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降雪,氣溫再度驟降。


    天氣一冷,醫院的病患急劇增多,醫生的工作量也隨之加大。一是道路結冰下雪,造成交通事故增多。二是氣溫一冷,許多高齡多病的老人就挨不過冬天了。


    許隨已經連軸加了一個星期的班,有時忙得時候匆匆吃了兩口外賣又被護士叫走了。


    雖然工作很忙,每天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倒頭就睡,但許隨覺得挺好的,日子充實且平靜。


    次日中午,醫院休息室,許隨站在飲水機前,拿了一條長條咖啡,撕開小口子,正往馬克杯裏倒粉末,身後的同事坐在長桌邊上,一邊聊天一邊喝咖啡。


    “哎,你們看新聞了沒,淮寧那一帶發生了強`奸案,也太怕了,那個女生才26 歲,據說是凶手專盯晚下班的年輕女性,那個受害人也太慘了,耳朵都被咬爛了,被發現的時候是清晨,好好的一小姑娘渾身血淋淋的躺在草叢裏,人渣。”成醫生說道。


    “這種人真的是畜生,鞭屍都不為過。”


    何護士眼皮一跳:“淮寧路?上周我和朋友去萬眾影城看完《神奇女俠》,回家的時候我還特別開心地買了一束黃色泡泡玫瑰,下了地鐵,走了不到十分鍾,在等紅綠燈的時,我總感覺有個人一直盯著我,一回頭,我發現有個留長發的男人一直衝我笑,長得很猥瑣,還衝我做了一個親嘴的動作。”


    “媽呀,然後呢。”韓梅神色吃驚。


    “然後綠燈一來,我就趁著人群跑了呀,好可怕,我到現在都心有餘悸。”何護士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下次別走那條路了,我聽說那段路最近變態有點多,晚上回家注意安全。”有人安慰道。


    “欸,許醫生,你家不是就在淮寧路嗎?你最近天天加班,晚上要小心啊。” 韓梅說道。


    許隨正用長柄湯匙慢慢攪著咖啡,輕啜了一口,半張臉抵在杯口:“應該沒事?我不會那麽倒黴吧。”


    “以防萬一啊,而且淮寧路就是你家小區那條路,避也避不了,怎麽辦?”何護士擔心地說。


    醫院的男同事把咖啡一放,抱著手臂說道:“許醫生,你是我們普仁的一支花啊,可不能出事。要不讓我們這些男同誌送你回家?”


    “對啊,一三五我倆,二四小高和老顧。”有同事笑著接話。


    許隨舌尖被咖啡燙了一下,她笑著說:“那院長不得扒了我的皮,各位請放心,我會帶好防狼警報器和防身筆的。”


    “那就好。”


    晚上下完地鐵回家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白天同事說了這則新聞的原因,許隨總感覺身後有人在跟蹤她。


    隱隱感覺對方是特意跟著她步調的,她停對方也停,她快對方也快。像個鬼魅,悄無聲息地跟在身後。


    但許隨一停下來,發現背後什麽也沒有,空蕩蕩的,隻有匆匆而過的路人。


    許隨還是感覺有人跟著她,於是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直到鑰匙插孔轉動,人走進去以後,許隨背抵在門上,後背沁了一層薄汗,重重地喘了一口氣。


    一連好幾天,許隨感覺每晚回家都有人在背後跟蹤她,可她每次都抓不到,隻有一次,她看見有個人影一晃而過,但什麽也沒看見。


    以致於每次一踏上淮寧路,她就提心吊膽的,心口簡直像懸著一顆大石。


    一直到第五天,許隨安全順利地回到家,長抒了一口氣,坐在沙發上發了一條朋友圈:最近好像被變態跟了好幾天,有點想考慮搬家了。


    她這條動態一發,炸出許多評論。胡茜西評:隨寶,好想派我養的犀牛來保護你。


    粱爽:不是吧,你來我家住。


    大劉:妹子你得多加小心啊。


    許隨一一認真回複,讓他們放心。


    紅鶴會所,一幫人正在一起玩骰子,玩遊戲喝酒。


    盛南洲正在玩手機,看見許隨朋友圈底下胡茜西的評論,故作不經意地問:什麽時候回來?我還挺想看看你養的犀牛。


    然而等了十分鍾,盛南洲也沒能等到胡茜西的回複。


    坐在一旁的周京澤正在漫不經心地玩著骰衷,臉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把幫這幫人虐得體無完膚,橫屍遍野。


    “哎,你看許隨動態沒有,她說她這段時間遇見了變態。”大劉還不知道兩人發生的事情,主動提道。


    然而“許隨”二字一出,周圍氣氛明顯僵了一下,周京澤臉上的笑容明顯淡了下去,他轉了一下手裏的骰子,語氣好似不怎麽在意:


    “是麽?”


    “對啊,居然有變態,現在的男人確實禽獸,對長得好看的姑娘隻會用下半身思考。”盛南洲接話。


    大劉瘋狂點頭:“許隨真慘,沾上這種社會垃圾。”


    周京澤穿著一件黑色的鎖口褲子,膝蓋抵在茶幾上,“啪”地一聲,骰盅擱在桌子,瞭起眼皮看了兩人一眼:


    “嗬。”


    大劉被周京澤這哼笑一聲沒反應過來,盛南洲腦子轉得飛快,發出一個驚天大臥槽:


    “你就是那個垃圾?!禽獸?!”


    大劉順著他的話明白過來,一臉震驚:“不是吧,周爺,你什麽時候這麽深情了。”


    “深情個屁,”周京澤窩回沙發上,語氣慢悠悠的,“我就是剛好在那段路遛狗。”


    溜個錘子,你家跟她家隔那麽遠,那你的狗跟著你挺辛苦的哈,要走那麽多冤枉路。盛南洲心裏想了這麽一長串台詞,正要開口吐槽的時候。


    周京澤一記眼刀掃了過來,指了指台上的點數,語氣傲慢:


    “付錢。”


    盛南洲看了一眼,語氣痛苦:“臥槽,又輸了,你老贏不會覺得沒意思,人生很無聊嗎。”


    周京澤接過他手裏的籌碼,抬了抬眉骨:“不會。”


    “很爽。”周京澤補了一句。


    周五晚上十點,許隨做了一台八小時的手術,出來整個人累得不行,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醫院。


    冷風一吹來,許隨整個人精神恍惚了一下,差點沒站穩,她以為是肚子餓得加過於勞累導致,就沒太在意地上了車。


    到了地鐵口後,凜風掠過樹上的枯枝,千麵萬麵地朝人吹來。許隨打了一個冷戰,把臉埋進圍巾裏。


    眼看就要走到小區樓下,許隨感覺腦袋越來越暈,似有千斤頂在那,路也看不清,腳步一軟,朝一旁的長椅直直地倒去。


    周京澤今天沒帶狗出來,原因是今天天氣太冷了,零度,奎大人這幾天被他當成借口出來,走這麽遠的路溜煩了,今天幹脆發脾氣不肯出來了。


    周京澤隻好一個人在背後默默地跟著許隨,看著她安全到家再折回去。


    他在想柏鬱實這個男朋友怎麽當的?明知道這條路最近不安全,事故多發,還讓許隨一個人回家。


    可轉念一想,要親眼看見兩人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了。周京澤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眼看許隨走在前麵,步子漂浮,他就有點不太放心,從褲袋裏摸出一根煙的功夫,不經意地掀起眼皮一看,許隨就已經倒在長椅上了。


    手指捏著的煙被掰成兩段,周京澤神色一凜,立刻衝過去,半蹲下來,手臂穿過她的臂窩,另一隻手搭在腰上,一把將人橫抱在懷裏。


    寒風凜凜,夜色濃稠,疏星點點,周京澤抱著許隨走在風中。


    周京澤穿著一件黑色的羽絨服,肩寬腿長,單眼皮,側臉線條幹脆淩厲,他懷裏抱著一個女人,神色匆匆地抱著她經過一個又一個的路人。


    “哇,你看那男的好帥。”


    “是誒,大冷天穿這麽厚的衣服抱著一個人,我看著都辛苦,不過也太男友力了。”


    周京澤把許隨抱上樓,來到她家門口的時候,站在那裏猶豫了一下,最後打出手機撥打了粱爽的電話。


    他這身份,照顧許隨也不合適。


    可電話一直打不通,周京澤沒辦法,從許隨包裏翻出鑰匙,擰開了門,把人抱進了房間。


    周京澤抱著人,把許隨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結果不小心被地上的毛拖鞋絆了一下,不經意地朝床上撞去。


    他整個人俯在許隨身上,挨到那渾圓柔軟的胸脯,她的手還搭在他脖頸上,聞到了她身上獨有的奶香味,特別是……她那甘甜,像果凍一樣的嘴唇擦過他的臉頰。


    周京澤瞬間僵住,下腹一陣熱,他有些難耐地閉了閉眼,再重新睜眼,將她的兩個胳膊塞進棉被裏。


    又轉過身去幫她脫鞋,掖好被子。


    周京澤摸了一下她的額頭,很燙,許隨好像很難受,轉了一個身,把他手打掉了。


    周京澤跑出去找體溫計,許隨一向愛幹淨,東西也整得條理分明,他一眼就在客廳電視櫃下麵找到了醫藥箱。


    他走過去,半蹲在地上,找出體溫槍和退燒藥,又急忙跑進房間。


    周京澤給她量了一下溫度,38度半,高燒,他倒了一杯水,從藥板裏摳出三粒藥,兩粒綠色的,一顆紅色的,給人喂了退燒藥。


    興是藥效還沒發揮,許隨整個人還是很難受,一直在床上翻來覆去,不停地囈語。


    周京澤靠在牆壁上,一條長腿抵在那裏,聞言放下腿,走過去,再探了一下她的額頭。


    還是非常燙。


    周京澤想起來外婆小時候給他煮過薑湯,拿著手機走出去,叫了食材閃送。


    外賣員很快將食材送到,周京澤拿著食材進了廚房,動手煮了一份薑湯。


    他用手機卡著時間煮好,端到許隨麵前,單手扶著她的肩頭坐在床上。


    周京澤手裏端著碗,兩人靠得很近,手指習慣性地將她額前的碎發勾到耳後,做完之後他想起什麽,動作頓了一下,右手盛了一湯匙薑湯遞到許隨嘴唇。


    許隨下意識地喝了兩口,周京澤心想生病了還這麽乖,於是繼續喂。


    誰能想到,這想法一出,下一秒。許隨將喝下去的薑湯悉數吐在了他身上。


    灰色的毛衣立刻沾上了黃色的水漬,髒得不像話。


    “……”周京澤。


    周京澤扶著她的後脖頸把人放回床上。


    他抽了床頭放著的幾張紙巾,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睡得安然無漾的許隨,漆黑的眉眼溢出一點無奈:


    “我真是……服了你。”


    一整夜,許隨一直高燒不退反反複複,周京澤不睡,守在她床前,隔半個小時便用毛巾冷敷她的額頭,以及手心擦拭一遍,以此來物理降溫。


    直到下半夜,周京都沒怎麽睡,眼皮半掀不掀的,透著倦意,眼底一片黛青,一直守到許隨退燒。


    淩晨四點,許隨終於退燒。


    周京澤鬆了一口氣,他喉嚨發癢忽然想抽一根煙,又想起許隨還在生病,於是剛從煙盒裏抖出一根煙又塞了回去。


    周京澤改從口袋裏摸出一顆糖,慢條斯理地剝了糖紙丟進嘴裏,看著正在熟睡的許隨。


    許隨長發如瀑,散亂地躺在床上,白皙的臉頰殘餘一點高燒的潮紅,嘴唇有些幹,黑漆漆的睫毛緊閉,漂亮又動人。


    正在熟睡中。


    周京澤看了她一眼,勾唇笑,開始自顧自地說話。


    他語氣頓了頓,想到什麽說道:“柏鬱實這個人確實挺優秀的,履曆和為人都無可挑剔,不然老子會把你搶過來。”


    “粱爽那天說得對,我現在……什麽都沒有,拿什麽跟他爭,”周京澤舌尖抵著糖,聲音有點啞。


    “而且,你不喜歡我了,我沒辦法。”周京澤看著她說。


    周京澤走過去,把許隨的被子掖好。“啪”地一聲,他把床頭燈關了,周圍陷入一片黑暗。他的臉半陷在陰影裏,看不請表情。隻覺得他的背影像一尊高大的漂亮的石膏像,帶著孤絕和落寞,透著無能為力。


    周京澤走之前深深地看了許隨一眼,垂下眼睫,語氣帶著一貫地散漫,自嘲地笑了笑:


    “原來……喜歡一個人會自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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