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時節,東京接連幾日都是陰雨天。


    我舉著傘走出明真大學附屬醫院,手肘中勾著沉重的公文袋,另一隻手則握著電話,正在與我通話的人是我在校時的學姐,如今同院的同僚加藤晶。


    “……你是認真的嗎?你要去邀請朝田龍太郎?”我皺起眉,“既然他已經否認了自己的醫生身份,那麽他作為一位醫者就是不合格的,為什麽學姐你——”


    【不是的!】


    學姐的聲音變得激動起來,她忘不了三年前在國際ngo醫療救助時的經曆。


    “好吧,所以你還是要去找他,第三次——住在那種偏僻的地方,開好幾個小時的高速路,注意安全啊學姐,這次可千萬別再穿著高跟鞋開車了!”


    雨越下越大了,我抬頭看了看天,輕輕歎了口氣:“學姐,我先掛斷了……周日的時候我們聚一聚吧。”


    最近精神科非常忙碌,作為主治醫生之一,我的工作也隻會更繁忙,一周內僅有周日能夠得到片刻的空閑。


    在明真大學附屬醫院裏,心療內科和精神科還是二合一的,不過比起精神科,我的職業領域更偏向心理谘詢。


    今晚還得加班,約好的病人是……


    我正在走神想著接下來的工作,卻突然聽到耳邊炸開刺耳的喇叭聲,我錯愕地抬起頭時,卻見到一輛轎車駛上了人行道,它撞歪了路燈,然後直直朝著我衝過來——


    躲不開……


    劇痛襲來前,這是我的最後想到的東西。


    *


    在漫長的沉眠與意識的混沌後,我感到了疼痛。


    我這是……死了嗎?


    還是說,我……又活了過來?


    腦中一片空白,我……是誰?


    擠壓、陣痛、噪音、黑暗、呼吸困難……


    不對,這不對,為什麽我感受到的外界幹擾和那久遠記憶中的誕生不一樣,這一次像是……雙倍的。


    *


    千手族地。


    “哇啊啊啊啊——”


    伴隨著女人的痛呼,嬰孩的哭聲響起,在房間外焦灼等待的人欣喜地站起身,大門打開,一位婦人走出產房:“族長,可以進來了,夫人產下了雙胞胎!”


    產房外,一位高大的男子麵露喜色,快步走向產房內,而在他身後,兩個四五歲的小男孩也歡喜地跳起來,他們都穿著白綠相間的族服,一溜兒望去好似倆綠纓子白蘿卜。


    三人前後擠入產房,男子抱起了剛出生的雙胞胎——這是一對兒兄妹,哥哥中氣十足地大聲哭泣,妹妹則乖巧地哼哼唧唧,眉眼間隱約能見到來自母親的秀美。


    男子大喜,當即道:“男孩子就叫板間,女孩子就叫杏!”


    男人的大兒子已經結束了對母親的噓寒問暖,他也湊過來,欣喜地望著自己最小的兩個弟妹:“扉間你來看啊!我們有妹妹了!啊啊啊啊——她笑了笑了她笑了!”


    另一個小男孩湊過來,臉上也是掩不住的好奇喜愛:“好可愛……啊,大哥,你嚇哭板間了。”


    大哥嘿嘿傻笑,安撫地摸了摸弟弟的臉,隨後朝父親束起大拇指:“老爹這一次的名字取得很可愛哦,‘杏’可是個好名字啊。”


    他們一家的孩子取名高度相似,男孩子一溜兒下來就是柱間、扉間、瓦間、板間,堪稱一棟房屋的基礎構造。


    男子輕輕敲了敲他的腦袋:“你們的名字我都是有好好想過的。”


    柱間露出了然的表情:“啊,明白了,爸爸想不出名字,原來如此。”


    說出真話的大哥遂遭到了腦門重擊。


    *


    宇智波族地。


    同一時間,不同的地點,當千手杏呱呱墜地的那一刻,宇智波族長宅邸的產房中,族長夫人也艱難地誕下了小女兒。


    然而作為代價,族長夫人難產而死。


    在這個平均年齡隻有三十歲的戰亂年代,一個產下五位孩子後難產死亡的女性太常見了,即便是族長夫人也不能免去這樣的命運。


    族長悲痛難忍,在給小女兒取名“真紀”後便不再搭理。


    當晚,在一片夜色中,年齡最大的兄長抱起了小妹妹的繈褓:“真紀不要怕,媽媽成佛了,哥哥在這裏,哥哥會保護你的……”


    “斑哥,我也要抱抱。”另一個勉力抱著小孩子的男孩湊過來。


    兄長勉強笑了笑:“好,我來抱泉奈,你抱抱真紀……累了就放回搖籃裏。”


    兩人交換了弟弟妹妹,隻有兩歲的小弟弟扯了扯哥哥的衣袖:“妹妹……妹妹……”


    宇智波斑抱著泉奈湊過來:“好,我們看妹妹……泉奈,這是真紀,是我們的小妹妹。”


    泉奈笑起來:“媽媽……媽媽……”


    宇智波斑的笑容消失了,他沉默地看著乖巧的弟弟妹妹,良久說不出話來,直到他大一些的弟弟忍不住哭泣時,他才道:“蒼太,別哭了。”


    “別哭了……哥哥會保護你們的。”


    *


    我再一次出生了……2


    為什麽是2呢……大概就是,這一次我有了兩個身體的意思吧。


    啊,神奇。


    我明明隻有一個意識,但是卻有了兩個身軀,隻可惜兩個身軀都是女嬰,視線模糊口齒不清,說起來這麽大的孩子應該大腦還沒發育多少,我竟然能有這麽清晰的認知能力——難道說這就是雙開的快樂?


    我嚐試著控製兩幅身軀,然後發現這非常簡單,雙開並沒有給我帶來什麽困難,我可以很順利地同時操作,就像是意識也分成了兩份,我能清除地記住身邊出現過的人,他們的聲音和觸感,以及我的兩位母親。


    不……有一位母親不見了,是……難產嗎?


    太糟糕了,我的誕生造成了一位母親的死亡,而她現在是我的媽媽了。


    “大哥,別玩了,小妹哭了!”


    “哭了……哭了……”


    “啊——杏——對不起——啊啊——板間怎麽也哭了——”


    “難道是雙胞胎的緣故嗎?”


    ……


    “真紀,別哭,哥哥在這裏”


    “斑哥!我也會保護真紀和泉奈的!”


    “真紀……妹妹……”


    ……


    這是,我的哥哥們。


    *


    自從我出生,已經過去六個月了。


    我終於大概弄明白了現在的處境,以及我的兩個大號的親屬關係——是的,我決定給我的兩個身體取名為大號一和大號二,以此區分。


    大號一:名字是千手杏,白色的頭發,紅色(神奇,眼睛還有這種色號)的眼睛,有哥哥四個,同胞哥哥千手板間,爸爸媽媽,大哥柱間天天來戳我的臉,稍微有點煩。


    我的二哥和親娘也是白毛紅眼,三哥是白毛黑眸,更神奇的是我的孿生哥哥,他竟然是……黑白發?


    啊這……


    這是我第一次見識到這個世界的神奇之處。


    大號二:名字是宇智波真紀,黑色頭發黑色眼睛(很正常),有哥哥三個,媽媽難產死亡,爸爸大概還在陰影裏,不常出現在我麵前,但是大哥斑非常關心我,成熟得不像是一個隻有五歲的孩子。


    我們一家都是黑毛黑眸,這一點顯得很正常,雖然我記不得前世的記憶了,但是我隱約知道前世我以及身邊的人都是這個色係。


    唉,看起來這個世界的科技不怎麽發達,希望我能好好地長大吧。


    被幾個小孩子那麽認真細致地照顧了,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


    我兩歲了。


    兩年的時間,除了睡覺和照顧自己外,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也大大地擴展了,我知道這個世界正處於戰亂中,而且我生活的環境以宗族和家庭為單位。


    啊,宗族,古老的詞匯。


    不過我的運氣似乎很不錯,因為我的兩幅軀體都降生在族長家,一邊是一個名為千手的家族,另一邊則是宇智波。


    兩個家族所在的地域應該不會相聚太遠,最起碼不可能相隔一片大陸,畢竟植物、氣候、時間和天氣都是一樣的。


    這挺好的,我很期待我的倆大號終有一日能成功會師。


    我很喜歡我的兩個家庭,哥哥們和爸爸們都是很好的人,雖然物資沒有預想的那樣豐富,但是我收到的關愛卻快把我撐爆了。


    至於這兩年匯總唯一的災難……


    在我一歲的時候,千手媽媽因難產而一屍兩命,又一個難產——這種幾乎是沒有節製的懷孕,讓我感到非常不安。


    不,我不希望我的未來是這樣的,嫁人後不停懷孕,生一堆孩子。


    孩子很可愛,但是我拒絕孕育。


    希望我能快點長大吧,這樣也能力所能及地照顧這一次的家人們,也能掌握更多的信息和力量,然後決定自己的命運。


    既然再一次出身了,那麽我就要為理想的生活努力奮鬥。


    而且這一次還有兩幅身軀。


    我很清楚我要的是什麽。


    *


    我四歲了。


    我在努力認識這個世界的文字——在學習上這就不得不誇讚一下兩幅身軀的優勢,我的學習速度因此而變成了兩倍,我一直都很驚訝於我的意識不會像想象中那樣“忙不過來”,雖然是雙線,但是一切都有條不紊,我的意識完全不像是四歲小孩子那小腦瓜能支撐的,總之就是非常神奇。


    稍微有些理解那些能夠左右互搏的人的感受了呢……真是作弊的能力啊。


    在擴展自己認知的同時,我還在嚐試實驗兩幅身軀的聯係。


    既然這一次我得到了兩幅身軀,那麽我就要驗證她們之間的所有條件,唯一的聯絡開關隻是意識嗎?


    實踐出真知,我偷偷摸到了哥哥們的武器——不愧是戰亂世界,哥哥們都是隨身帶武器的人,而且看樣子他們大概都殺過人。


    我想,我長大後可能也要學會殺人——假如我不想嫁個人生一串孩子的話。


    但我可以嗎……不知道,努力嚐試吧。


    我可以的。


    *


    宇智波真紀拿起苦無,輕輕地在自己的手心劃了一道,刺痛和鮮血一同湧現,但在同一時刻,千手杏卻沒有因此受到影響。


    我點點頭,轉而用千手杏的身軀做了同樣的事情,果不其然,宇智波真紀也沒有因為千手杏的受傷而受傷。


    我的兩個號大約不會在肉體上相互連接,但是疼痛可不會平坦,這一點對我來說是個問題,我不能因為大號一的疼痛而影響到大號二的行為,反之亦然,否則就不妙了。


    嗯……那麽疼痛訓練嗎?


    試試看好了。


    “真紀!你的手劃到了嗎?!”一個男孩子跑進大門,緊張地靠近我,“痛不痛呀……怎麽拿著苦無!不是說了你現在不能碰武器嗎!”


    我四歲,泉奈哥六歲,可他已經上過戰場了——我的天,六歲的孩子上戰場?這個世界瘋了嗎?


    我的大號二宇智波真紀立刻放下苦無認錯:“泉奈哥,我就是好奇——斑哥和蒼太哥天天拿著這個……”


    泉奈哥發現傷口很淺,頓時鬆了口氣,他一邊數落我一邊給我包紮,動作輕柔極了。


    這個六歲的孩子雖然脾氣爆裂,但性格也成熟極了——可不是,上過了戰場就再也沒有孩子了。


    就在泉奈哥為我包紮的時候,房間的大門再一次被推開,我們的一位族人帶來了噩耗。


    我的大號二,宇智波真紀的哥哥,宇智波蒼太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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