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偷雞不成蝕把米,心心念念的毛血旺泡了湯。


    不止如此,祁律還要再去看望黑背,天子就不知道了,這黑背雖說是周公黑肩的弟弟,但目前來看,不就是個小小的虎賁軍守衛麽?能有自己這個一朝天子還厲害?


    其實天子不知道的是,如今的黑背雖然隻是一個小小的虎賁軍守衛,但祁律是個知道曆史的人,在黑肩卸任周公之後,他的弟弟黑背將成為新的一任周公。因此倘或祁律和黑背打好了關係,那是一勞永逸的好事兒。


    隔天祁律又要去探望黑背,天子便“假惺惺”的說:“黑背乃周公之弟親,幼時又與寡人見過幾麵,於情於理,寡人都應該去探望一番,不若……寡人與太傅同行?”


    哪知道祁律很不客氣的說:“天子,不妥。”


    天子還沒來得及反駁,祁律已經說:“黑背雖是周公之弟,但身上沒有爵位,亦沒有什麽官位,不過是虎賁軍一個小小的皋門守衛,天子身份高貴,怎可放下身段前去皋門探看?倘或傳出去,恐怕會被那些老教條笑話了去。”


    雖祁律也覺得這些規矩不規矩的,沒那麽重要,但天子還是要有天子包袱的,誰讓他們現在的年代是春秋時期,那個最注重禮儀的年代呢。天子現在的勢力如日當空,很多人都盯著天子的一舉一動,唯恐雞蛋裏挑不出骨頭,因此祁律也是為了天子考慮。


    姬林一聽,心中不樂意了,他能不明白這層道理?隻不過心裏還是酸得很,倘或自己不跟著,又不是很放心。


    姬林的眸子微微一動,說:“是了,那寡人遣另外一個人,跟隨太傅前去探看黑背,再合適不過了。”


    天子很快讓寺人把虎賁郎將石厚找了過來。石厚乃是虎賁郎將,便是黑背的頭頭兒,如果他去探望,合情合理,也不會不妥。


    最重要的是,石厚還能給天子打小報告,作為天子的眼線和耳目。


    天子暗暗囑咐了石厚幾句,便讓石厚跟著祁律去了皋門。


    祁律和石厚一並子來到皋門,今日是黑背最後一日養傷,其實黑背身強體壯,傷勢差不多都好了,隻是他大哥黑肩一定要讓他養足了日頭,決不可怠慢,恐怕往後裏留下了病根兒,等到年紀大了反而受罪。


    祁律叩門走入屋舍,黑背一看到祁律來了,因著上次食了祁律所做的毛血旺,已經不那麽生分,竟還十分歡心,說:“祁太傅,您怎麽又來了?”


    黑背這才看到後麵跟著的虎賁郎將石厚,趕緊作禮,說:“卑將拜見石朗將!”


    石厚點點頭,說:“不必多禮。”


    祁律對黑背說:“聽說你的傷大好了,律前來看看。旁人若是挨了這四十有五的鞭笞,不死也要落下殘廢,小君子的身子骨便是不一般,沒有三日,竟然已經大好了。”


    黑背撓了撓後腦勺,笑著說:“嗨,我大哥也常說,我這身子骨就跟牛一樣壯,不礙事兒的,有勞祁太傅又走一趟,黑背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祁律笑得一臉“老謀深算”說:“咱們都這般熟絡了,還叫甚麽祁太傅,聽著怪生分的,我與你兄長也算是熟悉,不若……你喚我祁大哥,如何?”


    黑背一聽,趕緊拱手說:“黑背隻是區區一個守門,如何敢高攀太傅呢?”


    祁律說:“甚麽守門不守門,甚麽太傅不太傅?今日你若不喚我祁大哥,倒是顯得律一頭熱了?”


    黑背也沒有了法子,點點頭,稍微多看了一眼祁律,隨即這才說:“祁、祁大哥。”


    黑背身材高大,肩膀寬闊,長得一副將才模樣,但麵容還是能隱約看出黑肩的影子,帶著一些俊美的線條,喚祁大哥的時候稍微有些生澀,還打了個磕巴,而且不知是不是祁律眼花了眼,總覺得小狼狗剛才好像臉紅了?


    石厚在一麵看著,他的任務就是旁觀,然後將祁律探望黑背的事情,一字不落的轉達給天子。石厚這麽一看,唇角登時一跳,祁律以為自己看錯了,石厚可沒看錯,黑背方才確實稍微有些臉紅,還偷看了一眼祁太傅。


    石厚挑了挑眉,心中暗道,有趣兒的很呢。


    石厚很快就把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轉達給了天子,當然了,黑背臉紅的事情也說了,完全不需要添油加醋,天子已經日常一酸,又在苦水之中遨遊著。


    天子心中警鈴大震,怕是祁太傅又在不知不覺之中,就把黑背給撩了去,就像日前的公子萬一樣,實在是不得不防。


    祁律壓根兒不知自己撩天撩地,和黑背成功的攀上了親之後,第二日便歡歡欣欣的去坐班了。今日祁律在政事堂當班,中午之時其他人都去用午膳,祁律準備一會兒子去路寢宮的太室,和天子一起用午膳,卿大夫們陸陸續續離開政事堂,隻留下祁律一個人還坐在班位上,正在認真的翻看簡牘。


    其實並非祁律特別用功,加班加點,而是因為這卷簡牘上有很多“生僻字”,都是祁律不識得的,因此讀的有些慢,微微蹙眉,準備做上記號,一會子到了路寢宮,問問天子這些字怎麽讀。


    祁律正在“用功”,便聽到踏踏的腳步聲,有人走了進來,便聽到很是親切,且十足活力的一聲“祁大哥”。


    祁律抬起頭來一看,沒成想是黑背。


    黑背今日“複工”了,一身黑甲戎裝,更襯托著身材高大,威風凜凜,一股子年輕的氣息撲麵而來,果然是活脫脫的小狼狗。


    黑背提著兩個大合子走進來,“咚!”一聲放在案幾上,說:“祁大哥,多謝你前兩日來探看我,我今日特意來給祁大哥送回禮了。”


    祁律客套的搖手,說:“送甚麽回禮?律是圖這些回報的麽?律……”


    他大義凜然的說到這裏,黑背已經將合子的蓋子掀開,一股子香氣撲麵而來,竟然是花椒!滿滿一大合子的花椒,幾乎冒尖兒,而且品相特別好,香氣芬芳極了,都是市麵上難見的寶貝。


    放在現代,其實花椒也不便宜,勝在用量少,日常也不會吃窮了自己。但春秋時期的花椒,那簡直是寶貝,比黃金還要金貴,祁律又是特別喜歡花椒的人,所以放在春秋時期,祁太傅如此奢侈的用花椒,的確會被吃窮。


    最近祁太傅家裏有點周轉不開,還要給獳羊肩發工錢,於是祁太傅總是在天子那邊蹭飯,眼看著這些花椒,心中突然蠢蠢欲動,有點拒絕不了。


    不止如此,黑背又打開另外一個合子,這回不是花椒了,但仍然一股香氣撲麵而來,竟然是苦菜!


    而且是炒製好的苦菜,也就是做成了茶葉,做法相當講究,估計就是按照祁律的法子來做的,一點兒也沒錯,所有的苦菜都選用最上品。


    又是花椒,又是苦菜。


    祁律方才那大義凜然,無欲無求的話瞬間說不下去了,很自然的接口說:“律……雖不圖回報,然,如果這般拒絕了小君子,又顯得咱們太過生分做作,那律卻之不恭了……”


    黑背聽他收下了,十足的歡欣,笑著說:“祁大哥收下是再好不過的,我還擔心祁大哥不愛見這些呢。”


    他說著,微微蹙眉,比方才的表情要嚴肅很多。黑背這個人麵相生的冷酷,如果不笑的時候仿佛一隻狼狗,自帶怕人的氣場,就仿佛現在。


    黑背麵容正色,猶豫了一下,說:“祁大哥,其實我對祁大哥……”


    他說到這裏,哪知道突聽說話的聲音,原是一些卿大夫竟然用膳回來了,結伴走入政事堂。


    黑背的話還沒說完,眼看著有人走進來,便從懷中掏出一張絹帛,動作十足的快,塞在祁律手心裏,隨即一句話沒說,大跨步離開了政事堂,那動作快的,仿佛後麵有狗在追他。


    祁律一頭霧水,說著一半話,怎麽就跑掉了?


    祁律展開手中的絹帛,上麵的字密密麻麻,打眼一看,祁律便有些發暈,十個字裏麵,八個半都不認識,全都是生澀拗口的詞眼,仿佛天書一樣,雲裏霧裏。


    祁律看了看時辰,天子這會子應該閑下來了,便幹脆把絹帛和竹簡都卷起來,一並帶走,往路寢宮的太室而去。


    天子果然閑下來了,祁律進了太室,天子正好忙完了上午的政務,寺人捧著簡牘退出去。


    祁律走進去,將看不懂的簡牘都放在案幾上,“吧嗒”一聲,有什麽東西從簡牘中掉了出來,香香軟軟的,還輕飄飄的,飄悠悠掉在了地上。


    這年頭還沒有紙張,因此寫字一般都在簡牘之上,當然了,除了竹簡還有很多書寫的方法,例如寫在皮子上,又比如寫在絹帛之上等等。


    祁律的竹簡裏夾雜著香香軟軟的絹帛,天子順手撿起來,說:“這是何物?”


    祁律順口說:“哦,方才周公之弟送來的,律也沒看懂上麵寫的是甚麽,因此想要天子幫忙讀一讀。”


    天子早就見怪不怪了,祁太傅總是會帶各種各樣的“生僻字”簡牘過來,讓自己幫忙解讀。


    天子聽說是黑背送來的,下意識皺了皺眉,展開絹帛,定眼一看,臉色瞬間陰沉的仿佛要下雷陣雨。


    ——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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