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許隨整個人都站不穩,渾身像被拆卸了一般,她光腳踩在地板上,走一步都覺得艱難。


    周京澤嘴裏咬著一根煙,單穿一條運動褲走過來,一把將許隨橫抱在懷裏,把她抱到洗手台,伺候她刷牙洗臉。


    他把牙膏擠到一次牙刷上麵,聲音清冽:“張嘴。”


    許隨乖巧地張嘴,然後低頭假裝認真看著綠色洗手台上的縫隙,她還是不太敢直視周京澤。


    兩人一夜同床共眠,一閉眼上就是昨晚的顛鸞倒鳳的場景,想起來就麵紅耳赤。早上兩個人還待在同一個狹小的空間,解衣相對,一起刷牙,看起來平凡又不平凡。


    許隨嘴裏含著薄荷味的泡沫,等周京澤擰開生鏽的水龍頭,水流了一下又停了,黑如岩石的眼睛環視了一下這間破舊牆體還剝落的旅館,開口,語氣意味深長:


    “嘖,這第一次還挺……讓人印象深刻。”


    說完,周京澤就出去拿了兩瓶礦泉水給許隨洗漱,許隨含了一口水吐出來,彎腰的時候小腹隱隱作痛。


    都怪昨晚他沒有節製,把她折騰到半夜。


    她輕聲抱怨道:“還好是在下午考試,都怪你。”


    周京澤臉上掛著閑散的笑,他一把掐住小姑娘的腰往鏡子前送,語氣緩緩,喉結滾動:“你該慶幸你下午有考試,不然在這來一次。”


    鏡子前,她會死的吧。許隨嚇得拍了拍他的手,逃開了。


    收拾好東西後,周京澤帶許隨出去吃了個飯,又親自把人送到考場。許隨考完之後,看周京澤還在外麵的長椅上等他。


    他懶散地背靠椅子,黑長的眼睫低垂,拿著手機在玩數獨遊戲。來往的考生忍不住他的方向多看一眼,周京澤眼皮都懶得瞭一下。


    許隨心血來潮想要嚇一嚇他,悄悄繞到他椅子後,手肘夾著筆袋,抬手蒙住他的眼睛,刻意變著嗓子說:’猜猜我是誰?”


    “一一。”周京澤語調平緩。


    許隨覺得沒意思,鬆開他的手,嘟囔道:“你怎麽猜出來是我的?”


    “你身上有股奶香味。”周京澤語氣懶散,透著一股痞勁。


    許隨臉一紅,在這一方麵她是哪哪也贏不過他,幹脆茬開話題:“我覺得我這次考得還不錯。”


    “可以,帶你去吃好的。”周京澤笑,抬手掐了一把她的臉。


    周末一晃而過,成績很快出來,周二放榜的時候,許隨看見一等獎後麵寫著自己的名字,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地。


    她有錢買想要的東西了。


    許隨拿出手機給胡茜西發消息:【西西,上次你說的那個意大代購,把名片推我呀。】


    另一邊,烈陽當頭,蟬鳴聲永不停歇,周京澤這一幫人剛結束完一個小時的緊急訓練,一個個汗如雨下,額頭曬得青筋暴起。


    周京澤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衝了涼水澡,盛南洲把風扇調到最大,白色的扇葉呼呼地轉著,他仍覺得熱得發燙。


    衛生間傳來嘩嘩的水聲,盛南洲急得不行,走過敲了兩下門,語氣急躁:“哥們,一起洗吧。”


    周京澤:“?”


    花灑的冷水淋下來,周京澤抬手把頭發往後擼,漆黑的眉眼沾著水珠,正閉眼衝著澡。“砰”地一聲,盛南洲火急火燎地推門而入。


    兩人四目相對,盛南洲想到一個詞——坦誠相對。


    “不想死就出去。”周京澤語氣緩緩。


    盛南洲一把搶過花灑就往頭上澆,他語氣自然,反而覺得周京澤有些大驚小怪:“不是,咱倆從小到大都同穿一條褲襠長大的,一起洗個澡怎麽了?”


    周京澤“啪”地一聲關掉花灑,抽下置物架上的浴巾正兒八經地圍住自己,語氣緩緩又夾著若有若無的炫耀:


    “情況不同了。”


    “?”盛南洲。


    “我得為媳婦兒守身如玉。”周京澤語氣漫不經心,透著不經意的愉快。


    盛南洲沉默三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意思,打開花灑對著他一頓狂噴,周京澤挑眉,直接上手鎖住他的喉,水花四濺,兩人扭打在一起。


    緊關著的衛生間門時不時發出砰砰作響的聲音,盛南洲憤怒的聲音透過門縫隱隱地傳出來。


    “我操,周京澤你不是人。”


    “你這個老禽獸!”


    兩人在衛生間打了一架還順帶洗了個澡,周京澤出來的時候,頭發還濕噠噠的,他抽了條幹毛巾在頭上隨意地擦了兩下,隨手丟進衣簍裏。


    風扇在頭頂慢悠悠地轉著,周京澤拎起桌上的冰水喝了一口,整個人懶散地背靠座椅拿出手機看球賽。


    盛南洲後出來,在經過周京澤座位時,踢了他的椅子一腳,周京澤眼皮瞭也沒瞭起來一下,撂出一個字:


    “說。”


    盛南洲抽過自己的椅子在周京澤旁邊坐下,問道:“寧寧回來了,你沒過來啊。”


    “有事。”周京澤眼睛沒有離開過手機。


    盛南洲點了點頭,繼而衝他抬了抬下巴,說出自己一直以來憋了很久的話:“哎,你現在算怎麽回事?打算跟她玩玩的?以前你交過多少女朋友,怎麽渾,兄弟可一句話沒說過;可許妹子跟別人不同,她多好多乖一姑娘啊,得瞎了眼才會看上你這種人渣吧……”


    周京澤的視線停在手機屏幕的球賽上,內馬爾進了一個球全場歡呼,聲音過大,他的視線頓了頓,拇指點了一下,視頻關掉,雙手枕在腦後:


    “想帶她見外公。”


    盛南洲正在那絮絮叨叨,聽到這句話聲音戛然而止,拍了拍他的肩膀:“牛,兄弟,我沒話說了。”


    周京澤外公是誰?先不論這位老人家的自身厲害之處,最重要的是,他是周京澤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


    他從來沒見過周京澤把哪個女生往外公麵前領。


    嘖,浪子也有泊岸的一天。


    行,他可真佩服。


    周末,許隨在周京澤家待著,兩人一起吃了一頓飯,再打算一起看部電影,周京澤單腿曲在沙發上,拿著遙控器對著投影儀按,問:“想看什麽?你喜歡的恐怖電影?”


    “最近那個題材看得比較多,看個懸疑推理吧。”


    “行。”周京澤笑。


    兩人並肩坐在一起看電影,室內黑暗,隻有眼前的投影儀發出幽光。許隨抱著一個抱枕看得認真,周京澤的心思卻沒放在上麵,手指勾著她的一縷頭發,纏得更深,又時不時擦過她的臉頰。


    人一旦把自己交付另一方後,皮膚相貼,耳鬢廝磨後是親昵,交歡融合,再無任何距離,對方完完全全屬於自己。


    那種感覺是不同的,是他沒有過的。


    周京澤有一種驕傲,滿足感。


    她是他的女人。


    許隨看得認真,隻覺得他的指尖一陣冰涼,僅是碰一下嘴唇,皆是戰栗,沒多久,臉頰就熱了起來,縮在沙發上的腳指頭繃緊,後背出了一層細汗。


    “你……能不能想點別的?”


    許隨推開他的手,力氣又小,反而像在欲拒還迎,男人的大掌完全裹住她的手,根根骨節分明的手指硌人,不輕不重地捏了指腹一下,似帶電穿過,癢癢麻麻的。


    周京澤偏過頭,熱氣灌進耳朵裏,癢又麻,懶洋洋地笑:“晚了,我就這德行。”


    “我還沒洗澡。”許隨耳朵紅得滴出血,推開他,趁他專注的時候匆忙離開沙發。許隨匆匆跑進衛生間,沒一會兒,傳來嘩嘩的水聲。


    許隨在衛生間洗著澡,想起她明天要定個鬧鍾趕在快遞送到家門口前,先去拿。這樣一想,她手機還在外麵。


    “周京澤,你幫我找一下手機。”許隨打開一條小小的門縫,聲音溫軟。


    周京澤眯了眯眼,慢悠悠地回答:“行啊,叫聲老公就幫你找。”


    “才不。”許隨心跳明顯漏一拍,“啪”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外麵一直沒有聲音,許隨一邊衝著身上的泡沫一邊在想,她好像習慣性地把手機調成靜音,估計他要找好一會兒。


    手臂上細長的泡沫一點一點被衝掉,浴室門外響起了“篤篤”的敲門聲,很有耐心。許隨慌忙扯下浴巾擋住自己然後拉開門。


    周京澤倚在門口,漆黑的眉眼壓著翻湧的情緒,氣壓有點低,把“不爽”二字寫在了臉上,整好以暇抵看著她。


    “怎麽啦?”許隨仰著一張臉看他。


    周京澤把許隨的手機遞到她麵前,舌尖舔了一下後槽牙:“解釋一下?”


    許隨接過來一看,她的手機顯示著兩個周京澤的未接來電,而備注是:zjz。


    她一下子明白了周京澤為什麽生氣,可是這種複雜的少女心事解釋出來他恐怕也不會理解。


    許隨吸了一口氣,一手揪著胸前的浴巾,無比乖巧:“我現在馬上改過來。”


    門縫拉得過大,熱氣一點點消散,許隨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肩膀,她的手指有水,沾在屏幕上幾次都沒打對字。


    周京澤靠在門邊懶洋洋地看著她,她剛泡過熱水,全身透著一層淡淡的粉色,嫩得像剛剝殼的荔枝,胸前的兩根鎖骨,像兩道月牙。


    她似乎在想給周京澤改什麽備注,霧蒙蒙的眼睛寫滿了糾結,水潤粉紅的嘴唇輕啟,咬了一下手指。


    “砰”地一聲,周京澤整個人橫了進去,擋住她的視線,伸手扯住她身上的浴巾,漆黑的眼睛翻湧著情緒,喉結緩緩滾動:


    “你慢慢想。”


    浴室的水聲嘩嘩的,霧氣徐徐纏繞,許隨隻覺得痛,摩挲感傳來肋骨處一陣一陣地痛,像是螞蟻啃咬般,痛又帶著快感的吮血感,空間狹小,她覺得無比燥熱。


    花灑的水還沒有關,水珠掛在布滿水汽的鏡麵上,緩緩滑落,熱水嘩嘩地衝在地上上,一室蒸騰的熱氣。


    周京澤眼睫沾著汗,啞聲道:“嘖,電影才看到三分之一,本來想和你在沙發上看完它的。”


    “現在看來沒機會了。”周京澤抬了抬眉骨,帶著意猶未盡。


    許隨咬著嘴唇一聲不吭,眼淚汪汪的,周京澤還有空閑撈起洗手台的手機遞給她,語氣散漫:


    “你說改成什麽?”


    許隨一點辦法都沒有,羞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說:“男……男朋友。”


    許隨被他盯著當場要改備注,可她握手機握不穩,男生整個人貼前來寬大的手掌覆在她背上,手指捏著她的骨節,教著她打字。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許隨覺得自己一點力氣都沒有,那一刻,剛好有花灑的熱水澆下來,一個激靈,熱又麻,顫顫巍巍地打上兩個字:


    老公。


    最後許隨差點在洗手間熱暈過去。


    次日,許隨直接睡過頭,睡到了日上三竿,醒來的時候發現枕邊空無一人。奎大人趴在床邊懶懶地曬太陽,1017 則在床上跳來跳去,最後拖著她的頭發咬來咬去。


    許隨從胖貓嘴裏救回自己的長發,披了件外套起床。醒來發現周京澤給她買了早餐,留了一張紙條——有事外出。


    吃了一點東西後,許隨放在餐台的手機鈴聲響起,她跑出院子開門,簽收了一封國際快遞。


    許隨小心翼翼地抱著它進門,直上二樓,猶豫了一下,走進二樓拐角最裏麵的一間空房間,把東西放進去,又重新打掃了一下房間,然後一下午都在待那裏布置。


    晚上八點,周京澤跟到點了必須要喂貓一樣準時回家,打開門,發現許隨坐在地毯上備靠著沙發正在看書。


    許隨從書本裏抬起臉,在看清來人後,眼睛晶亮:“你回來啦?”


    “嗯,回來喂貓。”周京澤笑,把食物拎到她麵前。


    許隨放下書本爬過去,胳膊肘墊在茶幾上拆袋子,發現旁邊還有個紅絲絨蛋糕,臉頰梨渦浮現:


    “咦,怎麽突然想起買蛋糕了?”


    周京澤坐在沙發上,拆開塑封紙,遞給她叉子:“在路邊看到很多人在排隊,想來應該挺不錯。”


    許隨拆叉了一口蛋糕,臉頰鼓動,似想起什麽:“對了,遊戲機好像壞了。”


    周京澤把手機擱一邊,走到矮櫃裏,開機,敲敲按按,轉動了一下按鈕,開口:“我上樓去拿工具箱。”


    許隨點點頭,繼續吃的小蛋糕,樓上一直沒動靜,隔了五分鍾她才反應過來,立刻衝上頭。


    許隨慌慌張張地跑上樓,中間差點摔倒,到了最後一間房間的時候,發現周京澤腳邊放著一個紅色的工具箱,他正盯著眼前的立體東西看。


    她撫著胸口鬆了一口氣,還好,東西他還沒拆,背後的幕布也沒掀。


    “這什麽?我的生日禮物?”周京澤整好以暇地看著她。


    許隨搖頭,佯裝淡然:“沒有,那就是我的快遞。”


    周京澤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嗓音低沉:“拆吧,我想看。”


    許隨對上周京澤的眼神,僵持了三分鍾後敗下陣來,都怪禮物太大件,容易暴露,他真正的生日又沒來,還有一周。


    許隨鼓著臉頰:“好吧,但你得閉上眼睛。等你生日那天,我還有一個禮物要送給你的。”


    “好。”周京澤。


    周京澤閉上眼睛,周圍發出窸窣的聲音,然後聽見許隨拆紙盒的聲音,半晌,忽然“啪”地一聲,燈滅了,周圍陷入一片黑暗。


    “你可以睜眼了。”許隨扯了扯他的衣袖,聲音軟糯。


    周京澤感覺自己大概等了有一世紀那麽漫長,他睜開眼,臉上還掛著吊兒郎當的笑,正想問她是不是要跟他求婚這麽慢,眼睛不經意地一掃,笑容僵住,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正前方亮著一盞長的halo mandki日落投影燈,橘色的光影打在對麵的白牆上,像一顆巨大的橘子,照亮了牆壁上的每一張照片。


    這些照片有些他自己也記不清了,也不知道許隨是如何有耐心地翻遍他的社交網絡找來的照片,有的看起來是從官網上找來的,有些模糊。


    第一次玩棒球聯賽拿了冠軍,參加奧數學竟賽摘得第一名和老師同學的合影。還有,他十六歲在美國navajo大橋蹦極的留念,十七歲時,第一次代表大劇院在國外中央大廳演奏的巴赫。


    日落中心正中牆中央的一個小小的航模——飛機g-588017。


    那是周京澤與高陽飛行比賽的那架飛機,也是他人生第一次順利飛上天。


    去年開車送她去高鐵站,許隨問:“你放假一般都會幹什麽?”


    周京澤開著車,語氣夾著無所顧忌的意味:“滑雪,蹦極,賽車,什麽刺激玩什麽。”


    “可是這些不是很危險嗎?”


    “因為我無所謂,無人牽掛隻能揮霍光陰,想想有天死在一條日落大道上算值得了。”周京澤這話說得半真半假。


    這堵照片牆記錄了周京澤人生每一個精彩而有意義的瞬間,以及中央那個小小的航模,許隨用自己的方式告訴他——你的人生並沒有揮霍浪費,前路才剛開始。


    “生日快樂,周京澤。”許隨輕聲說。


    周京澤有些說不出話來,隻能看著她笑,語氣緩緩:“忽然想陪你到老。”


    怎麽會有這麽傻的姑娘,前段時間一直辛苦準備比賽拿第一,就是為了拿到獎金來買禮物,她用心準備,想把最好的捧到他麵前。


    許隨回以一個笑容,悄悄勾著他的手指,周京澤反手握住她,力氣很大,攥得很用力,像是在抓住什麽。


    希望你平平安安,驕傲肆意。


    生日快樂,我最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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