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昱腦海裏閃過一絲疑慮,仿佛剛才回答問題的人根本不是他。


    麵對“你還好嗎”這樣的句式,他應該是不會開口的。


    難不成……小鬼對他施了催眠?


    荒唐。


    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身體的本能令他無法再做思考,他擰著眉,睜著緋紅的眼睛,不安地看了女孩一眼,然後從浴室裏消失了。


    甜希:“……”


    她慢吞吞擦幹淨身上的水,心裏想著——


    領主大人到底是答應,還是沒答應她?


    一滴血而已,很難嗎?


    “發生了什麽?”


    寧洲跟在簡昱身後,問道。


    簡昱看上去很不正常,眼尾帶著一抹潮紅,垂著臉,步履匆匆,一言不發進了客廳,坐在沙發上,雙手十指相抵放在身前,似乎在壓抑著什麽,思忖片刻說:“下令召見血仆,我要求他們立刻到這裏來。”


    他說的是“他們”、是“立刻”。


    貓緊張地開口:“發生什麽大事了嗎?”


    寧洲更關心領主大人的狀況,低聲詢問:“您還好嗎?”


    簡昱充耳不聞。


    寧洲取出全息手機,點開聊天工具,動手在群裏編輯消息,看著簡昱,詢問道:“大人,召喚令說什麽?”


    簡昱撩起眼皮,冷淡地瞥他一眼。


    該死!寧洲覺得自己又犯蠢了,連忙改口說:“屬下這就傳達消息!”


    他太天真了,竟有一瞬間會覺得……浴室裏那隻小羊羔能滿足領主大人的胃口。


    這怎麽可能?!


    領主大人下令召喚血仆,隻因為血仆的血才是世間的美味,才是唯一有資格供奉給領主大人的!


    看樣子,一會兒他還得給那隻漂亮的小羊羔收屍。


    寧洲稍稍出神,接著低頭編輯消息——


    寧洲:[奉領主大人之命,召喚血靈,立刻來冬陰城覲見]


    緊接著,補了一句:[收到請回複。]


    消息一經發出,安靜了兩百年的群立刻炸了:


    燕昭:[遵旨。]


    朱麗葉:[收到,請寧洲殿下為朱麗葉向領主大人問安,願他喜歡我們這個時代!]


    賽爾:[賽爾向領主大人致以最真誠的問候!]


    大白牙:[領主醒了嗎?吸溜!我馬上到!!!]


    天刀:[收到,天刀已經在路上了。]


    白茶:[收到!馬上到!]


    霍爾:[收到,領主大人的蘇醒,於我們的時代而言,便是最好的時代。]


    納哈裏斯:[吾血之血,願為高貴的領主大人獻上一切。]


    ……


    消息一條接著一條彈出,寧洲轉過臉看向簡昱,領主大人此時正陰沉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麽,連遊戲手柄都不碰了。


    簡昱垂著眼瞼,反複思索剛才的情形。


    剛才,那個小鬼說——


    “我可以跟你換。”


    她到底知不知道,跟血族交換血液意味著什麽?!


    還是說,她是認真的?


    交換彼此的血液,成為彼此唯一的羈絆,從此血管中浸染著彼此的血液,以吾血之名召喚彼此,在漫長的良夜之中,在無盡的時間長河中,共同沐浴著月色,抬頭望著升起又落下的燦爛星辰,永生永世陪伴著彼此,結為伴侶……


    那個小鬼是想跟他結婚?!!


    所以……她剛才是在跟他求婚嗎?


    簡昱呼吸微滯,手指輕輕顫了下,及至第一位血仆跪在他麵前時,他甚至沒有察覺過來。


    天刀額頭貼地,一派虔誠,輕輕地喚了聲:“領主大人。”


    簡昱抬眸看他,眸中血色褪去,恢複了以往的冷淡,凝視著匍匐在地的血仆,沉吟不語。


    天刀身體蜷縮,頭埋得更低,忐忑極了。


    領主的目光仿佛懸在他頭顱上的刀,令他極度不安——


    領主大人是在生氣嗎?


    是因為森林裏作祟的狼人?


    還是因為……近些日子水星城裏發生的事情?


    天刀心髒跳到了嗓子眼,舌頭開始打結,不禁想:雖然他這兩百年來安分守己,不曾違反契約,但對於其他血仆的事,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直以來坐視不管。


    正因如此,事情才鬧到了眼下這個地步,領主大人遷怒於他,也是情有可原。


    簡昱微微眯了下眼,目光幽幽,修長的手指輕輕叩了叩扶手,帶著捉摸不透的危險氣息。


    天刀呼吸一緊,叩首說:“領主大人,吾有罪。”


    “?”


    簡昱語氣淡淡:“天刀,我聽說……你以前曾和人結過伴侶?”


    天刀抬起臉,怔怔地看著簡昱,緊接著“噗通”一下,再次匍匐在地,抱著簡昱的腳,懇求道:“領主!屬下若是做錯了什麽,還請領主大人懲罰屬下,不要牽連到屬下的家屬啊!”


    簡昱:“……”


    他話還沒問完,就聽天刀將這兩百年間有血仆背叛領主、縱容他手下的血族在水星城惹是生非的事情,一口氣告訴了簡昱。


    簡昱:“。”


    天刀垂著臉,眼眶泛紅,自知罪無可赦,便主動拿起酒杯,將手腕割破,在領主大人麵前放血,並做好了有去無回的準備。


    很快,殷紅的血盛滿了酒杯,順著杯沿溢出來,落在了地板上,烙出一朵朵玫瑰花印。


    血的氣息覆蓋著古堡,沒有人能抗拒這樣的誘惑。


    遠處,寧洲站在湖對岸的森林下麵,遙遙地望著古堡的方向,忍不住地舔了舔尖齒。


    血仆的血,供養著偉大的領主大人,正因如此,身為領主的簡昱無需親自捕獵,他隻需要定期攝取血仆們的供奉即可。


    簡昱神情散漫,從天刀手裏接過了那一杯血,捏著高腳杯轉了轉,滿溢的、殷紅的血分毫不灑,他動作隨意,語氣冷淡:“其實,我是想問……”


    “啊,尊敬的、偉大的領主大人!”


    一道渾厚的聲音突然打斷了簡昱,城堡的門被推開,一道被月光拉長的影子落在地毯上,男人穿著皮草、踏著高跟鞋,麵上掛著肆意的笑朝他們走來。


    “我聞到了血液的芬芳,莫非是天刀大人的供奉?既然偉大的領主大人醒過來了,屬下自願為大人獻上最濃鬱的血液!”


    男人身後,女人跟著走進來,手裏提著一葡萄酒容器,一邊往前走,一邊開瓶倒酒,得到了簡昱麵前,單膝落地,妖嬈地笑著:“領主大人,請務必品嚐奴為大人釀造的美酒,乃是奴親自取血釀造,奴等這一刻,等了兩百多年了!”


    古堡中,另一個聲音說:


    “領主大人,這是屬下精心準備的壓縮血包,乃是屬下這兩百年來不斷地放血所攢下來的,可供您很長一段時間不用進食了。”


    “領主,古法釀製,您值得擁有!”


    “領主大人,真空冷凍保存的血塊,巧克力雪糕的口感,絲綢般的順滑,您務必要品嚐!”


    “領主大人……”


    “領主……”


    很快,簡昱麵前擺了一排排顏色或深或淺的“酒”,鮮血的氣息溢滿整座城堡,令人暴躁發狂,就連湖對麵的寧洲,業已瀕臨失控。


    匍匐在領主大人麵前的血仆們,一個個地低垂著臉,雙眼血紅,青筋暴露,壓抑著情緒,時而抬起臉看向簡昱,期待他拿下其中某一杯“酒”。


    簡昱麵色如常,垂眸陷入深思。


    太奇怪了。


    這裏的任何一杯血,都無法勾起他的食欲。


    可剛才在浴室裏,他差點就失控了。


    “還有誰沒來?”簡昱瞥了眼他的血仆們,輕聲問。


    “回領主,路易斯大人還沒來。”


    聞言,簡昱看了天刀一眼,天刀將頭垂的更低。


    他剛才的主動告密,似乎跟路易斯有些聯係。


    “算了,都一樣。”


    簡昱說著,隨手捏起其中一杯酒。


    眾人仰起臉,朱麗葉更是呼吸一滯——


    領主大人選了她的血!


    在這麽多選擇麵前,領主大人唯獨選了她!


    更令人佩服的是,在這香甜的血腥彌漫之下,偉大的領主大人竟然還能麵不改色,這是多麽強大的、令人羨慕的力量啊!


    簡昱端著酒杯送到唇邊,突然想到了什麽,頓了下,放下酒杯,突然消失了。


    朱麗葉:“哎?哎?!”


    眾人:“???”


    下一瞬,簡昱懷裏多了個人。


    女孩倚在他懷裏,金色的長發如太陽般耀眼,一張嬌弱的臉蛋貼在簡昱的胸口,睡得香甜,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眾人:“?!!”


    簡昱微微皺眉,抬手伸到她唇中,摸到了兩邊的尖牙。


    不是狼牙,不是虎牙,手感和血族完全一樣。


    他分明已經確信了,這個小鬼就是個小血族。


    可實在太奇怪了。


    寧洲抵製不了血的誘惑,早就滾到了湖對麵去了;血仆們力量在寧洲之上,又礙於他的威嚴,一個個都在強忍著、掙紮著——


    但這個小鬼是怎麽回事?


    她究竟是怎麽做到完全不受影響的?!


    她居然還能睡得著?在這種情境之下?!


    即便是他自己,也無法完全對鮮血視而不見。


    簡昱忍無可忍,端起一杯“酒”,含了一口,捏開甜希的唇,低頭往她嘴中喂了下去。


    眾血仆們瞪大血紅的眼,震驚地看著這一幕,如遭晴天霹靂——


    不!這是絕不可能的!


    簡昱大人不可能有伴侶!!!


    他或許、可能、一定、隻是養了個女兒而已!


    沒錯,一定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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