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裏,沛城可要比回憶裏那個小山村的日子好過多了。不用親自去井裏挑水,不用躺在走風漏氣的小屋子裏跺腳發抖。


    習音含笑搖了搖頭,落筆在紙上寫下了最後一句:


    這世間,


    越求兩全,越難兩全。


    公主和王妃,


    亦隻求其一,世間又有幾人能豁達?


    背後突然傳來了敲門聲,“叩叩叩…”


    “來了。”習音扭頭應下一聲,將毛筆架在硯台旁,起身走去開門。


    “阿音,是我。”項晚在門外拽著袍子些許緊張,也不知道那個呆瓜公主的主意到底行不行,總覺得那人還是不太靠譜的樣子。


    門扉開了,屋子裏的人抬起頭,冷風順著門縫吹攜,掀得習音一縮,背後的宣紙也跟著嘩啦嘩啦地翻響。習音扭頭看了眼稿子,生怕卷進墨裏,正思量,風就停了。


    轉回頭看見項晚堵在門縫間,頷首對望,摳了摳麵頰道:“阿音,我能不能進去說?”


    “瞧我,快進來吧。”習音將門拉開,把項晚讓了進來。


    “還…還在寫麽?”項晚看著書桌上,筆稿堆積,心中小小地敬佩。


    “那個啊,已經寫完了。”習音也怪別扭的,她隻是不習慣被別人知道自己的小秘密,可大家都住在一起,很多事就算想瞞也瞞不住。


    “你背後藏著什麽?”習音歪了一下腦袋,岔開話題。


    “送你的。”項晚從背後捧出一束花,目光無處安放,扭頭盯著桌上堆積的手書忐忑。


    習音紅了臉,這個花很奇怪,用各種顏色的宣紙層層疊疊包著,還用漂亮的金絲發帶紮了起來,大大的一捧,帶著花草獨有的清芳。


    “很漂亮。”習音抱在懷裏翻來覆去的看了又看。


    “你喜歡?”項晚挪了半步離得習音近了一些,看來那個呆瓜公主還是有點用處的。


    習音扭頭看見項晚臂彎裏粘著泥土,伸手去拍了拍,怎麽感覺像是花土?遙生將束花捧起,望向那束花底部,看見宣紙層層疊疊的遮掩之下,花枝的根須還掛著濕土,不禁皺了眉頭疑惑。


    “這花,怎麽看著…有


    點眼熟?”習音抱著束花轉來轉去的看。


    “眼熟?”項晚茫然貼在習音身旁歪頭,莫名其妙就覺得這情緒走向不太對,“怎麽了嗎?”


    習音越看越不對勁,將束花放在桌上揉了揉那葉片細瞧,“這花哪來的?”


    “唔?”項晚有些摸不著頭腦,可若是習音問了,她也不敢扯謊,“我請公主幫我尋的。”


    “公主?”習音的預感越發不好,用鎮紙壓住宣紙,轉身自衣櫃裏取了一件披風,便牽著項晚出了屋子。


    “我們這是去哪?”項晚默默將習音的指尖暖在掌心,她想說的事情還沒說呢,王妃答應給她做媒了!可習音的注意力好像卻完全不在自己身上。


    習音沒說話,隻是帶著項晚匆匆地走,待進了後院的一片苗圃,看見悉心搭起的棚子被人掀開過,之前用瓦片壓住的門簾,被風一掀一掀地吹。


    習音跑了過去,推開門簾往裏邊瞧,好家夥,遍地狼藉,剩下幾盆未開的花幸免於難,可憐兮兮被擠去了牆角。餘下的那些,習音可是悉心地日夜嗬護,就為了待過年時,搬到屋子裏觀賞的。這下可好了,統統被連根拔起,習音扶著額頭崩潰。


    “不…不是我!”項晚趕忙擺擺手解釋,“我隻是去問問公主,想知道你喜歡什麽,想知道你怎麽樣才能開心起來。公主要我等著,然後就一個人跑了,回來時抱著花,教我裝飾來著。”


    “拿我種的花哄我開心?”習音的心都碎了,“你們兩個還真是…”


    “我…我去找她算賬!!!”項晚麵紅耳赤跑了出去。


    卻說此時,沛城裏最尊貴的公主長寧,正貼著兩片小胡子,在一間書館外與人群推搡戰鬥。


    “哎呀別擠嘛!!!排隊行不行?”長寧齜牙咧嘴的抱著柱子抗議。


    就聽見書館的門封鬆動,人群更是擠了起來。


    “來,讓讓,讓讓!不然開不了門,誰也別買啊!”書館的老板用力推著門板歇斯底裏,這群年輕人太可怕了,從未想過,書館有比花樓還熱鬧的時候。


    “今天啊!丘山先生的《獻平王本紀二冊》咱鋪子可


    是搶到了二十本,老規矩啊,誒!先到先得!”掌櫃的話音剛落,人群已經不要命地一窩蜂擁了上去!


    “哎呀慢點!慢點!別推我櫃子!”掌櫃子似乎對這種場麵已經習以為常,短短一眨眼的功夫,二十本書已經被搶了個精光。


    “別擠啊!”人群吵吵嚷嚷,你推我搡,前麵的人還不待退出去,後麵的人又頂了上來,大家都在抱怨不停。


    “沒啦沒啦!誒,想要的客官們可以三日之後再來!承蒙各位捧場,謝謝了諸位!”掌櫃又一聲高呼,擁著的人群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便又罵罵咧咧著,一哄而散了。


    “你…你們…”人群散去,就看見一人坐在地上,鞋也被人甩去地上,衫子被人拽得七長八短,“你們怎麽不排隊!!可惡!我要找城尹告狀!!”


    “好啊,你在這裏!”項晚麵色陰沉一手扶著肩膀,在長寧頭頂不輕不重地砸下一個爆栗!


    “項晚,我沒搶到,他們欺負人。”長寧眼淚汪汪委屈,還轉身抱住了項晚的大腿哭訴,一邊哼唧一邊埋怨,還揪了項晚的袍子直抹眼淚。


    正要擤鼻涕,被項晚嫌棄地抵住腦袋,隻可惜已經有半撇小胡子黏在項晚的袍子上,“你真想看,直接問阿音借筆稿不就好了?再說了,寫你自己的事情,真的有必要再看一遍嗎?”


    “好看!超級好看!你還小,不懂。”長寧揪了項晚的袍子歎息,指了指被踢得老遠的靴子,眼巴巴相望。


    項晚搖搖頭,摳下袍子上那抹小胡子黏在長寧嘴唇上,將靴子撿回來丟進長寧懷裏,“還有,你個棒槌,你知不知道你拔的花都是阿音種的?”


    “誰?不是雲芝養的麽?我早上還給特地跑去雲芝屋裏留了好些銀子補償呢!”長寧蹬好了靴子,才站起身拍去衣服上的灰塵。


    “我怎麽就信了你這個不靠譜的!”項晚歎息一聲,誓要拎著長寧回去給她家阿音道歉。


    “二位。”這時,有一個莫名其妙的聲音自背後響起,打斷了二人的對話,長寧項晚問聲轉過頭去看。


    就看見有個陌生男子,搓了搓手套近乎,“


    我一看呐,就知道你們沒買上《獻平王本紀》對不對?”


    “對對對!”長寧眼前一亮,忙用力點了點頭!


    “嘿嘿嘿,我那兒啊,有好東西,二位要不要去看看?”那男子賊眉鼠眼的奸笑,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喂!”項晚覺得正要阻止,哪知道長寧就像是著了魔一樣,拽著項晚跟隨那人往小巷子裏闖。


    “一看就不像好人,你是不是傻?”項晚在背後抗議。


    “哎呀!你管她好人壞人!能搞到二冊就行了!”長寧興致勃勃。


    就見那人七拐八拐,伸了腦袋警惕四望,才格外神秘掏出一本用綢緞包裹的書冊,“那《獻平王本紀》不算什麽好東西,我這兒呀,有真正的寶貝,包你們滿意!”


    “你藏的不是《獻平王本紀》?”長寧大失所望,還以為碰上了高價賣手,誰成想盤算又落了空。


    “哎!一看你呀,就沒見過真正的好東西!”那耗子臉神秘兮兮地鄙視長寧,將錦緞拆開,露出了書的封麵給長寧看,“瞧見沒有,這可是千金難求的《雙鳳疊尾圖》!”


    “疊…疊尾?”長寧尷尬吞了吞唾沫,聽著怎麽就像本不可描述讀物?


    “我…我看看…”長寧再一次被旺盛的好奇心打敗。


    “喂!你…”項晚看不下去了,正伸了手阻止,誰知,巷子裏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奔跑之聲!


    “放肆!何人鬼鬼祟祟!”來的人身著捕快短打,三五人一夥圍了過來,誰知道那個賊眉鼠眼反應更快!當下書也不要了,就踩著牆頭翻了過去!


    “喂!站住!”項晚一聲怒吼,正要上前捉拿,感覺腰間被插了個什麽東西,扭過頭去看,見那什麽疊尾圖,被長寧插在了自己腰帶間!


    “藏的什麽東西!”捕快已經圍堵住了二人。


    “不知道!”長寧嚇壞了,第一次幹壞事,哪知道是這樣的下場?怯生生舉著雙手,也不敢吭聲。


    “罪人越牆跑了,你們快追!”項晚還不自知,生性太過耿直,哪裏知道世事險惡?


    “藏的什麽東西!”捕快目光敏銳,說著已經將那本萬惡讀物搶了過去。這一看不要


    臉,看得捕快麵紅耳赤。


    “把這兩個人給我捉回去!”既然捕頭發了話,捕快們更是毫不留情衝了上去。


    “放肆!她乃是…”


    “咳咳咳咳!!!”長寧舉著雙手打斷項晚,公主在暗巷裏偷買小簧書?這要是讓人知道了,她麵子往哪放?她寧願被抓回去…交點罰金,被教育教育放人,也不願意讓這等令人汗顏的事情傳了出去!


    結果可想而知,兩個人自然沒能逃過嚴懲…


    ……


    “王妃…”管家匆匆跑了進來,麵色不大好,打斷了正在寫嫁妝禮單的遙生。


    她已經當了項晚和習音的媒人,這兩天忙得不可開交,正在為習音準備嫁妝。就見管家一臉為難之色走了進來,心中預感不好。


    “管家,您這是咋了?怎麽這個臉色?”雲芝沒忍住好奇詢問了一聲。


    “王妃,公…公公公主出事了。”管家垂著腦袋,見著王妃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敢喘氣兒,趕忙解釋道:“今兒早些時候,捕快抓了兩人,綁去了城衙,城尹認出是公主和項將,已經送回府上了,就在前堂,想請王妃去接個人。”


    “是阿寧和人打架了麽?”遙生急切,望向管家信中惶惶難安。


    見管家憋的滿頭大汗,老臉通紅,用袖子沾了沾額頭,“公主她…買禁書被抓了,別的都好說,偏生是那種不顧廉恥禮義的春圖…”


    遙生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不可置信地重複:“長寧…春圖……”


    待一群人急匆匆跑去前堂時,想看見長寧耷拉著腦袋坐在椅子上局促不安,而項晚看起來也是氣的不行,雙手交叉在胸前不服氣,還瞪著長寧用目光譴責。


    “王妃。”城尹見王妃人來了,忙彎腰行禮。


    “娘子…”長寧看著遙生臉色異常難看,腿一軟,咕咚一聲,先跪倒在遙生的麵前,項晚見王妃來了,便也單膝跪在地上請罪,畢竟沒能看好長寧,她也有責任。


    “臣…多有不敬,是屬下無禮怠慢了公主,這……”城尹將那禁書捧到了王妃麵前,“王妃的家事,臣不好摻合,就先告退了。”


    寒暄幾句,王妃冷臉


    目送著城尹出府,寂靜一片的堂子裏,遙生寒著眼眸嘩啦啦翻了幾頁,簡直不堪入目。


    “主兒?”習音匆匆跑來,就看見長寧和項晚雙雙跪在地上,而王妃臉色不善,手中捏著本書問道:“你們兩個誰做的好事?”


    隻見這二人,項晚指著長寧,長寧指著項晚,誰也不講義氣。


    “你還冤枉我?”項晚攥著拳頭,捏的咯咯直響。


    “保…保命要緊!”長寧看了看娘子,更加堅定的指了指項晚。


    惹得遙生扶著額頭崩潰,“項晚,你跟習音先下去吧,沒你們的事了,雲芝你去繼續盯著禮單。”


    “至於你…”遙生皺眉捏住了長寧的耳朵,“跟我回屋,我們好好聊一聊。”


    “啊?!習音救命!雲芝救我!!!”長寧慘叫,哪知道項晚抱著習音趾高氣揚的離開,見雲芝也吐了吐舌頭,行禮告退…


    “娘…娘子…”長寧臉紅紅擠出一個萬分尷尬的笑容討好。


    見遙生又舉著那本書,麵紅耳赤地翻看,甚至頻頻皺眉,終是重重合上書頁厲色道:“我看你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不是!我冤枉死了!”長寧剛伸了爪子去摸娘子,被遙生捏著那書拍了開。


    “不學好,罰你去偏廂自己睡十日反省。”


    “不要!娘子!”長寧氣的蹦了起來,忙去解釋。


    遙生羞惱起身,也不理那人,隻將書沒收了,朝後院裏去。長寧從來都乖,偏是對一件事莫名其妙著迷。若喜歡也就罷了,她們之間本就親密,遙生一直都寵著長寧,如何都由著她,可這人竟然還學壞了,遙生甩下長寧,由她如何口若懸河,也絕不心軟。


    “早知道我還不如看上兩眼呢!”長寧氣急敗壞地跳腳,“哪有我這樣可憐的人?搶習音的書沒搶上,還被混子害得讓捕快綁了去。現在娘子也不給抱了!我不管!那你反正要罰我,把書還我!我…我學了也算!”


    氣的遙生拎了長寧的耳朵,看著那人齜牙咧嘴,嗷嗷討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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