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心中稱奇,不動聲色地多打量了蕭橫河兩眼,他穿上了一件幹淨的白大褂,扣子都扣得整整齊齊,兩邊口袋裏,一邊放了許多上了刀片的手術刀,一邊塞了些一次性輸液管,還沒有拆包的那種。這人現在一切如常,身上也不像有傷口的樣子,顯然還沒被感染。


    她麵色如常地伸出手:“林染。”


    兩人握了下手。


    蕭橫河問:“你來醫院是找人的?”


    “可以這麽說吧。”


    “等會李醫生他們忙完了,可以問問他們你要找的人住哪間病房。”


    “這就不麻煩了,我也不知道我要找的人叫什麽名字。”


    蕭橫河微怔:“那你知道對方的特征嗎?”


    林染聳聳肩,她連對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我自己各個樓層轉轉吧……對了,你們是剛來醫院的吧,你們進入這層樓的時候,這裏有什麽人?”


    “今天下午沒有安排手術,我們來的時候,這裏隻有兩位值班的護士,醫生都是從其他辦公室裏找來的。”


    也就是說這裏真的沒有出現過喪屍。


    要麽就真是記載有誤,要麽就是那土係喪屍是之後來手術室的,又或者,是現在手術室裏那些人裏有誰被感染,中途變異了?


    可是她剛才跟著上樓時就在後頭把每個人觀察了一遍,基本可以確認那些人裏沒人被咬被抓,除非是極細微的傷口,至於正在做手術的醫護和傷患,她總不能現在闖進去挨個問你有沒有抓咬過吧?


    算了,活人被感染成喪屍需要的時間比死人長,而且會出現虛弱昏迷之類明顯反應,也不急在這一時去問。


    她就說:“我去其他地方轉轉。”


    她語氣淡然得好像還是在從前太平時候,而她隻是去其他地方看風景一般,蕭橫河也是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的,依舊為她這種古怪的淡定感到驚訝。


    “我和你一起去吧。”


    林染:“?”


    “正好我要去處理一下樓梯上的屍體,再了解一下這棟樓的情況。”蕭橫河從護士台的抽屜裏翻出兩枚磁卡,給了林染一枚,打開門來到樓道裏:“你是平縣人?”


    林染點頭:“看起來你不是。”


    她對蕭橫河的生平有那麽幾分了解,他是個孤兒,還沒滿周歲就在一次天災中失去了雙親,當時蕭氏集團做慈善,送了大量物資到現場,蕭氏老總蕭東親自到場,得知蕭橫河的身世,他見那孩子生得俊秀可愛,又與自己一個姓氏,心生喜愛,就親自給取名叫橫河。據說原本還打算收養,但因為一些原因而放棄了。


    之後蕭氏集團助養了那場災難裏所有的孤兒,蕭橫河是其中最為優秀的一個,優秀到大學期間蕭氏集團就安排他出國學習,並且簽訂了協議,要他畢業後必須為蕭氏集團打工十年。


    他自身也十分爭氣,進入公司後從底層做起,憑業績步步高升,不出兩年就被蕭東破格提拔為時任蕭氏總經理的蕭大公子蕭千峰的特助。又過一年,蕭東退居幕後,蕭千峰出任蕭氏總裁,蕭橫河也就成了蕭氏集團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不僅如此,據說在他二十五歲生日蕭千峰還贈予了他一部分股份,雖然隻是很少的一部分,但這是他被視作蕭家人的標誌。


    如果不是末世來臨,又或者末世之後他沒有成為喪屍,絕對是前途不可限量。


    蕭橫河說:“我是跟著老板來平縣探親的,今天剛到。”


    這個老板應該就是蕭千峰了。


    “你老板……”


    “他和司機在車禍中受傷,正在手術。”


    那外麵路上那輛撞變形的suv應該就是他們的車了。


    這就都能連起來了。


    說話間兩人走下樓梯,忽然一起停住了腳步。


    本應趴在三樓的那具被喪屍咬死的屍體不見了。


    兩人對視一眼,悄然來到三樓,仔細看地上的痕跡。


    “沒有拖痕,不是被人拖走的。”


    “看著地上的腳印,還有這門上的手印,我傾向於是‘她’自己站起來,打開了這扇門。”


    兩人看著三樓的安全門,圓柄門把上一個黏糊糊的血手印,門後麵就是三樓的病房區。


    要麽是人沒死透,自己醒來爬起來進去了,要麽就是變成喪屍去咬人了。


    兩人都更傾向於後者。


    但這安全門是隻能朝樓道裏開的,站在樓道裏隻能拉不能推,一個能打開這種門的喪屍,就已經不是普通喪屍了。


    林染仔細看了看門把上的手印,除了血糊,似乎還摻雜著泥沙。


    她心裏便有了幾分猜測。


    看了蕭橫河一眼,用手裏撬棍插入門縫中,把門一點點撬開來。


    盡管她很小心了,有些年頭的安全門依舊發出磨牙般的吱呀聲。蕭橫河一言不發地站在她身邊,手裏摸了把手術刀。


    “吼!”一頭喪屍猛地撲了過來,蕭橫河手猛然一甩,手術刀紮入喪屍口中,從後腦透出。


    喪屍頭一歪,倒了下去。


    林染心頭驚了一下,這手術刀甩得,比她的異能還猛,不僅力道夠強,還一擊即中,重創要害。


    不然喪屍這種比小強還小強的東西,不會這麽幹脆倒下去的。


    林染掃了眼蕭橫河的手,修長,漂亮,像一雙養尊處優的手,沒想到有這樣強的力量和精準度:“厲害,練過?”


    “算是吧。”蕭橫河在國外讀書那幾年,受過專業訓練,蕭東下定決心讓長子繼承家業後,就給蕭千峰準備了很多人,蕭橫河本來是按照貼身助理兼保鏢的標準去培養的,隻是他進入蕭氏後,業務上的才能更突出,最後成了特助,保鏢的活就沒幹過了。


    林染繼續朝三樓走廊裏看去。


    地上倒著很多穿著病號服的人,有的血液都凝固了,有的血還冒著熱氣,顯然這裏遭遇過兩次“屠殺”,第一次在末世爆發後,第二次就是在樓道裏新變異的喪屍進來後。


    林染盯著地上的鞋印,從安全門進來的這個鞋印一開始還算正常,幾步之後就混合上了泥土,十多步開外就是明顯的泥濘印子,仿佛有個泥人走過一樣。


    突然走廊盡頭一聲慘叫,林染立即趕了過去。一人捂著血淋淋的胳膊從病房裏跌跌撞撞跑出來,一個身體外麵好像糊了一層泥殼的喪屍從後麵追了出來。


    找到你了!土係喪屍!


    林染立即甩出兩枚長釘,在走廊上劃出兩道弧線,繞開逃命的那人,紮向那醜陋的土係喪屍。


    噗噗!長釘紮入喪屍的脖子,但那裏積累了厚厚的土層,長釘根本沒刺中要害。


    土係喪屍防禦力極強,但它們也有弱點,那就是移動較慢,不夠靈活。更不要說它的雙手都被泥土給糊住了,牙齒上也糊上了越發多的土,每走一步,身體裏都在往外冒泥土,殺傷力大打折扣。


    林染衝刺幾步,高高躍起,一撬棍劈了下去。


    喪屍被劈中腦袋,晃了晃,卻沒有倒下,惱怒地一巴掌呼了過來。


    一坨軟爛的泥土朝林染招呼過來,她一歪身躲開,那坨泥土啪嘰一下甩在了牆壁上。


    林染已趁機繞到了喪屍身後,一棍子捅在它後脖子上,趁它站不穩的時候,將撬棍帶勾的那一頭在它左腳前一勾,喪屍嘭地撲倒。


    林染雙手各自變幻出一根錐子般又粗又長的長釘,挽了兩個漂亮的銀花,勇猛地跳到喪屍背上,狠狠紮進它雙肩。


    喪屍憤怒地咆哮,卻被長釘釘在地上,胳膊無法抬起。


    蕭橫河本是緊隨林染身後,但一間病房裏突然衝出一頭喪屍,他讓了一下,從口袋裏摸出一根輸液管,將喪屍抓來的雙手捆了兩圈,順勢纏住其脖子,將喪屍捆得如一個粽子,然後摸出手術刀,反手捅進喪屍咽喉,一劃拉,喪屍倒地。


    他鬆開喪屍再去看林染,後者已經將土係喪屍製服了。


    蕭橫河笑了,對林染豎起大拇指。


    林染看到被他解決的那頭喪屍,立即明白如果不是他在善後,她後背不會那麽清淨。


    兩人明明什麽都沒說,分別做著自己的事情,但連起來看,卻顯得默契十足相輔相成一般。


    林染也笑了。接觸下來這人倒是不討厭,變成喪屍真的是可惜了。


    她從喪屍背上下來,蕭橫河看著仿佛趴在泥漿裏的喪屍:“它怎麽是這個樣子的?”


    林染說:“大約是異能喪屍吧。”


    “異能喪屍?”


    林染不想說太多的,但想到這人以後會變成一個喪屍,心裏就覺得怪可惜的。


    她說:“我之前呢聽人說,在前十天內,如果一個人被有異能的喪屍抓了咬了,就會覺醒出與之相同的異能,如果被普通喪屍咬了,大概率就會被感染成喪屍。”


    蕭橫河眉頭微擰:“有這樣的事?為什麽是前十天?”


    林染揚了下眉:“誰知道,反正是這麽說的。”


    其實原因是喪屍也有智慧,當它發現自己不僅不能感染人,還能讓人變得強大,反過來危害自己,它自己就會做出改變,所以十天之後的異能喪屍就和普通喪屍一樣,可能讓人覺醒異能,也可能讓人變成喪屍。


    前世當人們發現被異能喪屍咬了會覺醒異能後,很多人紛紛效仿,可那時喪屍已學乖了,那些有野心的人就這樣把自己送上了死路。


    所以,富貴險中求這種事,真的很看天時地利人和。


    她不知道蕭橫河是怎麽變成喪屍的,也不知道自己這些話對他有沒有幫助,但至少說了之後她心裏輕鬆了些。真是奇怪,換成別人她肯定不會冒險說這些的,但麵對他她不說就不安心。


    果然自己是個顏狗嗎?


    看到大美人就動了惻隱之心,若對方是個矮矬醜,那管他去死啊。


    她心中反省自己的膚淺,搖了搖頭,砍下喪屍的一隻手,對蕭橫河說:“我走了,這些話隨你信不信。”


    她進病房扯了塊床單把斷手裹起來,放進書包,對蕭橫河擺擺手:“有緣再見。”


    蕭橫河:“你要離開?”


    “是啊。”


    蕭橫河猶豫了一下:“既然會虛弱甚至昏迷,你不如留在這裏,我,我幫你看著點。”


    林染笑了,搖了搖頭:“走了。”


    蕭橫河就眼睜睜看著她走進樓道,他原地停頓了一下,追了上去。


    林染用目光詢問他。


    蕭橫河:“我送你。”


    他把她送到一樓,跟著她從住院樓後麵的廁所窗戶翻了出去,在一眾晃蕩的喪屍反應過來前,一同朝圍牆跑去。


    “從這裏出去?”


    “嗯,我就是從這裏進來的。”林染低頭找墊腳的東西。


    蕭橫河後退一步,往牆上一蹬,手一撐,爬上了牆頭,用鞋底踏碎了一片玻璃碎片,然後朝林染伸手:“來。”


    林染看著他愣了一會兒,伸出手,蕭橫河手很大,力氣也很大,很穩當地把她給拉了上去。


    林染覺得被他握著手有點怪怪的,也沒有停留,從牆頭跳了下去,轉過身仰頭對他擺了擺手:“走了,這次真不用再送了。”


    說罷她就很幹脆地轉身就走,蕭橫河看著她背著書包握著撬棍的背影。很奇怪,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孩子,明明比他小好幾歲,看著應該還是個大學生,卻是那樣的灑脫。


    不是故作瀟灑,不是任性,也不是對人命的漠視,而是一種看淡了一切般不在意,不在意是孤身一人,不在意有沒有同伴,不在意說出來的話會不會有人信。


    膽大而謹慎,勇敢又孤傲,看似柔弱,卻誰也不依靠,固執地走著自己設定好的路,不會為任何人轉彎。像一抹永遠不會被羈絆的、握不住的風。


    從見麵到分別,恐怕還沒有半小時,卻在他心中留下極深的印痕。


    有一刻,看著她孤身離去,他心中悸動,產生一股莫名的衝動,想和她一起走。可是不行,蕭千峰還在手術台上,他必須把他安全帶回蕭家。


    喪屍圍了過來,在圍牆下吼叫,他從已經沒有人影的巷子裏收回目光,眼神變得十分冷淡,摸出手術刀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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