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歡呼和祝福聲中,眼前的人終於鬆了些力道,後退了一小步。


    藺斐難得變得不太自恃,臉上的平靜不再,轉換成了其他的帶著壓迫感的東西,目光帶著熱度,有點灼人。


    他低笑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陸沈枝聽到了一絲饜足的意味。


    空氣變得甜膩膩的。


    陸沈枝覺得自己有點缺氧,兩人交換著吐息,腦袋裏炸開一片片的煙花,刺激得讓他分不清今夕何夕。


    人生第一次的,陌生的體驗。


    即使被鬆開了,他還有些喘不過氣——他甚至懷疑如果藺斐再晚一點撤開,他就會因為缺氧而憋暈在這裏。


    那位老者看著這對新人,微笑著祝福他們:“祝兩位生活幸福,長長久久。”


    藺斐和他交握的手一直都沒有鬆開,陸沈枝也就這麽緊緊抓著這隻手,走完了全部的流程。


    儀式舉行完畢,離開禮堂以後,陸沈枝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的掌心已經被汗濕了,分不清是緊張還是什麽,有些黏膩膩的。


    而藺斐的手,似乎也比往常灼熱些?


    陸沈枝分不清了。


    在宴席上,許多人笑著和他們敬酒,紛紛說著祝詞。


    “藺先生和陸先生感情真好,祝你們百年好合啊。”


    雖然是客套話,但是說的時候也帶著一點真心實意,畢竟以圈子裏遍地商業聯姻的現實來說,這兩個人估計也是被家裏硬湊到一起的,現在這幅十分和諧的場景,已經讓大多數人都很驚訝了。


    如果這也是裝的,那隻能說明席家和藺家的合作,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堅定啊。


    藺斐對外雖然不是整日不苟言笑,但是不是必要,也很少有什麽真切的感情波動,但今日,所有人都能看到他臉上的笑容——與平日裏的禮貌微笑截然不同。


    “會的。”他的語氣沉靜,對每一個人如此回答。


    陸沈枝站在他旁邊,和他一起點頭,隻是腦袋裏卻有些亂糟糟的。


    在禮堂時候劇烈心跳帶來的炙熱慢慢冷卻,他回應著“百年好合”的祝福,但是卻不知為何,感覺到一股難言的滋味在心尖蔓延。


    直到下午的時候宴席結束,回到家裏,再次麵臨著隻有兩個人相處的空間,那種感覺才淡去,他重新變得有些不安起來。


    藺斐感覺到了他變動的情緒以及方才的沉默,眼神微微動了一下,在陸沈枝拽了一下領結的時候,他伸出手來,動作輕柔,卻又不容置喙地主動幫他慢慢解開,輕聲問:“怎麽了?”


    那雙手骨節分明,手指很長,力道穩而有力,能看得到皮膚下青色的血管,藺斐似乎是專心在幫陸沈枝解開領結,慢條斯理的動作帶著難言的貴氣。


    陸沈枝微微愣神,卻沒有拒絕藺斐的幫忙,隻是垂著眼,抿了抿有點幹的唇。


    “是因為剛才的親吻嗎?”藺斐看著他,頭頂的光傾瀉而下,在他身上籠下一層陰影,仿佛一張大網。


    他的聲音也放輕了,比往常低一些,莫名顯得有些寥落,斟酌著道:“因為是婚禮進行的一項,賓客太多,我也不好拒絕,如果你覺得不——”


    “不是,不是因為這個!”


    陸沈枝渾身一僵,通紅著臉趕緊打斷了他。


    藺斐不說還好,一說這個,頓時又喚醒了他的記憶。


    親吻……


    明明應該是親密的戀人才應該做的事。


    不過他自己當時竟然也沒有感覺到……討厭,更沒有資格對藺斐表達不滿了。


    “那種情況下沒辦法拒絕,是我自己忘記了這件事,真要說的話,應該是我表現不好。”陸沈枝仰頭看他,表情勉力維持著鎮定。


    雖然他的耳朵到脖子都已經燒成了一片,仿佛煮熟的蝦子一樣。


    藺斐的手指頓了頓,他終於把那個結解開了,微微用力,從陸沈枝的脖子上抽出那條領帶。


    他選擇性忽視了“表現”這種任務一般的用詞,蹙了蹙眉,因為不確定,語氣有些微的上揚,一向陳述的句式難得帶上了一絲疑問:“你不喜歡。”


    扣到最上方的紐扣被解開了一個,脖頸一鬆的同時,冷風拂過,陸沈枝感覺到後頸傳來了一陣涼意,麻麻的。


    他聽著藺斐的話,整個人呼吸一窒。


    “我、我……”陸沈枝鴉羽一般的睫毛無措地抖了抖,撞進了藺斐黑沉的眸子裏,看著那裏麵似乎一閃而過的受傷,整個人一慌,下意識脫口而出。


    “也沒有不喜歡……”


    隻說了幾個字就卡住了,喉嚨一陣發幹,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伸出舌頭舔了舔唇。


    隻一瞬間,藺斐的眼神就暗了下來。


    “沒有不喜歡嗎……”他注視著陸沈枝,聲音很低地重複了一遍,尾音沙啞,像是在進行最後的確認。


    不知道為什麽,陸沈枝忽然感覺有種危險的感覺。


    屬於小動物的敏銳直覺讓他身上的汗毛豎了一下,本能地當即轉移了話題:“我、我去喝杯水!”


    “我去給你倒。”藺斐先他一步轉過身,拿起屬於陸沈枝的馬克杯,接了一杯溫熱的水。


    兩人坐在沙發上,陸沈枝捧著水杯,輕輕地喝了一口。


    潤了潤從剛才開始就莫名發幹的喉嚨,那張泛著柔軟櫻花色的唇上沾了一層晶亮的液體。


    很誘人。


    藺斐隻看了一眼,便克製地移開了視線。


    “既然不是因為親吻的話,那是為什麽不高興呢?”他緩緩地問,想要探尋到原因。


    從婚禮結束的時候開始,整個宴席上,陸沈枝都有些神思不屬。


    他的這個狀態一般人很難發覺,從外表上看,青年的表現依舊無可挑剔,乖巧地跟在他旁邊和客人敬酒,像小王子一樣漂亮又耀眼。


    但是藺斐卻能清晰地感覺到。


    那雙桃花眼裏閃著的亮光不是全然的喜悅,嘴角的弧度過於完美,結婚典禮上,他懷著某種說不清的心事。


    陸沈枝:“……”


    水杯的熱度從掌心傳到全身,但是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或者說,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雖然已經有了認識,但沒想到,藺斐還是比他想象中的要了解自己,他的掩飾在對方眼裏像是形同虛設。


    宴席上他的混亂情緒是沒來由的,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麽在聽到那句“祝你們百年好合”的時候,心裏沒有欣悅,反而泛起絲絲的涼意。


    或許是因為那些賓客的祝福注定要落空了,畢竟哪怕外表偽裝得再體麵,這也隻是一場協議結婚而已。


    意識到這一點,他忽然便清醒了,隨後,心尖就忍不住感覺酸酸的。


    如果不是這一場協議結婚,陸沈枝和藺斐半點聯係也不會有,他們的身份天差地別,藺斐又不認得他,隻有他自己,懷著年少時幼稚的仰慕,期待又小心地試探著往他身邊湊。


    連本來反感的聯姻也變得容易接受起來。


    但是,等協議過去,他們還是要離婚的,之後就很難再見到麵了,或許再也回不到這樣親近的關係,又或許連朋友也沒辦法做了。


    陸沈枝外表看起來冷淡,像是萬事都不放在心上,但麵對真正在意的,其實是個相當容易退縮的人。


    就如他畢業後才因著偶然真正決定去演戲,就如他雖然已經把藺斐看成了除張姨外對他最好的,最重要的人,卻很少大膽地表露自己的親近與依賴。


    所以才會感覺到失落。


    隻是這些,他卻沒辦法對藺斐說出口。


    陸沈枝的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得筆直又乖巧,但是卻不說話,隻埋著頭,發絲都耷拉了下來,像隻難過地垂著耳朵的小貓咪。


    藺斐的聲音已經溫柔得要滴出水來,哄了又哄,隻是陸沈枝鐵了心不回答,他便實在拿他沒辦法了。


    在外麵呼風喚雨的藺總無奈地歎了口氣。


    “你不想回答我就不問了。”他走過來,坐在陸沈枝的旁邊,揉了揉他的頭發,“但是今天可是結婚的日子,至少高興一點,嗯?”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磁性,仿佛大提琴在耳邊奏鳴,遠遠望去,像是把青年圈在了懷裏。


    陸沈枝被“結婚的日子”五個字燙了一下,本來就心有愧疚,聽著藺斐包容的話語,頓時鼻尖一酸。


    他壓下心中翻湧起來的情緒,連忙胡亂地點了點頭。


    他剛才在幹什麽,作為人生四喜之一,新婚的日子要是還不高興,那就太過分了。


    “對不起。”他呐呐道。


    不過說到結婚,陸沈枝忽然間,便意識到什麽。


    說來,今晚還是新、新婚夜……


    陸沈枝:!!


    接觸到這個想法的一瞬間,仿佛沙發上有釘子一般,他一個激靈,猝然間便跳了起來。


    在藺斐有些疑問的眼神中,陸沈枝僵硬的轉過頭,舌頭打結:“那藺、藺先生,我們今天晚上應該還是分、分房……”


    由於過於緊張,他一時又喊成了藺先生。


    雖然協議結婚好像沒有關於這方麵的約定,想來也不用履行,但不知道為什麽,陸沈枝還是十分緊張地確認了一遍。


    藺斐聽著陸沈枝說到晚上,視線在接觸到他臉上緊張表情的時候微頓了一下,聲音低沉,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回答得十分緩慢:“對,我們還是分房睡。”


    他嘴邊的笑意似有似無,似乎別有深意:“我不會做什麽,暫時不用擔心。”


    陸沈枝鬧了個大紅臉,磕巴地說了聲“噢”,就逃一般地去洗澡了。


    他被臊的厲害,甚至沒有注意到那意味深長的“暫時”兩個字。


    同一片屋簷的燈下,藺斐無名指的婚戒閃著銀光,而陸沈枝衣領中的戒指接觸著胸口的皮膚,觸感鮮明。


    陸沈枝摩挲了一下戴在脖頸上的那枚戒指,深吸了一口氣。


    今天是十分重要的一天,他們做了許多事,鄭重地念過結婚誓詞,交換了結婚戒指,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擁抱親吻,以及領到某個紅色的證書。


    至此,藺斐和陸沈枝結婚了。


    結婚後的生活說來,其實和之前也沒有太大區別。


    真的把他看成了自己的好兄弟,甚至因此毫不留戀地拒絕了《美好的生活》的簽約的紀關,就此成了陸沈枝為數不多的友人。


    為了解釋自己這幾天為什麽不接其他的工作,很少撒謊,也不擅長這方麵的陸沈枝為了編出一個合適的理由,廢了很多腦筋。


    而他也沒有多少清閑的時間了,因為很快,《俠客》劇組就迎來了正式開機的那天。


    雖然算是一部商業電影,但是金懷文導演對這個故事是認真的,要求也是一貫的嚴格。


    開拍的第一天,劇組戲份最重的三個人最先見了麵。


    男主景蕭,男二陸沈枝,女主角方木雅。


    景蕭不到三十歲,前兩年才得過影帝,圈子裏公認的“明明可以靠顏值,非要靠才華”的演技派;方木雅也是年少成名,老牌影後了;隻有陸沈枝,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成績,顯得有些德不配位。


    但景蕭和方木雅卻並沒有流露出偏見,對陸沈枝的態度算得上和善。


    景蕭是十分標準的俊美的長相,劍眉橫飛,鼻梁高挺,十分適合演正派男主角,從頭到尾都透露出一股正直之氣。


    他的脾氣也是出名的好,對陸沈枝笑了笑,伸出手來:“你是陸沈枝吧?你好。”


    剛看到這位很是掀起了一陣風雨的傳說中的男二扮演者的時候,饒是景蕭也忍不住頓了一下,觸及到青年過分精致的容貌的時候,忽然便理解了為什麽金導會用這麽一個幾乎沒什麽演藝經驗的年輕演員。


    烏發,雪膚,似是多情似是無情的桃花眼,身上帶著冷氣,但是卻更加讓人產生接近的欲望。


    雖然性子看起來和宴青的人設有些許不同,但是某些氣質和這幅容貌確實非常符合的。


    而方木雅,看著他的目光更是有著隱隱的意味深長


    陸沈枝表麵不動聲色,對她禮貌地笑了笑,但是心裏也有些窘迫。


    無他,這並不是他和方木雅的第一次見麵,因為在半個月之前的那次宴會上,他還和這位影後打過招呼——以藺斐的伴侶的身份。


    方木雅知道了這層關係,對陸沈枝禮貌友善的同時,甚至還多了一層關照,讓某些想看熱鬧的人不禁有些失望。


    開拍之初,金導給每個演員都分析了一下各自的角色。


    《俠客》的男主是寧圍,不過嚴格說來,這部電影的前大半都可以稱之為雙男主,足以見得男二宴青的戲份之重,反而是女主角宣婷婷戲份主要在後期。


    而電影的故事線也有些不同,它不是由男主展開的,而是牽繞在男二宴青身上,寧圍和宴青相識,才被牽扯進這一樁迷霧案件中。


    誰能想到,二十年前被傀妖殘忍滅門的將軍府,還剩下了一個獨苗。


    當年才十八歲的將軍府小公子背負著血海深仇逃出去,並且活了下來,之後隱姓埋名,獨自一人不斷調查著真相,並且在一無所獲的十年後,動了惻隱之心,收養了一個流浪兒。


    “宴青這個角色很重要,也很難演。”和景蕭講完以後,金導轉向陸沈枝,神情嚴肅,講著宴青的背景,“宴青的身世坎坷,從小被父母拋棄,街頭流浪長大,在8歲的時候被師父收養,和師父相依為命,隻有他師父一個親人,所以沒什麽束縛。”


    “他是一個有個性的人,和板正的寧圍幾乎是兩個極端,學了武藝,還離經叛道地選擇了去當盜賊。因為小時候的原因,他其實有一點小混混的渾不咎,身上的江湖氣和少年氣都很重,放縱肆意,狡猾瀟灑,又重情重義,對親近的人可以付出一切。”


    “張揚而不惹人討厭是最重要的。”金導拍了拍他的肩,“回想你當時試鏡的那個感覺。”


    時間不等人,要拍第一場,最先要做的就是化妝喊換衣服。


    從化妝間走出來,陸沈枝頭一次穿上這樣複雜精細的劇服,頂著一頭烏黑長發,一時間還有些不適應,沒注意到自己走出來以後,四周頓時鴉雀無聲。


    從演員到工作人員,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隨了過去,饒是有心理準備的金懷文也被驚豔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了罕見的滿意神色。


    不愧是他的眼光,太符合宴青了,活脫脫就是那個恃美行凶,做再多壞事也讓人不忍心責備的少年,神采飛揚,顧盼生輝。


    在劇本上被用了“風姿無雙”這樣的詞語形容的宴青,並不是誰都能演的。


    而誰也不能否認,陸沈枝就是有那個資本。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被迫嫁入豪門後我竟紅遍娛樂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任將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任將夜並收藏被迫嫁入豪門後我竟紅遍娛樂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