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二十九,還沒到除夕,各家各戶的年味都特別重。


    許柚坐在副駕駛位上,被林冉載回去,往車窗外瞟一眼,馬路上的路燈掛了一串串的紅燈籠,街邊的店鋪大多已經關了門,並在門口貼上春節放假的告示。


    林冉想起什麽,問許柚一件事:“明天出來玩不?”


    “明天?”許柚用手撐著下巴,笑她,“你確定你能從你家出來?你媽不把你摁在家裏啊?”


    林冉從小到大除夕夜都是在家裏過的,即便吃完年夜飯,想出來玩一會兒都不行。


    小學的時候,兩人跟一群同學住在一個院子裏,有人問林冉出不出來燒烤,她偷偷摸摸地跑出來,燒完東西還沒吃上一口,就被她媽提溜回去了。


    美其名曰:跨年就是要一家人整整齊齊地在一起跨,半步不能離開。


    林冉想起以前那些事,滿眼都是淚:“哎,別說了,高中畢業後,我哪一年不是等零點過了,全家人都睡著後才悄咪咪地出來跟梁子豪看電影的?”


    “為了戀愛夠拚啊,淩晨手都凍僵了吧。”


    反正許柚沒經曆過,如果是她,應該做不到這樣。


    冬天禹城的氣溫可不是鬧著玩的,況且還是在深夜,幹什麽不比躺在被窩裏收紅包強?


    話題被岔開了。


    林冉說回正事:“出來不?今時不同往日,我再也不是任人提溜就回家的林冉了,我跟梁子豪同居了,你知道吧?”


    許柚總覺得她鋪墊來鋪墊去,就是為了撒狗糧,正事卻聽不到半個字:“知道,你都說了八百遍了。你不要跟我說,你們明天也窩在那個屋子裏過年。”


    “你怎麽知道?”林冉驚奇地眨了眨眼。


    許柚一聽:“不是吧?你們爸媽允許?你們還沒結婚呢。”


    林冉盯著路麵,一邊開車一邊波瀾不驚道:“我們隻是沒領證而已,其實跟結婚沒兩樣了,不領證是因為不想那麽早要孩子。你信不信?有了那兩個紅本本,他媽肯定可了勁兒地找理由來催我生娃,煩都煩死了。”


    許柚突然覺得還挺有道理,這一招挺高啊。


    立刻記下來,以後她也要學學。


    林冉說:“明晚吃完飯來我們那兒吧,平時大家都這麽忙,難得有時間就聚一聚。”


    許柚還沒說同不同意。


    林冉就想到了她可能會拒絕的理由:“我或者我讓梁子豪來接你,照顧一下傷殘人士,記得吃完飯在群上滴一聲。”


    “你才傷殘人士。”


    她沒拒絕,就相當於同意了。


    -


    明天除夕不需要上班。


    江堯下班前清理了一下診室裏的雜物,抽屜裏沒用的廢紙和堆積的掛號單扔出來,桌麵收拾幹淨。


    他從小到大似乎都有個習慣,不管是上學還是上班,都不喜歡桌上堆太多東西。


    不然就感覺很淩亂,不舒服。


    李柘這時走進來感歎了聲:“真好,你明天就放假了,而我......還要上班。”


    省中醫算是這附近規模最大的三級甲等醫院,節假日包括春節急診和住院部都不會下班,一直有醫生、護士輪班。


    而像骨科、耳鼻喉科和牙科這些門診,雖然不需要太多醫生在線上,至少也需要一位值班的。


    江堯運氣好,抽簽抽到了年初二。


    而李柘和周樹征分別是除夕和春節當天,這如此好的運氣,也難免李柘在說話中摻了點陰陽怪氣的酸味。


    江堯不明白他突然過來幹什麽,是專門來問候他一下?


    他開門見山地問:“有事?”


    “這麽冷漠幹什麽?”李柘見他這樣,本來打算問出口的問題又有點問不出了,“沒什麽事,趁你還沒走,跟你提前擺個早年,再順便……問你件事兒。”


    江堯將整理出來的廢紙疊在一起,往桌下的垃圾桶一扔:“什麽事?”


    李柘突然湊過去,有種兩人在聊什麽私事一樣的氛圍,要是口袋裏有煙的話,估計都要遞上一根煙助助興。


    他先打個鋪墊:“我說出來你別大驚小怪啊。”而後,幹脆道,“其實,你今天有一個病人,是我的相親對象。”


    江堯頓了一下,並不驚訝,臉上依舊是平淡的表情,還撤了幾步,沒跟他站那麽近,繼續手上收拾的活兒,“嗯,誰?”


    李柘直說名字:“叫許柚,記得嗎?”


    江堯低了低眸,沉默幾秒,才抬眸睨他一眼:“記得。”


    李柘並沒發現江堯有什麽異樣,剛剛那短促的無言,也認為他在回憶而已,繼續說:“所以啊,就來問問你,她的腿傷怎麽樣?嚴重嗎?畢竟是跟我去吃飯那晚崴到的……”


    江堯勾了勾唇,唇邊卻無明顯笑意。


    雖然許柚跟他隻是舊友關係,兩人隔了這麽多年,也才在今天見上一麵,但他確實有點厭煩這種通過他來問別人私事的行為,哪怕是出於關心,總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江堯想了想,敷衍地說:“你親自問她不就好了?”


    李柘歎了口氣,突然就打開了話茬:“我也想啊,關鍵是人家已經拒絕過我了,我每次找她都感覺舔著臉上去似的,她的回應也不是很積極。雖然我知道這是追女生必經的過程,但是我就是沒試過,也沒經驗嘛。”


    江堯不在意地道:“你就這麽喜歡她?”


    李柘輕笑了聲,靠在辦公桌旁,感慨了一下:“也算不上特別喜歡吧,就是覺得這個女的還不錯,各方麵包括長相氣質都挺符合我眼緣的,要是跟她在一起發展得好的話,並不排斥跟她結婚。”


    江堯看他一眼,唇上弧度淺挑:“結婚?”


    “對啊。”李柘一臉看著他就像看著當初的自己的表情,“你不懂,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自然就明白了,各方麵的壓力,除了工作最緊要的任務就是結婚,讓上麵的老人抱孫子。”


    江堯確實不懂。


    喜歡上一個女人的理由是她各方麵都符合要求,追她的目的是結婚,讓上麵的老人抱孫子。


    以他對許柚的觀察與了解,她應該不像喜歡這樣被安排人生的人。


    但說到底,也跟他沒關係。


    江堯脫下白大褂,準備走了。


    李柘見話題一偏再偏都沒說到點上,又折回去問:“哎,你還沒告訴我,她的腿到底怎麽了?我還想過幾天約她出去,也不知道方不方便……”


    江堯黑眸清冷,答非所問地說:“你還是自己問她吧,正好給你們創造點話題。”


    李柘無語地笑:“你想得還挺周到啊。”


    江堯下班離開。


    他也走出診室,揮了揮手,“算了,走吧走吧。新年快樂啊。”


    -


    除夕當天。


    依照往年的習慣,許柚肯定要早上七點起床,屁顛屁顛跟在黎平君身後,陪她去菜市場買菜。


    但今天她腿受傷了,行動不便。


    陪她去的人就換成了周培然那小子,原本他是不願意去的,竭力說自己要高考複習,不想耽誤太多時間。被周長青吼了一下,讓他在七點起床複習背書和跟著去買菜之間二選一,他才不情不願地選了後者。


    上午七點半。


    許柚躺在被窩,迷迷糊糊地被外麵的談話聲吵醒,皺著眉,艱難地翻了個身。


    是黎平君在外麵斥周長青和周培然,讓他們快一點,別磨磨蹭蹭而製造出的聲音。


    跟小時候斥她的語氣簡直一模一樣。


    幾人磨嘰到八點,才緊趕慢趕地出門。


    周長青充當司機載他們過去,周培然就像個跟班一樣,幫黎平君拎東西。


    以前許海城哪會這樣,在家裏什麽家務都是黎平君做,回到家當甩手掌櫃,還要抱怨這個抱怨那個的。


    看到黎平君現在這麽幸福,許柚竟然慶幸當年她毫不猶豫地離婚,離開那個離婚前還向女兒抱怨她的丈夫。


    十六歲的許柚並不理解爸媽離婚的行為,現在她忽然有點明白了。


    若不是看不到希望,誰會選擇離開?


    許柚按照江堯的叮囑,按時吃藥,隔一段時間就冷熱交替敷腳。


    到了傍晚,雖然並沒有恢複如初,卻也有了明顯消腫的現象,過不了幾天應該就會完全好起來。


    除夕早上吃了早餐。


    中午一般都不會吃飯,或者草草吃一點,黎平君和周長青一直在廚房忙活,準備傍晚的年夜飯。


    許柚跟她說了吃完飯要去林冉家的事,她沒什麽反應,完全是隨她幹什麽就幹什麽的態度。


    周培然聽見,便也見縫插針地提了句:“我也跟同學出去玩——”


    他話還沒說完,立馬被周長青喝止。


    許柚幸災樂禍地看他一眼,在兩位家長身後朝他吐了吐舌頭,黑白的眼眸盡是狡黠。


    年夜飯通常都是伴著春晚一起吃的,吃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堪堪收尾。


    許柚抽出手機,在和林冉、梁子豪的三人小群裏吱了聲:【司機,司機,什麽時候到位?】


    完全沒注意到群聊最頂上的數字由“3”變成了“4”。


    林冉回複她:【現在就去。】


    林冉:【等大概半個小時。】


    許柚發了個熊貓頭的表情包,頭頂配兩個字“等著”。


    隨後,她起身進房間換了身衣服,沒化妝,素麵朝天地坐在床上等了一會兒,直到群裏有一個昵稱是句號的人@了她:【出來。】


    許柚這才發現群裏混進了不明人物,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看見這個微信昵稱就莫名想起一個人。


    江堯的q名也是句號,所以這是江堯?


    許柚有些不敢相信,但又覺得並不是沒有可能。


    帶著這樣的疑惑,她慢吞吞地下了樓,瞧見一輛白色迪奧開著近光燈停在門側,這是今年她陪林冉一起去提的新車。


    因為燈光的關係,許柚看不清車裏坐著的到底是誰,但透過些許朦朧的暗影,大概也能猜到一點苗頭。


    離近了她彎腰一看,竟真的是江堯。


    江堯坐在裏麵靜靜地等她,低眸看著手機,全程未看門口一眼,聽見有人敲了兩下車窗,才側首發現她已經到了。


    車門的保險早就開了,但不知道為什麽許柚就是拉不開,跟他說了一聲。


    沒想到,他直接解開身上的安全帶,下車從車頭繞過來,替她拉開了車門。


    許柚沒想什麽,直接鑽進去。


    等他回到駕駛位上,她才低聲問:“怎麽是你來接我?”


    江堯骨節分明的手落在方向盤上,漆黑深靜的眼眸看著前方,輕輕地道:“他們在準備東西。”而後,又補了一句,“幫不上忙。”


    不用猜都知道,江堯是梁子豪拉到群裏的,讓他來接她估計是林冉的餿主意。


    林冉這人,真不知道說她什麽好。


    她好像一直有一個不死心的紅娘夢,總想撮合這個撮合那個。


    許柚點了點頭。


    心裏想著江堯回來了,也進了群,那以後四個人應該會經常約在一起,得跟林冉表明一下她對江堯的態度,讓她別盡撮合一些不可能的事情了。


    她可不想她瀅曾經那段卑微的暗戀,在多年後又被人像挖寶一樣挖出來,甚至鬧到她身側這個人的耳中。


    那她大概會很尷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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