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五十六條魚
小人魚能有什麽壞心眼 作者：南辛一成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噗通——”
“噗通——”
微弱的心跳聲，如暗夜裏荒原上的一星野火，隨時都能被疾風撲滅。
生前的畫麵一張張閃過，那些無趣的、裹腳布般冗長的回憶，突然竄進了他的腦海。
“他們都走了嗎？”
少年時的簡昱，穿著單薄的睡衣，站在屋簷下問他的管家。
“老爺回北方了，您的幾位堂兄弟也都走了。”
“祖父呢？”
“昨天就走了。”
“牧野跟老爺去了北方，這個家裏隻剩下你一個人。”
“我知道了。”
“管家，”少年簡昱背過身去，輕聲問，“你說，母親她……為什麽會自殺？”
“夫人……隻是一時沒想開。”
“可她怎麽會，舍得丟下我呢？”
“少爺？”
“牧野說我出生時帶了詛咒，是真的嗎？”
“少爺。”
“我知道，你也不喜歡我。”
“……”
少年站在屋簷下，望著空中飄過的雲，道：
“算了，我也不喜歡你們。”
多少年後，妮妮說：
“別恨牧野……”
“答應我，哥哥，無論牧野做了什麽，你答應我，你不會殺他。”
“我求求你了，他是這世上你唯一的親人了。”
聽起來那麽好笑。
好像他曾體會過……有親人的滋味一樣。
父親也好，母親也好，走的時候連一句道別的話都沒有。
輕而易舉地將他拋棄。
領主大人的身份，對簡妮的承諾，如同一層層枷鎖，陪伴他漫長而孤寂的一生。
他想，就這樣結束算了。
耳邊似乎有人在喊他，他費力地睜開眼，卻什麽都看不到，什麽都聽不清。
“噗通——”
“噗通——”
心髒的躍動越來越有力，血液從心髒順著血管送往全身，修複著身上每一處傷痕，身體也慢慢地恢複了知覺，就好像……泡在溫暖的鮮血凝成的池子裏。
“哥哥，我喜歡你。”
“哥哥，我們結婚吧。”
“我好喜歡你啊。”
簡昱猛地驚醒過來，冰冷的湖水淹沒了頭頂，湖中一片血色，鮮血從他唇齒間漫入，送往身上每一處角落。
靈魂仿佛被狠狠擊中，簡昱腦中“嗡”了一下，眼睛睜大，緩慢地、鬆開了刺在少女脖頸上的尖齒。
甜希抱著他的手逐漸脫力，身體往湖底沉了下去，綠色的尾巴在渾濁的湖水一晃而過。
簡昱：“！”
他心裏狠狠一抽，眼淚奪眶而出，瞬間被渾濁的湖水洗去。
原來，他之前就這樣子……一直咬著甜希的脖子不放嗎？
他加快了速度，一把撈起小人魚，將她緊緊抱在懷裏，身體不住地發抖。
“嘩啦”一聲，簡昱帶著甜希浮出了水麵，他渾身淌著水，墨黑的頭發貼在臉上，眼眸紅的滴血，懷裏緊緊抱著他的小人魚，輕撫她的臉，聲音喃喃：“寶寶……”
甜希身體冰涼，因失血過多而臉色慘白，尾部無力地垂在水中。
“對不起……”簡昱按著她脖子上的傷口，顫聲說，“甜希，甜希……醒一醒。”
別再丟下他一個人了。
他唯一擁有的……隻有甜希了。
“找到了，菲爾！在這邊！”
森林裏響起巨型動物奔跑的聲音，簡昱往湖畔長滿蘆葦的地方藏了藏，空中突然飛出了一匹灰藍色的大狼，“噗通”一聲掉入水中，朝簡昱這邊遊了過來。
“領主大人！”一名小狼人站在岸上說，“牧野在到處找你們，快上來！”
菲爾目光死死地盯著簡昱懷裏的小人魚，在水中緩慢地劃了幾下，卻不敢靠近。
是人魚，尾巴如銀河一樣漂亮的小人魚。
菲爾呼吸都滯住了。
簡昱抱著甜希上了岸，吩咐道：“快找女巫！”
“去找卡羅拉！”
菲爾一躍跳上岸，叼起小狼人，飛快地進入森林。
遠處，湖對岸呈現微弱的燈光。
婚宴現場已經變得一片狼藉，賓客們有的逃了，有的被牧野拿來尋開心，還有一些仍在沉睡。
牧野擊敗了領主大人，吃了他的血肉，力量變得更強了。
沒有人敢挑釁他。
血仆們一個個地都被綁了起來，掛在十字架上，手腕和脖子被割開，像被宰割的牲口一樣進行宰殺前的放血。
他們身下是簡昱為甜希修的泳池，裏麵的水已經放幹了，取而代之的是血仆們的鮮血。
“簡昱如果還活著，一定會來救他的下屬，”牧野道，“這次一定要徹底消滅他。”
白露皺著眉頭，將視線從血仆們身上移開，道：“他身體被貫穿了，怎麽可能還活著？”
牧野：“血族的恢複能力極強，隻要心髒還能跳動，喝到血之後，就能完全恢複。”
“也是，剛才人魚逃得太快了，沒想到她這麽狡猾……”
“是你沒看好她，讓她救走了簡昱。”牧野涼涼地說。
白露心裏微微一驚，低下頭說：“是……是我的錯。”
牧野沒有出聲，接著好像看到什麽有趣的東西，笑了起來。
白露順著他的目光，扭過頭，看到寧洲趴在地上，朝她爬過來，一隻手抓著白露的腳腕，抬起臉看她，喘著氣，祈求般地說：“妮妮……”
白露麵上露出嫌棄的表情，用力一蹬，甩開他的手，接著一腳踩在他脖子上。
細高跟鞋底剛好卡住他的脖子，令他動彈不得。
“妮妮……”
寧洲雙手無力地抱著脖子，嘴唇像瀕死的魚一樣動了動，無聲地說著什麽。
“惡心。”
白露狠狠踩他脖子，抬起腳，照著他的臉，用尖頭猛地踹了幾下。
“給。”
牧野遞出一柄□□，微笑著看著她，示意：該為你犯下的錯誤，做出彌補了。
白露接過手/槍，熟練地上膛，槍/頭指著寧洲的腦袋，握槍的手不帶一絲顫抖。
兩人對視，寧洲卻隻是笑了笑，眼裏泛起莫大的悲哀，輕輕地說：“別這樣……妮妮。”
“我殺了他，你會給我什麽好處嗎？”白露問牧野。
“當然，”牧野盯著寧洲發笑，溫聲說，“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嘭——”地一聲，白露扣下扳機，一槍將寧洲爆頭，血霧噴開，濺在她漂亮的裙角上。
空氣仿佛靜止了。
白露垂下手，皺著眉頭，心裏一陣陣地悶痛，有些呼吸不過來了。
她轉過臉去，一閉上眼腦海裏都是寧洲最後看她的眼神。
“做得很好，”牧野拍了拍她肩膀，笑道，“這把槍你拿著非常適合，不過等你被轉化以後，還會有更合適的武器。”
“……好。”
白露聲音微微發抖。
她聽到體內另一個靈魂顫抖著哭泣的聲音，隻得忍了一忍，按著心口，心裏罵了聲“閉嘴”。
貓從血紅的湖水裏遊過，來到對岸的森林，一瘸一拐地找到簡昱。
“領主大人……”貓顫抖著說，“牧野在找你。”
簡昱看了眼躺在草席上昏迷的小人魚，摸了下她的臉，道：“正好我要去找他。”
貓頓了頓，看著簡昱身上的傷，欲言又止。
“想說什麽。”簡昱道。
“我看天刀的傷，可能快支撐不住了。”
但領主大人重傷未愈，這個時候去找牧野，恐怕勝算不大。
簡昱跟狼人部落們交代了幾句，徑直起身，提著家族傳下來的那杆銀槍，菲爾帶上弓箭跟在他身後。
及至離開了森林，貓才說：“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寧洲沒了。”
簡昱麵上沒有多少表情，良久才道：“妮妮呢？”
“她殺了寧洲。”
簡昱腳步頓了一下。
天快亮了。
簡昱騎在狼背上，來到古堡前的草地上。
牧野坐在簡昱常坐的沙發上，端著酒杯，一邊接血仆血管裏流出來的血，一邊悠然地品嚐著，對簡昱的到來毫不意外，還放下酒杯，興奮地起身鼓掌：
“我親愛的兄弟，看到你蛻變了，我真的很高興！”
簡昱向來話少，跟牧野更是沒有好說的，飛身上前，掄起銀槍往牧野胸口刺去！
牧野不住地避讓，身形越來越靈活，速度越來越快。
但簡昱的槍法更是強的離譜，數招內，幾次從牧野喉嚨上擦過，逼得他不得不出手。
“嘭、嘭、嘭……”
一連好幾發子彈，被簡昱輕巧避開，接著一記絕殺，將牧野手中的槍打飛，朝他肩胛骨刺了進去！
“嘭——”
白露站在二樓露台上，一槍射出去，掛在池子上的天刀直接丟了一條胳膊。
簡昱怔了下，視線看過去。
“區區幾個血仆，難道你也要惦記嗎？”
牧野按在槍/頭上，用力將銀槍從肩上拔/出來，血從傷口灑了一地。
簡昱沒有回答，反問：“你到底想要什麽？”
牧野笑了笑：“要你的命，你能給我嗎？”
簡昱猶豫了一下，將銀槍放在地上，將外套脫了丟在地上，一副任君處置的態度。
“領主大人！不要中他的圈套！”
“領主大人，我沒事！不要答應牧野這個狗逼！”
“領主大人嚶！茶茶沒事！不要管茶茶！”
牧野一麵給自己療傷，一麵盯著簡昱發笑：
“外星人，小甜甜怎麽樣了？”
簡昱沒有回答，牧野舔了舔嘴唇道：“不知道人魚的血是什麽味道，我也想嚐一嚐……可惜了。”
簡昱垂著眼瞼，麵無表情。
“好了，我親愛的兄弟，”牧野若無其事地坐下，“不說你的傷心事了，說說我和妮妮吧。”
白露站在高樓上，以她的槍法，想要殺死隨意一名血仆，根本不在話下。
寧洲已經沒了，他不想其他人再因他而喪命，隻冷冷地看著牧野。
“我和妮妮剛開始在一起的時候，一切都是很美好的，”牧野翹著二郎腿，從池子裏舀了杯血遞給簡昱，“直到我嚐過她的血，一切開始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簡昱沒有碰那杯血，唇齒間仍懷念著甜希的血。
那令他著迷，令他迷失的血。
他體內仿佛住著一個怪物，時時刻刻都想衝出來，將小甜希撕成碎片，喝她的血，與她永遠地結合在一起。
這些念頭讓他感到不安。
牧野仍在不停地說著，他是如何咬破妮妮的脖子，品嚐她的鮮血，第一次和她做的時候，差一點將她弄死，後來幾次差點出了事故。
“妮妮喜歡……”牧野笑著說，“窒息的感覺，無力的感覺，臣服的感覺，我親愛的兄弟，你應該也能明白，畢竟我們是兄弟。”
“你愛那隻小外星人嗎？”牧野看著他問道。
“愛。”
簡昱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神情是溫柔的。
偉大的領主大人從來不會表達自己的感情，除非是熱切的、必須宣之於口的愛。
牧野一怔，接著笑了：“你果然沒讓我失望，但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
牧野起身，走到簡昱麵前，兩人隔了五步的距離。
在這個範圍內，簡昱仍有餘力對付他。
二樓露台上，貓從白露身後無聲無息地出現，琥珀色的眸子警惕地打量四周，越過白露的身影，看了眼草地上的情形，伺機以待。
天快完全亮了。
牧野不怕死地又往前走了幾步，幾乎要挨著領主大人了。
他湊到簡昱耳邊，輕輕地說了句話。
簡昱微微睜大了眼，接著“篤”地一聲，牧野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從他身後刺了進去。
簡昱勉強站穩，仍處於震驚之中。
牧野的話讓他一時難以接受，他看著牧野抽出匕首，舔了舔刀刃上的血，眯著眼睛一副陶醉的樣子。
就在這時候，身後傳出一聲尖叫，於此同時，簡昱踢了一腳銀槍，□□飛到手中，又從手中刺出去，貫穿牧野的胸腔，將他釘在身後的沙發上！
貓從二樓帶著白露撲了下來，將她壓在利爪下麵，埋伏在一旁的狙擊手朝貓射擊，被突然衝出來的狼人撕碎，咬破槍支丟在一旁。
簡昱一手按著銀槍一端，目光幽幽地看著牧野，道：“你輸了。”
“你不會殺我，”牧野吐了口血，笑了笑，“你下不了手……啊！”
簡昱銀槍在他胸腔裏狠狠一絞，瞪著他說：“沒有什麽絕對，我想殺你的時候，諾言和血緣都攔不住我。”
“你也會墮入地獄，拖著你深愛的人一起，”牧野殘忍地笑著，“和你心愛的小外星人，永生永世墜入地獄……”
簡昱抽出銀槍丟在一旁，撲了上去，一手從傷口的窟窿裏伸進去，按住了牧野那顆跳動的心髒。
“別……”
“別殺他……”
簡昱早已被憤怒衝昏了頭腦，捏著他的心髒往外扯，牧野也不是吃素的，反撲上去，用利齒撕扯他的肩膀！
金色的陽光從東方露出來，照在平靜的湖麵上，照在草地上，照在被綁在十字架上的血仆上，照在撕扯的兩人身上！
“不！！！”
“好疼！！！”
烈焰噴了出來，一瞬間將人燒得焦黑，痛喊聲此起彼伏，貓再也顧不上白露，衝上去救掛在十字架上的人，狼人也跟了上去。
簡昱被菲爾拉開，摔到一旁的樹下，而牧野渾身著火，躲在沙發下的陰影裏，拚命地撲滅身上的火。
白露抱著槍，一瘸一拐地朝他走近，細長的影子覆在了他身上。
牧野緩慢地抬起頭，神情有些恍惚，輕輕地開口道：“走吧，跟我回烈日城。”
白露抬起槍，槍口對準了他。
“……妮妮？”
妮妮冷漠地看著他，唇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一句話沒說，扣動了扳機。
“嘭。”
牧野腦袋開出了一朵嫣紅的花，在晨曦的光芒下化作煙灰散去。
“……”
“天意如此，”月神按住了一度想要出手的戰神，笑嘻嘻道，“血神終將要回來了，但不再是你認識的那個血神。”
牧野已死，戰神也沒了興致，掀起戰袍，轉身離開。
牧野帶來的那瓶酒裏裝著解藥，一夜之後，除了受傷的血仆和死去的寧洲，沒有其他人受傷。
簡妮站在陽光下，朝簡昱招手，流著淚，笑著說：“我也走啦，哥。”
對不起哦，這麽多年，讓你一直背負這沉重的枷鎖而活。
如今我親手打破了枷鎖，希望你以後快快樂樂的，解脫成神也好，繼續守在這孤獨的大陸上也好，請遵循自己的心意哦。
*
數月後：
“海巫，這是你要的血。”
“噢，我敬愛的領主大人，”海巫驚訝不已，“怎麽是您親自來送？”
簡昱將手中的一小管血丟出去，在海水中緩慢地轉了兩圈，飄到了海巫麵前。
海巫急忙接住，視若珍寶，甜蜜地笑，對著那支試管親了親，笑著說：“領主大人，我那親愛的小公主最近怎麽樣啊？”
“最近孕吐反應有些明顯，”簡昱道，“你這有什麽辦法幫她緩解嗎？”
“嗐，老婆子我這能有什麽辦法？”海巫笑吟吟道，“叫她少吃點甜食，克製一下！”
簡昱：“。”
不吃甜食，相當於要了她的命吧！
簡昱陷入深思，轉身離開。
“對了，領主大人，”海巫道，“最近有什麽合適的姑娘，血族的女孩子也好，人類女子也好，記得跟我兒子介紹啊！”
簡昱揮揮。
途徑水星城，他去買了點酸辣的東西，又去天刀常去的花店抱了一束花。
一個小女孩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腿，“哎喲”一聲，抱著腦門仰起頭看，驚喜地叫了起來：“大哥哥！是你！”
簡昱認出了小女孩，是寧洲轉化的那位絕症少女，他麵無表情看著她，懷疑小女孩好像長高了。
但被轉化的血族隻會停在被轉化時的狀態，她不可能還會長的。
“大哥哥，”女孩眨眨眼睛，脆脆地說，“這是買給上次那位漂亮姐姐的嗎？”
“嗯。”簡昱冷淡地回答。
女孩卻不怕他，抿了抿唇，垂著臉說：“大哥哥，我以後……還能見到寧洲哥哥嗎？”
“寧洲死了，”簡昱道，“白茶沒有告訴你嗎？”
女孩眼淚忽然湧出來，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寧洲哥哥說過，是您授意讓她轉化我的，”女孩含著淚，朝他深深地鞠了個躬，“謝謝大哥哥的關照！”
簡昱輕輕地歎了口氣，摸了下小女孩的頭，道：“你不恨嗎？”
女孩用力搖頭，拚命地抹眼淚，脆生生地說：“你們幫我哥哥報了仇，你們是好人。”
簡昱道：“你這小孩，還算通情達理。”
女孩忍著淚，哽咽著說：“但如果，一定要恨的話……隻能恨，當時寧洲哥哥還在的時候，我沒有好好對他……”
“嗯，你說的對。”
曾經他也恨他妹妹，恨簡妮丟下了那樣的承諾，讓他背負著那樣沉重的枷鎖。
簡妮回來的時候，他還是恨她的。
為了牧野，這麽做真的值得嗎？
直到簡妮親手殺死牧野，他才明白……原來當初那份沉重的承諾，是妮妮為了保護他，為了不讓他犯下弑親的罪，得以在數千年後解脫。
簡昱上了車，啟動自動駕駛，看了會育兒課程，刷到了一條新聞——
#十五歲少女在家中燒炭自殺#
太多類似的新聞了，盡管身為教皇大人的甜希已經在努力地為這個社會做出貢獻，努力地改變人們生存的環境，但效果依舊微乎其微。
簡昱又想到了牧野死前跟他說過的話。
放棄這一切嗎？
成為血神？
血神主宰人們內心的欲望，欲望過剩或過少，都會扭曲這個社會的發展。
在他缺席的數千年，社會已經越來越病態了。
他不能讓自己未來的小孩，生活在絕望和無助的環境中。
他終歸，還是要失去甜希嗎？
“賈維斯，去光明神殿。”
“yes，sir.”
車子轉向，沒多久停在了光明神殿前。
這是簡昱第一次，想要看看甜希在神殿中工作的樣子。
他提著零食，抱著花，推開了神殿的門。
“歡迎回來，”光明神站在大殿裏說，“血神大人。”
簡昱打量著他，也打量著神殿裏每一座神像。
“牧野是對我的考驗嗎？”
“可以稱之為考驗，”光明神道，“原本我以為，你不會再回到這裏了。”
雪神開口道：“主宰自己的欲望，戰勝貪婪的化身，的確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
戰神“哼”了一聲，目無表情地看著他。
月神笑嘻嘻道：“果然愛情是無所不能的，遇到人魚公主之後，血神也發生了蛻變呢。”
預言之神捧著水晶球，認同道：“從前的血神大人，的確太死板了。”
簡昱：“……”
“？”
就很離譜，搞得一副他好像跟這些人很熟的樣子。
“哥哥？”甜希手裏抱著書，頭上插了支鵝毛筆，欣然跑了過來，抱著他腰，“他們說你來看我了！是真的哎！”
簡昱揉了揉她頭發，盯著她笑。
甜希笑容斂住，問道：“你……打算回到神殿裏嗎？”
簡昱：“怎麽可能……”
“我沒關係的哦！”甜希期盼地看著他，牽著他手說，“血神歸位，這個世界會在我們的共同努力下，慢慢好轉……”
簡昱：“我們？”
“你當了血神，也是在神殿裏工作呀，”甜希用力掐了一把簡昱，眨眨眼，笑道，“笨蛋哥哥！”
簡昱輕輕地歎了口氣：“我不想忘記你。”
可如果他選擇繼續做他的領主大人，將如牧野所說，他遲早會瘋，會迷失在血與欲之中，會帶著甜希一起墮落，就像他和妮妮一樣。
也許，這是最好的時機了。
“沒有關係哦，”甜希牽著簡昱的手，將他掌心放在自己腦袋上，道，“到時候，哥哥摸摸我的頭，就會想起我們過去的事情了！”
簡昱不由地笑了，抬起她下巴，輕輕吻她。
“哎喲，不害臊呢。”月神笑著道。
“咳咳，”冰心玉潔的雪神轉過臉去，“這裏可是神殿！”
簡昱耳根泛紅，在眾神麵前，跟甜希拉勾約定：“重新開始，要當我的信徒。”
甜希眼睛亮了起來，眉眼彎彎，笑著說：“好！”
光明神施法，簡昱籠罩在明光中，朝著甜希笑，很快身影化作齏粉，在神殿前散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甜希膝蓋緩緩落地，眼淚化作珍珠滑落下來。
光明神殿裏，眾神保持著沉默。
一位沉睡多年的神像緩緩地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名跪在他麵前，流著淚的少女。
血神看著她，麵上現出陌生而困惑的神情，片刻後他開了口，道：“你……為什麽在哭？”
甜希仰起臉看著他，身體輕輕地顫抖。
珍珠掉在了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別哭，”神像彎下身，注視著她，輕輕道，“告訴我，你的名字。”
“你……的心肝寶貝。”
血神：“？”
“再說一遍。”
“你老婆。”
“噗通——”
微弱的心跳聲，如暗夜裏荒原上的一星野火，隨時都能被疾風撲滅。
生前的畫麵一張張閃過，那些無趣的、裹腳布般冗長的回憶，突然竄進了他的腦海。
“他們都走了嗎？”
少年時的簡昱，穿著單薄的睡衣，站在屋簷下問他的管家。
“老爺回北方了，您的幾位堂兄弟也都走了。”
“祖父呢？”
“昨天就走了。”
“牧野跟老爺去了北方，這個家裏隻剩下你一個人。”
“我知道了。”
“管家，”少年簡昱背過身去，輕聲問，“你說，母親她……為什麽會自殺？”
“夫人……隻是一時沒想開。”
“可她怎麽會，舍得丟下我呢？”
“少爺？”
“牧野說我出生時帶了詛咒，是真的嗎？”
“少爺。”
“我知道，你也不喜歡我。”
“……”
少年站在屋簷下，望著空中飄過的雲，道：
“算了，我也不喜歡你們。”
多少年後，妮妮說：
“別恨牧野……”
“答應我，哥哥，無論牧野做了什麽，你答應我，你不會殺他。”
“我求求你了，他是這世上你唯一的親人了。”
聽起來那麽好笑。
好像他曾體會過……有親人的滋味一樣。
父親也好，母親也好，走的時候連一句道別的話都沒有。
輕而易舉地將他拋棄。
領主大人的身份，對簡妮的承諾，如同一層層枷鎖，陪伴他漫長而孤寂的一生。
他想，就這樣結束算了。
耳邊似乎有人在喊他，他費力地睜開眼，卻什麽都看不到，什麽都聽不清。
“噗通——”
“噗通——”
心髒的躍動越來越有力，血液從心髒順著血管送往全身，修複著身上每一處傷痕，身體也慢慢地恢複了知覺，就好像……泡在溫暖的鮮血凝成的池子裏。
“哥哥，我喜歡你。”
“哥哥，我們結婚吧。”
“我好喜歡你啊。”
簡昱猛地驚醒過來，冰冷的湖水淹沒了頭頂，湖中一片血色，鮮血從他唇齒間漫入，送往身上每一處角落。
靈魂仿佛被狠狠擊中，簡昱腦中“嗡”了一下，眼睛睜大，緩慢地、鬆開了刺在少女脖頸上的尖齒。
甜希抱著他的手逐漸脫力，身體往湖底沉了下去，綠色的尾巴在渾濁的湖水一晃而過。
簡昱：“！”
他心裏狠狠一抽，眼淚奪眶而出，瞬間被渾濁的湖水洗去。
原來，他之前就這樣子……一直咬著甜希的脖子不放嗎？
他加快了速度，一把撈起小人魚，將她緊緊抱在懷裏，身體不住地發抖。
“嘩啦”一聲，簡昱帶著甜希浮出了水麵，他渾身淌著水，墨黑的頭發貼在臉上，眼眸紅的滴血，懷裏緊緊抱著他的小人魚，輕撫她的臉，聲音喃喃：“寶寶……”
甜希身體冰涼，因失血過多而臉色慘白，尾部無力地垂在水中。
“對不起……”簡昱按著她脖子上的傷口，顫聲說，“甜希，甜希……醒一醒。”
別再丟下他一個人了。
他唯一擁有的……隻有甜希了。
“找到了，菲爾！在這邊！”
森林裏響起巨型動物奔跑的聲音，簡昱往湖畔長滿蘆葦的地方藏了藏，空中突然飛出了一匹灰藍色的大狼，“噗通”一聲掉入水中，朝簡昱這邊遊了過來。
“領主大人！”一名小狼人站在岸上說，“牧野在到處找你們，快上來！”
菲爾目光死死地盯著簡昱懷裏的小人魚，在水中緩慢地劃了幾下，卻不敢靠近。
是人魚，尾巴如銀河一樣漂亮的小人魚。
菲爾呼吸都滯住了。
簡昱抱著甜希上了岸，吩咐道：“快找女巫！”
“去找卡羅拉！”
菲爾一躍跳上岸，叼起小狼人，飛快地進入森林。
遠處，湖對岸呈現微弱的燈光。
婚宴現場已經變得一片狼藉，賓客們有的逃了，有的被牧野拿來尋開心，還有一些仍在沉睡。
牧野擊敗了領主大人，吃了他的血肉，力量變得更強了。
沒有人敢挑釁他。
血仆們一個個地都被綁了起來，掛在十字架上，手腕和脖子被割開，像被宰割的牲口一樣進行宰殺前的放血。
他們身下是簡昱為甜希修的泳池，裏麵的水已經放幹了，取而代之的是血仆們的鮮血。
“簡昱如果還活著，一定會來救他的下屬，”牧野道，“這次一定要徹底消滅他。”
白露皺著眉頭，將視線從血仆們身上移開，道：“他身體被貫穿了，怎麽可能還活著？”
牧野：“血族的恢複能力極強，隻要心髒還能跳動，喝到血之後，就能完全恢複。”
“也是，剛才人魚逃得太快了，沒想到她這麽狡猾……”
“是你沒看好她，讓她救走了簡昱。”牧野涼涼地說。
白露心裏微微一驚，低下頭說：“是……是我的錯。”
牧野沒有出聲，接著好像看到什麽有趣的東西，笑了起來。
白露順著他的目光，扭過頭，看到寧洲趴在地上，朝她爬過來，一隻手抓著白露的腳腕，抬起臉看她，喘著氣，祈求般地說：“妮妮……”
白露麵上露出嫌棄的表情，用力一蹬，甩開他的手，接著一腳踩在他脖子上。
細高跟鞋底剛好卡住他的脖子，令他動彈不得。
“妮妮……”
寧洲雙手無力地抱著脖子，嘴唇像瀕死的魚一樣動了動，無聲地說著什麽。
“惡心。”
白露狠狠踩他脖子，抬起腳，照著他的臉，用尖頭猛地踹了幾下。
“給。”
牧野遞出一柄□□，微笑著看著她，示意：該為你犯下的錯誤，做出彌補了。
白露接過手/槍，熟練地上膛，槍/頭指著寧洲的腦袋，握槍的手不帶一絲顫抖。
兩人對視，寧洲卻隻是笑了笑，眼裏泛起莫大的悲哀，輕輕地說：“別這樣……妮妮。”
“我殺了他，你會給我什麽好處嗎？”白露問牧野。
“當然，”牧野盯著寧洲發笑，溫聲說，“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嘭——”地一聲，白露扣下扳機，一槍將寧洲爆頭，血霧噴開，濺在她漂亮的裙角上。
空氣仿佛靜止了。
白露垂下手，皺著眉頭，心裏一陣陣地悶痛，有些呼吸不過來了。
她轉過臉去，一閉上眼腦海裏都是寧洲最後看她的眼神。
“做得很好，”牧野拍了拍她肩膀，笑道，“這把槍你拿著非常適合，不過等你被轉化以後，還會有更合適的武器。”
“……好。”
白露聲音微微發抖。
她聽到體內另一個靈魂顫抖著哭泣的聲音，隻得忍了一忍，按著心口，心裏罵了聲“閉嘴”。
貓從血紅的湖水裏遊過，來到對岸的森林，一瘸一拐地找到簡昱。
“領主大人……”貓顫抖著說，“牧野在找你。”
簡昱看了眼躺在草席上昏迷的小人魚，摸了下她的臉，道：“正好我要去找他。”
貓頓了頓，看著簡昱身上的傷，欲言又止。
“想說什麽。”簡昱道。
“我看天刀的傷，可能快支撐不住了。”
但領主大人重傷未愈，這個時候去找牧野，恐怕勝算不大。
簡昱跟狼人部落們交代了幾句，徑直起身，提著家族傳下來的那杆銀槍，菲爾帶上弓箭跟在他身後。
及至離開了森林，貓才說：“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寧洲沒了。”
簡昱麵上沒有多少表情，良久才道：“妮妮呢？”
“她殺了寧洲。”
簡昱腳步頓了一下。
天快亮了。
簡昱騎在狼背上，來到古堡前的草地上。
牧野坐在簡昱常坐的沙發上，端著酒杯，一邊接血仆血管裏流出來的血，一邊悠然地品嚐著，對簡昱的到來毫不意外，還放下酒杯，興奮地起身鼓掌：
“我親愛的兄弟，看到你蛻變了，我真的很高興！”
簡昱向來話少，跟牧野更是沒有好說的，飛身上前，掄起銀槍往牧野胸口刺去！
牧野不住地避讓，身形越來越靈活，速度越來越快。
但簡昱的槍法更是強的離譜，數招內，幾次從牧野喉嚨上擦過，逼得他不得不出手。
“嘭、嘭、嘭……”
一連好幾發子彈，被簡昱輕巧避開，接著一記絕殺，將牧野手中的槍打飛，朝他肩胛骨刺了進去！
“嘭——”
白露站在二樓露台上，一槍射出去，掛在池子上的天刀直接丟了一條胳膊。
簡昱怔了下，視線看過去。
“區區幾個血仆，難道你也要惦記嗎？”
牧野按在槍/頭上，用力將銀槍從肩上拔/出來，血從傷口灑了一地。
簡昱沒有回答，反問：“你到底想要什麽？”
牧野笑了笑：“要你的命，你能給我嗎？”
簡昱猶豫了一下，將銀槍放在地上，將外套脫了丟在地上，一副任君處置的態度。
“領主大人！不要中他的圈套！”
“領主大人，我沒事！不要答應牧野這個狗逼！”
“領主大人嚶！茶茶沒事！不要管茶茶！”
牧野一麵給自己療傷，一麵盯著簡昱發笑：
“外星人，小甜甜怎麽樣了？”
簡昱沒有回答，牧野舔了舔嘴唇道：“不知道人魚的血是什麽味道，我也想嚐一嚐……可惜了。”
簡昱垂著眼瞼，麵無表情。
“好了，我親愛的兄弟，”牧野若無其事地坐下，“不說你的傷心事了，說說我和妮妮吧。”
白露站在高樓上，以她的槍法，想要殺死隨意一名血仆，根本不在話下。
寧洲已經沒了，他不想其他人再因他而喪命，隻冷冷地看著牧野。
“我和妮妮剛開始在一起的時候，一切都是很美好的，”牧野翹著二郎腿，從池子裏舀了杯血遞給簡昱，“直到我嚐過她的血，一切開始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簡昱沒有碰那杯血，唇齒間仍懷念著甜希的血。
那令他著迷，令他迷失的血。
他體內仿佛住著一個怪物，時時刻刻都想衝出來，將小甜希撕成碎片，喝她的血，與她永遠地結合在一起。
這些念頭讓他感到不安。
牧野仍在不停地說著，他是如何咬破妮妮的脖子，品嚐她的鮮血，第一次和她做的時候，差一點將她弄死，後來幾次差點出了事故。
“妮妮喜歡……”牧野笑著說，“窒息的感覺，無力的感覺，臣服的感覺，我親愛的兄弟，你應該也能明白，畢竟我們是兄弟。”
“你愛那隻小外星人嗎？”牧野看著他問道。
“愛。”
簡昱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神情是溫柔的。
偉大的領主大人從來不會表達自己的感情，除非是熱切的、必須宣之於口的愛。
牧野一怔，接著笑了：“你果然沒讓我失望，但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
牧野起身，走到簡昱麵前，兩人隔了五步的距離。
在這個範圍內，簡昱仍有餘力對付他。
二樓露台上，貓從白露身後無聲無息地出現，琥珀色的眸子警惕地打量四周，越過白露的身影，看了眼草地上的情形，伺機以待。
天快完全亮了。
牧野不怕死地又往前走了幾步，幾乎要挨著領主大人了。
他湊到簡昱耳邊，輕輕地說了句話。
簡昱微微睜大了眼，接著“篤”地一聲，牧野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從他身後刺了進去。
簡昱勉強站穩，仍處於震驚之中。
牧野的話讓他一時難以接受，他看著牧野抽出匕首，舔了舔刀刃上的血，眯著眼睛一副陶醉的樣子。
就在這時候，身後傳出一聲尖叫，於此同時，簡昱踢了一腳銀槍，□□飛到手中，又從手中刺出去，貫穿牧野的胸腔，將他釘在身後的沙發上！
貓從二樓帶著白露撲了下來，將她壓在利爪下麵，埋伏在一旁的狙擊手朝貓射擊，被突然衝出來的狼人撕碎，咬破槍支丟在一旁。
簡昱一手按著銀槍一端，目光幽幽地看著牧野，道：“你輸了。”
“你不會殺我，”牧野吐了口血，笑了笑，“你下不了手……啊！”
簡昱銀槍在他胸腔裏狠狠一絞，瞪著他說：“沒有什麽絕對，我想殺你的時候，諾言和血緣都攔不住我。”
“你也會墮入地獄，拖著你深愛的人一起，”牧野殘忍地笑著，“和你心愛的小外星人，永生永世墜入地獄……”
簡昱抽出銀槍丟在一旁，撲了上去，一手從傷口的窟窿裏伸進去，按住了牧野那顆跳動的心髒。
“別……”
“別殺他……”
簡昱早已被憤怒衝昏了頭腦，捏著他的心髒往外扯，牧野也不是吃素的，反撲上去，用利齒撕扯他的肩膀！
金色的陽光從東方露出來，照在平靜的湖麵上，照在草地上，照在被綁在十字架上的血仆上，照在撕扯的兩人身上！
“不！！！”
“好疼！！！”
烈焰噴了出來，一瞬間將人燒得焦黑，痛喊聲此起彼伏，貓再也顧不上白露，衝上去救掛在十字架上的人，狼人也跟了上去。
簡昱被菲爾拉開，摔到一旁的樹下，而牧野渾身著火，躲在沙發下的陰影裏，拚命地撲滅身上的火。
白露抱著槍，一瘸一拐地朝他走近，細長的影子覆在了他身上。
牧野緩慢地抬起頭，神情有些恍惚，輕輕地開口道：“走吧，跟我回烈日城。”
白露抬起槍，槍口對準了他。
“……妮妮？”
妮妮冷漠地看著他，唇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一句話沒說，扣動了扳機。
“嘭。”
牧野腦袋開出了一朵嫣紅的花，在晨曦的光芒下化作煙灰散去。
“……”
“天意如此，”月神按住了一度想要出手的戰神，笑嘻嘻道，“血神終將要回來了，但不再是你認識的那個血神。”
牧野已死，戰神也沒了興致，掀起戰袍，轉身離開。
牧野帶來的那瓶酒裏裝著解藥，一夜之後，除了受傷的血仆和死去的寧洲，沒有其他人受傷。
簡妮站在陽光下，朝簡昱招手，流著淚，笑著說：“我也走啦，哥。”
對不起哦，這麽多年，讓你一直背負這沉重的枷鎖而活。
如今我親手打破了枷鎖，希望你以後快快樂樂的，解脫成神也好，繼續守在這孤獨的大陸上也好，請遵循自己的心意哦。
*
數月後：
“海巫，這是你要的血。”
“噢，我敬愛的領主大人，”海巫驚訝不已，“怎麽是您親自來送？”
簡昱將手中的一小管血丟出去，在海水中緩慢地轉了兩圈，飄到了海巫麵前。
海巫急忙接住，視若珍寶，甜蜜地笑，對著那支試管親了親，笑著說：“領主大人，我那親愛的小公主最近怎麽樣啊？”
“最近孕吐反應有些明顯，”簡昱道，“你這有什麽辦法幫她緩解嗎？”
“嗐，老婆子我這能有什麽辦法？”海巫笑吟吟道，“叫她少吃點甜食，克製一下！”
簡昱：“。”
不吃甜食，相當於要了她的命吧！
簡昱陷入深思，轉身離開。
“對了，領主大人，”海巫道，“最近有什麽合適的姑娘，血族的女孩子也好，人類女子也好，記得跟我兒子介紹啊！”
簡昱揮揮。
途徑水星城，他去買了點酸辣的東西，又去天刀常去的花店抱了一束花。
一個小女孩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腿，“哎喲”一聲，抱著腦門仰起頭看，驚喜地叫了起來：“大哥哥！是你！”
簡昱認出了小女孩，是寧洲轉化的那位絕症少女，他麵無表情看著她，懷疑小女孩好像長高了。
但被轉化的血族隻會停在被轉化時的狀態，她不可能還會長的。
“大哥哥，”女孩眨眨眼睛，脆脆地說，“這是買給上次那位漂亮姐姐的嗎？”
“嗯。”簡昱冷淡地回答。
女孩卻不怕他，抿了抿唇，垂著臉說：“大哥哥，我以後……還能見到寧洲哥哥嗎？”
“寧洲死了，”簡昱道，“白茶沒有告訴你嗎？”
女孩眼淚忽然湧出來，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寧洲哥哥說過，是您授意讓她轉化我的，”女孩含著淚，朝他深深地鞠了個躬，“謝謝大哥哥的關照！”
簡昱輕輕地歎了口氣，摸了下小女孩的頭，道：“你不恨嗎？”
女孩用力搖頭，拚命地抹眼淚，脆生生地說：“你們幫我哥哥報了仇，你們是好人。”
簡昱道：“你這小孩，還算通情達理。”
女孩忍著淚，哽咽著說：“但如果，一定要恨的話……隻能恨，當時寧洲哥哥還在的時候，我沒有好好對他……”
“嗯，你說的對。”
曾經他也恨他妹妹，恨簡妮丟下了那樣的承諾，讓他背負著那樣沉重的枷鎖。
簡妮回來的時候，他還是恨她的。
為了牧野，這麽做真的值得嗎？
直到簡妮親手殺死牧野，他才明白……原來當初那份沉重的承諾，是妮妮為了保護他，為了不讓他犯下弑親的罪，得以在數千年後解脫。
簡昱上了車，啟動自動駕駛，看了會育兒課程，刷到了一條新聞——
#十五歲少女在家中燒炭自殺#
太多類似的新聞了，盡管身為教皇大人的甜希已經在努力地為這個社會做出貢獻，努力地改變人們生存的環境，但效果依舊微乎其微。
簡昱又想到了牧野死前跟他說過的話。
放棄這一切嗎？
成為血神？
血神主宰人們內心的欲望，欲望過剩或過少，都會扭曲這個社會的發展。
在他缺席的數千年，社會已經越來越病態了。
他不能讓自己未來的小孩，生活在絕望和無助的環境中。
他終歸，還是要失去甜希嗎？
“賈維斯，去光明神殿。”
“yes，sir.”
車子轉向，沒多久停在了光明神殿前。
這是簡昱第一次，想要看看甜希在神殿中工作的樣子。
他提著零食，抱著花，推開了神殿的門。
“歡迎回來，”光明神站在大殿裏說，“血神大人。”
簡昱打量著他，也打量著神殿裏每一座神像。
“牧野是對我的考驗嗎？”
“可以稱之為考驗，”光明神道，“原本我以為，你不會再回到這裏了。”
雪神開口道：“主宰自己的欲望，戰勝貪婪的化身，的確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
戰神“哼”了一聲，目無表情地看著他。
月神笑嘻嘻道：“果然愛情是無所不能的，遇到人魚公主之後，血神也發生了蛻變呢。”
預言之神捧著水晶球，認同道：“從前的血神大人，的確太死板了。”
簡昱：“……”
“？”
就很離譜，搞得一副他好像跟這些人很熟的樣子。
“哥哥？”甜希手裏抱著書，頭上插了支鵝毛筆，欣然跑了過來，抱著他腰，“他們說你來看我了！是真的哎！”
簡昱揉了揉她頭發，盯著她笑。
甜希笑容斂住，問道：“你……打算回到神殿裏嗎？”
簡昱：“怎麽可能……”
“我沒關係的哦！”甜希期盼地看著他，牽著他手說，“血神歸位，這個世界會在我們的共同努力下，慢慢好轉……”
簡昱：“我們？”
“你當了血神，也是在神殿裏工作呀，”甜希用力掐了一把簡昱，眨眨眼，笑道，“笨蛋哥哥！”
簡昱輕輕地歎了口氣：“我不想忘記你。”
可如果他選擇繼續做他的領主大人，將如牧野所說，他遲早會瘋，會迷失在血與欲之中，會帶著甜希一起墮落，就像他和妮妮一樣。
也許，這是最好的時機了。
“沒有關係哦，”甜希牽著簡昱的手，將他掌心放在自己腦袋上，道，“到時候，哥哥摸摸我的頭，就會想起我們過去的事情了！”
簡昱不由地笑了，抬起她下巴，輕輕吻她。
“哎喲，不害臊呢。”月神笑著道。
“咳咳，”冰心玉潔的雪神轉過臉去，“這裏可是神殿！”
簡昱耳根泛紅，在眾神麵前，跟甜希拉勾約定：“重新開始，要當我的信徒。”
甜希眼睛亮了起來，眉眼彎彎，笑著說：“好！”
光明神施法，簡昱籠罩在明光中，朝著甜希笑，很快身影化作齏粉，在神殿前散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甜希膝蓋緩緩落地，眼淚化作珍珠滑落下來。
光明神殿裏，眾神保持著沉默。
一位沉睡多年的神像緩緩地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名跪在他麵前，流著淚的少女。
血神看著她，麵上現出陌生而困惑的神情，片刻後他開了口，道：“你……為什麽在哭？”
甜希仰起臉看著他，身體輕輕地顫抖。
珍珠掉在了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別哭，”神像彎下身，注視著她，輕輕道，“告訴我，你的名字。”
“你……的心肝寶貝。”
血神：“？”
“再說一遍。”
“你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