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是這樣,像一麵鏡子,打碎了也還得拚接起來繼續朝前看。


    沒多久,盛南洲出了國。


    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有人說在法國巴黎街道見過他,還有人說他成為一名國際組織誌願者,把胡茜西走過的每一個地方都重新走了一遍。


    總之,目前他與大家失去了聯係。


    周京澤結束休假回了基地,許隨則繼續回醫院上班,雖然兩人都在不同的崗位上,但始終做著同一件事——盡全力救護每一條生命。


    中午休息的時候,許隨坐在辦公室對著電腦屏幕發怔,鼠標在確認打印之間,猶豫了一下,以致於韓梅進來時的敲門聲她都沒聽見。


    韓梅端著一杯咖啡,一隻手撐在桌麵上,湊了過來,神色驚訝:“你要辭職啊?”


    許隨回神,伸出食指抵在唇邊做了一個“噓”的動作,應道:“我這還沒交上去呢,暫時幫我保密啊。”


    韓梅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太敢相信許隨放棄了這麽安穩且前途無限的一份工作,尤其是她正處於事業上升期。


    “你這是懷孕了還是嫁進豪門了?怎麽突然放棄這麽好的工作。”韓梅語氣疑惑,開玩笑道。


    許隨笑了笑,拖著腮食指點了點臉頰:“沒有,就是想清楚了一些事情,剛好換個工作環境。”


    韓梅見她去意已決,也不好再說什麽,立刻放下咖啡伸手環住她的肩膀,說道:“我會想你的。”


    “我這還沒走呢。”許隨笑著拍了拍她的背。


    辭呈交上去後,第一個找許隨的便是她的老師,也是張主任。張主任代表醫院和個人都對許隨進行了全力挽留,還從各方麵分析了她離職的負麵影響。


    總之,他認為辭職是年輕人一腦子熱衝動的行為。


    許隨進去前後待了有一個多小時,主任廢盡唇舌,一缸茶都被他喝幹了,還是絲毫沒有改變她的心意。


    “你這孩子,怎麽那麽軸呢?”張主任歎了一口氣。


    許隨雙手插兜,開口,語氣真誠:“老師,你說我身為醫者沒有憐憫心,現在我找到答案了……”


    主任聽完後放了人。


    最後,許隨從普仁順利辭職了,但她目前還要那裏工作一段時間,等真正交完班才能從醫院離開。


    辭職這件事,她誰也沒說。


    許隨和周京澤在一起這件事,從她媽出院之後,她就一直在跟許母打持久戰,見縫插針地給許母科普周京澤這個人有多好,有靠譜。


    時間久了,許母看起來好像也沒之前那麽激烈反對了。


    放假,許隨回了黎映看望老人。晚上她同許母站在廚房包餃子,廚房的白熾燈打下來,許隨捏著一個圓鼓鼓的餃子,看似開玩笑,實則在試探她,說道:


    “媽媽,我真的想嫁給他,你不答應我真的去山上當尼姑了啊。”


    許母認真擀著餃子皮,動作頓了一下,也沒看她,笑著說:“那媽可不能讓你當尼姑。”


    許隨愣了三秒,才反應過來,聲音驚喜,立刻衝過去用滿是麵粉的手摟住許母的脖頸道:“媽媽媽,你這是同意我和他在一起了?!”


    一段感情裏,許隨最想得到的是親人和朋友的祝福。


    “再不同意,你都該不認我這個媽了,”許母笑著把她全是麵粉的手拍開,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不過女孩子家家的,怎麽一點都不矜持,天天嚷著要嫁給他。”


    “你要把主動權握在手裏。”


    許隨心情很好,還舔了一口手指沾上的麵粉,笑嘻嘻地:“他現在很喜歡我!”


    許母拍了一下她的腦袋,笑罵道:“沒皮沒臉。”


    睡覺的時候,許隨躲在被窩裏同周京澤說了這件事,她握著電話,語氣有些小得意:“怎麽樣,葛女士在我的軟磨硬泡下終於同意我們在一起了,我是不是很厲害呀?”


    周京澤在那邊笑了一下,敲了一下指尖夾著的煙,煙灰撲簌簌地落下來,聲音壓低:“嗯,我媳婦兒真棒。”


    其實許隨不知道的是,許母之所以會同意兩人在一起,是因為上周末周京澤正式拜訪了許母。


    出發前一天,周京澤嘴裏還咬著根煙,踩著一雙軍靴到處在基地借西裝白襯衫,隊友嘲笑他:


    “怎麽著,周隊要去當伴郎啊?”


    周京澤哼笑了一下,嘴裏叼著的煙,一截煙灰簌簌抖落,扯了扯嘴角:


    “伴個屁,見丈母娘用的。”


    怎麽著,這次正式拜訪,他也得拾掇得正式一點,總不能一件衝鋒衣套上去,穿得跟個痞子一樣,這樣許母還怎麽放心把女兒交給他。


    同事笑了一下,把他嘴裏咬著的煙拿下來扔進垃圾桶裏,說道:“你順便把胡茬刮一下,西裝白襯衫,一定要再配根領帶,靠譜值上升十倍。”


    “成。”周京澤低笑一聲。


    等周京澤換完西裝皮鞋出來後,同事們笑不出來了,有人指著他笑罵道:“要不認識你,看你這人模狗樣的,我他媽都想把女兒嫁給你。”


    周京澤仍覺得不舒服,伸手拽了一下領帶,語調散漫:“這是罵我,還是誇我啊。”


    “很明顯是誇!”


    就這樣,平常不穿襯衫西裝的男人為了許隨,正兒八經地換上了這衣服。


    等真正拜訪許母的時候,周京澤內心還是有一絲忐忑不安的時候,他第一次起飛的時候都沒這麽緊張過


    許母打開門,看見是周京澤的時候,臉上的劃過一絲意外的表情,說道:“進來吧。”


    許母砌了一壺茶,倒了一杯給他,周京澤坐下沙發上,傾身接過來,問道:“前段時間一直在忙加上要處理一些事情,就沒時間過來看您,你身體好些了嗎?”


    許母吹了一口茶杯的熱氣,握著它,手肘抵在膝蓋處,說道:”好些了,上次還沒謝謝你在醫院的幫忙。”


    周京澤怔愣了一下,答道:“應該做的。”


    不知道是不是許隨大病一場,再加上他們又在打持久戰的原因,周京澤覺得許母的態度柔和許多,沒之前那麽強硬了。


    “伯母,我今天來是和你談……許隨的事情,這話可能聽起來有點假,但是我希望你能放心得把女兒交給我。”周京澤語氣真誠。


    許母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看著他,咳嗽了幾聲,臉上的憊態明顯:“你應該知道孩子他爸是因為什麽去世的吧?你這份職業,這麽危險,叫我怎麽放心把女兒交給你?”


    說完之後,許母的咳嗽聲更為劇烈,她身材瘦弱,躬在那裏,像一把瘦弱的旗,一咳嗽起來,怎麽都停不下來。周京澤忙倒了一杯白開水給她。


    許母接過來喝了幾口水後,臉色恢複了一點,嗓音仍有點啞;“還有我這身體情況,她奶奶年紀也大了,以後我走了……怎麽放心得下她一個人在世上。”


    許母的想法跟大部分普通父母一樣,希望自己的小孩健康,找一個愛她的人,有一份簡單普通的幸福就夠了。


    “我理解您的顧慮,”周京澤語氣緩慢,從身後拿出兩份文件遞到許母麵前,“但我還是希望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她。”


    許母接過文件,語氣詫異:“這是什麽?”


    “這是我的體能鍛煉記錄表,原本我是飛行員,身體素質已經達標了,但最近又重新開始訓練了。”周京澤解釋道。


    許母拿著一份厚厚的表開始翻看,周京澤從兩個月前就開始了負重訓練,一連串的數字都在表明他的態度。


    周一


    早上5:00 ——負重長跑5公裏。


    早上6:00 ——繩索下壓5~10組,凳上反屈5~10組。


    周二


    19:00——核心力量和hit一小時。


    20:00——杠鈴箭步蹲5~10組,器械腿屈伸5~10組。


    周三


    ……


    厚厚的一份體能訓練表,從頭到尾透露著一個信息:他沒玩,是認真的。


    “我以後也繼續鍛煉,保持健康的身體狀態,等她老了,八十歲了走不動,要坐輪椅了,我也抱得動她。許隨這一生都由我來負責,我一定比她後死。”周京澤一字一頓,語氣認真道。


    周京澤喝了一口茶,語氣頓了頓:“要是萬一……我真的出了什麽事,這是我簽好的財產轉讓書,我不在了,她這一生會衣食無憂,我的家族也會護著她,不會讓她受委屈。”


    “她比我的命還重要。”周京澤說。


    這是周京澤全部的誠懇和心意。


    許母拿著兩份文件,隻覺得沉又重,同時也鬆了一口氣,她的女兒被眼前這個男人真正放在了心上。


    “女大不留娘啊。”許母笑了笑,終於鬆口。


    三個月後,中國空中第一飛行救援基地。


    周京澤剛在修飛機的老鄭那裏順了副象棋,準備晚上下班回宿舍玩。


    他穿著藏藍色的救援製服,雙手插著兜,有一搭沒一搭地嚼著薄荷糖往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人剛走到辦公室門口,他下意識地察覺出辦公室的騷動。


    原本一幫糙到不行的大老爺們正在辦公室刮胡子,梳背頭,一個個正在認真地拾掇自己,騷到不行。


    有一個剛來的隊友急匆匆地往外跑,說是要去後勤隊借洗麵奶。周京澤倚在門口,等人經過的時候,一把拽住他製服的前襟,小夥子差點摔一跤,男人不緊不慢地問道:


    “幹嘛去?”


    “借洗麵奶去。”


    周京澤哼笑一聲,舌尖抵著糖推到左臉頰,慢悠悠地:“怎麽忽然這麽娘了?”


    “害,周隊你不知道了吧,今晚基地有女團來慰問表演,個個大胸長腿,”隊員掃了一眼他手裏拿著的東西,“您還下什麽象棋,女團來了!”


    周京澤鬆開他,笑道:“滾吧。”


    新隊員摸著腦袋一頭霧水地走了,周京澤人剛坐下沙發沒多久,小九正手動刮著胡子,瞧隊長在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在那玩手機的模樣就來氣。


    “周隊,今晚有女團,美女欸,你就不看一眼?你要不拾掇一下。”


    “爺這張臉還需要收拾?”周京澤嗓音低低淡淡,視線仍在手機上,語氣吊兒郎當的,“反正沒我媳婦兒好看。”


    小九感覺自己這條單身狗被殺了一刀,他自刎脖頸:“行,我閉麥。”


    周京澤旁邊的沙發凹陷,有人坐了下來,手搭在他肩膀上,語氣調侃,“周隊,三個月沒回家了,不怕媳婦兒跑嘍?”


    周京澤低頭握著手機,拇指停在屏幕上,開口:“該我的人,跑不了。”


    辦公室一幫大老爺們正捯飭著自己,領導李部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辦公室門口,他手裏拿著一堆藍色的文件敲了敲門,咳嗽道:


    “臨時過來開個短會。”


    一群手下立刻撇下手裏的東西,拿出筆和記錄本,正襟危坐地搬出小板凳坐在長桌旁的空地上。小九立刻去找遙控器去放投影儀。


    ppt展示出來,李部站在投影儀前,說話簡明扼要:“我們中海交通運輸部第一救援隊隸屬於中國航空,在國家的大力扶持下,隊伍日漸狀大,大家一次又一次出色地完成了緊急救援任務,這一點得到了上麵的肯定。”


    “但我國的救援體係還不夠完善,特別是航空醫療方麵,市場需求量又大,頻發的自#然#災難有地震,洪水,林業,漁業,人民個人健康上,已知我國心血管病患者高達3.8億人,腦溢血,高血壓患者更是達到數億人,無論是高頻的自#然#災#難,還是重症患者的救治需求,都需要我們空中救援隊。”


    “國家正致力於構建空中醫療救援體係,因此,派出了一支出色的年輕的醫療隊伍加入我們,以後共同直升救援,”李部看向門口,笑著說,“來,歡迎他們加入我們空中第一飛行救援隊的隊伍。”


    周京澤嘴裏咬著一根筆,順著李部的眼神抬眼向門口看過來,神態漫不經心。一群穿著白大褂的醫務工作人員走了進來。


    他無意一瞥,在看清順數第二位女人的樣貌時,嘴裏咬著的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許隨穿著白大褂,紮著低馬尾,露出一截纖白的脖頸,大大方方地出現在航空醫療的隊伍裏。


    李部抬手讓周京澤站起來,笑著說:“你們可以互相熟悉一下,這是我們第一救援隊的隊長周京澤。”


    許隨走到周京澤麵前,他的視線緊纏著眼前的人,拚命壓抑心中的激動和顫動,喉嚨一陣發緊:


    “你怎麽來了?”


    許隨雙手插在白大褂衣兜裏,歪頭想了一下答案,抬眼他:“心裏一直對這個世界有疑惑,直到你告訴我這個世界是美好的,我現在來交答卷啦。”


    因為你坦蕩正直,永遠向陽,所以我願意跟著你,在身後支持你。


    我來了,周京澤。


    許隨看著他,伸出手,臉上漾起一個笑容:“你好,醫療救護隊許隨。”


    周京澤站在她麵前,緩緩地笑了,伸出手回握:“你好,空中救援隊周京澤。”


    你好,我的愛人,我的戰友。


    然而他們寒暄了不到十分鍾,辦公室的緊急熱線響了,小九跑去接電話,臉色凝重:“馬上到。”


    “周隊,中海南中部有艘漁船著火了,船上有二十多個人,正向我們緊急呼救。”


    周京澤抬起眼,薄薄的眼皮向利刃,掃向眾人:“全體都有,出隊!”


    “收到。”


    “收到。”


    “收到。”


    原本還鬆散的隊員們立刻爭分奪秒地換衣服,換靴子,周京澤則跑去櫃子裏拿出絞車繩,安全服。


    不到兩分鍾,全隊集合完畢,迅速整齊有力地跑去辦公室,向直升機的方向跑去。醫務人員跟在後麵,許隨抬眼望向走在最前麵,個子很高,藍色的軍領下露出一截脖頸的男人


    忽然熱血沸騰。


    他們坐在直升飛機後,飛機緊急盤旋在上空,向中海方向飛去。


    許隨坐在飛行員身後,看著周京澤坐在最前麵,操縱駕駛飛機,沒多久,飛機盤旋在中海上空。


    由於遇上強降風,風速迅猛,很難找到目標,周京澤坐在主駕駛,利用直升機海上救援係統中的gps導航,進行大範圍搜尋捕捉信號,最終圈定範圍後,開始應對策略。


    從天空往底下看,被困漁船位於東南側,藍色無垠的大海像是一頭野獸,將船困住,掀起十尺海浪。火舌舔著船艙向四周擴散,燃起熊熊大火,似乎要將每一個人吞並。


    周京澤停在半空中,試圖找到一個著力點,但現在風太大了,救生繩放下去,迎風飄蕩,隨時都有可能撞到漁船,成為阻礙物。


    但他的聲音始終沉著冷靜,邏輯清晰有力:“救生吊帶固定好後,向被困人員傳遞信號安撫情緒,由絞車手迅速緊急救助拉進艙門,至於船頭那頭透支的人員,讓他們穿好救生衣,集中到救生艇,再進行甲板吊運。”


    “重點是一定要快,救人第一,一個都不能少,聽明白沒有!”


    “明白!”


    漁船上所有等待救援的人內心焦灼到不行,小孩子的哭泣聲和女人的慘叫聲交織在一起,火舌舔到跟前,大家害怕得慌亂起來。


    有人順勢搶了女人的救生衣,她懷裏的小孩嚎啕大哭,亦有人開始絕望地流淚“我還這麽年輕,我不想死啊。”


    受傷的人拖著一條血淋淋的傷腿坐在甲板上哀嚎。


    所有人惶惶不安,人性的是弱點開始暴露無遺,人群發生推搡和爭執謾罵。


    忽然,人群中有人發出一聲暴喝,朝著天空喊:“都他媽吵什麽吵,中國空中救援隊來了!”


    所有人停下動作,抬頭往上看,一家白色的刻有五星紅旗的直升飛機在半空中盤旋,身穿藍色製服的飛行人員正站在去艙門往下放著設備,隱隱可見艙內醫務人員正在準備擔架的身影。


    一種內心的震顫在心裏起伏著,有人擦掉眼淚喊道:“他們來了!我們有希望了!”


    “是啊,中國空中救援隊來了。”


    緊接著,空中響起了信號廣播,傳播在中海海域的每一個角落,風聲很大,雜聲也亂,但他們的聲音依然清晰地傳到漁船上每一位被困人員的耳朵裏,兩道聲音交叉傳來,分別是一道男聲和女聲,鏗鏘有力,似逆風而來:


    “中國空中第一飛行救援隊,g350,為你保駕護航,無上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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