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日起,容祁在外的任務從尋找修煉資源,變成了幫蘇蘇找家。


    他跟蹤了好幾天那個抓蘇蘇過來的漢子,卻沒從他嘴裏聽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擔心過的時間太長,會讓這人把當時的情形忘記,容祁決定冒險一次。


    派幾個小乞丐觀察幾天後,容祁得知,那馬臉漢子白天收了攤,喜歡去暗門子喝酒,喝到深夜才會醉醺醺地回家。


    這天,容祁哄蘇蘇睡著後,驀地睜開眼,放輕動作把它藏到佛像後麵,悄悄離開了破廟。


    他走出去兩步,又不放心地回頭看了眼。


    破廟連個像樣的門都沒有,破破爛爛的門洞大開,形同虛設,冷白的月光透過屋頂破洞照進來,映出地上散亂的稻草堆。


    好在這地方足夠偏僻,輕易不會有人過來。而且從這裏,看不到佛像後麵藏著的白貓。


    容祁收回視線,抿了抿唇,用最快的速度下山。


    下山的路陡峭,濃密樹影將月光擋得嚴嚴實實,看什麽都是烏黑一團。


    容祁夜視能力極好,身姿敏捷輕快,踩著碎石,快速沿著小路離開,撞得草木樹葉發出撲簌聲響。


    他來到提前約好的路口,幾個小乞丐衝他揮了揮手,指向巷子最裏麵那家。


    容祁微微頷首,那幾個小乞丐就一哄而散跑走了。


    這是他上次偶然救下的幾個被爹娘賣為奴隸的孩子,一聽說他有事,都主動來幫忙監視那個馬臉漢子。


    這條巷子都是裏住的都是暗娼,院中栽了槐花樹,樹枝延伸到牆外。


    小乞丐們離開後,容祁貼牆行走,躲在樹枝的陰影裏。


    聽到裏麵傳來開門的聲音,容祁摸向藏在懷裏的匕首,眸中劃過一道暗芒。


    很快,抓蘇蘇的那個吳七拉開院子門,東倒西歪地走了出來。


    “不用,不用送了,明天過來給你帶盒胭脂。”吳七搖搖晃晃,大著舌頭說道。


    女子聲音柔媚,“吳哥慢走。”


    吳七又色眯眯地在她身上摸了一把,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嘴裏哼著這條巷子裏流傳開的淫浪小曲兒。


    容祁悄無聲息地跟上。


    “嬌兒呼痛,狠心把郎推……”吳七越走越偏,走到一條僻靜小巷,身後的陰影裏突然如猛虎般撲出一個黑影來,踩在他背上,將他撲踩在地。


    有冰涼鋒利的東西拍了拍自己的臉,吳七的酒頓時醒了大半,“誰?誰打老子?”


    容祁單腳踩著他肩背,另一隻腳將他的臉踩進地麵,漸蹲下身子,手中的匕首在月光下折射出懾人寒芒。


    “你從何處抓到的那隻白貓?”


    “什、什麽白貓?”吳七頭痛欲裂,額頭的冷汗落進眼裏,帶起刺激的痛。


    聽聲音,背後那人似乎年歲不大,他一時間想不到自己何時招了仇家。


    “被救走的那隻。”


    吳七臉貼著地,極快地眨了眨眼,回想一番後終於想了起來,“眼睛顏色不一樣的那個?”


    吳七聽到背後傳來一道冷寒的“嗯”。


    他終於猜到偷襲自己的人是誰了,咬牙怒道:“你是那天那個乞丐?”


    話音剛落,懸在他臉側的匕首轉了個彎,在他臉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啊!”吳七捂著臉慘叫。


    容祁四下看了看,擔心會將打更人引來,壓低聲音威脅道:“快說,不然……”


    “我說我說,那隻貓是在東邊山上抓來的。”


    “那附近可有琉璃湖?”


    “什麽琉璃湖?沒聽說過。”


    剛說完,又察覺到帶著寒意的匕首靠近,吳七連忙補充了句:“我想起來了,再,往東五+多裏地,有個緞帶湖,也有人叫琉璃湖。”


    得知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容祁終於放過吳七,正準備原路返回破廟。


    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吳七,一掃臉上的怯懦討饒,轉而滿臉猙獰,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朝著前方丟去,“去死吧!”


    察覺到身後的偷襲,容祁快速偏頭躲過,石頭擦著他的耳朵過去,砸在牆上,發出悶鈍的聲響。


    容祁轉回身,漆黑眸光陰鷙,殺意騰騰。


    月光下,他手裏的匕首寒白好似人骨,刀刃上還染著血跡,嘀嗒落下。


    吳七被他恐怖的眼神嚇了一跳,再,加上剛才那麽大聲喊,臉上的傷口重新被扯開,劇痛疼得他直倒抽冷氣。


    容祁一步步朝著他走去,腳步聲沉穩,周身的壓迫感愈發逼近。


    吳七隱約看到容祁周身縈繞的黑氣,駭得他努力將眼睛瞪到最大,眼角都幾乎裂開,那些黑氣還是沒有消失。


    不是錯覺,那個乞丐周圍真的有黑氣。


    “你別,別過來。”吳七被嚇得頭皮發麻,坐在地上連連後退,最後終於忍不住站起來拔腿就跑,巷子裏回蕩著他驚駭至極的聲音。


    “怪物啊!”


    容祁疑惑望著吳七倉皇逃竄的背影,停下腳步,沒有再,追。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蒼白指尖纏繞著奇怪的黑氣,比起剛才淡了不少。


    容祁從這些黑氣中,感受到了腐朽毀滅的力量,與他在龍族見識到的靈力完全不同。


    在他沉思的短暫時間裏,黑氣全部消失,或者說——被他吸進了體內。


    這是什麽東西?


    容祁神識內視,卻沒有辦法看到丹田裏的情形。


    丹田好似被什麽東西封鎖住,他自己的神識都被擋在外麵。


    不過,容祁恰好“看”到,那些黑氣沿著經脈退守回丹田。


    這些黑氣的確是力量,隻不過與靈力不同。


    想到蘇蘇獨自睡在廟裏,容祁放心不下,沒再,過多關注自身的情況,快速沿著原路返回。


    上山的時候,耳邊擦過呼嘯而過的風聲,還有腳踩碎石樹葉的聲響,除此之外,容祁還聽到自己越來越劇烈的心跳聲。


    他忽然有些後怕,把蘇蘇自己放在廟裏,也不知會不會有危險。


    萬一蘇蘇夜裏醒了,發現他不在,會不會害怕?


    或者,萬一蘇蘇想出去找他,天這麽黑,它一不小心摔了怎麽辦?山上雖沒有野獸,嶙峋尖銳的石頭卻有不少。


    容祁腦海中不停湧出不好的猜測。


    一會兒浮現出蘇蘇從佛像後麵出來,可憐兮兮地望向門外的場景,一會兒又浮現出它焦急地喊他,忍不住下山尋他,卻不小心走迷了路,從陡峭山坡上滾下去,落到潮濕陰暗的角落不得逃脫的可憐模樣。


    容祁的心好似被人放在滾油鍋裏煎了一遭,揪心難熬。


    上山的路分明已經走過無數次,他頭一次覺得如此漫長。


    終於走到破廟門口,容祁推開形同虛設的門,焦急邁過門檻走了進去。


    他第一時間繞到佛像後麵,待看到睡得正甜的白團子,心裏懸著的巨石這才放下。


    緊繃的心弦驟然一鬆,容祁長舒口氣,恍然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出了一身的冷汗,夜風吹過透心的涼。


    理智漸漸回籠,容祁想起,蘇蘇夜裏向來睡得沉,很少會醒。


    容祁彎唇,抬手摸了摸後頸,略有些無奈。


    他怎麽把這件事給忘了,還想出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自己嚇唬自己。


    容祁走上前半步,正準備彎腰把蘇蘇從佛像後麵抱出來,借著月光看到自己手上沾了血,他連忙停住動作。


    猶豫了會兒,容祁慢慢走到破廟外麵,又快速走下石階走到溪邊,用溪水洗幹淨匕首放在一邊。


    待手上的血跡汗漬洗淨,他又捧起水洗了把臉,這才返回破廟,將軟毛團子從佛像後麵抱出來,撈進自己懷裏,窩在稻草堆中睡下。


    第二日暖陽曬到身上,蘇蘇伸了個懶腰,從容祁懷裏醒來。


    它打了個滾,軟綿綿的爪子在他胸前扒拉兩下,像是在撒嬌。


    容祁濃黑的眼睫顫了顫,睜開眼。


    待惺忪睡意褪去,方才低眸看向懷裏的它。


    蘇蘇圓溜溜的貓眼晶亮靈動,顯然休息得極好,對昨夜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容祁忍不住伸出手,在它腦袋上揉了一把,手感溫暖又軟乎,像是剛出鍋的饅頭。


    “容祁,你今天還要下山嗎?”蘇蘇咬了咬他的衣袖,尾巴揚起又落下。


    不知怎的,每天一到容祁要離開的時候,它都會不太開心。


    隻有晚上看到他回來,它的心情才會變好。


    “不去了。”


    “真的?”蘇蘇軟糯的嗓音中充滿了驚喜。


    容祁心裏驀地一軟,親了親它的額頭,“嗯,我送你回家。”


    蘇蘇翻了個身站起來,驚訝道:“你知道我家在哪兒了?”


    “嗯。”


    “太好了!我可以回家了!”


    蘇蘇開心地在廟裏亂跑,稻草被它踢得四處都是。


    容祁從地上坐起來,眸含笑意望著它。


    蘇蘇終於能回家,他心裏自然為它感到高興。


    隻是,到那時他們或許就要分開了,畢竟他不是貓妖,按照妖族的規矩,不好待在別族的領地。


    不過這些小心思,都比不上蘇蘇高興更重要。


    收斂心神,容祁從地上站起身,朝門外走去,“走吧。”


    他剛準備邁過門檻,身邊就“嗖”的一下,躥出一團雪白的毛球,躍過門檻在地上打了個滾,然後站起來甩甩身上的土,仰首看向他。


    容祁彎腰,對它伸出手。


    蘇蘇卻搖頭後退兩步,轉而興奮地走在前麵,“不要你抱,我自己走。”


    “好,累了便告訴我。”容祁沒再,強求,溫聲道。


    飛鳥在空中盤旋,白雲被鍍上金邊,一人一貓迎著燦爛似火的朝陽前進,身後拖出長長的影子。


    小影子不停繞著高大頎長的那道影子轉,而後者溫和的目光一直落在那隻小團子身上。


    開懷的歡笑聲傳出去老遠,似能將人心底的所有陰霾都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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