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妖族的領地藏在群山腹地,入口是一處很不起眼的狹窄山穀,要不是有人帶路,外人還真不容易注意到這裏。


    山穀入口安排了族內的年輕弟子把守,化為妖身躲在暗處,看到族長回來紛紛跳出來行禮。


    “這是少主嗎?”其中一隻灰貓問道。


    宣屏點了點頭,“嗯。”


    那隻灰貓跟身旁同伴對視一眼,都有些激動。


    “好生在此處守著,一有異動立刻匯報。”


    “是。”異口同聲地應下後,幾隻貓妖重新爬到濃密樹蔭中藏起來,不見了身形。


    蘇蘇從宣屏懷裏跳下來,跟容祁一塊穿過狹長的隧道。


    這是兩座山之間恰好空出的一條通道,隻能勉強容兩人並排行走,兩側山體仿佛被劍刃劈開,陡峭光滑,抬頭隻能看得到湛藍的一線天空,腳下遍布尖銳碎石,寸草不生。


    蘇蘇和容祁走在中間,前後都靜悄悄的,隻有他們十數人的腳步聲。


    等終於走過隧道,麵前豁然開朗,這才發現山穀腹地別有洞天。


    如今外麵已然入秋,枯葉凋零,山穀中卻溫暖如春,繁花絢爛。


    入口處便有溪水潺潺流淌,濃密樹影間掩映著稀疏的木屋,還有一些木屋直接建在樹上。


    四處都種滿了杏樹,潔白杏花掛滿枝頭,微風吹過,杏樹搖晃發出撲簌聲響,許多花瓣如下雨一般飄揚落下,綴在野花綠草地上。


    “哇。”時隔多日,重新看到如此美麗的故鄉,蘇蘇忍不住駐足原地,發出一聲驚歎。


    與此同時,許多過往的記憶紛至遝來,蘇蘇終於記起了開靈智前的那些過往。


    容祁同樣驚豔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還有潔白花瓣落在他肩頭發間,給他冷峻麵容添了幾分柔和。


    那隻找到蘇蘇的黑貓還在為剛才的事情糾結,“遊遊,我們以前最喜歡一起去琉璃湖,一起喝樹蜜,你都不記得了嗎?”


    “蓬穀,我都想起來了。”激動地說完,蘇蘇離開人群,撒腿就往前跑,邊跑邊暢快地笑著。


    蓬穀愣了下,等反應過來它的話,連忙驚喜地追了上去,“遊遊,你可算想起來了,我還以為你真的把我忘了呢。”說到後麵這句,它聲音有些哽咽。


    “不過還好,你又想起來了。”


    白貓在花叢中撲蝴蝶,黑貓跟在它身後,雖然也在撲蝴蝶,但明顯心不在焉,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跟白貓找話嬉戲上。


    “遊遊,我攢了好多樹蜜,待會兒帶你去我家喝好不好?”


    “你在外麵是不是受了好多苦?我看你都瘦了,可得多吃點兒。”


    容祁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幕,唇角微垂,不知為何心中升起幾分落寞。


    他很快將這份不該存在的情緒壓下。


    蘇蘇終於回到家,他應該替它感到開心才是。


    宣屏欣慰地看著,忽然掩唇劇烈地咳了兩聲,臉上很快血色盡失。


    容祁聞聲望過去,見宣屏手心似有猩紅痕跡,她身邊的幾人也都麵露擔憂焦急,心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蘇蘇的母親,身體不太好麽?


    宣屏道:“遊遊如今才十三歲,正是貪玩的年紀,一時跟玩伴玩得入迷,禮數不周還望見諒。我先讓人帶你去住處。”


    它初開靈智,又沒人教導過它如何招待客人,一時間被夥伴和美景吸引了注意力也是情理之中。


    容祁本想說自己留下等著蘇蘇,可看到白貓躺進暖陽下的野花叢中打滾,耳邊都是清脆歡暢的笑聲,最後還是沒有選擇說出口,略微點點頭,跟另外一個化為人形的妖族離開了。


    容祁被帶到一個幹淨的木屋,有人送來一些幹淨的生活用具,還自告奮勇要帶他去穀內轉一轉。


    容祁拒絕後,那人讓他有事盡管提出,之後便識趣地退下,屋裏隻剩他一人。


    他坐在窗前,正好能看到蘇蘇跟那隻叫“蓬穀”的黑貓在花叢中玩耍,後來又有其他貓加入它們,玩到晚霞通紅才散去。


    蘇蘇卻沒有直接來找他,而是跟蓬穀回了它家裏。


    推開的窗子透進來的光線漸漸偏斜,拉長了窗邊人僵坐的影子,而後光線變為暖橘色,最後歸於昏暗。


    容祁桌上放著剛才有人送進來的飯菜,貓妖族以為他是人族,所以送來的飯菜也是盡量模仿人族的習慣做的,送來的時候熱氣騰騰,香味四溢。


    可容祁一直沒動筷,飯菜放到現在已經涼透。


    就在他低垂著頭,失魂落魄地盯著手裏的一朵粉白小花發呆時,木屋的門忽然被敲響。


    容祁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聽見。


    敲門聲又響了幾下,沒聽到回應,很快就停了下來。


    “容祁,容祁?”


    熟悉的喊聲響在耳邊,將容祁的意識拉了回來。


    他眨了眨眼,靜坐在原地沒有動,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蘇蘇不是去朋友家了嗎,怎麽會來他這裏?


    “容祁,你怎麽了?”這一次,聲音明顯焦急了許多。


    容祁還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扯了扯他的胳膊,他這才癡怔地抬起頭,然後就見到窗台上多了個小小的身影。


    皎潔月光下,漂亮的白貓站在狹窄的窗邊,金綠色的眼眸擔憂地望向他,一隻毛絨絨的爪子搭在他身上。


    “蘇蘇。”容祁怔愣地喊它。


    “你沒事吧?”蘇蘇又抓著他的袖子晃了晃。


    容祁下意識彎起唇,隻是一日未進水,嘴唇幹澀蒼白,“我沒事。”


    “你等我一下。”蘇蘇說完,就又一次跳下窗子。


    容祁連忙站起身,朝著它伸出手臂,卻抓了個空,隻感覺到蓬鬆的尾巴掃過他的手心。


    就在他心中忍不住升起濃濃的失落時,白貓去而複返,重新跳上窗台。


    隻是這一次,它嘴裏咬著一截繩子,綁著個小竹筒。


    蘇蘇將竹筒放到容祁手心,“這是蓬穀給我的樹蜜,可甜了,你快嚐嚐。”


    它身後的尾巴左右搖了搖,像是在催促。


    容祁又一次彎唇,這一次的笑是發自內心的,連左邊唇角的梨渦都顯露出來。


    少年拿起手裏的小竹筒,打開蓋子,花蜜般清甜的氣息飄至鼻尖,裏麵裝的是像蜂蜜一樣質地的液體,隻不過是透明的,如同瓊漿玉露,在月光下微微晃動。


    容祁輕抿了一口,唇齒間都被清甜的味道占據。


    “怎麽樣,好喝嗎?你喜不喜歡?”蘇蘇期待地看向他。


    容祁點頭,將小竹筒緊緊握在手心,胸臆間好似燒著一團火,“喜歡。”


    “我帶你去我住的地方,”說完,蘇蘇率先跳下窗子,站在地上回頭看他,“你跟我來,不遠的。”


    容祁蓋上小竹筒,走到門邊,開門走了出去,然後跟在它身後,踩著月光,朝其中一座樹屋走去。


    很多貓妖族都喜歡在夜間活動,所以夜裏的山穀並不安靜,隨處可見來往的身影。


    蘇蘇停在一棵樹前,仰頭看向上麵的木屋。


    “我先上去,放梯-子下來給你。”說完,它熟練地爬上樹,鑽進木屋。


    容祁仰頭看到它的身影消失在木屋裏,很快,繩梯便被它推出來,垂落到下麵。


    “你快上來。”蘇蘇朝樹下看,衝他揮了揮爪子。


    “好。”容祁拽了拽麻繩,確定自己不會把它弄壞,才沿著繩梯爬上來。


    樹屋建在最粗壯的樹杈間,門口垂著一根根細軟的柳條,算作“門簾”。


    樹屋並不寬敞,容祁隻能彎腰進去,他一進來,裏麵更顯得逼仄。


    容祁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裏,拘謹地靠坐在門口的木屋牆壁上。


    蘇蘇跳進他懷裏,沿著他的衣服爬到他肩上,指向屋頂正中央,“容祁,這裏有個門,你幫我推開。”


    容祁一伸手就能夠到屋頂,在上麵摸索了一會兒,發現確實藏著一扇可以推開的暗門,大約有三個巴掌那麽大。


    原本木屋裏漆黑一片,在屋頂暗門打開後,有銀白的月光灑下,落在木屋中間,裏麵總算有了光亮。


    樹屋裏很幹淨,空無一物,隻有地上放著個花籃,裏麵放滿了許多果子和小魚幹。


    容祁看到蘇蘇將花籃推到自己麵前,“這些都是蓬穀它們給我的,我們一起吃。”


    蘇蘇熟練地跳進他懷裏,指著屋頂的洞,“我們可以在這裏看星星,就像以前在廟裏一樣。”


    聽到它這麽說,容祁眼眶驀地一澀,湧上一陣熱意。


    他許久都沒有回音,蘇蘇在他胸前扒拉了兩下,“容祁,你怎麽不說話呀?”


    容祁喉結滾了滾,咽下突如其來的酸澀情緒,聲音帶著些哽意,“我以後,也叫你‘遊遊’。”


    蘇蘇卻搖了搖頭,“不用啊,你可以叫我‘蘇蘇’,我喜歡這個名字。”


    “可是……你的朋友都這麽喊你。”


    白貓把腦袋埋在他胸前蹭了蹭,抬起頭認真地說道:“但你是容祁,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取的名字我也很喜歡。”


    話音剛落,它就被人用力抱住,撈進溫熱的懷抱,聽到耳邊傳來劇烈如雷的心跳聲。


    容祁靠著木屋門邊的牆壁,一條腿曲起抵在門口,另一條腿懸在外麵,身邊放著那個花籃。


    他抱著蘇蘇一起透過屋頂看黑藍夜幕掛著的繁星,時不時從花籃裏拿出小魚幹喂它。


    “容祁,明天我帶你去采樹蜜,還有跟蓬穀它們一起玩好不好?”


    容祁性格孤僻,並不喜歡跟除了蘇蘇以外的人在一起。


    可他猶豫了會兒,還是點頭答應了,“好。”


    “我明天還要去找母親,求她同意你留下,這樣我們就不用分開了。”


    “好。”


    沒過多久,樹下傳來蓬穀的聲音,“遊遊,我們來找你玩了,我們能上去嗎?”


    蘇蘇探頭朝外麵看去,容祁幫它撩開柳條門簾,看到樹下站著四隻貓,每個嘴裏都叼著個小籃子。


    “蓬穀,我……”蘇蘇想請朋友們一起上來玩,但又擔心容祁不喜歡。


    察覺出它的猶豫,容祁低聲道:“沒關係,請它們上來吧。”


    “真的?”


    “嗯。”容祁溫柔地揉了揉它的耳朵。


    於是蘇蘇招呼自己的小夥伴們上來。


    容祁先讓出位置,等它們進去後,才重新坐在門口,其他幾隻貓待在裏麵,倒也不算太擁擠。


    之後,蘇蘇將自己的小夥伴們介紹給容祁。


    “你是人族?”蓬穀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眼睛綠油油的。


    “嗯。”容祁注意到,其他貓妖的眼睛在夜裏都會發光,隻有蘇蘇的不會。


    他疑惑地看向懷裏的白貓。


    蓬穀解釋道:“遊遊在夜裏看不見,所以她父親才會給她的木屋造一個天窗。”


    隻有蘇蘇的木屋才有天窗,所以它們都喜歡在這個木屋裏玩。


    “人族會不會抓我們啊?”有個花貓瑟縮著說道。


    蓬穀伸出爪子拍了下它的腦袋,“說什麽呢?遊遊的父親也是人族,人族有好有壞的,隻有魔族才都是壞人。”


    “可是蓬穀,你今天還說,人族都是陰險狡詐的。”


    黑貓立刻變得不自在起來,尷尬地在原地踩了兩步,支支吾吾說道:“我,我那是看到遊遊昏睡過去,太擔心了,以為是他做了什麽,所以才那麽說。”沒想到遊遊隻是睡著了。


    蘇蘇從容祁懷裏跳下來,連忙道:“容祁才不是壞人呢,你們放心好了。”


    “我們當然相信你了遊遊,這是我娘做的魚餅,給你和……和容祁吃。”


    它們年紀都還小,以前在一起玩的時候,除了嬉戲打鬧,就是互相分享好吃的。


    樹屋裏除了幾隻貓以外,其他僅存的空間都被裝了吃食的花籃塞滿。


    原本隻有容祁和蘇蘇兩個人看星星,變成了一群人一起看星星。


    眾貓說笑著玩到很晚,容祁基本上全程沉默,盡職盡責地守在門口,防止它們不小心從樹屋裏掉下去。


    等它們玩累了,容祁把蘇蘇抱到自己懷裏,闔上眼靠著木屋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覺睡到中午才起來。


    蘇蘇帶容祁去找宣屏,咬著她的衣角撒了半天的嬌,才終於說服宣屏讓容祁留下。


    “太好了。”蘇蘇正準備離開,又被宣屏叫住。


    “等等。”


    蘇蘇疑惑回頭,“還有什麽事嗎?”


    容祁留在外麵,木屋裏隻有宣屏和蘇蘇。


    “你還沒跟我說,你離開家以後都經曆了什麽呢。”


    “哎呀,我都給忘了。”蘇蘇昨天跟小夥伴們說了一遍,忘記跟母親說了。


    於是它又將自己經曆的事情倒豆子似的說了出來。


    聽到蘇蘇差點被人抓走扒皮,宣屏的心都揪了起來,“以後可千萬不能再一個人跑到山穀外麵了,記住了嗎?”


    “母親,我記住了。”


    等蘇蘇說起自己掉進琉璃湖,意外化為人形的事情,宣屏眼前一黑差點昏過去。


    蘇蘇的心頓時提了起來,“母親,你不高興嗎?”


    這明明是好事,為什麽娘親的表情這麽難看?


    宣屏滿心後怕,後背冷汗遍布。


    琉璃湖裏是瑤池聖水,可以洗去妖氣,助血脈低微的妖族化為人形,對人族和已經化形的妖族來說,等同於普通的湖水。


    如果跳進去的還未化形的妖族心性至純,無憂無慮,便能毫無痛苦地直接化形。


    如果妖族心懷愛恨,便會飽受折磨,這般痛苦不是誰都能忍得住的,很多妖族都承受不住死在了這一步。


    可就算孩童都很少有心性至純,徹底無憂無慮的,所以宣屏才沒有貿然帶蘇蘇去琉璃湖化形。


    族內大部分妖都是依靠自己的修煉,慢慢才化為人形的,誰知道這傻孩子自己跳進去了,萬幸沒有出事。


    宣屏正準備說些什麽,就聽蘇蘇接著說道:“我化形的時候差點沉進湖底,是容祁抱我上岸的,後來我不太會走路,也是他扶著我走。”


    宣屏點點頭,不知想到什麽,忽然語氣一凜,“你化形的時候,那個人族也在場?”


    蘇蘇點了點頭。


    宣屏猛吸一口氣,這次直接被刺激得倒退兩步,坐進了身後的椅子裏。


    “母親,你怎麽了?”


    宣屏把白貓抱進懷裏,急切問道:“他有沒有傷你?”


    蘇蘇搖頭,“沒有啊。”


    “昨晚都發生了什麽,你什麽小事都不要落下,都說給我聽。”宣屏生怕蘇蘇什麽都不懂,被人欺負了都不知道。


    於是蘇蘇把容祁給自己穿衣服,又幫她烤幹頭發,最後她變成妖身,窩在他懷裏睡覺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宣屏。


    宣屏這才放下心,“幸好那孩子不是壞人。”


    她伸出手指點了點蘇蘇的眉心,“傻孩子,以後可不能在外人麵前隨意化形,記住了嗎?”


    蘇蘇點頭,“我知道啦,容祁告訴我,化形要穿衣服的。”


    “沒錯,”宣屏從屋裏拿出提前準備好的全新的衣衫,“我先教你穿衣服,等你以後開始修煉,一個術法就能穿上衣服,便會方便許多。”


    “謝謝母親。”


    宣屏感歎道:“遊遊,雖然我們貓妖族壽元綿長,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早點開始修煉,擁有自保的能力,這樣我才能放心。”


    “母親,我以後不會隨便出山穀了,不會有危險的,但是,”蘇蘇頓了頓,小聲說道,“我想過兩年再開始修煉。”


    她還沒玩夠呢,不想苦兮兮地修煉。


    宣屏出神地看向蘇蘇,目光不知為何有些悲傷不舍。


    最後她歎了口氣,還是沒舍得勉強她,“罷了,那就過兩年再說吧。”


    愛玩是貓妖族的天性,大多數族人都是開靈智幾年後才會開始修煉,蘇蘇確實不用太著急。


    隻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還能撐多久……


    離開母親的住處,蘇蘇看到容祁站在樹蔭下,背對著門口。


    “容祁。”


    聽到聲音,容祁緩緩轉回身,待看到少女一身藕荷色衣裙,姿容灼灼,笑靨如花,登時好似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隻顧癡癡望著她。


    蘇蘇走到他麵前,疑惑問道:“你怎麽了?”


    容祁耳根泛紅,對上她清淩淩的桃花眸,立刻就移開視線,看向一邊,“沒,沒什麽。”


    “我母親答應讓你留下了,我們現在就去找蓬穀,然後一起去采樹蜜吧?”


    容祁大腦一片空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好。”


    蘇蘇很快就熟悉了自己的人身,跑跳都沒什麽問題,找到蓬穀和其他小夥伴家裏,把它們都給驚得不輕。


    “遊遊,你怎麽化形的啊?真厲害。”


    “你化形了之後可真好看。”蓬穀扭捏地小聲說道。


    宣屏已經跟蘇蘇說過了琉璃湖的危險,所以她沒有如實相告,而是找了其他借口,免得其他貓妖也想去琉璃湖化形,遇到危險。


    蓬穀它們纏著蘇蘇議論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想起來采摘樹蜜。


    兩人帶著一群貓朝著山穀深處走去。


    樹蜜生長在一種很特別的樹上,開滿了喇叭花,花下麵掛著棗核大小的白色漿果。


    隻要對著花大笑,漿果就會像充了氣一樣脹大,然後刺破漿果,就會有甜甜的樹蜜流出來。


    蘇蘇早已重新化成妖身,跟蓬穀和其他貓爬上樹,對著喇叭花說笑,然後用爪子刺破漿果的外皮,容祁則是拿著竹筒在下麵接樹蜜。


    除了樹蜜以外,山穀深處還長著許多清甜的野果,還有清澈見底的山泉,他們玩到傍晚,都隻走了山穀的很小一部分。


    容祁負責帶“戰利品”回去,有兩條魚,還有樹蜜和許多漿果。


    蓬穀說道:“我們明天去東邊玩吧,那裏有很多藤蔓,我們可以蕩秋千。”


    “明天去東邊,後天去西邊,好不好呀,容祁?”


    迎著夕陽,容祁一手拿著蘇蘇的衣服,另一隻手提著用藤蔓綁起來的一大串東西,身後還背著裝滿漿果的背簍,笑著點頭,“好。”


    於是容祁就先在貓妖族的領地住下,白天和蘇蘇到處玩,夜裏就在樹屋裏麵看星星。


    下雨的時日,他會關上樹屋的屋頂,窩進小小的樹屋,抱著蘇蘇聽雨聲。


    平靜的日子過了大半個月,蘇蘇的父親徐修文終於從外麵回來,因為沒找到蘇蘇,眾人的神情都有些灰敗。


    徐修文剛到山穀口,聽幾隻貓妖說少主早就回來,生怕是假消息,一回到山穀絲毫不敢耽擱,立馬去看蘇蘇。


    蘇蘇此時正在母親這裏學簪發,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回頭看去,正好對上剛邁過門檻走進來的徐修文的視線。


    看到他下頜都冒了胡茬,蘇蘇眼眶發酸,起身撲了過去,“爹爹。”


    宣屏身為族長,很多時候都忙於族中事務,所以蘇蘇跟在父親身邊長大,跟徐修文的關係其實要更親密一些。


    徐修文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著麵前的少女,感受到她身上熟悉的氣息,半晌才不確定地喊道:“你是遊遊?”


    蘇蘇淚眼朦朧地抬起頭,“是我,我已經化形了。”


    徐修文又看向宣屏,後者笑著點頭,他這才僵硬地抬手拍了拍蘇蘇的肩膀,許久後才喃喃道:“化形了。”


    見他依然沒回過神,蘇蘇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眼睫還掛著晶瑩的淚花。


    她拉著徐修文到宣屏身邊坐下,然後跟他講自己當初怎麽被人抓走,又是怎麽回來的。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徐修文感歎道。


    說完,他讓人把這個消息告訴跟自己同行的其他人,此去沒有找到蘇蘇,所有人心情都不好,如今知道她沒事,大家心裏都鬆了口氣。


    蘇蘇跟父母待了一下午,晚上一起吃飯前,讓人叫來了容祁。


    她已經把容祁當自己的家人看待,每次都會叫他過來吃飯。


    徐修文用眼神問宣屏,“那個送蘇蘇回家的少年?”


    宣屏點頭,用手擋在唇邊,小聲說道:“嗯,遊遊挺喜歡他的。”


    徐修文坐直身體,看似漫不經心地喝茶,視線卻止不住地往院外飄。


    沒等多久,就見清瘦挺拔的黑衣少年走了進來。


    可容祁一進來,徐修文的臉色頓時陰沉如水。


    坐在他身邊的宣屏明顯察覺到不對,心下有些疑惑,卻沒有多說什麽。


    蘇蘇毫無所覺,拉著容祁介紹給徐修文,又說了一大堆的好話。


    徐修文握著竹杯的手都在發顫,從牙縫間冷硬地擠出一句“坐下吧”。


    蘇蘇咬了咬下唇,不明白父親為什麽對容祁有這麽大的敵意。


    她和容祁在相鄰的位置坐下,無聲地用唇形說了聲“抱歉”。


    容祁輕握她的手心,以示安撫。


    他感受到徐修文掃過來的淩厲視線,卻還是沒有鬆開手。


    吃完這頓飯,徐修文單獨把容祁叫進屋,蘇蘇本想跟著去,被宣屏攔住。


    “你父親有話要單獨跟他說,遊遊,聽話。”


    蘇蘇猶豫片刻,想到父親平素的為人,還是乖乖點頭回去了。


    父親那麽溫和的人,不會為難容祁的。


    宣屏快步進屋,想問問徐修文,為什麽突然針對容祁。


    她剛一進去,就聽徐修文厲聲喝問:“你一個魔修,來到我們妖族領地,到底有何目的?”


    宣屏心中一緊,連忙加快腳步,走到徐修文身邊,“容祁是魔修?”


    徐修文把宣屏護在身後,沒有解釋,直接對容祁揮出一道攻擊。


    容祁瞳孔收縮,垂在身側的手掌瞬間緊握成拳,卻克製自己沒有躲避。


    隻是,在靈力攻擊抵達身邊時,容祁周身卻自發浮起一層黑色霧氣,將那些攻擊牢牢地擋在外麵,甚至將那些靈力吞噬腐化。


    那夜逼問吳七時,容祁曾見過這些黑霧,後來都隱入他自己體內。


    隻是他一直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麽。


    看到這層黑霧,宣屏頓時大驚失色,“你竟是魔修?你隱瞞身份來到我妖族領地,意欲何為?”


    貓妖族隱居群山之中,隻聽說過魔修的魔氣是黑色的,還帶有腐朽的力量,並沒有真正見識過魔修。


    而徐修文曾是人族正道門派弟子,與魔修交過手,對魔氣十分敏銳,所以才會一下就將容祁的魔修身份認了出來。


    容祁來到人族以後,曾聽過關於魔修的一些傳聞,大多說魔修殘暴嗜血,被人族和妖族所不容。


    蘇蘇的族人肯定不會允許魔修留下。


    可他怎麽會是魔修呢?這裏麵一定有什麽誤會。


    容祁向前半步,蹙眉急切地解釋道:“我,我不是魔修,我本是龍族,隻是……”不知為何沒辦法化形。


    他這句話還未說完,就被徐修文打斷,“胡說!龍族早在萬年前就已經覆滅,你怎麽可能會是龍族?你接近遊遊,到底在圖謀什麽?”


    徐修文這句話,如同當頭一棒敲下來,容祁腦海中嗡嗡作響,頓時怔在原地。


    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徐修文,蒼白著唇顫聲問道:“龍族萬年前就已經……覆滅了?”


    他渡過死夢河後,似乎在鳳凰族領地附近蘇醒,本以為這中間沒過去多久,可如果徐修文的話是真的,那他到底昏睡了多久?


    又或者,他並非昏睡,而是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所以他才會沒辦法化形,所以他身上才會沒有天罰印記,還有那麽多黑霧被封印在丹田中。


    容祁連忙又問道:“那鳳凰呢?鳳凰族呢?”


    徐修文暗自戒備,目光死死地盯著容祁,嚴防他有任何異動,“鳳凰妖王萬年前就已經隕落,哪還有什麽鳳凰族?”


    容祁呼吸一滯,腦海中仿佛有什麽東西轟然倒塌。


    他明明在自己蘇醒的地方,感受到了跟龍族血脈同樣精純的氣息,除了鳳凰不可能是別的妖族。


    如果那裏並非鳳凰族的領地,就隻有一個解釋——是鳳凰的殞身之處。


    他為何會出現在那裏?


    容祁腦海中湧現出許多記憶碎片,與此同時大腦好像被一隻大手用力撕扯,一陣陣劇烈的疼痛傳來,他根本無法整理這些破碎的記憶。


    他臉色煞白,強忍著頭痛急聲解釋:“我失憶了,不記得自己的來曆。但我真的不是故意接近蘇蘇的,我絕對不會傷害她,請你們相信我。”


    徐修文和宣屏對視一眼,“不管你到底是什麽身份,都不能再留在這裏。”


    既然容祁還沒有做出傷害族人的事情,那麽他們可以不對容祁出手。


    但容祁身為魔修,要是讓他留在這裏,誰都不能放心。


    想到少女明媚的笑顏,她甜甜喊他時的模樣,她化成白貓窩在他懷裏撒嬌的樣子……容祁眼眶泛紅,一顆心好似被大手猛地攥住翻攪,帶來難以忍受的絞痛,疼得連呼吸都開始輕微抽搐。


    他低垂下頭,喉嚨好似被堵住,怎麽都無法開口答應。


    這裏是蘇蘇的家,有她的朋友家人,她留在這裏才是最好的。


    如果他離開,或許就再難見到她了。


    可他們明明說過要永遠在一起的,他怎能食言?


    蘇蘇知道了,又該有多失望?


    “遊遊是貓妖族的少主,你如果不想她難做,就該主動離開。”徐修文繼續說道。


    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容祁像是突然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無意識地後退半步。


    他緩緩閉上眼,身軀輕微顫抖,嗓音艱澀,終還是答應:“好,我會盡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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