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神隕之地什麽時候會關閉,裴蘇蘇不敢耽擱太久,服下丹藥,調息了兩刻鍾,稍微恢複了一些妖力,當日便直接出發了。


    她與容祁和弓玉一起,開始在神隕之地裏繼續找尋斷元竹。


    如今的淩霄秘境已經徹底與神隕之地融合在了一起,區分不出彼此。


    他們在裏麵找了兩天,卻一無所獲。


    這天,裴蘇蘇三人來到一處開闊的湖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那人穿著問仙宗外門女弟子的衣服,看到容祁頓時眼睛一亮,興奮地喊道:“容祁?”


    是喻彩。


    可裴蘇蘇用天機眼看到,她不是真正的喻彩。


    她用傳音入密和弓玉交流:“她的本體一目三尾,形似一隻黃色山貓……”


    還未說完,弓玉便瞪大眼睛,警惕地說道:“是讙(huan)!王上千萬不要開口,不要讓它聽到你的聲音。”


    “為何?”


    “讙是一種傳說中的凶獸,能通過一個人的聲音繼承他的記憶,甚至是吞噬他的靈魂,從而奪舍。”


    現在讙出現在喻彩身體裏,說明喻彩的靈魂早已被它吞噬。


    裴蘇蘇立刻用傳音入密,把這件事告訴容祁。


    為了防止不小心發出聲音,她幹脆給包括自己在內的三人,都施了一個禁言咒。


    在他們用傳音入密暗中溝通的時候,“喻彩”已經朝著他們三個走了過來。


    “容祁,好巧啊,居然在這裏遇到你。”喻彩笑著說,臉上浮起淺淺的紅暈。


    一想到眼前的人已經被凶獸奪舍,裴蘇蘇看向喻彩的眼神有些防備排斥。


    凶獸與妖族不同,它們天性嗜血好鬥,而且都有著特殊的天賦本領,尋常修士完全不是它們的對手。


    還好它被困於神隕之地出不去,若是它去了外界,後果不堪設想。


    “容祁,你怎麽不說話?”喻彩走到他們麵前停下,奇怪地眨了眨眼。


    “咦,你是誰?容祁的朋友嗎?”喻彩歪頭,看向裴蘇蘇。


    喻彩的記憶中隻有戴麵紗的蘇蘇,並沒有裴蘇蘇,所以她才會認不出來。


    她不停地說著話,故意引誘他們開口。


    “讙能通過聲音繼承一個人的記憶,那是不是說明,它知道很多東西?”裴蘇蘇問弓玉。


    這意味著,所有被讙聽到過聲音的人的記憶,都會被它所知曉。


    弓玉閉著嘴巴,用神識回答:“應該是的。”


    於是裴蘇蘇打消了直接離開的念頭。


    說不定斷元竹和她識海中那本書的秘密,眼前這隻讙會知曉,這也許跟她即將得到的神啟有關。


    可他們不能開口詢問,怎麽才能從它嘴裏套出答案,成了眼下唯一的難題。


    其實讙本身實力並不強,隻是它的天賦能力特殊,想通過它達成目的,多少有些麻煩。


    喻彩說了半天,都沒等到他們的回應。


    她依然耐心十足,繼續說個不停,“容祁,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個秘境,跟長老們說的有些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他們三人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裴蘇蘇立刻看向喻彩,在她眼中看到了一抹充滿惡意的笑。


    出聲之人已經走到他們身邊,同樣穿著問仙宗外門弟子的衣服,身形瘦小,長相陰柔,眼窩有些凹陷。


    “呂環師兄。”喻彩笑嘻嘻地喊他,態度很是親切。


    裴蘇蘇對這個名字倒是有幾分印象,她偶爾住在問仙宗外門的幾次,經常聽汪雨風和喻彩提起這個人。


    呂環心悅於喻彩,總給她送修煉資源。


    喻彩卻看不上個子矮小的呂環,但又放不下他對自己的好,所以一直跟他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


    呂環沒想到喻彩會這麽熱情,心生驚喜,“彩兒,你倒是說說,這秘境有哪裏不一樣?”


    “長老們口中的淩霄秘境可沒這麽大,靈氣也沒這麽充沛呢。”


    “巧了,我也有這種感覺,”呂環走到湖邊,“彩兒,不知道秘境什麽時候會關閉,我們不要浪費時間了,趕緊多去尋找一些機緣吧。”


    “好啊。”


    喻彩走出去兩步,突然回過身。


    “容祁,你跟我們一起走吧?”她說話的時候,看向的卻是裴蘇蘇。


    弓玉提醒道:“王上,這隻讙應該是想吞噬您的靈魂。”


    跟裴蘇蘇相比起來,呂環這個“獵物”顯然就不那麽夠看了,所以讙都懶得殺他。


    “嗯,我知道了。”裴蘇蘇在內心回應。


    她用眼神示意容祁答應,後者對喻彩淡漠地點了點頭,立刻招來呂環充滿敵意的目光。


    容祁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裴蘇蘇身上,完全沒理會呂環。


    為了不讓這隻讙起疑心,裴蘇蘇用紙筆寫下一句話:“我們兩個不小心吃了隱聲果,暫時無法開口說話。”


    弓玉依然施展著隱身術,這隻讙似乎看不到他。


    喻彩嘴角笑意擴大,心情明顯好了不少。


    “原來是這樣啊,沒關係,隱聲果的效果過幾天就消失了。”她意味深長地看向裴蘇蘇。


    裴蘇蘇衝著她淡然一笑。


    被她絕美的麵容晃花了眼,喻彩微微失神了一瞬,很快便恢複正常。


    於是他們幾個開始結伴在神隕之地裏尋找機緣。


    安穩地過了兩日,除了幾個普通的靈果以外,他們基本沒什麽收獲。


    唯一高興的人隻有呂環。


    以前喻彩對他忽冷忽熱,他從沒想過,自己可以跟她有關係如此親密的這一天。


    他們兩個一路上都如膠似漆地黏在一起,舉止親密,看上去儼然像是一對感情很深的道侶。


    “隱聲果的效果,今天就要消失了吧?”喻彩眼裏閃爍著期待的幽光。


    呂環連忙把她拉進懷裏,防備地看了容祁一眼,說道:“彩兒,你有什麽話跟我說就是了,管他能不能開口幹什麽?”


    “你怎麽這麽容易吃醋啊。”喻彩撒嬌。


    呂環滿心歡喜,兩人又是好一陣耳鬢廝磨。


    走到一處藤蔓遍布的蒼翠山林,他們腳下的地麵忽然一空。


    “王上小心!”弓玉下意識喊道,卻沒發出聲音。


    幸好裴蘇蘇提前給他施了禁言咒,不然他的聲音就要被讙給聽到了。


    眾人腳下的地麵仿佛被人下了什麽禁製,根本無法用靈力禦空飛行。


    除了有翅膀的弓玉以外,裴蘇蘇幾人都掉進了漆黑的無底洞裏,身形不停下墜。


    弓玉本想跟著一起跳下去,聽到裴蘇蘇讓他留在上麵的傳音,最終還是沒有選擇跟著一起下去。


    不知道下降了多久,裴蘇蘇和容祁依然沒有落到地上,而且墜落的速度還在不斷加快。


    視野裏一片漆黑,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帶起的涼意讓人身上的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


    下落過程中,容祁試探地牽住裴蘇蘇的手,見她沒有反對的意思,才微微用力握緊。


    “這地方有蹊蹺,分開了怕是不好會合。”他墨眸專注地望著裴蘇蘇,用傳音入密解釋道。


    裴蘇蘇淡淡“嗯”了一聲,並未放在心上。


    什麽都看不見的情況下,其他感官就會被無限放大。


    容祁掌心溫熱,微微發汗。


    他聽到的最響的聲音不是呼嘯風聲,而是他自己如雷般的心跳,一聲比一聲強勁,砰砰地撞著胸腔。


    他甚至有些擔心,這聲音會不會被裴蘇蘇聽到。


    快到地麵上的時候,他們下墜的速度開始減緩。


    終於落地,兩人來到一處狹窄陰暗的山洞,喻彩和呂環都不見了蹤跡。


    剛踩到實地,裴蘇蘇的手就從容祁手裏抽了出去。


    她從芥子袋裏拿出夜明珠,柔和的光立刻將這片漆黑的小天地照亮。


    在她身後,容祁把汗濕的手心在衣服上悄悄蹭了幾下,眸中劃過一道懊惱。


    明明,他平時不是愛出汗的體質。


    發現那隻讙不在他們身邊,裴蘇蘇先解開了他們兩個的禁言咒。


    她用夜明珠照了一圈,這地方怪石嶙峋,潮濕陰暗,還彌漫著一股讓人很不舒服的氣息。


    他們明明是從上方墜落下來的,可現在,頭頂卻是實打實的岩壁,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隻是夢境。


    裴蘇蘇試圖用神識往周圍查探,可不知道這些石頭是什麽做的,居然能擋住她的神識。


    整個山洞隻有一間房屋那麽大,三麵都是黑色石壁,正前方有一汪寒潭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潭水幽深,不知道裏麵有沒有藏著什麽危險。


    裴蘇蘇走到潭水邊上,拿著夜明珠往水裏照。


    容祁見狀,連忙走到她身邊,“當心。”


    她從芥子袋裏拿出幾根針,放在潭水中,片刻後取出來,針並未變色。


    “潭水無毒,我們潛進去看看有沒有出路。”


    “好。”


    話落,容祁率先跳進潭水中,遊在前麵。


    裴蘇蘇望著他的背影,心神微動。


    潭水冰冷刺骨,深度隻有兩人高,隻是因為太過漆黑,所以才給人一種深不見底的錯覺。


    他們在水下遊了半天,也沒找到任何出路,隻好原路返回。


    四麵八方全是石頭,這裏仿佛是一個完全封閉的山洞。


    爬上岸,裴蘇蘇掐了個法訣將自己衣服烘幹,考慮到容祁不會法術,她順手幫他也施了個法。


    “我們先在此處休息一晚,待恢複一些力氣,再重新想辦法找出口。”


    容祁頷首。


    裴蘇蘇找了塊平坦的石頭,盤膝坐在上麵開始閉目調息。


    她很快就進入了入定狀態,規律地呼吸吐納。


    容祁本想同她一樣,先休息一會兒保存體力。


    可他剛閉上眼睛,就覺得渾身上下傳來一股莫名的燥-熱和癢意,仿佛有萬蟻在啃噬他的血肉一般。


    容祁一開始以為是自己心不靜,默念了好幾次靜心咒。


    可越念清心咒,那股熱意就越是壓不住。


    身體裏像是燃起一個火堆,燒得劈啪作響。


    他呼吸變得急促不少,咽了幾次口水,依然覺得喉嚨發幹。


    用手背碰了下額頭,溫度燙手,連眼皮都是燙的。


    容祁睜開眼,墨眸茫然地看向裴蘇蘇。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但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還是不要打擾她休息為好。


    思忖片刻,容祁悄悄起身,跳進黑漆漆的潭水中,試圖用這種方式給自己降溫。


    剛跳進去的時候,冰冷的潭水確實讓他舒服了不少,他眉間稍稍放鬆。


    可才過了幾息,鋪天蓋地的熱浪就卷土重來,甚至比剛才來勢更凶猛。


    容祁隻覺得自己經脈裏流淌的似乎不再是血液,而是滾燙的岩漿。


    龍族夜視能力極強,他睜開眼,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皮膚都泛起了一層緋色,明顯不正常。


    身體太過難受,他喉間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悶哼。


    裴蘇蘇聽到動靜,睜開眼。


    “怎麽了?”她問道。


    “我,我好熱。”容祁抬眸看向她,眼尾泛紅,嗓音透著不尋常的低啞。


    裴蘇蘇目露擔憂,身形一動,立刻來到他身邊。


    她握住容祁的手腕,剛觸碰到就被他身上的溫度驚了一跳,“怎麽這麽燙?”


    意識到他現在情況不對,裴蘇蘇趕緊收斂心神,分出一捋神識探入他的身體。


    被她觸碰到的地方,成了唯一的冷源,短暫地緩解了幾分熱意。


    容祁難耐地擰起眉,極力壓抑住那股想要與她親近一些,獲得更多涼意的衝動。


    那樣會惹她厭煩的,他不能那麽做。


    可是,她一靠近,他的身體似乎更難受了。


    查探清楚容祁身體裏的情況,裴蘇蘇目光一凜,冷聲道:“該死,這水是鳳凰淚。”


    她連忙帶容祁從潭水中出來。


    兩人身後的地麵上,出現一條濕-漉漉的水漬。


    鳳凰淚蘊含著極為磅礴的力量,對於修士來說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


    但鳳凰淚也有壞處,那就是有類似於催-情的效果。


    裴蘇蘇接受過鳳凰妖王的傳承,這水對她完全沒作用。


    但是容祁不一樣,剛才探路的時候,他就在水裏泡了很久。


    剛才為了降溫,他又在水裏待了不短的一段時間,鳳凰淚的效果早已侵入他的身體。


    這世上有兩種情藥無藥可解,一樣是鳳凰淚,另一樣是龍涎。


    不管修士的修為有多麽強大,隻要碰了這兩種靈物,不想爆體而亡就必須紓解。


    想到此,裴蘇蘇心中懊悔。


    剛才她隻粗略地判斷出潭水無毒,就貿然帶容祁下了水,卻沒想到這水會是極為罕見的鳳凰淚。


    “姐姐,什麽是鳳凰淚?”容祁舔了舔唇,疑惑問道,聲音比方才還要沙啞,呼出的氣息都是灼-燙的。


    他的臉頰和脖子泛起緋色,宛如醉酒了一般。


    少年本就皮膚白皙,容貌清雋,如今他墨眸濕潤,眼尾微紅,鴉羽般的眼睫輕微顫動,在夜明珠柔和的光線下,更顯姿容出眾,如同跌落凡塵的仙人。


    許是熱極了,他忍不住扯開衣襟,露出溫熱結實的胸膛,此時正上下起伏著。


    裴蘇蘇的視線在容祁泛著水光的嫣紅唇瓣上停頓片刻,目光暗了幾分。


    “鳳凰淚對你身體有益,但會有催-歡的效果,”說到這裏,她稍作停頓,然後輕歎了口氣,“而且,無藥可解。”


    藥效作用下,容祁渾身緊繃如同石頭一般。


    他鋒利的喉結上下滾了滾,強忍著身體的難受,啞聲問道:“我會死嗎?”


    很奇怪。


    得知自己有可能會死,容祁心裏並無多少懼怕。


    隻是一想到,此後或許再也見不到她,他心裏就又沉又澀,如同壓了塊石頭,本就躁動的心緒愈發紛亂不安。


    “不會,”裴蘇蘇從芥子袋裏拿出一樣東西,語氣堅定,莫名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我不會讓你死。”


    她拿出的東西,是一塊玉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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