虯嬰等著手下人的回稟。


    沒等多久,他就等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回護法大人,聞人縉在人族的稱號是虛渺劍仙,修為高深,隻是百年前不知為何突然入魔失蹤。他曾有個妖族道侶,此事在人族並非什麽秘密。”


    “他的道侶,可是貓妖?”


    “正是。”


    虯嬰心裏咯噔一下。


    這下都對上了。


    昨日魔尊聯係自己時穿了白衣,這還隻是讓虯嬰覺得稍微有些詫異,並沒多想。


    可剛才,魔尊居然又突然聯係了他一次,看上去還十分著急,目的竟隻是為了確認聞人縉有沒有死。


    這人虯嬰覺得奇怪無比,立刻讓人去查關於聞人縉的消息。


    想到自己初遇聞人縉時,那人便是一身白衣。


    穿白衣,殺聞人縉,隱藏身份留在那個貓妖身邊……莫非,魔尊正在偽裝自己是聞人縉?


    回想起之前在神隕之地,魔尊曾擋在那個貓妖身前,虯嬰愈發覺得,自己這個猜測是正確的。


    不過,虯嬰並不覺得魔尊對那個貓妖動了情。


    旁人不了解,他陪在魔尊身邊萬年,對魔尊的性子還是有幾分了解的。


    魔尊的來曆他並不知道,隻知魔尊為人殘忍暴戾,陰晴不定,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殺人。


    萬魔窟裏麵之所以會有那麽多怨氣,就是因為魔尊很少有心情好的時候。


    魔尊殺起人來不管不顧,脾氣上來了,連自己器重信任的下屬也是說殺就殺。


    虯嬰能一直安然活著,靠的不僅僅是他見風使舵,溜須拍馬的本事,更是因為,他來自精怪族,知曉很多旁人不知道的秘辛,對魔尊還有用,所以才被留下一命。


    像魔尊這樣的瘋子,數萬年都沒動過心,怎麽可能會突然愛上一個貓妖?


    即便真動了心,強行不管不顧地將人帶回魔域,才是魔尊的行事風格,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偽裝成那貓妖的道侶。


    如此卑微的做法,虯嬰自問,換了他都不可能忍得下去,更別說向來狠厲陰鷙的魔尊了。


    想來,魔尊此舉應該是為了探明貓妖身上的秘密,畢竟那貓妖與曾經的鳳凰妖王之間,不知道有著什麽聯係。


    隻是可惜了,看上去,魔尊並未練成分魂術。


    自從萬年前判離妖族,虯嬰心中除了複仇以外,唯一記掛的事情,就隻有分魂術。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這個神奇的上古秘術有人能練成功。


    收起思緒,虯嬰問道:“對了,羊士呢?”


    他最近一直派人盯著羊士那邊的動靜。


    “羊士魔王一直在住處,沒有出來過。”


    虯嬰皺起眉,“一次都沒有出來過?”


    “正是。”


    “快隨我去看看。”


    虯嬰敏銳地察覺出不對勁,立刻帶人前往羊士的住處。


    可等他強闖進去才發現,根本不見羊士的蹤跡。


    怪不得羊士最近一直沒動靜,原來他早已逃了。


    恐怕是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暴露,等魔尊回來不會放過他,所以才會提前逃跑。


    “一群廢物。”虯嬰知道自己派的這些人,根本看不住已經是渡劫期修為的羊士,但這不妨礙他把脾氣撒在這些人身上。


    魔修跪倒在地,“護法大人息怒。”


    虯嬰怒道:“立刻清點人手,我要知道,羊士帶走了多少人。”


    “是!”


    議事廳,裴蘇蘇正與步仇陽俟等人商議正事。


    饒含歎了口氣,說道:“我們找到兩個項安等人的據點,隻可惜又讓項安給提前逃了。”


    “這次我們的人又在據點發現了殘留的魔氣,沒想到項安居然背叛妖族,與魔修勾結在一起。”


    “若是抓不到項安,便隻剩下一個辦法——直接向項安治下的赤涼界宣戰,逼他出來。”另一個大妖說道。


    裴蘇蘇沉默不語。


    每個大妖都統治著妖族的一片地界,界內所有小妖,都對自己尊奉的大妖言聽計從。有時即便明知大妖做得不對,小妖們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聽命。


    她血脈低微,最理解這種無力感。


    正是因為這個顧慮,他們才遲遲沒有動手。


    陽俟脾氣最暴躁,忍不住罵道:“我看那個項安根本就是個孬種,躲躲藏藏算什麽本事?咱們妖族向來實力為尊,幾萬年都沒出過一個像他這樣搞陰謀詭計的。”


    項安等人派各自手下的小妖不停挑釁找事,給步仇添麻煩,自己卻不停地躲躲藏藏,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其實,項安雖狡猾,我們也並非毫無應對之策。”步仇慵懶輕笑,說話的時候,看向的卻是裴蘇蘇。


    對上他的眼神,裴蘇蘇心神微動,隱約猜到什麽。


    果然,等陽俟急不可耐地問他有什麽辦法,步仇就說道:“蘇蘇大尊對容祁一往情深,這件事全妖族上下都知道,若是以容祁為餌,不怕頭腦衝動的項安不出來,到時……”


    “不行。”步仇還沒說完,就被裴蘇蘇一口回絕。


    她怎麽舍得讓容祁涉險。


    步仇想得到這回事,裴蘇蘇自然也想得到,所以之前才會特意叮囑容祁,讓他最近小心一些,盡量減少出行,免得被項安盯上。


    “蘇蘇,容祁已經有元嬰期修為了,有自保的能力。隻要我們一直跟著他,順藤摸瓜找到項安的所在,他絕對不會有危險。而且這個任務,也隻有容祁能夠勝任。”


    “除了你之外,我們都沒有道侶,突然結侶,任誰都能看出來是陰謀,換了別人,項安不會上當的。”


    可不管他怎麽勸,裴蘇蘇都不為所動。


    她自然知道,若想避免戰鬥,步仇提出的這個辦法,最為簡單直接。


    隻要找到項安和那十幾個大妖的藏身之處,連日以來困擾他們的問題,便會立刻迎刃而解。


    可是,別說容祁隻有元嬰期修為,就算他是煉虛期高手,裴蘇蘇都不會同意讓他涉險。


    步仇勸了半天,裴蘇蘇垂眸,淡聲道:“我不會同意。不過,讓旁人假扮成容祁,倒是可行。”


    裴蘇蘇的拒絕,完全在步仇的意料之中。


    他便沒有再堅持,想了想說道:“容祁是真是假並不重要,隻要項安覺得是真的,就足夠了。”


    “可要如何才能騙過項安?他行事小心謹慎,在妖王穀還安排了眼線,恐怕沒那麽好上當。”饒含皺起眉。


    就在他們商議時,忽然有小妖慌慌張張地進來報告。


    裴蘇蘇認出來,這是她安排照顧容祁的小妖,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不好了,不好了,蘇蘇大尊,尊夫被……被抓走了。”


    “什麽?”裴蘇蘇立刻來到小妖身邊,眉目蘊起怒意,死死盯著他,“被誰抓走了?”


    小妖跪倒在地,慌張道:“我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突然就暈了過去。醒來才發現,尊夫不見了,原地有打鬥的痕跡。”


    “該死。”


    怒斥一聲,裴蘇蘇的身形立刻消失在了原地。


    步仇等人互相對視一眼,連忙跟上。


    裴蘇蘇來到文宿殿外,果然看到了打鬥的痕跡,牆上還有劍氣留下的印記。


    她認得,這是破妄劍留下的。


    “項安的手居然伸到妖王宮來了,看來這次為了抓住容祁,他狠心下了血本。”步仇分析道。


    估計勢力一直不停被削減,項安被逼急了,才會動用自己所有的人脈力量,破釜沉舟地來了這麽一出。


    裴蘇蘇掐著手心,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容祁不是曾經那個廢物,他不至於毫無自保能力地被人帶走,一定給她留下了什麽線索。


    一定有線索。


    裴蘇蘇沉斂心神,開始在附近尋找。


    涼風起,醉芙蓉淡雅的香氣飄入鼻尖。


    裴蘇蘇眼眸一亮。


    這是她給容祁留下的追蹤符籙,用靈力催動時,便會散發出淡淡的花香,在這個季節不容易被人察覺。


    心下稍鬆,裴蘇蘇對步仇等人說道:“隨我來。循著這道花香,就能找到容祁。”


    說完,她雙手結印,將花香凝成一條實質的細線,隨後便沿著這條細線追了過去。


    “走吧,我們也去。正好趁此機會,試探一下那個容祁,到底是不是聞人縉。”步仇合上扇子,麵上的慵懶笑意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濃濃肅冷。


    “好。”陽俟饒含同時跟上。


    妖王穀外,一處隱蔽的別院內。


    “項安,為了抓這小子,可是把我這麽多年,好不容易安插進妖王宮的人脈,全部給用上了,能行嗎?”


    “唉,要不是實在被逼得沒辦法,那位大人也聯係不上,我們根本不會同意你這麽冒險的做法。現在隻希望,這小子真能派上用場吧。”


    “本以為裴蘇蘇和步仇鬧翻了內鬥,沒想到這是他們設的局,就等著我們往裏跳呢。”


    容祁麵容冷峭地立在堂下,雙手被縛靈絲束縛,卻半點不緊張,全然沒有自己如今正身為階下囚的自覺。


    他根本不是被抓來的,是自願過來的。


    本來他不願插手妖族這些事,可看著裴蘇蘇這幾天那麽辛苦,他改了主意,想盡快幫她把事情解決掉。


    他沒聽裴蘇蘇的話減少外出,反倒故意在妖王宮四處走,果然引起了項安的注意。


    項安派人抓他,他假裝不敵,催動追蹤符後,被帶到這裏。


    在這些大妖議論紛紛的時候,容祁正在用神識數這裏的高手個數。


    廳內有八人,外麵還守著幾個。


    十二,十三,十四。


    剛好十四位大妖,項安的所有人都在這裏。


    容祁垂下眼睫,手腕動了動。


    就在這時,項安說道:“放心,我把裴蘇蘇的道侶抓來,以這小子作為要挾,提什麽要求都不怕她不答應,到時就讓裴蘇蘇替我們去對付步仇。”


    “她裴蘇蘇即便修為再強又如何?還不是被一個人族迷得團團轉,整日沉溺於兒女情長,不思進取,我看妖族早晚毀在——”這人的話還沒說完,就突兀地戛然而止。


    “怎麽說話說一半?”其他人不怎麽在意地抬起頭看過去,結果就看到讓他們肝膽俱裂的一幕。


    容祁不知何時突然站在說話的大妖麵前,蒼白的五指成爪,深探入那人的腹部,整隻手都嵌了進去。


    大妖不敢置信地低頭看去,渾身的力量在瘋狂流逝,他卻連動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容祁手下一轉,輕而易舉地,從他丹田裏生挖出一枚血淋淋的妖丹。


    他抽出手,大妖的屍體轟然倒塌,死不瞑目,丹田處破開一個大洞,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地麵。


    合體期的大妖,居然,居然毫無反抗之力地,被容祁給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給殺了,還是這麽恐怖血腥的死法。


    廳內包括項安在內的所有大妖,俱都駭吸口氣,驚恐站起身,雙目瞪圓,防備地盯著容祁,卻被嚇得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椅子滑動的刺耳聲響過去,一時廳內寂靜得落針可聞。


    容祁身上白衣原本纖塵不染,而現在,他整條右手臂都被鮮血浸透,袍角也濺了許多濃稠的血點,宛如血色潑墨於潔白紙上。


    他的手骨節分明,瑩白如玉,如今滿浴鮮血,指尖捏著一枚黯淡的妖丹。


    明明是一副昳麗出塵的容貌,此時卻眉眼含戾,唇角微勾,噙著譏笑,宛如地獄來的修羅,與剛來時完全不同。


    他眼瞳漆黑幽邃,陰鷙的視線掃過在場的所有人,聲音低磁沉緩,透著徹骨的殺意,“就憑你們,也配談論她?”


    容祁將妖丹丟到地上,抬腳踩上去,碾碎。


    之後,他掀起眼睫,麵無表情地一步步朝其他人走去。


    右手臂垂下,血跡沿著指尖滴落,砸在地上,開出一朵朵血花。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眾人心上。


    大妖們驚惶後退。


    “你不是被縛靈絲綁著嗎?怎麽可能掙脫?”


    “他與你無冤無仇,你竟如此心狠手辣,生生剝出妖丹,你就不怕業障嗎?”


    容祁懶得跟這群人廢話,用最快的速度收割他們的性命。


    “你到底是……”誰。


    最後一個字還來不及問出來,就已經被擰斷了脖子。


    幹脆利落地殺完所有大妖,很快,就隻剩項安一個。


    項安仿佛失了魂魄一般,被釘在原地,看著眼前如同噩夢一樣的場景。


    遍地都是四分五裂的屍體,在容祁的有意為之下,鮮紅的血幾乎淌成了一條小溪。


    那麽多妖族高手,有的都已經幻化出了妖身,竟還是沒有爭取到逃脫的機會。


    項安臉色灰白,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已經完全升不起任何反抗的念頭。


    他此時才終於知道,那人為什麽再三叮囑自己,千萬不能對容祁下手了。


    可他知道得太晚,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這麽多年的謀劃,就這麽輕易地,毀在了一個看似瘦弱單薄的少年手裏。


    殺完人,容祁安靜站在不遠處,緩緩閉上眼,眼睫在眼瞼下方投射出一片睫影。


    他已經許久沒有這麽暢快淋漓地殺人了,渾身的血液都在躁動叫囂。


    隻可惜,不能把這些妖的屍體收進萬魔窟,好好收藏。


    平複完因為興奮而加速的心跳和呼吸,容祁眼睫顫了顫,重新睜開眼,眸底漆黑一片。


    他緩緩轉頭,視線看向唯一的幸存者。


    對上他冰冷的眼神,項安隻覺得自己像是被最為陰毒的蛇盯上,黏膩和恐懼感立刻攀至心尖,遍體生寒。


    他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狼狽地跌進身後的椅子中,滿心恐懼後悔。


    項安絕望地抬起手,凝聚出妖力,卻不是朝著容祁,而是朝著自己的眉心。


    他正準備提前了結自己的性命,攻擊卻被容祁攔下。


    容祁眨眼間便來到他麵前,濃濃的血腥氣襲來。


    他居高臨下地盯著項安,狹長眼眸微微眯起,有些疑惑。


    “你身上竟有魔氣。”嗓音冰寒。


    容祁伸出染了血的手,懸在項安額前。


    項安氣喘如牛,正欲反抗,卻忽然瞪大眼睛,失去了意識。


    容祁施展搜魂術,快速搜尋著他的記憶。


    原來如此。


    不久前,項安節節敗退時,剛逃出魔域的羊士助他逃脫追殺。


    渾身藏在黑袍中的人拿出一枚赤色丹丸,交給項安:“隻要你想辦法在那個貓妖在場時,燃燒這枚丹丸,我就可以幫你坐上妖王之位。”


    項安並未直接接下,防備說道:“這是什麽?”


    “這你不必管。你放心,丹丸燃燒時無色無味,不會被任何人發現。”


    “你確定能幫我坐上妖王之位?你有什麽本錢說這句話?”


    羊士沒說話,從袖子裏拿出一樣東西。


    邪魔珠。


    羊士滿意地看到項安臉色驟變,笑道:“這樣東西,夠了嗎?”


    有邪魔珠在手,羊士想要多少高手,就能培養出多少高手。


    項安接下他手裏的丹丸,“除此之外,你還要什麽?”


    為了打消項安的懷疑,羊士故意說道:“不要什麽,隻要你坐上妖王之位後,給我一些實力低微的妖族幼崽就行。”


    “好,成交。”項安猶豫片刻後,還是答應了。


    “盡快將那丹丸放入香爐中,我才好助你。”羊士掩下嘲諷,目光閃爍。


    “我知道了。”


    臨走前,羊士說道:“對了,我好心奉勸你,動誰都可以,別自不量力地動容祁。”


    “為何?”項安不解。


    “你隻需記住,千萬別去招惹容祁。”


    項安低頭,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正是在羊士的幫助下,項安最近才得以一次又一次脫身,沒被裴蘇蘇他們抓到。


    可也僅限於此了,羊士並未遵守承諾,帶人來幫他對戰。


    每次項安去催促,羊士都隻催他把丹丸放入香爐。


    項安無法,隻好派人趕緊把丹丸偷偷放進文宿殿的香爐中,隻是容祁平日沒有燃香爐的習慣,如今那枚丹丸應當還在。


    完成任務之後,項安再去找羊士,卻已經聯係不上他。


    到這時,項安就算再蠢也看出來了,羊士隻是利用他放那枚丹丸而已,根本沒想過要幫他坐上妖王之位。


    如果羊士真的有心幫忙,就該早早提出,讓項安幫忙打開死夢河邊的結界,放魔修進來,可羊士並沒有這麽做,說明他從一開始,就將項安當成了用一次就扔的廢棋。


    接下來項安步步敗退,被逼急無法,才會不顧羊士的叮囑,衝動地讓人抓來了容祁。


    容祁得到自己想要的記憶便收回手,項安眼神渙散,嘴角有口水流下,已然癡傻。


    他在項安額頭打入一道印記,項安忽然神色癲狂,瘋了似的到處攻擊,那些大妖們的屍體被他打得到處都是。


    容祁並沒有殺了項安,留著他還有用處。


    算了算小妖蘇醒的時間,估計裴蘇蘇應該快要趕到了。


    原本是想營造出項安等人自相殘殺的假象,既然他們與魔修勾結在一起,那就更好辦了。


    容祁很快就往這些妖族身上,沾染了足夠多的魔氣,讓他們看上去像是死於魔修之手。


    察覺到裴蘇蘇的氣息正在靠近,容祁從芥子袋裏拿出破妄劍,提劍迎上正在發瘋的項安,狼狽躲閃幾下他的攻擊,似是終於不敵,被他一掌拍在胸口。


    身子往後退,撞入一個溫軟的懷抱。


    容祁眼眸半闔,遮住一閃而過的光亮和笑意。


    裴蘇蘇看到容祁渾身浴血,瞳孔收縮,心跳差點在刹那間停滯。


    接住容祁後,她連忙打出神識,查探他的身體,發覺他雖受了內傷,但好在性命無礙,懸著的心這才放下。


    “這是怎麽回事?”步仇驚駭問道。


    眼前遍地都是屍塊,有人身有妖身,胡亂拚湊在一起,血液從廳內蜿蜒流出,浸透了院子的地麵。


    陽俟饒含臉色發白,差點被空氣中濃鬱的血腥味熏得作嘔。


    容祁虛弱咳了兩聲,白皙額頭冒起虛汗,“他們帶我過來時,這裏就已經是這樣了。項安神誌不清,殺了帶我過來的小妖。我本欲逃出去,可……”


    說到這裏,容祁微停頓了一會兒,深呼吸兩下繼續道:“我實力不敵他。”


    裴蘇蘇給容祁喂了幾顆丹藥,絲毫不嫌棄他身上的血腥,將他抱得更緊。


    “這裏有魔氣,小心。”容祁拉住她的手,強撐著說完,就閉上眼睛,昏了過去。


    裴蘇蘇眉心緊蹙,看向步仇,“我先帶他走,你們有事叫我。”


    步仇理解她的心情,畢竟人是在妖王宮出的事,他也有責任,於是便沒有阻攔,對裴蘇蘇點了點頭,“你放心帶他療傷,剩下的事交給我們。”


    裴蘇蘇帶容祁離開後,陽俟等人強忍著惡心,檢查了一遍這個幾乎被血洗的院子。


    陽俟看向步仇:“你怎麽看?”


    “容祁確實受了不輕的傷,而且,以他元嬰期的修為,怎麽都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殺掉這麽多大妖。”步仇說。


    雖然容祁並非自願做誘餌,但他確實誤打誤撞幫了他們一個大忙。


    這讓步仇對他的敵意和排斥減弱了不少。


    他接著道:“除了項安以外,其他妖都被挖了妖丹,死狀淒慘。應該是項安他們與虎謀皮,結果卻陰溝裏翻船,被魔修奪了妖丹。至於項安自己,看上去像中了魔域的邪術。”


    “活該。”陽俟罵道。


    當初魔域殺他們那麽多妖族幼崽,項安心裏分明很清楚。當初容祁魔修身份暴露,項安也是最激動,態度最咄咄逼人的那一個。


    可這件事才過去多久,項安居然就為了權欲,忘記滔天仇恨,與魔修合作,落得這樣的下場真是報應。


    饒含問步仇:“這人的實力,與你相比如何?”


    步仇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我沒有勝算。”


    “此人實力如此深不可測,如果他是魔尊還好,如果他不是魔尊……”


    魔域究竟有多少高手,是他們不知道的?


    步仇神色凝重,“幸好蘇蘇之前在死夢河邊布置了結界,沒讓這些魔修大肆入侵我妖族領地,應當沒混進來多少人。饒含陽俟,你們帶人嚴格排查進出妖王穀之人,決不可讓魔修進入妖王穀。”


    進入妖族倒也罷了,妖王穀是他們最後的底線,如果被魔修入侵,後果不堪設想。


    “是。”


    裴蘇蘇抱著容祁回到文宿殿,幫他輸入妖力穩住情況後,將他身上衣物褪下,準備幫他換上幹淨衣服。


    容祁眼睫顫了顫,耳根泛起薄紅,終是忍不住醒來,按住她的手,“我自己來就好。”


    “你受著傷,莫要亂動。”裴蘇蘇沒聽他的,強扯開他的腰封。


    容祁握拳,舔了舔唇,心中升起幾分羞窘後悔。


    早知如此,他就不該沉浸在殺人的快樂中,把自己弄這麽髒。


    不知看到什麽,裴蘇蘇忽然愣住,掀眸看他。


    容祁早已羞恥地閉上眼,恨不得自己現在當真昏過去了。


    過了會兒,他聽到裴蘇蘇輕笑一聲,然後給他施了個清潔術,幫他套上中衣,動作很輕地將他放到床上,蓋上薄衾。


    察覺到裴蘇蘇並未離開,容祁重新睜開眼眸,看向她。


    “怎麽了?有哪裏疼嗎?”裴蘇蘇立刻緊張地握住他的手。


    容祁搖頭,“我不疼,隻是……”


    就是怕她太擔心,所以他控製著自己沒受太重的傷,修養一陣子就好。


    可沒想到,還是惹她擔憂了。


    容祁心中愧疚不已。


    “隻是什麽?”


    容祁垂下眼,“我總是給你添麻煩。”


    裴蘇蘇無奈,溫柔笑著道:“哪裏添麻煩了?這次多虧了你,不然我們還真難找項安他們的藏身之處。”


    “若是,我能快些提升修為就好了。”容祁聲音有些沉悶。


    裴蘇蘇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別著急,修煉急不得的。”


    “可不知為何,修煉總遇上瓶頸。”


    “我給你傳渡靈力,定會幫你渡過瓶頸。”


    容祁靠在裴蘇蘇懷中,唇角揚起一個弧度,又很快回落,沒讓她看到。


    “……多謝。”


    “你我夫妻之間,何必言謝。”


    裴蘇蘇幫他掖好被子,“你先休息,我給你點上安神的熏香。”


    想到香爐中的東西,容祁眉心一跳,連忙道:“不必了,我不喜香味。”


    “好,那你安心養傷,我就在屋裏陪著你。”


    “嗯。”


    裴蘇蘇放下床帳,坐在桌前。


    她隨手拿起容祁放在桌上的話本,翻看幾頁,發現書頁上滴了墨跡。


    可找了一圈,都沒看到哪裏有紙張,不知被他收到了哪裏。


    奇怪,他既然寫了東西,為何要刻意藏著?


    這個想法隻是在裴蘇蘇腦海中一晃而過,她並沒有多想。


    待入了夜,裴蘇蘇沐浴完,回到床上。


    “你身體恢複得很快,再養兩三日就能好全了。”握著容祁的手腕,查看完他的情況,裴蘇蘇心下輕鬆不少。


    兩人相擁躺在床上,低聲說著話。


    容祁悄無聲息地朝著裴蘇蘇靠近,與她額頭相抵,“今日項安派人抓我,著實驚險,我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裴蘇蘇攬住他的腰,察覺他身子繃緊,以為他是害怕,柔聲安慰:“怎會?你放心,有我在,這樣的事以後絕不會再發生了。”


    容祁偏頭,溫柔地親了親她的側臉。


    他麵頰微紅,壓低嗓音道:“我現在就想提升修為。”


    兩人離得近,他說話時,濕熱微喘的鼻息近在咫尺。


    “可你還受著傷。”裴蘇蘇有些猶豫。


    “內傷,不礙事的。”


    “當真?”


    “嗯。”


    見裴蘇蘇神色鬆動,容祁低頭,試探地含住她的耳垂吮弄。


    鴛鴦錦被下,容祁緊緊擁著裴蘇蘇,胸腔裏心跳得飛快。


    “功法還記得嗎?”裴蘇蘇以為他是真的想提升修為,不忘提醒。


    “嗯。”容祁喉結滾了滾,含糊應下。


    他漆黑眼瞳泛起水光,眼睫微濕,渾身都幾乎泛著一層淡淡的緋色。


    容祁擔心裴蘇蘇看出來自己根本沒事,不敢太放肆,忍得經脈裏火燒火燎一般,額角青筋直跳。


    真就是自作自受。


    誰讓他故意讓自己受傷。


    察覺出他氣息不對,喘得厲害,裴蘇蘇更是擔憂,“是不是傷口疼?”


    容祁嗓音壓抑沙啞,“不疼。”


    約莫半個時辰後。


    裴蘇蘇看著容祁緋紅的麵色,抬手觸了下,發覺他額頭滾燙。


    “不然,還是下次吧?”


    為了不讓她懷疑,容祁再怎麽難耐,也隻好強忍著應下。


    抽身離開,關掉殿內的琉璃燈,容祁從背後抱住裴蘇蘇,下巴在她頸間蹭了蹭,呼吸間都是她身上好聞的甜香味。


    他已經漸漸習慣了壓抑自己身為龍族的本能。


    幾日後養好傷,容祁打開殿內的香爐,將裏麵那枚赤色丹丸取了出來。


    裴蘇蘇從外麵回來,看到他站在窗前,對著一枚丹丸發呆,好奇問道:“這是何物?”


    “我從香爐裏找到的,不知是什麽。”


    裴蘇蘇心中頓時升起幾份戒備,將丹丸接到自己手裏看了看,“瞧著像是什麽東西的內丹,可為何會被人特意放到丹爐裏?我改日聯係弓玉問一問。”


    “好。”讓她注意到這枚丹丸,容祁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


    “等妖族這邊的事情收尾,我與你一同出去曆練,助你提升修為,可好?”


    容祁眼眸乍然亮起,比夜幕繁星還要亮。


    “好。”他胸臆滾燙,唇角彎起,淺淺的梨渦若隱若現。


    裴蘇蘇踮起腳,笑著在他梨渦處輕輕親了一下。


    “等你邁入大乘期,恢複記憶了,我們再回碧雲界。”


    兩人倚靠著木窗,耳鬢廝磨地說著話,時不時有淺白花瓣飛進殿內,落在肩頭發間。


    晚間,容祁終於得償所願。


    他溫柔磨她性子,“你覺著,這事上,從前的我好,還是現在的我好?”


    裴蘇蘇抱住他的脖子,麵頰酡紅,“自然是現在的你好。”


    容祁頓時更歡喜賣力。


    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裴蘇蘇身上,反倒不怎麽在意自己的感受,滿心都是想著讓她開心,讓她忘記從前的聞人縉。


    隻是腦海中想象出一些畫麵,一想到裴蘇蘇曾屬於另一個人,還是讓他眉間堆起寒戾,胸腔湧上一陣酸澀。


    若是自己比聞人縉更早遇見她就好了。


    “嗯?”裴蘇蘇微皺起眉,不解他怎麽突然莽撞起來。


    “抱歉。”容祁連忙壓下所有情緒,俯身,安撫地親了親她的眼尾。


    趁著裴蘇蘇眼眸濕潤迷離,防備最低的時候,容祁沙啞著嗓子問:“我們從前,有過多少次,你還記得麽?”


    “記不清了,應當……不到二十次。”


    容祁暗自記在心裏。


    他定要百倍千倍地超過聞人縉,抹除聞人縉帶給她的所有痕跡。


    臨離開妖王宮前,容祁在偏殿發現一個盒子,裏頭放著一張契約,還有一件剔透的玉器。


    結侶契約和情人扣。


    有情人各自用心溫養一枚情玉鐲,在結侶時,如若心心相印,便可以扣在一起。


    如若並非兩情相悅,玉鐲就不會打開,依然是獨立的兩個玉環。


    容祁移開情人扣,下麵壓著的結侶契約上,寫著的“聞人縉”三個字深深刺痛了他的眼。


    這幾天與裴蘇蘇相處時的歡喜,頓時蕩然無存。


    胸腔裏的熱意,被兜頭一盆冷水澆了個透。


    容祁眼眶泛起紅,胸腔劇烈上下起伏,手背青筋暴起,才終於將想將契約撕個粉碎的念頭暫時壓下。


    “願來你在這兒。”裴蘇蘇剛好在找他。


    容祁一驚,連忙深呼吸兩下,調整好情緒。


    轉過身時,麵上表情無可挑剔,清冷而溫和。


    裴蘇蘇沒有發現異樣,朝著他走過來,看到盒子裏的契約和情人扣,眸光瞬間溫柔下來。


    “這兩樣東西,我一直沒敢隨身攜帶。”


    容祁知道她在害怕什麽。


    怕遇到危險,怕意外身隕,損壞了它們。


    在她心裏,這兩樣東西,竟然比她的性命更重要麽。


    “不過,既然以後不會再住在這裏,也該將這兩樣東西帶走了。”裴蘇蘇將情人扣和契約小心地收進盒子裏,又施了幾個保護陣法,才收進芥子袋。


    “走吧,臨走前,我再帶你在妖王穀轉轉。”


    錯身之際,容祁握住她的手腕,快速眨了眨眼,逼退眼中濕意,聲音不知為何有些顫抖,“我們,可以重新溫養一對情人扣嗎?”


    他也想與她心心相印,想與她當著所有人的麵,光明正大地結為道侶。


    想在道侶契約上,寫下“容祁”和“裴蘇蘇”的名字。


    裴蘇蘇疑惑回頭,“為何?這對情人扣不是好好的麽?”


    一般來說,隻有情人扣不慎損毀,才需要重新溫養。


    畢竟情玉難得,溫養成玉鐲更是需要耗費很多心思。


    “我……畢竟以前的事我不記得了,所以想與你,重新經曆一次。”容祁臉色慘白,笑容有些僵硬。


    心中像是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泛起濃濃的酸澀,疼得他幾乎喘不上氣來。


    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靠著多大的意誌力,才能在她麵前繼續偽裝下去,而沒有當場崩潰。


    裴蘇蘇想了一會兒,覺得他說得有理,彎唇道:“也好,那我們之後遊曆時便留意著,若運氣好見到情玉,自然最好。”


    之後,容祁與裴蘇蘇一起,在她住了百年的地方,好好走上一圈。


    他努力記下這裏的每一個角落,想象裴蘇蘇自己一個人走在這裏時,會是什麽模樣。


    裴蘇蘇摘了許多中午的醉芙蓉,介於早晨的白色和晚間的紅色之間,是她最喜歡的。


    走之前,裴蘇蘇去見了步仇他們,然後與他們一起聯係上弓玉。


    水鏡浮現。


    “王上,各位大尊,妖王穀一切可好?”


    “放心,一切順利,事情都已經解決了。”裴蘇蘇笑靨如花。


    其他人也是一臉喜色,能不打仗就解決妖族內亂,比他們一開始預料的結果要好得多。


    弓玉被裴蘇蘇的笑晃花了眼,眼眶有些熱,不停說著:“真好,真好。”


    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真好”這兩個字,到底說的是什麽。


    他能感覺得到,裴蘇蘇身上的壓抑沉悶越來越弱,她正在朝著過去那個天真無邪的小貓妖轉變回去。


    寒暄完,裴蘇蘇將那枚丹丸拿給弓玉看,“你幫我瞧瞧,這是容祁在我殿內香爐裏發現的。”


    “這東西上麵,是否有暗紋?”弓玉湊近水鏡,神色有些凝重。


    裴蘇蘇仔細瞧了瞧,“是有雲紋,暗赤色的。”


    “如果我所料沒錯的話,應當是凶獸內丹,不知道是誰放進香爐裏的。具體來自什麽凶獸,還需要查驗一番。”


    裴蘇蘇暫將這枚丹丸收進芥子袋。


    關上水鏡前,弓玉隨口提起一件事,“對了大尊,前幾日,小妖在死夢河邊上,發現一個毀了容的魔修,將他帶回了碧雲界。”


    “什麽修為?”


    弓玉搖頭,唏噓歎了口氣:“修為已經全廢,全身經脈寸斷,現如今正重傷不醒,應當是從魔域逃出來的,可要救?”


    他還從沒見過傷那麽重的人,著實太慘烈了些。


    就算全力救治,都不一定能救得活。


    裴蘇蘇想了想:“將人先關在牢裏,喂幾枚丹藥,能不能活看他造化。記得派人仔細盯著,當心魔域陰謀。剩下的,等我回去再說。”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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