,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激動到了後半夜。時不時打著手機自帶的手電筒,按了一下又一下。


    尤其熄燈之後,整個207宿舍就變成了大型蹦迪現場。


    第二天清早,顧淵是被李然然跟周輝兩人架著胳膊架到高二a班門口的。哪怕顧淵在樓梯上奮力反抗表示自己能到門口,那兩人就跟沒聽見似的。


    許約抖了抖身後的書包說:“你別瞎動了,又不丟人。你這腳踝那麽大傷口倒紫藥水的時候眉頭都沒皺一下,要是換了別人,早在醫務室哭爹喊娘了。”


    李然然轉頭跟著不停地“對對對”,“就是就是就是”。附和完還不忘衝周輝撇了撇嘴。


    四個人依次進了教室後門,全班女生瞬間就不像剛重組班級那麽淡定了,一個個轉過頭來看向最後一排。顧淵扶著旁邊幾個桌沿緩緩往自己的座位挪了幾步,在看到雙人桌之後愣了一下。


    但其實讓他發愣的不是他們桌子的變化,而是此時此刻坐在許約原來位置的,居然是個從未見過的女生。


    顧淵猛地回過頭來看向許約。


    “別看我,看黑板右下角。”許約有些無奈,伸手指了指前麵的黑板。“李燁是班主任,座位表是她安排的。”


    顧淵視線落在了許約手指的方向,等到他看清楚那幾行字之後,他還是忍不住低聲罵了句“操,她真是閑得慌。”。


    他旁邊的女生站了起來,幫著顧淵拉開了凳子,臉頰兩側微微泛紅,看來是有些害羞。


    “許約你長這麽高坐第一排好意思嗎?”顧淵壓根就沒理會身旁那小女生,直接坐在凳子上將校服外套拉鏈往下拉了拉,最後大概嫌麻煩直接摔在了桌上,“李燁她到底怎麽想的,從小到大人家排座位不都是按照身高排的嗎?她怎麽這麽喜歡搞事情,我現在嚴重懷疑老楊說之前要按成績換座位就是她給出的主意。”


    李然然走到教室門外看了一眼分班表迅速返回:“淵哥,那你不是倒數第一了,你這起碼能往前坐兩三排呢。”


    “拉倒吧,我還就喜歡坐最後一排怎麽著。”顧淵胳膊撐著桌,順帶歪了下頭嘴角微微上揚。


    然後很快衝許約挑了下眉。


    許約蹙了一下眉頭,明明跟自己過不去的是自己,明明耍性子拎著書包丟在第一排凳子上的也是自己,可為什麽,在這一瞬間他把一切罪惡的源頭歸到了李燁身上。


    就跟顧淵所說的一般,按照身高排多好。


    李然然跟周輝在自己原班也就是現在的a班後排墨跡了20分鍾後,這才戀戀不舍的從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來,癟著嘴哭喪著臉各拍了許約跟顧淵一把。


    “你兩這什麽表情,中間就隔了一個班,至於嗎?”顧淵最受不了這種感覺,衝兩人翻了個白眼之後習慣性地往左邊看了一眼,在看到陌生的女生之後,又猛地把頭轉了回來。“操。”


    “怎麽了?”許約低頭看了一眼顧淵的腳踝,好在並沒有出血,他微微鬆了口氣,“我說大哥,你就消停會吧,去廁所的話叫我,我扶你去。”


    “我自己可以走。”顧淵莫名火來的也是快,他固執地皺著眉,“就隻是稍微慢了一點而已。”


    “行吧,那你在這裏好好呆著吧。我先回座位了。”


    說完,許約頭也不回直奔第一組第一排的座位去了。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莫過於兩個人的座位恰好是整個教室的對角線,看得見卻摸不著。


    黑板的位置在教室的正中間,許約的新座位靠近前門,為了方便看清楚黑板上的字跡,他會經常側著身子。


    但是餘光早就不自覺跑到了第四組的最後一排顧淵身上去了。


    果不其然,哪怕是李燁的第一節課,顧淵依舊把臉埋進校服裏。直到下課鈴響李燁都沒有關注後排趴在桌上半死不活的人,大概是想給其他新同學留下一個好印象。


    倒是許約自己終於忍不住在李燁下樓的時候攔下了她。


    “許約?怎麽了?是有什麽地方沒聽懂嗎?”李燁愣了下,將手裏的幾本書換到了另外一隻手,然後低頭撩了一下自己的劉海。


    “啊不是,老師我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一下關於座位的事情。”許約說,“因為我太高了,所以坐在第一排感覺不是很舒服,又怕擋著後麵其他同學看黑板,所以我能不能換回原來的位置?”


    許約閉了閉眼,自己看黑板都要側著身子才能看到的地方怎麽可能會擋到別的人,忽悠人的話來的太順口讓他自覺地低下了頭,心裏默念了好幾遍對不起不好意思不是故意忽悠你的。


    他看不清李燁此刻臉上到底是什麽樣的表情,但一口氣把心裏所想的全部倒出來那股舒坦勁兒確實感覺不錯。


    李燁卻把這一行為歸在了“害羞”這個詞裏。


    她笑了笑輕輕拍了拍許約的肩膀,“就這件事啊?行,這個座位表就是暫時的,因為新的班級我對大家都不是很熟悉,按照成績來排最好的。既然你跟老師提出來了,那你一會直接跟顧淵旁邊那個女生說一下就行了,嗯,就說是我讓你跟她換的。除了這個還有其他別的事嗎?”


    許約勾了勾嘴角抬起頭,“沒了,謝謝李老師。”


    重新回到教室,顧淵似乎剛睡醒,滿臉疲憊地看向他,然後衝他招了招手。


    “許約,我要去廁所。”


    “那就去。”許約伸了伸手。


    等到兩人從廁所回來,許約轉身準備回自己座位收拾書包,卻被顧淵一把扯住了袖子。


    “那個,許約,我要去趟老楊辦公室。”


    “咱們現在班主任是李燁。”許約提醒道。


    “……不管,我,我就是有事要找老楊。你跟我去。”


    許約沒說話直接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距離上課還有最後3分鍾。


    “有什麽急事我幫你轉達,還有3分鍾就上課了,現在下去來不及的。”許約將手機塞進兜裏,沒好氣地看著顧淵,忍不住笑了起來,“要不然,你讓我收拾好了書包再跟你下去?”


    收拾書包?這才第一節課上完吧,收拾書包做什麽?


    顧淵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時間,確實還有3分鍾上課。


    “你?現在收拾書包?去哪?”


    “不去哪,就是滾回自己原來的座位。”


    “???”


    許約隨意將桌上的幾本書橫堆進了書包裏,然後直接捏著肩帶從第一排走到了最後一排,他懶得再看顧淵一眼,就將包直接丟在顧淵這半邊雙人桌上。


    “你好,那個李老師說讓我跟你換一下座位。”許約看著顧淵旁邊的女生,滿臉微笑,“我在一組的第一排。”


    女生先是一愣,很快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衝顧淵和許約點了點頭,一言不發繞過顧淵身後往前排走去。


    這回,顧淵是徹底傻在了原地。


    “你這什麽表情?”


    “你……”顧淵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他就這麽靜靜的看著站在他旁邊的許約,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我什麽我,凳子往前點讓我進去。”許約捏著指關節,隨手拿起桌上的黑色中性筆,然後在手裏轉了兩下。


    整整一天,顧淵整個人的反射弧比平常長了一大圈,就連李然然和周輝每個課間過來溜達都覺得這人多少有點不對勁。


    李然然拿出手機翻出聊天記錄看了半天,最後皺著眉看向顧淵。


    “所以淵哥,那花我弄來了,你打算用來幹……唔?”李然然話還沒說完,顧淵猛地抬個胳膊撞了過去。


    “我操,淵哥幹嘛?我他媽咬到舌頭了……我去。”李然然疼的閉著眼睛捂著嘴,“淵哥……”


    “淵你大爺,別逼逼了。要上課了。趕緊滾。”顧淵因為有腳傷不方便站起來,他不停的用手推著李然然的後背,連帶著周輝一起往a班教室後門方向推。


    目送他兩背影消失在教室門口,顧淵居然二話不說重新趴回了桌上堆著的校服外套裏。


    許約居高臨下瞅了他一眼。


    這人又腦補了什麽東西?兩個耳根又這麽紅。


    你要藏好歹把耳朵也一起藏起來啊,這個樣子任誰看都像是害羞。


    許約淺笑了下,側著身子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居然下起了朦朧小雨,水霧一下子就漂浮在整個校園裏。


    最後一節課依舊是萬年不變的自習時間,許約正埋頭寫著上節課老師留下來的地理作業,顧淵不知道從哪弄來一瓶哈密瓜的阿薩姆,時不時在許約筆旁晃兩下。


    “許約,你渴嗎?喝不喝,這新買的。”


    許約沒抬頭隻是用另一隻手接過去,然後繼續寫著作業題。


    “許約,你先喝奶茶啊。別寫了別寫了,又不著急交。”


    “你先在旁邊呆一會。別說話,我把這個題背下來。”


    2分鍾後……


    “許約,現在你可以喝了吧?我托人課間買的。”顧淵說。


    許約有些鬱悶,但是又不能拒絕眼前這人這麽死死地盯著他,他歎了口氣擰開瓶蓋往下灌了好幾口,然後衝顧淵挑了下眉。


    言外之意,我喝了,滿意了嗎?


    顧淵滿意地點點頭。


    10分鍾後……


    許約這次確實是有些渴了,他又擰開瓶蓋灌了好幾口。整整一瓶奶茶已經下去了四分之三。


    15分鍾後……


    “你好好坐著,我去趟廁所馬上回來。一會放學了我們一起回宿舍。”許約站了起來伸了伸胳膊偏了偏頭。


    “嗯好。”


    顧淵成功支走了許約,顧不上自己的腳踝,直接一顛一顛地往1班後門位置挪,然後從李然然手裏接過那支精心包裝過的玫瑰花禮盒,拐進了樓梯口。


    最終踩著一深一淺的腳印消失在了林蔭路盡頭。


    春季的小雨如煙也如霧,絲絲縷縷又仿佛纏綿不斷一般,霧似雨,雨又如霧,時不時有微風吹過,完全沒有撐傘的必要。


    許約回到教室看到空無一人的後排,愣了幾秒之後用筆杆戳了戳前麵兩個麵生的新同學。


    “那個,你好,我問一下你們有看到顧淵嗎?”


    “哦,剛剛從後門出去了。往1班的方向去了。”


    “謝謝。”


    許約幾乎是衝出教室的,他推開1班教室的後門,一眼就看到正趴在桌上睡覺的周輝。


    “顧淵剛剛找過你嗎?”


    “啊,啊?找了李然然。好像要了個東西然後就走了。”周輝揉了揉眼睛,然後搓了一把臉。


    “什麽東西?”


    “不知道,李然然不讓我看,說是他跟淵哥之間的秘密。”周輝說。


    “那他有沒有說他去哪裏了?”


    沒等到周輝開口,許約的手機振了一下,他迅速從褲兜摸出手機解了鎖。


    淵淵想抱:圖書館旁邊的銀杏樹記得嗎?


    許約皺了下眉,雨天這種潮濕感本來就對容易出血的傷口沒有什麽好處,顧淵現在跑出去在他眼裏就是作死。


    他低頭看了周輝一眼,滿臉的不耐煩。


    許許如生:你人呢?


    許許如生:你腳是怎麽回事你自己不清楚?去哪了?


    許約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他心說,如果下一句顧淵發些沒用的消息,他就分分鍾廢了他另外一隻腿。


    省得他一天到晚帶著傷到處亂跑。


    淵淵想抱:[圖片]我在這裏等你。


    許約將那張圖片放大看了一眼,這地方他熟悉,就在圖書館後麵,也算是林蔭路的末端,銀杏樹旁邊的拐角。


    很少有人會走那麽遠。


    顧淵到底想幹什麽已經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許約想見他。


    就現在……


    薄霧彌漫,撲麵而來的出了一片潮氣還有泥裏新草的味道。雨絲很細很細,像是漂浮在空中的絮物。


    許約到的時候,路邊空無一人,他四處看了看,最終在一棵樹下看到了站在那的顧淵。


    他帶著怒氣大步走了過去,在即將開口破罵的那瞬間


    顧淵突然從背後抽出一朵玫瑰花舉到了他麵前。


    那花看著有些眼熟,許約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滿眼的不可思議。


    “這……什麽?”


    “玫瑰花啊,不認識啊?”顧淵指縫間往外滲著鮮血,直到最後從縫隙間順著腕骨滴了下來,顧淵才皺著眉倒吸了口涼氣。“操,李然然這搞什麽,沒把花杆上麵的刺弄掉嗎……”


    許約摸了摸左邊的褲兜,還好帶了紙巾過來。


    “所以你找我來這,就是為了你之前說的送我花?”許約幫顧淵簡單擦掉了指間的血跡,又覺得有些好笑,“所以你就因為我之前隨口說了那一句‘沒人送過我花’??然後就不顧自己的腳傷來這?顧淵,你傻逼嗎?這種天氣你還自己往外跑——”


    “不對!不是那樣的!我送你花不隻是因為你說的那些……”顧淵打斷了許約,他緩緩抬眸,大概是因為在雨裏站了有段時間,他的睫毛上掛滿了細碎的小水珠,“我送你花,是因為我想親自告訴你。那天午休的時候,我說,我有想在一起的人。”


    “那個人……就是你,許約。”


    ……


    許約瞪大了雙眼,死死的盯著麵前頭發已經濕了一半的顧淵。


    “你說,什麽?”


    到底是誰癡誰瘋,在此刻,一切都像重回到了原點。


    許約的腦海裏不禁浮現出他第一次見到顧淵時,他頭也不回全身帶刺的回了句“嗯。”


    “許約,我說,我喜歡你。我想跟你在一起。”顧淵往前走了兩步,認認真真的盯著許約的雙眸。“我不知道我怎麽了,我隻是想每時每刻都能看到你,我也不會說什麽肉麻情話,也從沒了解過告白都需要哪些過程,但是……但是我就隻想送你花,我就是想成為被你認定的第一個人。我曾經也猶豫過很久,壓抑到不行,甚至會懷疑是不是我自己有什麽問題,你可是個男生啊,男生對男生怎麽會有這種情感存在……”


    “但是,但是我現在才徹底明白星姐她們說過的話,我覺得我跟她是一樣的,我喜歡你,跟性別無關。我也沒有衝動。”


    “許約!我喜歡你。所以……能不能跟我在一起?”顧淵的聲音也越來越低。


    雨稍微大了一些,落在路上,落在圖書館一樓一側窗戶外的雨棚上,再落在旁邊的矮灌木叢裏,也落在少年的身上。


    許約愣了幾秒突然扯了扯嘴角,他接過顧淵手裏那朵已經徹底被雨打濕了的玫瑰花,湊近他的唇輕輕貼了過去,有一小串小水珠順著兩人唇齒間空隙滑了下去,滴落在了花瓣上。


    濕潤冰涼又小心翼翼。就像失而複得的珍寶。


    這一刻,他等的太久了些。


    久到自己差點就要放棄。


    “所……所以,我們現在……算……”顧淵喘著氣隨手抹了一把臉,將殘留在臉上的小水珠盡數擦去,“我們現在算在一起了嗎?”


    “嗯,算。”許約語氣依舊平淡,半垂的雙眸輕輕眨了下,然後轉身背對著顧淵半蹲了下來,“上來吧,你腳還有傷,我背你回去。”


    “啊?”


    這個時候難道不應該更煽情一點嗎?


    顧淵有些莫名其妙,這個結果好像有些出乎他意料。


    “其實,其實我可以自己慢慢走。”


    “雨下大了,不想我們兩個人都感冒的話,就上來。”許約掃了一眼顧淵,“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啊,你見過有人在下雨天表白的嗎?誰給你出的主意?李然然還是周輝?”


    “那當然是我自己啊。這難道不浪漫嗎??雨天告白除了我還有誰?”顧淵校服早就濕透了,他趴在許約的背上才感覺到這種突如其來的黏膩感,明明已經淋了10多分鍾的雨,怎麽之前就沒這種感覺。


    許約將顧淵整個身子往上托了托,“顧淵,你到底多少歲。”


    “不是之前告訴過你嗎?17歲,11月生的。天蠍座。”顧淵伸手抵在許約下頜處,順帶著小拇指帶著水珠輕輕劃過。“你老年人記憶嗎?”


    許約最終將那朵偷來的玫瑰花放在了銀杏樹根下。


    “這可是你跟李然然之間的秘密,拿回宿舍可就說不清了。”


    “拉倒吧,別提李然然,摘個花還不帶把刺弄幹淨的,操,你看我手。”顧淵抬著左手湊近許約眼前,“剛都流血了。”


    許約忍不住笑了幾聲,“那也是你活該。”


    天空依舊灰蒙蒙的,南邊上空翻滾著深色雲靄。許約低著頭盡量繞開林蔭路兩邊的小泥坑,顧淵眯了下眼,忍不住抬起胳膊,右手掌心觸碰到垂落下來的樹枝,有幾滴落進他的衣袖裏。


    顧淵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然後猛然一拉,連帶著四周蜿蜒纏綿的樹枝一起。


    聚集在樹葉上的透明小水珠順勢落下,淋遍他們全身。


    “顧淵!!”


    “哈哈哈——”


    連成串的雨水順著樹葉滴到前額上,再滑過了許約的唇珠,他側著臉微微揚起了嘴角。


    玫瑰醒了,他喜歡的少年恰好也喜歡他了。


    從此往後,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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