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也姓霍。”


    霍黎城臉上沒什麽情緒,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中有些奇妙的緣分感。如果是一個普通的小孩突然過來喊他爸爸,他肯定冷笑著認為對方是刻意碰瓷,想抱上豪門霍家這條金大腿。


    但偏偏是蘇糯糯,跑過來認認真真和他說話。


    對這個小姑娘,他頗有好感。


    “很巧,不過我沒有女兒。”霍黎城低沉的聲音冷如玉石,如同寒冰沒有什麽溫度。


    “我爸爸也住在京城。”蘇糯糯有些失望,軟軟糯糯的聲音細心解釋道。


    她本來以為姓霍的人家都是一家人,這個叔叔可能是自己的爸爸,也可能認識她的爸爸。所以,她急急忙忙追過來,就是想問問清楚。


    但霍黎城說得語氣篤定,一聽就是真話,讓蘇糯糯好不容易從夢中小畫書中得到的關於爸爸的訊息,又斷了線索。


    蘇糯糯心情難免有一點點失落,但她心情調整的快。三年沒有找到爸爸,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能夠從小畫書爺爺那裏,得知爸爸的消息,已經很好了。


    她仰起散了辮子頭發蓬軟的小腦袋,認認真真地道謝,“謝謝你,叔叔。”


    霍黎城喉嚨微動。


    他彈了下修長有力的手指,想說些什麽話安慰,最終沒有說出口。


    但他確定自己沒有什麽女兒。整個京城,無人不知霍大總裁是潔身自好的金龜婿,連個親近的女伴都沒有,更別提結婚成家有孩子了。


    這麽多年,他也從未和陌生人有過親密接觸。唯一珍藏在心底的一個女人蘇苑,還是四年多前離開了他的身邊,從此杳無音訊。


    他派人找了整整四年,卻一無所獲。


    唯一午夜夢回時,隻記得溫柔善良愛笑的蘇苑曾經提起過,她出生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小村子。於是,這幾年霍家的商業版圖發瘋般往旅遊業拓展,他也時常借考察項目之機,來鄉下想要尋找到零星的線索。


    滿京城的人都說霍黎城麵冷心黑,手腕狠絕,誰能猜想到他為了尋找心愛的人,一整年有大半的時間都奔波在無數山川的偏遠小村落裏,徹夜難眠。


    蘇糯糯放下心結,她遠遠看到一行助理和保鏢在霍家豪車邊恭敬地等候,知道這個霍叔叔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辦,自己不能再打擾他。


    既然這個霍叔叔不是她要找的人,那天快黑了,她也該回舅舅家了。


    回去得晚了,舅舅又好說她偷懶躲閑,找機會抽她鞭子撒氣。


    她揮揮手,圓圓的眸子笑彎了和霍黎城告別,“霍叔叔,再見。”


    霍黎城不知道為什麽,在看到她蹦蹦跳跳走遠的背影時,心中升起某種難以言喻的滋味,仿佛以後再也看不到這個軟糯勇敢的小姑娘,會成為他這一輩子莫大的遺憾。


    “霍總,我們現在離開嗎?”助理過來低聲詢問。


    霍黎城沒有開口。


    他的眼神遠遠地追逐在那個小小的身影上,沒有立刻上車回京。


    他看著散了辮子頭發蓬軟的小奶娃越走越遠,在傍晚燦爛的夕陽中,蘇糯糯的脖頸被散辮子掩蓋,遮擋住了看不清楚的烏色肌膚。


    他聽到身後的助理又問了一遍,提醒自己時間不多,天要黑了。


    突然,霍黎城擰著眉,動了。


    出人意料的,他邁開大步如風般追過去。


    在助理和一眾保鏢的驚詫中,霍黎城追上了蘇糯糯的腳步,一把抱住了她小小的身體。


    “霍叔叔?”


    蘇糯糯驚訝得“啊”了一聲,懵懵得一頭霧水。她的兩隻小短腿被抱起來,離開了地麵,晃動了好幾下都踩不著地,更讓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霍叔叔又回來了?


    她隻覺得,霍叔叔的懷抱氣息好聞,想讓她親近。


    然而,霍叔叔的臉色難看得出奇,一隻溫暖的大掌小心地撫摸在她的脖頸處,忽然把她散了的發辮撥開——


    眾目睽睽之下,那裏赫然是紫黑色的鞭痕。


    助理忍不住皺眉驚呼,“這家人打孩子?這麽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這心腸也太狠了。”


    一行保鏢漢子都是滿滿的怒火和同情,紛紛建議。


    “霍總,要不要報警?”


    霍黎城緊緊抱住蘇糯糯小小的身體,成年男人溫暖的懷抱讓她有些微微害羞,自她出生以來,舅舅從來沒有抱過她。


    霍黎城的懷抱溫暖,語氣卻如寒冰,強大深沉理性到可怕,仿佛最晦澀不見底的深海。


    “沒用的,除非她能離開這個家,否則交給這樣的父母撫養,隻會變本加厲,越打越狠。”


    蘇糯糯腦袋點的如同撥浪鼓,十分同意。


    這三年生活在舅舅家,她早就發現了,她越是不聽話和舅舅頂著幹,舅舅打得越厲害。如果她乖乖聽話,快點做完家務活,舅舅就沒辦法找她的錯處,找借口隨意打她。


    所以,蘇糯糯養成了聽話又軟糯的好脾氣。


    這樣舅舅就沒有借口,天天打她了。


    蘇糯糯雖然人小,但也知道麵前的霍叔叔是在心疼她挨打,她好聲好氣地伸出小手,拍了拍霍黎城的肩膀,反過來安慰他。


    “叔叔,你不用擔心。”她笑得幹淨純然,天生樂觀,沒有把舅舅家的這些打罵磨難當作什麽大事。


    小姑娘招招手,讓霍黎城靠過去,貼在他耳邊,悄悄告訴他一個大秘密。


    “其實我很厲害的,師父教給我好多本領,我快快學會,快快長大,以後就能自己照顧自己了!”


    師父悉心教導她畫符,刻小桃符,用小桃木劍,還有許多許多本領。


    她都背著舅舅一家人,偷偷刻苦練習。


    她上山拾柴火撿蘑菇的時候練,在院子裏頂著太陽種小桃樹的時候也練。


    半夜裏,沒吃晚飯餓得肚子咕咕叫的時候,也是會蜷著身子躺在炕邊默念功法。


    邊背,她就不餓了。


    等到她什麽時候學會了這一身本領,也就不怕舅舅打她了。


    蘇糯糯圓圓的眸子亮晶晶的,漆黑透亮,染著自信滿滿的光,霍黎城看著低嘲了一聲,眼底愈發冷硬艱澀。


    如果今天他沒有發現的話,她還要這樣一個人在黑暗中照顧自己長大到多久?


    霍黎城倏然抱起蘇糯糯,高高在上的位置讓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就驚喜地瞪圓了。


    小姑娘有些羞赧,又舍不得放開這個溫暖的懷抱,晃了晃小腦袋,“叔叔,我得回家了。”


    他深不見底的深眸,挑著眉遙望向不遠處炊煙渺渺的蘇家村。


    整個村裏一戶挨著一戶,一家挨著一家,近到東家的電視聲開大點,西家就能聽到,西家摔了碗筷盤子,東家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村裏人未必不知道蘇糯糯過得什麽樣日子。


    但蘇糯糯身上的傷還是這樣明顯,可見村裏的人情冷暖。


    “你家在哪裏?”號稱整個京城裏最心狠手辣的霍大總裁,第一次放慢了聲音,為一個小姑娘管閑事,“我送你回去。”


    蘇糯糯搖搖頭,不肯指方向,“霍叔叔,我舅舅不歡迎客人的。”


    她是怕舅舅一個黑臉,把霍叔叔趕出去。


    霍叔叔這樣好的人,她不想讓霍叔叔難堪。


    “不要緊,我也不是去做客的。”霍黎城沉穩抱著她,淡淡往後瞥了一眼,助理找人前去探路,問清楚了蘇糯糯家的方向。


    他引導蘇糯糯聊些家裏的情況,“家裏是你舅舅做主?那你爸媽呢?”


    蘇糯糯聲音低低的,沒有了熱情,“我媽媽過世了,從來沒有見過爸爸。”


    聞言,霍黎城冷冽的眉頭一緊。


    小姑娘的爸爸是什麽混賬?!把自己的女兒扔在鄉下三年,不管不問,被舅舅毒打欺負了都不露麵。


    想著,霍黎城就冷臉。


    “你那個爸爸也姓霍?”


    蘇糯糯小腦袋點頭如搗蒜。


    “他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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