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有個人叫廖有方,他曾於憲宗元和十年到京城去應考,結果落了榜。


    考取進士的興高采烈,落了榜的鬱鬱寡歡。他的心裏不痛快,準備到四川去遊曆,以此排遣心中的憂愁。


    一天,行至寶雞西邊,夭色已晚,他見路邊有個驛站,便到那兒去投宿。


    他剛把一切安頓好,準備躺下休息,忽然聽到隔壁有人在呻吟。仔細一聽,那人大約痛苦得忍不住了,還在輕輕哭泣。


    “唉,外出生病沒人照顧,實在是可憐,”他暗暗地想,“反正我也沒有什麽事,前去探望探望他。”他推開隔壁的房門,看到一個臉色臘黃的年輕人,大約疼痛得太厲害了,額頭上布滿了汗珠,眼眶裏充滿了淚水。


    “仁兄,你病得不輕啊,生的是什麽病?”廖有方走到他的床邊問道。


    那個年輕人搖了搖頭,有氣無力他說:“不知道。”“兄台從哪裏來,準備到哪裏去?”“小弟不辭勞苦地進京趕考,隻是沒人賞識,又是落第而歸。”廖有方聽了他的話,觸痛了自己的心病,對他越發同情。


    那個年輕人掙紮著爬起來,給廖有方跪下磕了幾個頭。廖有方急急將他扶起,說:“仁兄有何吩咐,隻管說來,何必行此大禮!”“我,已是病人膏育,仁兄若是方便,請將我的屍首埋葬。”說完了這句話,他似乎已經用盡了力氣,一下子又躺倒在床上,不斷地喘息。


    “兄台不可胡恩亂想,哪一個一直無災無病?我去給你找個醫生看看,抓幾帖藥吃吃,慢慢地就會好的。”廖有方安慰他道。


    那個年輕人已經說不出話了,隻是微微地搖搖頭。不一會兒,他的腿一蹬便不動了。


    廖有方把手湊近他的鼻孔,發覺已經沒了氣息。


    “屢試不中,死於他鄉,實是可悲,”廖有方想道,“他在這裏無親無故,臨終前要我給他辦後事,我可不能撒手不管。”他回到自己的房中,喚來驛站的主人,問道:“這一帶可有人要買馬?”“客官莫非要賣馬?”廖有方點了點頭。


    “附近村子裏有個富翁正好要買,我去給你問問。”驛站的主人說。


    “多謝了。”“敢問客官,為何要將馬匹賣去?是不是缺了盤纏?”“盤纏倒還有。隔壁的年輕人死了,你可知道?”廖有方道。


    “剛剛知道。”“我想把馬賣了,將那個書生安葬。”驛站的主人正為此事犯愁,聽了廖有方的話,喜出望外,忙問:“客官與他是親還是友?”“萍水相逢,素不相識。”“啊,客官是個大善人!請問客官尊姓大名?”驛站的主人問。


    “鄙人姓廖,名有方。” “廖先生請稍候,在下馬上去給你問問。”說完,他便轉身離去。


    村裏的那個財主非常吝嗇,見廖有方急著要用錢,故意壓價。廖有方也不跟他計較,連馬帶鞍一起賤價賣給了他。


    他買了口棺材,將隔壁的書生裝殮,埋在附近。


    廖有方隻知道那年輕人是個書生,遺憾的是不知他的姓名。問問驛站的主人,他也不知道這個書生姓何名誰。


    他對那個書生十分同情,寫了篇銘文悼念他。銘文寫道:“真是可歎,身後隻留下個空口袋,屢次應試,仍然是個窮書生。雖然我們隻有半麵之交,但我為你哀痛,不知何處是你家鄉。”他給書生辦完了喪事,便向驛站主人告辭,繼續向四川行去。


    驛站主人對廖有方的義舉十分欽佩,常常把這事講給過往的客人聽。客人來自四麵八方,這件事很快就傳揚了出去。


    廖有方到了四川,探訪了親友,遊覽了名山大川,然後取川東道返回。


    到了靈龕(kan )驛,他準備投宿。驛站的主人看他像是客人們傳說中的模樣,笑臉相迎,問道:“客官準備在這裏住宿?”“是。”“請問尊姓大名?”“鄙姓廖,名叫有方。”“哦,原來是廖先生。這裏的客房已經注滿,我家就在附近,住在我家怎麽樣?”廖有方看看天色已暮,不得繼續前行,於是向他道謝:“那就多謝您了。”“無妨,無妨。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廖先生請。”驛站的主人在前領路,廖有方在後相隨,不一會兒便到了他家。


    他的妻子身穿孝服,看到丈夫領著客人來了,連忙上前相迎。


    驛站主人把妻子拉到一旁,悄悄跟她說了幾句,她朝廖有方看了幾眼,走上前來朝他拜了兩拜,隨後到廚房裏去忙開了。


    “當家的,飯菜準備好了,請客人用餐。”驛站主人的妻子說。


    “廖先生請。”驛站主人說。


    廖有方走到桌邊一看,頓時呆住了。菜肴擺了一桌子,如同酒席一般。


    “主人家,太客氣了。隨便燒兩樣菜就行了,何必如此費心。”廖有方說。


    “哪裏,哪裏,怠慢之處還請廖先生包涵。”吃過晚飯,驛站主人夫婦一直陪著他拉家常,如同對待家裏人一樣。


    “廖先生,您是不是在寶雞西邊的驛站裏賣馬葬了一個書生?”驛站主人忽然掉轉了話題,問起了這件事。


    “是有這麽回事。主人何以得知?”“先生的義舉傳遍了這一帶,驛站裏的人更是人人皆知。先生的胸懷不凡,在下敬佩得很。”驛站的主人說。


    “這樣的事若是讓主人碰上了,您會不會撒手不管?”廖有方反問了一句。


    “不會。”“那就是了。這樣做是理所當然的,不值一提。”廖有方說。


    “廖先生過謙了。請問,那書生臨終前的情形如何?”驛站主人的妻子插嘴問。


    廖有方便將當時的情形,詳詳細細他說給他們聽。驛站主人的妻子聽了,似乎十分激動,淚水忍不住地紛紛落下。


    時間已晚,大家感歎了一番,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一早,廖有方便向驛站主人告辭。驛站主人道:“廖先生沿途勞頓,何不住下來休息幾天?”“多有打擾,在下心中著實不安。”“哪裏話,哪裏話,廖先生若不嫌棄,就請在這裏住下。”主人再三挽留,廖有方也著實有些勞累,答應在這裏再住一天。


    吃飯時,又是熊掌,又是虎肉,名貴的菜肴滿桌子都是。他的妻子又是勸酒,又是夾菜,招待得非常殷勤。


    “如此有勞主人家,在下十分感激。”吃完飯,廖有方真誠地說。


    “家常便飯,隻是表示我們對先生的一點心意。”主人的語氣也十分誠懇。


    以後,廖有方每天都要告辭,主人家總是苦苦挽留。這可真是盛情難卻,弄得廖有方無法脫身。


    一連半個月過去了,廖有方不免犯了疑,主人如此對待自己,莫非有什麽用心?他暗暗留了心,心中有所戒備。


    驛站的主人似乎也覺察到了這一點,廖有方再來告辭,他不再挽留,隻是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說了聲“路上珍重”。


    他的妻子跑了出來,失聲痛哭,廖有方不知道是什麽緣故,呆呆地站在那裏。


    驛站的主人拿出許多上等的絲織品送給他,價值相當於上千兩銀子。


    “半個月來,承蒙貴伉儷(kangli )盛情招待,在下已是過意不去。如今還要送我這份厚禮,在下實不敢領。”廖有方說。


    驛站主人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開口說:“唉,就對你實說了吧,今年春天你賣馬埋葬的那個書生,名叫胡綰(wan ),是我妻子的兄弟。”廖有方聽了這話,方才知道那個書生的姓名。他連忙走到驛站主人妻子的麵前,表示自己的哀悼,並堅決表示不接受這些禮品。說完之後,他便告辭轉身離去。


    驛站主人打馬前來送他,走過了一個驛站,還是不肯分手。


    “仁兄,沒有不散的筵席,還是請回吧。”廖有方說。


    “好吧,”驛站主人道,“我們就此別過。這些薄禮,隻是表示我們夫婦的一點敬意,兄台務必收下。”說完,他放下禮物,打馬而回。


    廖有方連聲呼喊,見驛站主人不肯回轉,也掉頭而去。


    驛站主人認為廖有方會拿,廖有方以為驛站主人會取回,結果誰也沒拿,任它丟在曠野裏。


    這事又成了一件新聞,迅速傳遍了附近各地。當地有地位的老者深受感動,將這事報告給州官。州官也受到了感動,把這事上奏給皇帝。


    滿朝的文武大臣都知道了這件事,對廖有方的所作所為十分欽佩。大家有心給朝廷選取賢才,於是一齊推薦他。


    第二年,李逢吉主持考試,將廖有方取為進士。廖有方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以前的事,於是改名為廖雲卿。


    雖然他改了名,但是他的名聲依然傳遍了五洲四海,大家都知道他是個有名的義士。


    那個驛站的主人名叫戴克勤,他的事跡也傳遍了中原各地。朝廷發了公文到節度使那裏,將戴克勤提拔為當地的大官。


    廖有方與戴克勤,一個仗義疏財,施恩不望報,一個受人之恩,時時不忘報答,一時傳為美談。直至後世,人們還常常說起這事。


    (徐子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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