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根棒槌……


    白柯忍不住在心裏默默腹誹了一遍,而後轉頭四顧。


    自己果然被君宵帶到了秘境南邊的一處山腰。這是一座險峰中部一片天然的石台,石台中有三眼大小不一的溫泉池,最大的直徑約莫兩米,最小也就將好能坐一個人進去。池深堪堪及腰,坐在裏頭倒是剛剛好。


    石台左側是細細一脈從山巔落下的水簾,熱氣氤氳繚繞,茂草老樹交映,右側則是山崖,沐坐在這泉池中,便能俯瞰大半秘境,很是心曠神怡。


    這個溫泉池白柯他們之前倒是知道,聽餘賢說是一眼藥泉,不過白柯他們從來沒來泡過。


    一是這泉的位置太刁鑽,崖壁陡峭高聳,憑白柯和林桀的能耐,上來還得費不少功夫。二是他們麻煩纏身,沒工夫也沒心思悠閑自在地上來泡半天溫泉。再則餘賢說了,年輕人如果經脈沒受損四肢還健全,沒必要三天兩頭過來泡這藥泉,泡多了上火。


    白柯不曾想自己這麽快就被歸進了“經脈受損四肢不健全”這個大類裏,被君宵拎上了這高崖。


    “把衣袍脫了。”君宵單膝跪在泉邊,淡淡地衝白柯道。


    白柯無視掉這句話,問君宵:“……你在幹嘛”


    就見他一手架在膝蓋上,一手掌心向下虛對著池內的泉水,片刻後,白柯便覺得原本溫度恰好的水正在漸漸變熱,池下不斷有暗流翻湧而過,一副要煮開了的樣子。


    白柯抽了抽嘴角:“你這是讓我泡溫泉呢,還是肚子餓了想喝肉湯?”


    他的膚色一直有些血氣不足般的蒼白,略有些清瘦的身形被這膚色一映襯,就顯得瘦削得讓人心疼了。如今這逐漸升高的水溫,倒是蒸得他臉上帶了血色,氣色顯得好了不少,


    “燙嗎?”君宵開口問道。


    “還好……很熱。最開始的溫度其實就已經可以了。”白柯用手背蹭了蹭臉上的水,而後又加了一句:“你再加熱下去就真燙了。”


    君宵聞言終於收回手,還不放心地伸手撩了一下水,這才道:“方才那溫度尋常人泡可以,你不行。”


    溫度高了,蒸騰著的霧氣自然也濃了不少,君宵的衣服都瞬間蒙上了一層濕意。


    “把衣袍脫了。”君宵依舊保持著手腕擱在膝蓋上的姿勢,衝白柯道,烏沉沉地眸子看著他,神情正經沉肅,“哪有泡溫泉還穿得如此厚重的道理,熱氣蒸不進經脈,舒活不開來,便白泡了。”


    白柯幹笑兩聲:“我沒說要一直穿著衣服泡,你去忙你的吧,我過會兒就把衣服脫了。”


    君宵搖頭:“我還得幫你把氣勁走一遍,通經脈。”這意思就是明擺著:你泡到什麽時候,我就在這呆到什麽時候。


    白柯:“……”


    君宵問道:“脫衣而已,為何如此扭捏?”


    白柯:“我隻是不太習慣在別人麵前換衣服。”


    君宵瞥他一眼:“我是外人?”


    白柯:“……廢話不然你還是內人麽?”


    君宵頓了一下,沒再開口,而後站起身。他原本就身形高大,再加上總是一身黑沉沉的袍子,給人以一種氣勢上的壓迫感。此時白柯坐在溫泉池裏,他就站得如此之近,看他簡直要把脖子仰酸了。


    一時沒弄清他要做什麽,白柯又不喜歡總仰著脖子看人,便幹脆低頭解著身上這身的袍帶。


    他也不大能忍受這麽穿著衣服泡在水裏,濕噠噠地墜在身上並不舒服。不過他確實不太習慣在人前這麽脫衣服,何況還是這麽被人盯著。但若是君宵根本沒打算走,那他脫也就脫了,不然真就有些太過扭捏了。


    誰知手上袍帶剛解開,白柯就身上詭異地一輕,而後眼前輪廓隱約的細帶和衣袍就都不見了,入眼的唯剩他自己的手腿腰腹輪廓……


    嗯,光溜溜的。


    這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幹的,白柯仰頭看著君宵,憤憤道:“我已經在脫了!”


    君宵哦了一聲:“你這速度不知道要解到何年何月,我就順手幫了一把。”


    為了強調他真的是出於一片樂於助人的赤誠之心,他還舉了個小時候泡溫泉就是這麽被師父白聆塵給一秒扒衣丟進池子裏的例子。


    說得白柯一口老血:“你真的不是因為小時候被玩兒狠了,現在想趁機一一報複回來嗎?”


    君宵挑起嘴角:“世間情之伊始萬千種,這也算其一罷。”


    白柯隻覺得當年果然是造了太多孽——


    正所謂言傳身教,盡管性格大不一樣,但是霍君宵許多東西都是從白聆塵身上學來的。比如那混賬殘暴教徒弟的方式、比如這笨手笨腳照顧人的方式……著實讓人一言難盡。


    老天果然公平得很,因果報應,循環不爽,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千言萬語最後隻匯成一句話,白柯伸手扯了扯君宵的衣擺,仰頭道:“給塊布。”


    君宵看了眼扯著自己衣擺的手,又看了看白柯淡定中透著無辜的表情,裝傻:“要布作甚?”


    白柯心裏嗬嗬兩聲:“……水太清。”


    君宵寬慰道:“有霧。”


    白柯:“……”


    他還沒從“連塊布都不肯給”的打擊中回過神來,就覺得自己扯著的衣擺一鬆,而後整件黑袍滑落到了地上,原本站在那裏的人卻沒了蹤影。


    等、等等!什麽情況?!


    身後“嘩啦”一聲水聲回答了他。


    “坐好,運氣,調整吐納。”霍君宵沉沉的聲音從白柯背後傳來,而後一雙溫熱的手掌帶著潮濕的水汽覆在了他的背上,兩指行雲流水地走了一遍各大要穴,瞬間,白柯便覺得有源源不斷的熱氣順著幾大關竅湧進來,帶著體內氣勁順著周身脈絡遊走起來。


    白柯隻覺得這滿池氤氳不散的霧氣似乎也順著那氣勁彌散在身體裏,全身經絡都在這股暖洋洋霧蒙蒙的感覺中開始放鬆舒活開來。


    直到這時白柯才發覺自己的經脈原來一直繃著,這會兒陡然舒活了,才覺得酸溜熱脹的感覺滋滋地往外冒,有些難受,但是又有些舒服,就像是抽了筋的地方被大力道的揉開似的感覺。


    那氤氳的霧氣似乎又從身體裏彌漫進了腦子裏,隨著泉水,一起咕嘟咕嘟地翻騰著,蒸得白柯迷迷糊糊的,舒服得頭一歪,便睡了過去。


    君宵:“……”失策。


    待林桀他們再見到白柯和霍君宵的時候,日頭已經偏了西。


    “你們幹嘛去了?”白子旭籠著袖子,一臉疑惑地圍著白柯轉了一圈,“怎麽頭發好像有點濕?”


    白柯泡了大半天的藥泉,血氣足了很多,被白子旭這麽一問,耳朵尖子便紅了,不過臉上卻絲毫看不出窘意,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樣子道:“嗯,去泡澡了。”


    君宵則瞥了他一眼,道:“帶他去藥泉泡了泡,我替他疏通了一番經絡,他嘛……去睡了一覺。”


    聽了這話,白柯抽了抽嘴角,卻無從反駁。他確實是去睡了一覺,當他從那種放鬆舒散的感覺中醒過來的時候,看到便是重新披上黑袍的君宵正在給他穿衣服。


    見白柯醒來還淡淡地解釋了一句:“衣服已經清潔過了,放心穿。”


    你說你有一鍵脫衣的技能,怎麽可能沒有一鍵穿衣的?反正白柯平時是沒見他這樣一件一件按部就班地穿過衣服。


    但是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衣服已經穿好了,再驚一跳就顯得反應遲鈍了,於是白柯隻得默默起身,又順從地任他把頭發弄幹。不過那裏霧氣太重,頭發最後還是沾了一點濕意。


    好在眾人的重點都不在泡藥泉上,而是更關心白柯的身體。


    林桀適時插話問道:“那你現在感覺身體怎麽樣?經脈還脹痛嗎?”


    白柯搖了搖頭,這才發現似乎少了一個人:“餘……老爺子呢?好像我醒過來之後就沒見到他,他去哪兒了?”


    “他去望天崖一趟。”君宵答道。


    原來在白柯昏睡的那幾天裏,眾人恰好再次談論到因為身體承受不住過多的修為靈力,而導致氣勁紊亂,走火入魔的事情,胖姨聽到了便告訴眾人藥鬼曾經給了她一個小布包,包裏有三株花枝。


    那花枝乃是藥鬼精心培育數百年,養了好幾茬兒之後,從成木上剪下來的,插在地裏稍作照料便能成活。


    “他說同我有緣,怕我這小妖哪天修習時急功近利或是出了差錯走火入魔,這藥花又稱三日笑,可救走火入魔的修者,使其神智恢複清明。他給了我三株,說可救我三次。不過我沒用過,他也隻說種活了就行,具體多久才發揮效用我就不清楚了。”胖姨如此同眾人解釋,並拿了一株給餘賢。


    餘賢感謝了胖姨一番,和君宵商議了一番便去了望天崖。


    “他怎麽進去?”白柯詫異。


    林桀幹笑兩聲:“老祖宗之前不是說過嗎?去恒天門掌門那裏把進望天崖的牌子摸來是最省事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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