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天來臨前,我一直以為我早就做好了迎接一切痛苦的準備,可當我看到爸爸們的屍體時,我才知道——


    不,我沒有準備好。


    這一天是暴雨,雨水從天幕中傾瀉下來,弄得戰場上到處都是水,這對火遁非常不友好,但又增幅了雷遁,從某種程度上來還是公平的。


    反正幾個哥哥們又一次打得熱火朝天,和平時相比也沒什麽區別,尤其是半空中來來去去的“馬達啦”和“哈西辣媽”堪稱洗腦,連大雨也無法阻攔。


    假如一切真的和平時一樣就好了。


    不幸的是,最先發現不對勁的還是我——我是那個唯一擁有雙方視野的人,再加上真紀還是感知型忍者,所以他媽的,什麽狀況都是我最容易發現。


    那是非常慘烈的一幕,千手和宇智波的族長在捉對廝殺後同歸於盡,他們在死前幾乎釋放了所有的忍術,把周圍的山地都犁了一遍。


    而在這片由忍術創造出的狹小盆地中,這兩個拚殺了一輩子的宿敵刺穿了彼此的胸膛,他們的屍骸倒在一起,同樣狼狽地被浸泡在泥水中,猩紅發黑的血漬混雜在雨水中,最後流入泥濘、不分彼此。


    也許是因為千手佛間和宇智波田島已經鬥爭了一輩子,我甚至都習慣了兩位爸爸年年打的狀態,我從未想過有一日他們的廝殺會出現結果,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他們會分不出勝負然後一起退休……


    但這樣的好事,在這個狗日的世界裏,當然是不可能發生的了。


    我的真紀一邊跑一邊通靈了黑羽去通知還在激戰中的哥哥們,而我的杏則是直接扔了信號,我的兩個號終於在戰場上再次見麵,隻可惜這一次是在我父親們的屍體前。


    “爸爸!”


    “爸爸……”


    我聽到自己的兩幅身體同時喊出了一樣的詞——和哥哥們的“父親”、“父親大人”不同,我一直喊得都是“爸爸”,總之都是十分親昵而沒什麽敬意的,但是爸爸們也不在乎這個,他們對最小的女兒總是有更多的偏愛。


    我的兩個號一起跳進了泥坑,從泥濘裏撈起兩位父親沉重而冰冷的屍身,他們的雙眼緊緊閉合,但兩人的表情卻又奇異得相似……


    那是一種仿佛終於迎來解脫的放鬆,一種終於殺死宿敵的喜悅,我甚至能在他們的麵孔上看到隱約的笑意。


    不同的身軀對這一幕產生了截然不同的反應,真紀的腦袋變得完全空白,而杏則是渾身發軟,幾乎要跌坐到泥潭裏,雨水刷刷地衝刷著我們,我抬起頭,在彼此的視野中看到了對方的臉。


    這是我的第二次真正意義上的見麵,以兩幅小少女的身軀。


    真紀的膚質本就白得近乎透明,這次則是徹底的慘白,連嘴唇都沒有了血色,鴉羽般的黑發與白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再加上那雙血紅的寫輪眼——啊,三勾玉。


    這雙眼眸是如此的猩紅不祥,在白膚黑發間甚至給我一種驚心動魄的錯覺。


    雖然我隻有十三歲,但杏已經要比真紀高一些了,護額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銀白的發絲黏在臉頰上,額間的陽封印徹底暴露。


    杏的臉色要稍微好一些,畢竟杏號一直都要更健康活潑一些,就算是在這種時候也還留了一點兒人氣,隻是同樣是紅眸,但杏的眼神茫然又痛苦,和真紀那勾玉轉動的寫輪眼相比真是晦暗無光。


    我曾感慨過我得到的愛是如此豐厚,但事到如今我才知道這些都意味著什麽——是啊,這個世界確實給了我雙倍的愛意和關懷,但這同時也意味著它會在某一日收取代價,然後返還給你雙倍的痛苦。


    ……而且你不得不照單全收,你還不能討價還價。


    我不知道我的兩個號是不是都在哭,但雨幕冰冷又沉重,我弄不清楚。


    “真紀!”


    “杏!”


    哥哥們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緊跟著的是投擲武器的破風聲,下一刻對著我兩個號而來的殺著同時被擊落,真紀和杏的身邊分別出現了斑哥和柱間哥。


    其餘的哥哥和緊跟而來的族人們都站在泥坑外,主動進入爭鬥的最中心是兩位年輕的、剛上任的族長,他們不約而同地從妹妹手裏接過了父親的屍體,這也是一種心照不宣的暗示——這一次,他們不打算繼續戰鬥。


    “斑……”柱間哥的表情十分凝重。


    斑哥單手抱進了父親的屍骸,另一手則撈起了真紀:“柱間,下一次再決一勝負吧。”


    話音落下,斑哥瞬身就走,柱間哥則站在原地,沉默地看著宇智波一族的離開。


    我看到泉奈哥的雙眼,那是與真紀如出一轍的三勾玉,我也看到了扉間哥的麵龐,白發紅眸,是和杏一模一樣的痛苦灰暗。


    這一次兩方沒有發生戰鬥,而是各自提前撤退了。


    *


    宇智波族地。


    斑哥在和長老們緊急會議,而我和泉奈哥則在整理父親的遺容。


    我已經收起了寫輪眼,沉默地為父親梳理著頭發,泉奈哥則在為父親換喪服,一片死寂中,他突然道:“真紀,這一次太危險了,下一次不要在敵人的攻擊範圍內走神。”


    我知道他在說什麽,今天那枚對著杏的殺著就是泉奈哥投擲的。


    “我知道的……”我抬起頭看他,發現泉奈的寫輪眼仍沒有關閉,“千手杏也沒有戰鬥意誌,所以我才——”


    “真紀!”泉奈突然勃然大怒起來,這個十六歲的男人像是徹底扔掉了他身上最後一點的少年氣,我在他清雋到甚至有些陰柔的麵龐上看到了許多和父親相似的東西。


    “她是一個千手——而你就在她的麵前!沒有任何防禦措施!她甚至還有陰封印,她的實力不會比你弱!!”


    我知道啊……她們是我的兩個號,杏和真紀的修煉進度再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我不知道要怎麽回答,我想我也應該不用回答,泉奈哥需要一個發泄口,隨便他做什麽好了。


    我沒有了爸爸們,我隻剩哥哥們了。


    泉奈眼眶裏的三勾玉緩緩轉動,我想它們大概是代替了泉奈哥的眼淚,他在忍耐著不要哭泣,就像是一直以來父親所推崇的那樣。


    ……那我就替哥哥們哭出來吧。


    我放下了梳子,抱住了泉奈哥,埋在他的肩窩放聲哭泣,他也緊緊地抱住我,力氣大得讓我喘不過氣來。


    房間的大門推開了,斑哥也走了進來,他反手把門關上,隔絕了喧囂嘈雜的人聲。


    “泉奈,不要怪真紀了,這一次的情況……特殊,那個千手女人確實沒有殺意,但真紀,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泉奈哥心裏也是清楚的,他低著頭不再說話。


    斑哥也走上前,把我們抱在懷裏,房間內陷入一片死寂,屋外的雨聲成為了唯一的聲源,良久後,他宣誓一般道:“泉奈,真紀,以後由我來保護你們。”


    *


    千手族地。


    就像是鏡麵一般,在千手這邊,同樣是杏和扉間哥在為父親整理遺容。


    和泉奈哥一樣,今天對著真紀額頭而去的苦無是扉間哥擲出的,不過最後被斑哥擋下了,我的杏和真紀站在一起的時候他絕對會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摩真紀所有有可能的行動。


    我擦幹了父親臉上的水漬,剛想要挪動父親的位置,卻發現扉間哥的手一直在顫抖——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扉間哥拿不穩東西,也許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房間的大門被推開,這一次進來的人是大嫂。


    “杏!”大嫂一把把我撈到懷裏,溫柔細致地給我擦頭發——啊,我的頭發原來還沒幹。


    扉間哥也分到了一條幹毛巾,不過他根本就不在乎頭發幹濕的問題,隻是不想浪費大嫂的好意,於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應付。


    “扉間……”大嫂歎了口氣,隨後輕聲道,“扉間,杏,喝點熱湯吧。”


    扉間哥遲緩地應道:“是,多謝。”


    大嫂去端湯水了,我走到扉間哥身邊,幫他擦頭發:“二哥……”


    “小妹!”扉間哥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道,“小妹,以後你就把八岐帶在身上,今天太危險了,你要保護好自己……”


    我知道扉間哥想說什麽,八岐的蛇毒是劇毒,他希望毒蛇通靈獸能夠貼身保護我,以防我失去鬥誌或意識的危險時刻,他也在擔憂我今天表現出的疏忽,和泉奈哥一樣。


    但這樣的事情是不會在出現的——我怎麽說也是上了七年戰場,殺了無數人的東西,我怎麽可能犯下類似的錯誤呢?


    隻有真紀和杏是不一樣的,今天哪怕對麵的人換成我的哥哥,我都不會完全喪失警惕。


    不過看著扉間哥的雙眼,我這麽回答他:“嗯,我會的。”


    門再一次推開,這一回柱間哥和大嫂一起走進來,大嫂不由分說按著我們兩個就喂了湯,滾燙的溫度從喉嚨一直滾到心口,好像連冰冷的身軀都因此恢複了些許活力。


    柱間哥伸手按住我們的後腦,一把把我們兩個攬到懷裏。


    “大哥!”扉間哥稍微掙紮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安靜了下來。


    “扉間,杏。”大哥的聲音很低沉,“我不會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


    我聽到了四位兄長的心跳,它們聽起來都是一樣的有力,又一樣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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