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天空響起一道悶雷。


    兩人都是像突然驚醒般,周京澤鬆開她,低聲說:“抱歉。”


    許隨待在周京澤宿舍,把衣服烘幹後才回家,周京澤剛好送她回家。


    雨停了,一打開宿舍門,一陣涼風撲來。


    “等會兒。”周京澤喊住她。


    許隨眼神疑惑,見他走進去,從桌子拿出剛才中途跑去小賣部買的暖手寶,拆開包裝遞給她。


    “啊,謝謝。”許隨一怔。


    周京澤扯了扯嘴角算作回應,他雙手抄兜,走在前麵,許隨跟在後麵,兩人一前一後地向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晚上八點,周京澤送到她家門,許隨解開安全帶,下車前想了想說道:“今天謝謝你。”


    “他們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周京澤去撈中控台上的煙盒,抖出一根煙銜在嘴裏,低下頭語氣漫不經心,自嘲道:“讓你看笑話了。”


    許隨搖了搖頭,輕聲問道:“所以你為什麽會被停飛?”


    煙點了兩下沒點燃,周京澤幹脆從嘴裏拿下煙,看著她,語氣吊兒郎當的,挑了挑眉:“關心我?”


    又是那個放蕩不羈的周京澤。


    但許隨知道,他不想說,所以裝作一副沒正形的樣子。


    許隨隻好放棄,打開車門說了句:“我是關心你,作為前女友。”


    再怎麽樣,她也不是希望周京澤過得不好的那個人。


    回答許隨的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下車,關好車門,許隨走了沒幾步,聽見有人喊他。回頭停下來,車窗徐徐降下來,兩人的距離不過一步之遙。


    機匣發出“啪”的一聲,煙瞬間點燃,發出猩紅的光,周京澤吸了一口,磕了磕煙灰,漆黑淩厲的眼睛緊鎖著她,讓人無法動彈:“我不需要同情。你知道我要什麽,一一。”


    “我要你。”


    自從基地那件事發生後,許隨私下去問了盛南洲,為什麽周京澤會被停飛,結果一向嘻嘻哈哈的盛南洲竟守口如瓶。


    他給許隨回了一大段話:我能跟你說的就是他這個事影響挺重要的,他的事情還在調查中,但國內幾家航空公司都會介意京澤的聲譽影響,而暫停考慮用他,他也隻能來子公司的基地當教官了。這件事,他最不想讓人知道的就是你了。


    許隨盯著這段話看了兩遍,怎麽也想不到周京澤麵對的是這個局麵,可他還跟個沒事人一樣。


    當初被大學老師讚不絕口,說他是真正為天空而生的孤狼,是天才型的飛行員,到如今,竟然困在方寸天地間。


    許隨垂下眼回複道:【好,謝謝你。】


    【小事兒。】盛南洲很快回複。


    過了一會兒,盛南洲又發了一條信息過來,點開一看,隔著屏幕,許隨都能感覺到他語氣裏的小心翼翼:


    【那個……西西有沒有跟你聯係過?】


    許隨回道:【有,但是很少。節假日她會寄明信片過來。你放心,她挺好的。】


    【那就好。】盛南洲回了三個字過來。


    許隨問在對話框裏編輯猶豫了一下發送:【其實當初她對路聞白就是一時興起,後來我問過她對你的感覺,她卻跟我說,你一直把她當妹妹看。】


    【其實我一直想問,這麽多年,你們為什麽沒有在一起?】


    過了很久,盛南洲回了一句話:【我也想知道。】


    許隨在盛南洲這裏找不到答案,隻好和梁爽吃飯的時候提了這事,拜托她幫忙打聽周京澤被停飛事件的始末。


    梁爽聽後有點摸不著頭腦了,問道:“隨寶,我有點不懂你了。”


    畢竟當初是他辜負許隨在先,讓許隨傷心欲絕,一個月瘦了十斤,最後遠赴香港。


    “兩碼事。”許隨知道梁爽說的是什麽。


    她手裏拿著的吸管無意識地攪拌杯裏的果汁,想起了上周的場景,錢森一臉的嗤之以鼻說他這輩子隻能窩在那個破爛地方,她吸了吸鼻子,輕聲說:“我就是有點兒受不了,他不該是現在這樣的。”


    許隨似乎還想再說什麽,還是頓住了。梁爽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沒事,總會好起來的。”


    上次基地那件事情後,兩人的關係有所緩和。她不知道周京澤是什麽想法,但她一直都是坦蕩,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兩人能正常聊天後,周京澤以一種不動聲色的姿態參與進她的生活。偶爾許隨在朋友抱怨有些樂隊巡演票太難強的時候。


    底下朋友的清一色的評論:找個程序員男朋友,什麽票沒有。


    許隨笑:確實可以考慮。(/▽\)


    這時,周京澤發了一張截圖過來,附言:【讓人留出來兩張。】


    【兩張都送我?謝謝,剛好我和朋友去看。】許隨回。


    對方沉默半晌才回複,許隨點了一看,隔著屏幕似乎感覺到了他的咬牙切齒:


    【是,都送你。】


    又比如,周京澤會在周末約許隨去吃飯,但他不是直截了當的的那種,估計是怕許隨拒絕,於是在聊天的空檔問道:


    【有個朋友開了家餐廳,非要塞給我兩張優惠券,三折。】


    這次他吃到教訓了,在後麵加了句:【一起去?】


    此刻周京澤正在一家會所包廂喝酒,裏麵笙歌縱情,歡笑聲連連,他卻坐在沙發上,膝蓋挨著茶幾,懶散地背靠在座椅上,握著手機,頭未曾抬過一下。


    盛南洲坐在一邊剛開了瓶人頭馬,見周京澤坐在那一副“老子很忙,勿擾”的架勢就來氣。


    “你他媽是來喝酒還是開個房來蹭wifi的?”盛南洲邊給他倒酒邊罵。


    結果周京澤眼皮都不掀一下。


    盛南洲趁勢湊過去看,雖然讓周京澤抬手擋了一下,他還是眼尖地看到了。但裏麵的內容讓他更氣了,罵道:


    “哥們,那家餐廳我隻投了一點股份,而且給你的優惠券是8.8折,不是三折!”


    盛南洲說著說著覺得不對勁,一臉的恍然大悟:“好家夥,我說你為什麽答應我去培訓基地當教官,之前磨破嘴皮都沒用,你是那天看到我車上放著中正和普仁醫院的合作項目合同了吧。”


    “牛逼,不愧是我周爺,悶聲不響大事。”盛南洲豎了個大拇指。


    盛南洲前兩年因為一次飛行事故,手出了點事就沒當飛行員,轉業了,這些年他一直有投資玩基金金,加上有父母支持,轉而投資幹起了航空事業。


    周京澤出了這檔事後,業內都擔心聲譽影響而再沒用他。盛南洲在中正航空占了一部股份,是他提出以三倍的工資聘用周京澤當基地的飛行教員,但他現在也隻能去分公司的培訓基地任職。


    周京澤會拒絕,是在盛南洲意料之中,也覺得委屈他了,遊龍怎麽能困於水池中,他應該是迎風雨直上九霄。


    但他突然答應去那犄角旮旯地方任教,盛南洲一直想不通。現在看來一切都能說通了。


    許隨是他的答案。


    一切都想通之後,盛南洲碰了碰周京澤的肩膀,手搭在他脖子上,問道:“哥們,你不會在追許隨吧?”


    像周京澤這麽狂妄驕傲的一個人,盛南洲實在想象不出他放下身段去追一個人的樣子。簡直可以列為年度期待事件之一。


    周京澤視線終於從手機上挪開,他傾身拿了桌上的酒,一飲而盡,一眼瞥見盛南洲看好戲的表情,他抬了抬眉骨:


    “關你什麽事兒?”


    紅光打過來,周京澤用叉子插了果盤上的一顆草莓送進嘴裏,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爺走了。”


    這才八點,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有會要約。


    盛南洲盯著他的背影冷笑,這不就是不承認嗎?嗬,死要麵子活受罪,遲早有你受的。


    周京澤走出會所,許隨的信息正好在這個時候進來,他點開一看:


    【這周沒有時間,下周一中午有空,隻有兩個小時。】


    周京澤盯著上麵的信息忍不住自嘲,這字裏行間透露著幹脆利落,她的行程很滿,和他吃使飯不是很重要,所以抽出午休的兩個小時。


    真行,他這輩子受過的挫都擱在一個叫許隨的身上了。


    周京澤沒辦法,少爺不得不屈尊降就,在對話框敲出一句話:【行,聽你的。】


    但這頓飯到底沒吃成,許隨開車去餐廳的路上,忽然接到醫院的電話,環城路那邊發出一起大巴側翻的大事事故,傷亡人數過多,人手不夠,許隨隻好趕了回去。


    忙完之後,許隨累得頭昏腦漲,自然也把這頓飯擱在腦後了。


    周京澤也自然而然地沒和許隨吃上飯。


    許隨忙得四腳朝天的時候,李漾發了信息給她:【隨寶,下周六我生日,你可不能忘啊。留出一天時間給我,來我家開趴。】


    收到這條信息的時候,許隨剛在消毒室洗完手,她抽出一張紙巾,擦手,回複:【好。】


    【禮物買不買都無所謂,重點是你和爽爽來。】


    許隨看到這條信息笑了一下,繼而把手機放進白大褂邊上的口袋裏,走了出去。


    雖說是這樣,許隨還是挑了副領帶打算作為生日禮物送給李漾。


    晚上下完班,許隨回到家,點了一份外賣,掛外套,燒熱水,收拾好桌麵後。她盤腿坐在沙發上吃起了外賣。


    她一邊吃飯一邊無聊地刷動態,李漾忽然發消息過來分享了他追人的失敗事件,他發了一排哭泣的表情:【我看他朋友圈發了貓的視頻,好不容易有借口跟他聊天,問了他家貓貓的身體情況,順勢邀請他來我的生日趴,他給了我兩個字:沒空。】


    【他真的好難搞哦,可是越難搞的男人,我越想搞55555。】


    許隨看到後失笑,李漾真是一天一出,竟然還惦記著周京澤,她安慰他:【那……不是有我們陪你嘛,別不開心啦,可能人家確實是有事。】


    事已至此,李漾哭也沒用,找許隨訴苦完好受多了,也隻能接受他生日趴見不到周京澤的事實。


    周六,許隨本意是想坐梁爽的順風車去生日聚會,結果副駕駛坐著她的新任男友——十八線明星,找她做手術全麻的那位小狼狗。


    小明星叫譚衛,眉眼輪廓深邃,模樣俊朗,穿著時尚前衛,衝許隨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兩個人你親我濃,正是打得火熱的時候,許隨不想吃狗糧,把兩人趕到了後座,主動成為了他們的司機。


    車子開了一個多小時到達李漾開生日會的那棟別墅——閔羅公館。她們到的時間剛剛好,一進門,梁爽吸了一口氣低罵道:“富二代就是會玩,這場麵,沒有這個數布置不起來。”


    許隨放眼看過去,李漾確實是個老玩咖,廳內琉璃吊燈如藤曼墜下來,連帶飄著上空的氣球都閃著流動的光。


    甜品,前菜,酒,甚至連餐具他用的都是最好的,不是進口就是空運過來的新鮮食材。


    他把這個生日趴分為兩個主題,一個是室內,一個室外的——落地窗外還有一個泳池趴。


    壽星站在人群簇擁中,一看見許隨和梁爽來了,放下酒杯,走過來佯裝生氣:“你們讓我苦等。”


    許隨把禮物遞過去,溫聲說:“生日快樂,李漾。”


    “愛你甜心。”


    梁爽正要把禮物遞給李漾,眼尖地發現他在對自己男朋友放電,一拳砸在他胸口:“你少勾引我老公。”


    “哪有,我打個招呼。”李漾一臉的無辜。


    李漾領著許隨她們走向正中沙發處,那塊全坐著李漾的朋友,男的女的都有,都是富二代的圈子,個個都人尖,會玩會賺錢會享受,人也開放,雖然人不錯,但總感覺她們散發著一種階層的優越感。


    許隨挨著沙發一側的扶手坐下來,大部分聽他們講話,話題cue到自己身上,她會大方地開兩句玩笑,總之,氣氛還行。


    李漾拿出相機,猛地一排大腿:“哎呀,我們還沒合照呢。”


    “合唄。”


    李漾連哢了幾張,挑了一張滿意的,以及拍了長桌上的酒杯,配文:【雖然……但生日趴開始了。】


    一群人聚在一起,罵瞬息萬變的股票,罵完之後不外乎又把話題扯到了男男女女的那點感情。


    許隨右手斜對麵的一個女人叫佰佳佳,她從包裏摸出一支女士香煙放在嘴裏,旁邊的同伴一把抽掉她的煙,歎道:


    “在這你也抽,注意下形象。”


    佰佳佳聳了一下肩,撫著裙擺,一把搶回自己的煙:“這裏沒有能征服我的男人,我隻好屈從於當下想抽煙的生理欲望。”


    “那個呢?”


    “太瘦。“


    ”穿燕尾服的男人呢?”


    “一般。”


    “八點鍾方向的呢?”


    “不好玩。”


    同伴收回目光,窩回沙發上,說道:“確實,一圈看下來也就那樣,不是徒有虛表就是中規中矩,給我也來一根。”


    他們正喝酒玩著遊戲,李漾忽然盯著手機呆了兩秒,反應過來後,語氣透著隱隱的興奮:“一會兒這裏加個人。”


    “誰啊,”有人笑道,“你的曖昧對象?”


    “帥嗎?”


    李漾害羞一笑:“算不上曖昧,他性格比較冷啦,不過可以給你們看照片。”


    李漾調出自己的照片給在場的女士看,一群人興致缺缺地抬眼,以為是他千篇一律喜歡的肌肉形型男。


    結果在看清在照片的那一刻。


    操,真的絕。


    像是碳酸飲料倒入有冰塊的酒,滋拉滋拉,無數氣泡爭相向上湧,場麵氛圍立刻変得不同了。


    佰佳佳這一幫人都振奮了幾分,開始手動給自己補妝,噴香水。


    “我操,這絕對是我的菜。”


    李漾比了一個“no ”的姿勢,說道:“他可是我的,你們誰也別想泡。”


    佰佳佳從手包裏拿出一條高定項鏈,微笑著給李漾潑冷水:


    “賭這個,他是直的。”


    “虎口的痣好性感,想親。”


    許隨坐在沙發邊上,聞言眼皮動了一下,視線瞟過去,對麵的女人正反複放大欣賞照片上的男人。


    她看了一眼。


    周京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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