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糯糯端著銀耳雪梨湯的托盤，對著幾個嚼舌根的小朋友搖了搖頭，在鄉下時有些熊娃子就這樣嘲笑東家長西家短，追在她的身後笑她沒爹媽。
怎麽現在弟弟霍長安的朋友也是這樣肆無忌憚，討論別人的痛處？
坐輪椅的小哥哥聞韶不知道聽過多少這種話，誰喜歡被罵“怪物”，得多傷心難過啊。
一想到這，蘇糯糯就皺起了秀氣的眉，急著帶幾個熊娃娃去花園裏紮馬步磨磨性子。
師父就是這樣對付不聽話，故意向道觀門口扔泥巴的村裏小孩兒的。每次，這招都百用百靈，十分便於調教磨礪熊娃子的性子。
“等等，我帶你們去小花園玩。”
她轉身，想踏進客房的門，把從廚房端過來的銀耳雪梨湯給小哥哥。這道銀耳雪梨湯，是她特別幫大廚用小靈泉熬的，對發燒後需要補充體力和營養的聞韶來說，再適合不過。
裏麵稍稍放了一塊黃冰糖，味道也是甜滋滋軟糯糯的，好喝極了。
沒想到，蘇糯糯剛一轉身，小小的身體就差點碰到了聞韶的輪椅。
小哥哥什麽時候來到她的背後？
她怎麽一點都沒注意到。
蘇糯糯白淨透亮的一張小臉懵懵的，張了張嘴，將托盤遞給他，“哥哥，你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喝些銀耳雪梨湯吧。”
說完，把幾個小朋友拽走，嘩啦嘩啦跑了出去。
聞韶低頭，看著膝蓋上渺渺升起熱氣的銀耳雪梨湯。
清甜軟糯的香氣，撲麵而來。
他的喉嚨動了動，抬起頭，遠遠望著蘇糯糯帶著一群小孩兒跑下樓的背影，默默想了一瞬。
向來，所有人看見他的第一眼，都吃驚於他殘疾的雙腿，隻能坐在輪椅上，不能像一般正常孩子一樣跑跑跳跳。
無數人投過來的視線中，有把他當成怪物的異樣眼神，有憐憫同情的目光，但無一利外，焦點全都聚集在他的殘缺上。
這樣的他，從來不被當紅一線的女明星薛玉蘭承認過，他是她的兒子。也從來都是被關在家裏，不讓他隨意出門，省得給她的名聲抹了黑。
就連聞韶自己都嫌惡這樣的異樣視線和母親的態度。
甚至，許多人別有用心的，來到他的身邊，對他好，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向著旁人奚落他的痛處。
聞韶從來沒有想到，竟然有人見他的第一眼，不是關注他殘缺的雙腿，而是單純地覺得他好看。
想起剛才小姑娘的錚錚發言，聞韶聽到有人罵自己“怪物”的壞心情也沒那麽差了。
好看也好看吧。
***
蘇糯糯拉著幾個小朋友去了霍家豪宅後的小花園。傍晚的夕陽絢爛，霞光紅了半天天，照得小花園裏的花草樹木鬱鬱蔥蔥，優美精致。
同霍長安經常玩在一起的小男孩們，都是一臉蒙。
不知道蘇糯糯帶他們來玩什麽，這裏有什麽好玩的？
“我們玩什麽啊？”有小男孩往四周打量了一個遍，小花園裏再好看，也沒有外麵玩具的吸引力大。
蘇糯糯被問到頭上，自然回答得痛快，“我們來紮馬步。”
幾個小孩一頭霧水。“紮馬步，這有什麽好玩的？”
她轉身，從小腰包裏掏出了小桃木劍，正色對著幾人開口道。
“首先，每個人找到自己最喜歡的樹。”
“好了，我數1、2、3，大家一起開始蹲馬步。”
所有小孩：“？？？”
“你姐瘋了吧？！”
幾個小男孩左看看右看看，全都哈哈大笑。
三歲的混世魔王霍長安一臉悲慘，老老實實地自己蹲好紮馬步，“我勸你們聽我姐的話，不要反抗。”
幾個小男孩不聽話，家裏養得嬌慣，不知天高地厚，怎麽可能聽蘇糯糯一個小姑娘的主意？
立刻，把剛才用在聞韶身上的“怪物”批評全都嘲諷在了蘇糯糯的身上。
沒想到，幾分鍾後，所有人被蘇糯糯的小桃木劍收拾得體無完膚，一個一個痛哭流涕地老老實實在樹下紮馬步，歪歪斜斜蹲著，腿都打顫了。
直到晚上夕陽落了，才終於解散了。幾個小朋友被蘇糯糯獎勵了銀耳雪梨湯之後，然後哭著喊著不願意離開霍家了。
太好喝了！
有這樣好喝的湯，讓他們紮馬步也願意。
***
聞韶在霍家住了兩天。
蘇糯糯去看了他好幾次，每一次不是給他帶過去一個好看的桃枝，就是用肉乎乎纏著白沙布的小手臂高高端著清湯粥飯過去。
她性格樂觀，瞧著小哥哥喝了靈泉之後，頭頂的“-10000福氣值”悄悄增加了1，變成“-9999”，忍不住開心地睜大了杏眼，越發勤勞，接過王媽的活兒，主動給生病的聞韶送東西。
金燦燦的小畫書係統爺爺，果然說的沒錯。
越親近聞韶，就越能幫助對方帶來福氣值。等到小哥哥的福氣值逆轉，他的腿疾就能治愈了。
蘇糯糯開心了，另一邊的聞韶靜靜垂眸，抿著淡淡的唇。
他清瘦又羸弱，生了幾天的病，連著發燒退燒，少年的玉色俊臉格外蒼白，坐在輪椅上，不動聲色，安靜觀察著這一切，任由她像一隻小黃鸝鳥一樣，跑上跑下，歡快地給自己送東西。
晚上，他接到了母親薛玉蘭的電話，薛玉蘭明顯還在一場重要的電影試鏡酒會上，電話的背景音全是傳來優美的音樂聲和觥籌交錯的聲音。
龐大的電影投資項目，這樣至關重要的場合，就算是身居一線當紅的女明星薛玉蘭也不肯放過這個機會。
當年，薛玉蘭一出道就是新晉影後，成為了當之無愧的冉冉升起明珠。
可惜，在風頭最盛的時候，她激流隱退一年，自此元氣大傷。再複出時，誰也不知道她悄悄有了一個兒子。
女明星在娛樂圈內的生命短如煙花。薛玉蘭隱退不過一年，實力口碑大不如從前，後起之秀的小花更是如後浪一般襲來，有力地衝擊著她的位置，讓她影後的寶座搖搖欲墜。
這些年來，薛玉蘭為了重回巔峰頂流女明星的位置，可謂花費了大量的心血，在娛樂圈裏摸爬滾打幾十年，當然不肯被兒子聞韶給阻攔了上位的步伐。
這場電影試鏡就是薛玉蘭極力爭取來的機會，從好幾個同檔次的女明星手中搶來的，自然不肯屈於人後。
隨著年齡的增長，年過四十的她已經成了圈內的前輩，反而戲路越來越窄，適合她的角色越來越少。
這一次大投資電影的女主角位置，她能否拿下，幾乎可以說關係到了她以後的職業生涯。
因此，薛玉蘭顧不上兒子聞韶這邊。
她也清清楚楚地知道，聞韶不是一個省油的燈。
想起家中幾個先後被聞韶趕走的保姆，現在聞韶竟然因為發燒，被經紀人肖崇輾轉送到了霍家照顧。這個秘密就藏不住了，霍家也知道了她有個兒子，要是傳揚出去，這對事業上升期的女明星來說，是多大的打擊。
薛玉蘭在電話那頭極力壓低了聲音，因生氣而急劇喘息的聲音威脅他，“聞韶，你不要給我添麻煩。”
聞韶低垂著視線，玩弄著自己手裏的桃樹枝，將翠綠的葉片輕輕從瘦骨嶙峋的手指上拂過，情緒安靜極了。
“哦。”
“我一會兒就回家。”
薛玉蘭頓住了聲音，警惕地懷疑了一下，沒有完全相信他的話。最終，她那邊看到這部電影大製作的導演向自己這個方向望過來，知道對方肯定有事情和她談，沒有再多時間浪費在聞韶的身上。
掛斷電話前，薛玉蘭不耐煩地敷衍道：“好，我現在就讓肖崇去接你。”
電話嘟嘟聲急促響起，聞韶低頭望著自己垂在輪椅膝蓋上的小指，蒼白無力，虛弱的還不如一根桃樹枝粗。
他麵無表情地垂著視線，放開手指，把桃樹枝孤零零地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一時想起小姑娘送給他時開心的笑容。
再想起媽媽的話，他轉動著輪椅，來到客房門口，自己打開了房門出去找人。來到走廊樓梯口，看著長長的樓梯，他的輪椅無法下去，聞韶等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等到一個深夜路過的霍家傭人。
“您有什麽需要幫忙嗎？”霍家傭人一見他在走廊中央，還是樓梯上這麽危險的地方，立刻焦急地踏著腳步衝了過來。
聞韶看著自己的輪椅被對方往後拉回了兩步，抿著淡淡的唇，也不說什麽。“謝謝你們的照顧，馬上有人來接我回家，能把我送到一樓嗎？”
傭人為難地看了一眼走廊的窗口。
外麵已經漆黑入夜。
“這深更半夜的，”傭人有些難以處理，也不好去打擾叫醒老夫人和先生，可讓聞韶這麽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明天定然也不好交代，當下建議，“您可以在這住一晚，明天再走不遲。”
“不用了。”聞韶的長睫毛根根分明，落在大病初愈的清瘦少年臉上，顯得有些疏冷可憐。
“把我送到一樓吧。”
“唉。”傭人拗不過他的意思，無奈地答應。在深夜的霍家走廊裏，找來了幾名幫手，一人抱起聞韶的輪椅，一人背著他下樓，還有兩人在旁邊攙扶著，生怕他跌落下來。
聞韶垂著眼，靠在對方的背上，一路感受著自己無力的兩條腿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沒有知覺，更沒有力氣自己走下樓。
連下個樓梯，都要靠人幫忙。
哪怕早已經習慣如他，這時候在陌生的霍家傭人們麵前，也不免心情低落，不想睜開眼看這副場景。
誰讓他是個殘廢呢？
聞韶低著臉，等傭人把他背到樓下的時候，住在一樓的王媽也被吵醒了，披著外衣出來查看，一眼就驚訝地看到眼前的場景，快步上前，詢問情況。
聽到聞韶母親深夜派人來接他走，王媽也隻能唏噓一聲，卻是沒法攔對方的家事。但此時已經接近深夜淩晨，孩子們早已經睡了，這時候來接孩子，實在是不經心。
對於別人的家事，王媽不予以評價。
她想了想，還是上樓稟告了霍黎城一聲。畢竟，霍總裁是一家之主，家裏無論來人暫住，或者是離開，不告訴霍總都於情於理不和。至於老夫人那邊，早已經熄燈休息，便也沒有去打擾。
接到王媽的稟報，正在書房裏忙於公務的霍黎城下樓處理。
蘇糯糯本來睡得早，爸爸給她講了睡前故事之後，早早就進入了夢想。
在夢中，正和金燦燦的小畫書係統爺爺聊著天。
她想快點幫小哥哥好起來，攢福氣值，卻發現灌小靈泉的作用甚微，隻起到了一點正麵的作用，然後聞韶的福氣值就一直停留在了“-9999”上，怎麽也不動了。
蘇糯糯心急如焚，問係統爺爺解決辦法。
可惜，係統也沒有什麽好辦法。聞韶是書中最大的反派boss，現在雖然年幼，沒有黑化到偏執陰鷲變態的地步。
但陰鬱早已滋生到他的骨髓裏，反派的屬性卻是輕易改變不了的。
蘇糯糯替聞韶小哥哥著急，拉著小畫書係統說好話，哄係統爺爺多想想辦法。正當小姑娘撒嬌的時候，突然，聽見係統提醒她，聞韶深夜要離開霍家的事情。
當下，蘇糯糯就急出了汗。
這怎麽能行？
哥哥的病，還沒有治好呢，怎麽可以離開霍家？
更何況——
係統悲憫地提示，“原書中，聞韶退燒後，從霍家回到自己家，被母親薛玉蘭狠狠斥責了一頓，將他交給了一個以嚴厲著稱的護工照顧，吩咐對方看好了他，不要再惹出麻煩。”
“等女明星薛玉蘭一走，這個護工就以教導他守規矩的借口，殘暴地對待坐在輪椅上殘疾的聞韶。一個不聽話，就動則打他手板，輕則罰他不能吃飯。”
“在護工長年累月的折磨之下，聞韶性情大變，終於黑化了。”
蘇糯糯聽得淚眼模糊，心疼小哥哥的遭遇。
如果說腿疾一直是聞韶的心病，那麽嚴厲暴虐的護工和放任不管的母親就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最後徹底讓絕望的他黑化了。
聽完係統爺爺的話，蘇糯糯下定決心，絕不能讓聞韶哥哥回家，再次接受這種不公平的遭遇和命運。
她急急從夢中醒來，顧不上穿小拖鞋，就光著腳邁著小短腿，一路焦急地跑下樓，蓬鬆的頭發都跑亂了。
正巧看到經紀人肖崇大半夜，來接聞韶回家的一幕。
立時，蘇糯糯的一顆心都緊緊提了起來，像一顆小太陽一樣衝了過去，抱住了聞韶的輪椅扶手。
“小哥哥不能走！”
她急得紅了一圈眼眶，奶聲奶氣的聲音裏全是留戀不舍，“要走——”
蘇糯糯轉頭看了一圈爸爸和陌生的經紀人叔叔身影，小小的身影攔在聞韶的輪椅前，堅定地開口，“就帶糯糯一起走。”
這語出驚人的話，當即讓所有人沉默。
聞韶垂在輪椅膝蓋上的手微微動彈了一下，握緊了手心裏的一小片翠綠的樹葉。
那是白天蘇糯糯歡快笑著，小跑著從小花園摘來桃樹枝送給他的。他將桃樹枝留在了客房的桌子上，隻折了一片樹葉藏在掌心裏。
現在，隻覺得那片樹葉燙手。
仿佛是寒冬裏的熱碳，灼燙了他的手心。
蘇糯糯堅決的態度，最終讓經紀人肖崇沒能把聞韶帶走。深更半夜，本來就不是最佳的搬走時間段，已經麻煩總裁霍黎城陪在客廳裏，肖崇十分感激和過意不去了。
現在，霍總裁小女兒的態度又是這樣和聞韶親近，經紀人肖崇感歎兩個孩子玩得好，很少能有人如此和聞韶這樣關係好的。
對於不能出門的聞韶來說，能找到一個朋友，十分不容易。
最終沒辦法，隻能暫且將聞韶留在霍家照料，等聞韶的母親薛玉蘭忙完事情，正式來霍家表達謝意再提接走他的事情。
這個折中的辦法，霍黎城也答應了。
他摸摸蘇糯糯蓬鬆跑亂喜不自禁的小腦袋，將兩個孩子送上樓睡覺。
第二天早起，霍老夫人聽說了半夜發生的這件事，特意安排傭人將聞韶的房間給換到了一樓，方便他的進出。這樣不用傭人背，他就能自己推著輪椅在客廳裏出入。
吃過早飯，姐姐顧雲珠去學校上學，爸爸和哥哥也出了門。
隻剩下蘇糯糯陪著聞韶，奶聲奶氣地向他一一介紹家裏的房間。直到中午午飯前，才將將把一樓和小花園的房間介紹完，二樓以上的房間還沒來得及介紹。
蘇糯糯情不自禁地感歎家裏的大。
可是再看聞韶安靜的表情，仿佛這是一件再平平無奇的事情。
她又摸摸自己的小麻花辮，有些迷糊。
午後，本來是蘇糯糯和弟弟霍長安午睡的時間。突然下起了暴雨，風雨交加，電閃雷鳴，激烈的風雨將小花園裏的花枝打得慘敗不堪，蘇糯糯趴在窗口看得心疼。
這雨下的一通大，直到下午三點，還沒停歇，霍老夫人帶著幾個孩子都宅在家裏不出門。
霍家老夫人特地讓人準備了識字卡，用閑暇時間教導蘇糯糯和霍長安，以便為兩人上幼兒園做準備。原本這是顧雲珠向舅舅霍黎城提的建議，霍黎城也采納了，和老夫人商量過後，決定幾天後把蘇糯糯和霍長安一起送到幼兒園讀書。
這幾日，就在家裏先適應溫習一下。
聽到客廳裏孩子笑鬧的聲音，聞韶也推著輪椅從房間裏出來了，在客廳裏陪著蘇糯糯和霍長安學習識字。
他天資聰穎，學習天分高，因為腿疾的緣故，以前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裏，基本不出門，所以時間全都用在了讀書上，比兩個孩子的進度快很多。
學習起來，蘇糯糯看見白菜的“白”，指向聞韶的臉。
看見美麗的“美”，指向聞韶的眉眼。
這樣的情景，讓在旁邊看的霍老夫人笑得前仰後伏，摟著萌化了的糯糯，直念叨自己家出了一個愛漂亮的小孫女兒。
聞韶的耳垂也稍稍紅了。
也行吧。
他是男孩子，不會吃虧。
他陪著蘇糯糯和霍長安學習的耐心，也多了幾分。
然而，等雨一停，他們剛剛放下識字卡片，還沒有把東西收起來，隔壁鄰居家的小朋友迫不及待地跑過來串門。
“蘇糯糯，快來，別和這個怪物玩了，我們去小花園紮馬步！”
幾個小朋友跑來，站在門口對著蘇糯糯大喊，毫不客氣地沒有放低音量，根本不在乎聞韶能聽到。
蘇糯糯“哎”阻攔不及，回頭看了聞韶一眼，生氣地擰著秀氣的眉，就追著小朋友們跑出去了。
在聞韶的視線裏，就是她想都沒想轉身跑走的畫麵。
聞韶一聲不吭，抿著唇握住了自己的輪椅邊，剛剛的好心情消失地一幹二淨。
他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
和蘇糯糯一樣的，許多人雖然明麵上一直說不在意自己的腿疾，但歸根結底還是不願意和他一起玩，轉身就拋下他，找同伴出去玩了。
更惡劣的，甚至還會像以前薛玉蘭雇的那幾個家裏保姆一樣，在他麵前笑嗬嗬地喊他小少爺，背過身忍受不了兩天，就偷偷和家人打電話奚落他是個不能走路的廢物，脾氣難搞的很。
聞韶用了點小花招，一連氣走了好幾個這樣的保姆，把母親薛玉蘭氣得氣不打一處來，對坐在輪椅上表情冷漠的聞韶，罵又罵不得，打也打不得，隻能放任自流。
現在看來，蘇糯糯也是這樣心血來潮，堅持不了多久。
聞韶垂下了眼，低嘲一聲。
沒想到，下一秒，他的麵前響起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聞韶一抬頭，卻見跑走的蘇糯糯滿頭大汗地又跑回來了。
小姑娘仰著開心的笑臉，二話不說幫他推輪椅一起往外走，“聞韶哥哥，快走，我帶你一起去。”
聞韶愣住了。
直到他的輪椅被小姑娘稚嫩的雙手用力推著，向霍家老宅後麵的小花園跑去，聞韶才醒過神來。
大雨過後，地麵如洗，清靜的石板路被衝洗地幹幹淨淨。他的心情說不出的奇怪，仿佛被人扯了一下心口，又輕輕放了回去。
這樣的感覺怪極了，他以前從來沒有體會過。
聞韶輕輕呼吸兩口氣，長長的睫毛顫了兩下，低聲問，“你帶我一起去？你願意和我一起玩——”
蘇糯糯聲音奶乎乎的，不等他說完，帶著點小娃娃的嬌聲嬌氣和清脆回答就傳了過來，“願意啊，我們去小花園一起玩。就在這，到了。”
隨著她的話，聞韶麵前曲折蜿蜒的花園小路轉過拐角，豁然開朗。
隻見，一片鬱鬱蔥蔥的小桃樹林下，剛才罵人的那群小朋友正蹲在樹下，顫抖打晃著腿，紮馬步。
每個人都露出委委屈屈的表情，一邊紮馬步，一邊念念有詞背誦著蘇糯糯剛才用小桃木劍教導的道理。
“我是怪物。我是怪物。我是怪物。……”
三歲的混世魔王弟弟霍長安在旁邊，幫忙數著數，“第23遍、第24遍、第25遍……你們太慢了，不到100遍不能停。”
坐在輪椅上的聞韶抿緊了唇。
他的神情微微被觸動了，回頭看了一眼，雨後的陽光如同彩虹一樣，照在後麵小姑娘額發浸透了汗水的軟糯笑容上。
仿佛一點點消融了他心底深埋的陰鬱。
怎麽現在弟弟霍長安的朋友也是這樣肆無忌憚，討論別人的痛處？
坐輪椅的小哥哥聞韶不知道聽過多少這種話，誰喜歡被罵“怪物”，得多傷心難過啊。
一想到這，蘇糯糯就皺起了秀氣的眉，急著帶幾個熊娃娃去花園裏紮馬步磨磨性子。
師父就是這樣對付不聽話，故意向道觀門口扔泥巴的村裏小孩兒的。每次，這招都百用百靈，十分便於調教磨礪熊娃子的性子。
“等等，我帶你們去小花園玩。”
她轉身，想踏進客房的門，把從廚房端過來的銀耳雪梨湯給小哥哥。這道銀耳雪梨湯，是她特別幫大廚用小靈泉熬的，對發燒後需要補充體力和營養的聞韶來說，再適合不過。
裏麵稍稍放了一塊黃冰糖，味道也是甜滋滋軟糯糯的，好喝極了。
沒想到，蘇糯糯剛一轉身，小小的身體就差點碰到了聞韶的輪椅。
小哥哥什麽時候來到她的背後？
她怎麽一點都沒注意到。
蘇糯糯白淨透亮的一張小臉懵懵的，張了張嘴，將托盤遞給他，“哥哥，你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喝些銀耳雪梨湯吧。”
說完，把幾個小朋友拽走，嘩啦嘩啦跑了出去。
聞韶低頭，看著膝蓋上渺渺升起熱氣的銀耳雪梨湯。
清甜軟糯的香氣，撲麵而來。
他的喉嚨動了動，抬起頭，遠遠望著蘇糯糯帶著一群小孩兒跑下樓的背影，默默想了一瞬。
向來，所有人看見他的第一眼，都吃驚於他殘疾的雙腿，隻能坐在輪椅上，不能像一般正常孩子一樣跑跑跳跳。
無數人投過來的視線中，有把他當成怪物的異樣眼神，有憐憫同情的目光，但無一利外，焦點全都聚集在他的殘缺上。
這樣的他，從來不被當紅一線的女明星薛玉蘭承認過，他是她的兒子。也從來都是被關在家裏，不讓他隨意出門，省得給她的名聲抹了黑。
就連聞韶自己都嫌惡這樣的異樣視線和母親的態度。
甚至，許多人別有用心的，來到他的身邊，對他好，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向著旁人奚落他的痛處。
聞韶從來沒有想到，竟然有人見他的第一眼，不是關注他殘缺的雙腿，而是單純地覺得他好看。
想起剛才小姑娘的錚錚發言，聞韶聽到有人罵自己“怪物”的壞心情也沒那麽差了。
好看也好看吧。
***
蘇糯糯拉著幾個小朋友去了霍家豪宅後的小花園。傍晚的夕陽絢爛，霞光紅了半天天，照得小花園裏的花草樹木鬱鬱蔥蔥，優美精致。
同霍長安經常玩在一起的小男孩們，都是一臉蒙。
不知道蘇糯糯帶他們來玩什麽，這裏有什麽好玩的？
“我們玩什麽啊？”有小男孩往四周打量了一個遍，小花園裏再好看，也沒有外麵玩具的吸引力大。
蘇糯糯被問到頭上，自然回答得痛快，“我們來紮馬步。”
幾個小孩一頭霧水。“紮馬步，這有什麽好玩的？”
她轉身，從小腰包裏掏出了小桃木劍，正色對著幾人開口道。
“首先，每個人找到自己最喜歡的樹。”
“好了，我數1、2、3，大家一起開始蹲馬步。”
所有小孩：“？？？”
“你姐瘋了吧？！”
幾個小男孩左看看右看看，全都哈哈大笑。
三歲的混世魔王霍長安一臉悲慘，老老實實地自己蹲好紮馬步，“我勸你們聽我姐的話，不要反抗。”
幾個小男孩不聽話，家裏養得嬌慣，不知天高地厚，怎麽可能聽蘇糯糯一個小姑娘的主意？
立刻，把剛才用在聞韶身上的“怪物”批評全都嘲諷在了蘇糯糯的身上。
沒想到，幾分鍾後，所有人被蘇糯糯的小桃木劍收拾得體無完膚，一個一個痛哭流涕地老老實實在樹下紮馬步，歪歪斜斜蹲著，腿都打顫了。
直到晚上夕陽落了，才終於解散了。幾個小朋友被蘇糯糯獎勵了銀耳雪梨湯之後，然後哭著喊著不願意離開霍家了。
太好喝了！
有這樣好喝的湯，讓他們紮馬步也願意。
***
聞韶在霍家住了兩天。
蘇糯糯去看了他好幾次，每一次不是給他帶過去一個好看的桃枝，就是用肉乎乎纏著白沙布的小手臂高高端著清湯粥飯過去。
她性格樂觀，瞧著小哥哥喝了靈泉之後，頭頂的“-10000福氣值”悄悄增加了1，變成“-9999”，忍不住開心地睜大了杏眼，越發勤勞，接過王媽的活兒，主動給生病的聞韶送東西。
金燦燦的小畫書係統爺爺，果然說的沒錯。
越親近聞韶，就越能幫助對方帶來福氣值。等到小哥哥的福氣值逆轉，他的腿疾就能治愈了。
蘇糯糯開心了，另一邊的聞韶靜靜垂眸，抿著淡淡的唇。
他清瘦又羸弱，生了幾天的病，連著發燒退燒，少年的玉色俊臉格外蒼白，坐在輪椅上，不動聲色，安靜觀察著這一切，任由她像一隻小黃鸝鳥一樣，跑上跑下，歡快地給自己送東西。
晚上，他接到了母親薛玉蘭的電話，薛玉蘭明顯還在一場重要的電影試鏡酒會上，電話的背景音全是傳來優美的音樂聲和觥籌交錯的聲音。
龐大的電影投資項目，這樣至關重要的場合，就算是身居一線當紅的女明星薛玉蘭也不肯放過這個機會。
當年，薛玉蘭一出道就是新晉影後，成為了當之無愧的冉冉升起明珠。
可惜，在風頭最盛的時候，她激流隱退一年，自此元氣大傷。再複出時，誰也不知道她悄悄有了一個兒子。
女明星在娛樂圈內的生命短如煙花。薛玉蘭隱退不過一年，實力口碑大不如從前，後起之秀的小花更是如後浪一般襲來，有力地衝擊著她的位置，讓她影後的寶座搖搖欲墜。
這些年來，薛玉蘭為了重回巔峰頂流女明星的位置，可謂花費了大量的心血，在娛樂圈裏摸爬滾打幾十年，當然不肯被兒子聞韶給阻攔了上位的步伐。
這場電影試鏡就是薛玉蘭極力爭取來的機會，從好幾個同檔次的女明星手中搶來的，自然不肯屈於人後。
隨著年齡的增長，年過四十的她已經成了圈內的前輩，反而戲路越來越窄，適合她的角色越來越少。
這一次大投資電影的女主角位置，她能否拿下，幾乎可以說關係到了她以後的職業生涯。
因此，薛玉蘭顧不上兒子聞韶這邊。
她也清清楚楚地知道，聞韶不是一個省油的燈。
想起家中幾個先後被聞韶趕走的保姆，現在聞韶竟然因為發燒，被經紀人肖崇輾轉送到了霍家照顧。這個秘密就藏不住了，霍家也知道了她有個兒子，要是傳揚出去，這對事業上升期的女明星來說，是多大的打擊。
薛玉蘭在電話那頭極力壓低了聲音，因生氣而急劇喘息的聲音威脅他，“聞韶，你不要給我添麻煩。”
聞韶低垂著視線，玩弄著自己手裏的桃樹枝，將翠綠的葉片輕輕從瘦骨嶙峋的手指上拂過，情緒安靜極了。
“哦。”
“我一會兒就回家。”
薛玉蘭頓住了聲音，警惕地懷疑了一下，沒有完全相信他的話。最終，她那邊看到這部電影大製作的導演向自己這個方向望過來，知道對方肯定有事情和她談，沒有再多時間浪費在聞韶的身上。
掛斷電話前，薛玉蘭不耐煩地敷衍道：“好，我現在就讓肖崇去接你。”
電話嘟嘟聲急促響起，聞韶低頭望著自己垂在輪椅膝蓋上的小指，蒼白無力，虛弱的還不如一根桃樹枝粗。
他麵無表情地垂著視線，放開手指，把桃樹枝孤零零地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一時想起小姑娘送給他時開心的笑容。
再想起媽媽的話，他轉動著輪椅，來到客房門口，自己打開了房門出去找人。來到走廊樓梯口，看著長長的樓梯，他的輪椅無法下去，聞韶等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等到一個深夜路過的霍家傭人。
“您有什麽需要幫忙嗎？”霍家傭人一見他在走廊中央，還是樓梯上這麽危險的地方，立刻焦急地踏著腳步衝了過來。
聞韶看著自己的輪椅被對方往後拉回了兩步，抿著淡淡的唇，也不說什麽。“謝謝你們的照顧，馬上有人來接我回家，能把我送到一樓嗎？”
傭人為難地看了一眼走廊的窗口。
外麵已經漆黑入夜。
“這深更半夜的，”傭人有些難以處理，也不好去打擾叫醒老夫人和先生，可讓聞韶這麽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明天定然也不好交代，當下建議，“您可以在這住一晚，明天再走不遲。”
“不用了。”聞韶的長睫毛根根分明，落在大病初愈的清瘦少年臉上，顯得有些疏冷可憐。
“把我送到一樓吧。”
“唉。”傭人拗不過他的意思，無奈地答應。在深夜的霍家走廊裏，找來了幾名幫手，一人抱起聞韶的輪椅，一人背著他下樓，還有兩人在旁邊攙扶著，生怕他跌落下來。
聞韶垂著眼，靠在對方的背上，一路感受著自己無力的兩條腿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沒有知覺，更沒有力氣自己走下樓。
連下個樓梯，都要靠人幫忙。
哪怕早已經習慣如他，這時候在陌生的霍家傭人們麵前，也不免心情低落，不想睜開眼看這副場景。
誰讓他是個殘廢呢？
聞韶低著臉，等傭人把他背到樓下的時候，住在一樓的王媽也被吵醒了，披著外衣出來查看，一眼就驚訝地看到眼前的場景，快步上前，詢問情況。
聽到聞韶母親深夜派人來接他走，王媽也隻能唏噓一聲，卻是沒法攔對方的家事。但此時已經接近深夜淩晨，孩子們早已經睡了，這時候來接孩子，實在是不經心。
對於別人的家事，王媽不予以評價。
她想了想，還是上樓稟告了霍黎城一聲。畢竟，霍總裁是一家之主，家裏無論來人暫住，或者是離開，不告訴霍總都於情於理不和。至於老夫人那邊，早已經熄燈休息，便也沒有去打擾。
接到王媽的稟報，正在書房裏忙於公務的霍黎城下樓處理。
蘇糯糯本來睡得早，爸爸給她講了睡前故事之後，早早就進入了夢想。
在夢中，正和金燦燦的小畫書係統爺爺聊著天。
她想快點幫小哥哥好起來，攢福氣值，卻發現灌小靈泉的作用甚微，隻起到了一點正麵的作用，然後聞韶的福氣值就一直停留在了“-9999”上，怎麽也不動了。
蘇糯糯心急如焚，問係統爺爺解決辦法。
可惜，係統也沒有什麽好辦法。聞韶是書中最大的反派boss，現在雖然年幼，沒有黑化到偏執陰鷲變態的地步。
但陰鬱早已滋生到他的骨髓裏，反派的屬性卻是輕易改變不了的。
蘇糯糯替聞韶小哥哥著急，拉著小畫書係統說好話，哄係統爺爺多想想辦法。正當小姑娘撒嬌的時候，突然，聽見係統提醒她，聞韶深夜要離開霍家的事情。
當下，蘇糯糯就急出了汗。
這怎麽能行？
哥哥的病，還沒有治好呢，怎麽可以離開霍家？
更何況——
係統悲憫地提示，“原書中，聞韶退燒後，從霍家回到自己家，被母親薛玉蘭狠狠斥責了一頓，將他交給了一個以嚴厲著稱的護工照顧，吩咐對方看好了他，不要再惹出麻煩。”
“等女明星薛玉蘭一走，這個護工就以教導他守規矩的借口，殘暴地對待坐在輪椅上殘疾的聞韶。一個不聽話，就動則打他手板，輕則罰他不能吃飯。”
“在護工長年累月的折磨之下，聞韶性情大變，終於黑化了。”
蘇糯糯聽得淚眼模糊，心疼小哥哥的遭遇。
如果說腿疾一直是聞韶的心病，那麽嚴厲暴虐的護工和放任不管的母親就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最後徹底讓絕望的他黑化了。
聽完係統爺爺的話，蘇糯糯下定決心，絕不能讓聞韶哥哥回家，再次接受這種不公平的遭遇和命運。
她急急從夢中醒來，顧不上穿小拖鞋，就光著腳邁著小短腿，一路焦急地跑下樓，蓬鬆的頭發都跑亂了。
正巧看到經紀人肖崇大半夜，來接聞韶回家的一幕。
立時，蘇糯糯的一顆心都緊緊提了起來，像一顆小太陽一樣衝了過去，抱住了聞韶的輪椅扶手。
“小哥哥不能走！”
她急得紅了一圈眼眶，奶聲奶氣的聲音裏全是留戀不舍，“要走——”
蘇糯糯轉頭看了一圈爸爸和陌生的經紀人叔叔身影，小小的身影攔在聞韶的輪椅前，堅定地開口，“就帶糯糯一起走。”
這語出驚人的話，當即讓所有人沉默。
聞韶垂在輪椅膝蓋上的手微微動彈了一下，握緊了手心裏的一小片翠綠的樹葉。
那是白天蘇糯糯歡快笑著，小跑著從小花園摘來桃樹枝送給他的。他將桃樹枝留在了客房的桌子上，隻折了一片樹葉藏在掌心裏。
現在，隻覺得那片樹葉燙手。
仿佛是寒冬裏的熱碳，灼燙了他的手心。
蘇糯糯堅決的態度，最終讓經紀人肖崇沒能把聞韶帶走。深更半夜，本來就不是最佳的搬走時間段，已經麻煩總裁霍黎城陪在客廳裏，肖崇十分感激和過意不去了。
現在，霍總裁小女兒的態度又是這樣和聞韶親近，經紀人肖崇感歎兩個孩子玩得好，很少能有人如此和聞韶這樣關係好的。
對於不能出門的聞韶來說，能找到一個朋友，十分不容易。
最終沒辦法，隻能暫且將聞韶留在霍家照料，等聞韶的母親薛玉蘭忙完事情，正式來霍家表達謝意再提接走他的事情。
這個折中的辦法，霍黎城也答應了。
他摸摸蘇糯糯蓬鬆跑亂喜不自禁的小腦袋，將兩個孩子送上樓睡覺。
第二天早起，霍老夫人聽說了半夜發生的這件事，特意安排傭人將聞韶的房間給換到了一樓，方便他的進出。這樣不用傭人背，他就能自己推著輪椅在客廳裏出入。
吃過早飯，姐姐顧雲珠去學校上學，爸爸和哥哥也出了門。
隻剩下蘇糯糯陪著聞韶，奶聲奶氣地向他一一介紹家裏的房間。直到中午午飯前，才將將把一樓和小花園的房間介紹完，二樓以上的房間還沒來得及介紹。
蘇糯糯情不自禁地感歎家裏的大。
可是再看聞韶安靜的表情，仿佛這是一件再平平無奇的事情。
她又摸摸自己的小麻花辮，有些迷糊。
午後，本來是蘇糯糯和弟弟霍長安午睡的時間。突然下起了暴雨，風雨交加，電閃雷鳴，激烈的風雨將小花園裏的花枝打得慘敗不堪，蘇糯糯趴在窗口看得心疼。
這雨下的一通大，直到下午三點，還沒停歇，霍老夫人帶著幾個孩子都宅在家裏不出門。
霍家老夫人特地讓人準備了識字卡，用閑暇時間教導蘇糯糯和霍長安，以便為兩人上幼兒園做準備。原本這是顧雲珠向舅舅霍黎城提的建議，霍黎城也采納了，和老夫人商量過後，決定幾天後把蘇糯糯和霍長安一起送到幼兒園讀書。
這幾日，就在家裏先適應溫習一下。
聽到客廳裏孩子笑鬧的聲音，聞韶也推著輪椅從房間裏出來了，在客廳裏陪著蘇糯糯和霍長安學習識字。
他天資聰穎，學習天分高，因為腿疾的緣故，以前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裏，基本不出門，所以時間全都用在了讀書上，比兩個孩子的進度快很多。
學習起來，蘇糯糯看見白菜的“白”，指向聞韶的臉。
看見美麗的“美”，指向聞韶的眉眼。
這樣的情景，讓在旁邊看的霍老夫人笑得前仰後伏，摟著萌化了的糯糯，直念叨自己家出了一個愛漂亮的小孫女兒。
聞韶的耳垂也稍稍紅了。
也行吧。
他是男孩子，不會吃虧。
他陪著蘇糯糯和霍長安學習的耐心，也多了幾分。
然而，等雨一停，他們剛剛放下識字卡片，還沒有把東西收起來，隔壁鄰居家的小朋友迫不及待地跑過來串門。
“蘇糯糯，快來，別和這個怪物玩了，我們去小花園紮馬步！”
幾個小朋友跑來，站在門口對著蘇糯糯大喊，毫不客氣地沒有放低音量，根本不在乎聞韶能聽到。
蘇糯糯“哎”阻攔不及，回頭看了聞韶一眼，生氣地擰著秀氣的眉，就追著小朋友們跑出去了。
在聞韶的視線裏，就是她想都沒想轉身跑走的畫麵。
聞韶一聲不吭，抿著唇握住了自己的輪椅邊，剛剛的好心情消失地一幹二淨。
他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
和蘇糯糯一樣的，許多人雖然明麵上一直說不在意自己的腿疾，但歸根結底還是不願意和他一起玩，轉身就拋下他，找同伴出去玩了。
更惡劣的，甚至還會像以前薛玉蘭雇的那幾個家裏保姆一樣，在他麵前笑嗬嗬地喊他小少爺，背過身忍受不了兩天，就偷偷和家人打電話奚落他是個不能走路的廢物，脾氣難搞的很。
聞韶用了點小花招，一連氣走了好幾個這樣的保姆，把母親薛玉蘭氣得氣不打一處來，對坐在輪椅上表情冷漠的聞韶，罵又罵不得，打也打不得，隻能放任自流。
現在看來，蘇糯糯也是這樣心血來潮，堅持不了多久。
聞韶垂下了眼，低嘲一聲。
沒想到，下一秒，他的麵前響起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聞韶一抬頭，卻見跑走的蘇糯糯滿頭大汗地又跑回來了。
小姑娘仰著開心的笑臉，二話不說幫他推輪椅一起往外走，“聞韶哥哥，快走，我帶你一起去。”
聞韶愣住了。
直到他的輪椅被小姑娘稚嫩的雙手用力推著，向霍家老宅後麵的小花園跑去，聞韶才醒過神來。
大雨過後，地麵如洗，清靜的石板路被衝洗地幹幹淨淨。他的心情說不出的奇怪，仿佛被人扯了一下心口，又輕輕放了回去。
這樣的感覺怪極了，他以前從來沒有體會過。
聞韶輕輕呼吸兩口氣，長長的睫毛顫了兩下，低聲問，“你帶我一起去？你願意和我一起玩——”
蘇糯糯聲音奶乎乎的，不等他說完，帶著點小娃娃的嬌聲嬌氣和清脆回答就傳了過來，“願意啊，我們去小花園一起玩。就在這，到了。”
隨著她的話，聞韶麵前曲折蜿蜒的花園小路轉過拐角，豁然開朗。
隻見，一片鬱鬱蔥蔥的小桃樹林下，剛才罵人的那群小朋友正蹲在樹下，顫抖打晃著腿，紮馬步。
每個人都露出委委屈屈的表情，一邊紮馬步，一邊念念有詞背誦著蘇糯糯剛才用小桃木劍教導的道理。
“我是怪物。我是怪物。我是怪物。……”
三歲的混世魔王弟弟霍長安在旁邊，幫忙數著數，“第23遍、第24遍、第25遍……你們太慢了，不到100遍不能停。”
坐在輪椅上的聞韶抿緊了唇。
他的神情微微被觸動了，回頭看了一眼，雨後的陽光如同彩虹一樣，照在後麵小姑娘額發浸透了汗水的軟糯笑容上。
仿佛一點點消融了他心底深埋的陰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