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聖之所厚,


    曆史長河中,有誌之士的處世風骨始終耀眼動人。


    《左傳》記載,春秋時期,齊國君主齊莊公昏庸無道,與大夫崔杼的妻子通奸。公元前548年,崔杼在自己的府中設計誘殺了齊莊公,立莊公之弟為新君,接著又自立為左丞相,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


    崔杼率百官到太廟歃血盟誓——諸君若有不與崔杼同心者,必遇凶而亡。在刀劍麵前,百官隻能接受這個飛揚跋扈、專斷朝政的丞相。


    百官的歸順令崔杼心安不少,但他對弑君之罪十分惶恐,特別擔心被史官記錄在史冊上,留下千古罵名。於是,崔杼將專管記載史事的太史伯找來:“君上調戲我的夫人,被將士憤而殺之,此等醜聞,勢必遺臭萬年,更不利齊國在諸侯國間的聲譽,所以,你寫成‘以瘧疾歿’吧。”


    太史伯似乎沒有聽到崔杼的話,筆走龍蛇,飛快地在簡上寫下“崔杼弑其君”五個字。


    崔杼大怒:“汝不怕我劍厲乎?”


    太史伯聽完崔杼的話,冷冷地回答說:“史家的骨頭從來都很硬。”


    崔杼拔劍在手,殺氣逼人:“回去想清楚,明天重新交來。”


    太史伯回到家裏,召來三位弟弟,訣別道:“良史實錄,乃史官之責,我照實去寫,必遭崔杼毒手。我死之後,你們三人若為史官,萬不可忘記史官的職責。”兄弟三人相顧流淚,紛紛發誓:秉筆直錄,絕不歪曲曆史。


    第二天,太史伯按時把重新寫好的竹簡送給崔杼。崔杼搭眼一瞧,勃然變色,上麵赫然寫著“某年某月某日,崔杼弑其君”,大怒之下揮劍殺了太史伯。


    按當時的慣例,史官是世襲的,崔杼又召太史伯的弟弟太史仲進府。“你哥哥竟然不聽我的命令,我已處決了他,今後由你來接任太史之職。你就寫莊公是病死的,不然,那就是你的下場。”崔杼指著太史伯的屍體,惡狠狠地說,他滿心以為太史仲會懾於他的婬威而從命。可是隻見太史仲冷靜地攤開竹簡,提筆寫道“某年某月某日,崔杼弑其君。”崔杼看到這幾個字,怒不可遏,又拔劍殺了太史仲。


    接著,他又將太史伯的三弟太史叔召來,凶狠地說:“你兩個哥哥都已經死了,難道你也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嗎?如果改變寫法,還能有一條活路。”太史叔平靜地回答:“凡史官記事,善惡必書。”結果還是在竹簡上照直而書。崔杼被氣得七竅生煙,咬牙切齒,把太史伯的三弟碎屍萬段,令太史季補缺。


    太史季站到崔杼麵前蔑視地問:“左丞相召我,是為莊公之事嗎?”


    “是,你想怎樣寫?”


    “與兄同寫。”


    “他們死了!”


    “與兄同死!”


    太史叔毅然在簡上寫下“崔杼弑其君”,然後含笑引頸請死。


    “你的三個哥哥都死了,你若按照我的話去做,可免一死。”崔杼威脅說。


    太史季冷笑道:“史官為史不懼死。秉筆直書是史官的職責,若因失職而活著,不如死去!”


    崔杼好言相勸:“按我的意思寫吧,我賜你高官,你兄弟四人,已去其三,不想滿門無後吧?”


    “你能滅我一族,卻殺戮不完史家,正義永遠不會斷絕。”


    崔杼膽怯了,太史伯四兄弟為據實直書前仆後繼,震懾了他的心,他不敢再舉起屠刀,無奈之下讓太史季走了。


    太史季在回史館的路上,遇到另一個史官南史持簡匆匆而來。原來南史擔憂兄弟四人都被崔杼殺死,無人記載崔杼弑君之事,便匆忙趕來,哪怕舍生取義也在所不惜,聽聞無事,方才離去。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暴力可以短時間內虐殺生命,卻抹蓋不了浩然正氣。幾千年來,史家以風骨為筆,凝成直真的曆史,那份不屈的錚錚鐵骨,就是一個民族得以傳承的精氣神。


    秉筆直書是史官的職責,若因失職而活著,不如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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