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嗓音厚重、沙啞,仿佛帶有一種金屬的渾濁質感。


    顧寅聞聲轉頭,看到了站在樓道間的男人。


    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男人看上去約莫三十歲左右年紀,穿了一套硬挺幹練的黑色工裝,眉宇軒昂,乍一眼看去,英氣逼人,渾身透出堅毅的正直氣息。


    從身上摸出一包香煙,男人抽了一根叼進嘴裏,他似乎還想掏出打火機把煙點燃,但瞅到牆上“公共場所禁止吸煙”的綠色字體,又鬆手作罷了。


    叼著嘴裏的香煙,男人衝顧寅笑了笑。


    這一笑,身上的正直堅毅全部破了功,瞬間騰升出一股子匪氣。加上他的皮膚偏黑,這股子被匪氣包裹著的英氣,讓他顯得更加硬朗。


    顧寅不動聲色,微微挑了一下眉頭。


    蘇楠主動向顧寅打起招呼:“你就是顧寅吧?我是謝奚的…老朋友,蘇楠。”


    顧寅微笑:“你好。”


    “好像打擾到你們了?”蘇楠露出一口白牙,往樓梯上走了兩步。


    眼裏的柔光被冷冽取代,沒有鬆開顧寅的手,但下了兩階台階,謝奚對著蘇楠這張皮笑肉不笑的臉,涼涼問道:“你還有什麽事嗎?”


    昨天謝奚主動去見了蘇楠,答應了組織安排的計劃。


    一切說得很好,連一個月的事,組織也幫忙跟學校談妥壓了下來,以便他應對顧寅的追問。


    所以蘇楠為什麽還沒有離開?


    有備而來的樣子,似乎是衝著顧寅。


    謝奚長睫之下,一片寒意。


    蘇楠把謝奚的敵意都收進了眼裏,聳了聳肩,從口袋裏摸出了兩張票券一樣的東西,說:“這不是要走了,來跟你說一聲麽。順便的,想起來我這裏有兩張畫展的入場券,我是沒時間看了,幹脆做個人情,拿來送你們。”


    入場券疊在一起,夾在食指中指之間。


    背對著顧寅,謝奚的臉色驀然黑了下去。


    顧寅一眼就看到了這兩張設計紮眼的票券,眉心猛然一跳,顧寅的臉色也跟著變了。


    這兩張入場券底色是明暗交迭的菊□□黃之上,朱紅的筆墨勾著一縷縷的線圈,纏纏繞繞,藕斷絲連,像極了一張蛛網…


    注意著顧寅的表情,蘇楠體貼地把入場券翻了個麵,好讓顧寅能看得更多。他說:“聽說是歐洲那邊過來的著名畫師,才氣橫溢,聞名海外,他辦的畫展,不看可惜了。”


    翻過來的那麵上,朱紅筆墨濃稠烈色,是一個大寫的“囚”字。


    謝奚冷漠道:“謝謝你的好意,但是不需要。”


    “等等。”顧寅攔下了謝奚。掛在臉上的微笑完全收斂,他問蘇楠說:“我可以看看這張入場券嗎?”


    蘇楠:“當然。”


    謝奚淡色的薄唇已經抿成了一條下拉的弧度,但蘇楠權當沒看到,把指縫裏夾著的票往前一遞,笑得匪氣十足:“兩張入場券都給你,歡迎你們去看畫展。”


    入場券交到了顧寅手裏,蘇楠仿佛完成了任務。


    不過蘇楠並沒有多高興,笑意之下凝著不易察覺的沉重,他對謝奚說:“我走了,你記得要好好按時吃飯。”


    說完了,轉身就要離開。


    謝奚:“等等。”


    顧寅:“稍等。”


    顧寅和謝奚同時出聲叫住了他。


    把入場券收進口袋,顧寅按住謝奚的肩膀把人往自己身前一帶,示意謝奚先不要說話。


    顧寅:“蘇先生是謝奚的朋友,入場券我就不見外的收了,下次有機會我們可以一起吃個飯。”


    顧寅的態度溫潤親和,任誰都覺得他非常真誠,挑不出一絲不好。看了眼謝奚,蘇楠隨口應下:“好說。”


    顧寅又問:“我聽蘇先生說要走,你不是南江人嗎?”


    蘇楠笑笑:“我不是南江人,隻是這兩天剛好來南江出個差,順便看看謝奚。”


    “這樣,”打量蘇楠幹練硬朗的工裝打扮,顧寅說:“出差結束了要回去,沒時間看畫展,還挺遺憾的。”


    蘇楠沒想到顧寅這麽自來熟這麽能聊,見謝奚麵色越發不佳,他其實已經很想走了,便囫圇敷衍說:“倒也沒什麽,反正入場券送你們兩個,不虧。”


    上揚翹起的眼角凜起銳色,顧寅淡淡說:“我不是很懂畫,但我聽你說的,以及從這兩張入場券上來看…這展子挺有名氣吧?”


    蘇楠微愣,點了點頭。


    但心中戒心一下子起來了,他突然意識到,顧寅看上去溫溫和和的,不動聲色的聊天,其實真正目的是在套他的話!


    果不其然,緊接著蘇楠就看到顧寅拿出手機,當著他的麵,打開了百度。


    蘇楠:“……”


    顧寅敲打著手機屏幕,搜索:南江、畫師姓名,畫展主題。


    搜索結果出來,寥寥幾條信息飄在屏幕上。


    “這位畫師似乎挺任性,看起來,他像是心血來潮突然就想來南江開辦一場畫展…不過比起這個,我更好奇的是,就這樣的一點信息,居然能讓隻是來南江出差兩天的你搞到了入場券,還特意把券送給謝奚…”


    顧寅眸光銳色更甚,說:“算了,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我隻有一個問題,你為什麽想讓我看到這張畫展的入場券?”


    空蕩蕩的樓梯裏,聲線一下子冷了下來。


    毫不避諱,不留情麵,顧寅直接拆穿了蘇楠對他的試探。


    這當然是試探。


    畢竟,雖然但是,顧寅從一開始就生疑,怎麽會有人自稱是謝奚的朋友?


    何況,兩張入場券黃紙紅字,多麽熟悉的色調搭配,顧寅可完全沒有忘記當初出租屋門外牆上貼滿了的字條!


    蘇楠沒想到顧寅比他想象中和調查中的更加有趣,也更加敏銳鋒利。


    索性也撕下偽裝,正色起來,甚至連一直叼在嘴裏的煙都給拿下來了。


    但蘇楠剛剛正色,顧寅卻微微一笑,問:“請問你跟謝奚到底是什麽關係,昨天謝奚去見的人就是你嗎?”


    蘇楠:“???”


    不是?


    剛剛拆穿了自己不純的動機,正確的繼續方式不是該趁熱打鐵追問下去嗎?


    這個顧寅看上去很聰明,蘇楠越發覺得他比想象中更難對付後,他竟然話鋒一轉,把問題問到自己跟謝奚的關係上去了。


    這是什麽流程什麽路數?


    顧寅說:“蘇先生要是沒那麽趕時間,我們不妨找個地方,坐下喝杯茶,好好聊一聊。”


    蘇楠更覺得古怪了:“什麽?”


    “寅哥。”謝奚忍不住皺起了眉。


    一連串的事都不在謝奚的預料之內。


    蘇楠不請自來闖過來試探顧寅,已經讓謝奚非常得不高興,現在,顧寅還想要和蘇楠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聊一聊…


    …分明是顧寅也起了疑。


    這是謝奚最擔心的事。


    謝奚並不想顧寅跟那個人卷上一星半點的關係。


    可偏偏,顧寅的過去空白到可怕,哪怕謝奚和組織達成了交易,也不能阻止組織對顧寅的懷疑。


    謝奚唇線抿得很緊。


    他不能讓顧寅和蘇楠再有更多的接觸,更不能讓顧寅對那個畫展燃起興趣。


    但顧寅並不知道謝奚此時在想什麽,對於蘇楠這個人,他有另外的判斷:一來,他在麵對蘇楠的時候,沒有任何不適,基本上可以排除蘇楠和本書的劇情線有什麽關係。


    二來,謝奚昨天和這個人見了麵。見了麵後,夜、沒、歸、宿。


    謝奚對蘇楠的介紹是“父親的老朋友”,蘇楠對謝奚的介紹卻是“謝奚的朋友”。


    這個可以理解,因為正如顧寅所覺得的,謝奚從不願意對任何人打開自己,又哪裏來的朋友?


    但謝奚主動地去見這個人了。


    且這個人今天過來找到自己進行了試探。


    試探一切都好,就隻是可惜,眼神和氣質騙不了人。蘇楠匪氣之下的正直是確確實實存在的,對謝奚流露出來的關心也是出自真心的。


    所以顧寅判定,這是個對謝奚沒有惡意的人。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也是顧寅麵上沒有表露,但內心很欣慰很感慨的一點:蘇楠對自己有非常大的敵意和防備,即便他掩飾的很好。


    顧大爺表示:這特麽才是一個關心主角的人該有的正確態度啊!


    至此,顧大爺百分百能確定,這個沒有惡意並且關心著主角的人,一定跟主角的過去有密切的關係!


    這就好像是篡改本書劇情線途中意外得到的彩蛋。


    顧寅有一種預感,砸碎這個彩蛋,他能獲得不得了的收獲。


    感受到小白兔的情緒,當著蘇楠的麵,顧寅並不避諱,很親昵地揉了把兔子毛安撫。


    樓梯口的窗戶照進暖融融的光線,三個人都沐浴在陽光底下。


    顧寅彎眉笑了笑,邀請道:“南江大對麵就有一家不錯的茶室,蘇先生,一起去喝個茶?”


    蘇楠摸不準顧寅想幹什麽了。


    他的試探被戳破,比起之前禮貌完美的微笑,顧寅現在的微笑反倒更有溫度了?


    但緊接著,蘇楠就聽到顧寅說:“或者,蘇先生其實也並不是很了解我跟謝奚的關係?”


    聽到這句話,隱隱陰鬱的謝奚暫時一頓。


    烏黑黝黯的眸光閃了閃,陰鬱之色略減,不自覺的揚起了期待…


    蘇楠:“……”


    向蘇楠伸出自己的右手,顧寅笑笑:“那就正式介紹一下吧,我是謝奚的男朋友。”


    “謝奚的男朋友。”


    清清朗朗的一句話。


    謝奚揚起的心倏然飄起,高空之中,血液裏澆進酥甜,酥甜在血管中瘋狂奔走,整塊背脊都愉悅地劃過電流。


    蘇楠夾在手裏的煙直接掉到了地上:“?????”


    這是…被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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