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隊浩浩蕩蕩,先是項晚手持銀槍在最前列開路護衛,長寧緊跟其後,坐在高頭大馬上莊重而行。其後是二十四將,並做兩列威武前行。這之後,富麗堂皇的公主攆,紗幔遮影,在萬眾矚目中徐徐前行。習音和雲芝著統一宮服,分立兩側,緊隨著公主攆侍奉。最後,才是浩浩蕩蕩的軍隊隨行。


    隊伍緩緩而行,項晚偷偷看了眼遠處絡繹跟隨的人群,百姓們跟隨十裏,皆是歡喜模樣,怕也隻為一睹獻平王真顏。


    “獻平王就要歸家嘍!”有人跟著隊伍手舞足蹈地邊跑邊跳,長寧也聽見了,抿抿唇,隻得由著百姓們跟隨嬉鬧。


    十裏短途,算不得長遠,僅僅是微微一愣神,沛城的城門就已近在眼前。


    說不緊張是假的,那一聲獻平王叫的輕鬆,可對於長寧來說,卻是格外地沉重,她這樣的人,敗盡江山,辱沒了戰士們一片雄心壯誌。皇城之戰中,死傷的將士家屬她無從交待,她該怎麽麵對那些失去了親人的百姓?


    長寧不安,眼看城門在即,深深呼吸了一瞬忐忑。很不放心,忍不住扭頭回望向背後的公主攆。


    也不過片刻,見有一纖纖玉手掀開了紗幔,隔著老遠,遙生還是對著長寧柔笑安撫。長寧擺擺手,覺得娘子的目光大概一直都緊緊盯著自己吧?安分轉回身,又做了幾個深呼吸,就已經看到了城門前,城尹,州令立在城外奉候。從前遠行,是六皇子和遙生與她接塵,時光流轉,現在那些曾經的勁敵都已化作了塵埃。


    “獻平王!”州令和城尹掀起袍擺虔誠地跪地行禮。


    長寧不太適應,局促點了點頭,翻身下馬,忙去攙州令和城尹二人。


    “罪臣無言麵對獻平王。”


    “臣,請罪!”


    那二人這些年,絲毫不敢怠慢,如今的沛州,短短幾年就已經趕超邊城。天時利地人和占盡,任誰也想不到,當初那個百姓顛沛,民不聊生的沛城已經成了全國之內最大的貿城。


    “別這樣,二位乃是萬民的良臣,長寧無所作為,萬受不得您二人長拜,快快請起


    。”長寧緊張得渾身僵硬,不自在地笑笑,若不是顧著公主體統,她早就將那兩個人拽起來了。


    寒暄客套一陣,奉在遠處的習音笑望。就見王妃招招手,將習音喚到眼跟前低語:“習音,讓那二人放一放阿寧吧,她累了,有什麽的,哪怕是日後再請教不遲。”


    “是。”見習音走去,也是施施然一禮,對著州令城尹短言幾句,那二人點了點頭匆匆行禮,倒是長寧,看著習音打斷了那二人急迫興奮的發問,扭頭對著公主攆撓撓頭慚愧。遙生坐在公主攆上,也跟著無奈而笑,她的呆子啊,總也拉不下麵子回絕,像個爛好人一般,讓人放心不下。


    行隊繼續向前,得了州令城尹開路,長寧才偷偷鬆了一口氣。就要回家了,終於就要回家了!


    被千萬雙目光盯得十分不自在,長寧本以為回家是十分自在的一件事。可萬不想,踏入城門的一瞬間,百姓們轟動,全城沸騰,那些呼聲喊聲可是足足嚇了長寧一跳。


    遙生坐在公主攆中,不自覺攥緊了裙擺,她端正地跪坐著,目不轉睛盯著長寧。這樣吵鬧而高壓的環境,她也不知道長寧會不會受到驚嚇。一雙眼緊緊盯著那個人,絲毫不敢鬆懈。


    宮道的兩側,百姓們歡呼雀躍不止,州令已經提前命士兵封了路,也不想百姓們全城出動,那份多年的感激之情,令長寧始料不迭。


    盛夏裏,最是不缺的便是百花盛開,此時此刻,長寧便陷在花海裏,被花瓣砸的辛苦。日子過得富裕,曾經這座陷在深深絕望裏的城,早就煥然一新,變得生氣勃勃。


    長寧還記得自己走時,沛城才剛剛重建起一角,那個時候,鋪路建房,一切的一切都是匱乏,曾想象著,這座城怕是要花去她的一生才能建好。可現在望著,哪怕沒有遙生,沒有自己,這座城也正在變得欣欣向榮起來。


    她不知道,當百姓們得知獻平王還活著的時候,大家通宵達旦的慶祝歡呼。後來就像打了雞血一樣,錢也不好好掙了,鋪子也不好好開了,齊心協力,終於在公主回來之前,建好了


    這座城,也才有今天長寧所見的繁榮景象。


    “獻平王!”不知何時,有個小丫頭偷偷穿過軍士們的警戒,進到了儀仗的隊列裏。


    長寧聽見一聲稚嫩的輕喚,低下頭,正看見有一個小丫頭,在靠近馬蹄。她的母親阻止不迭,正焦急的呼喚著:“婉兒!婉兒!”


    長寧趕忙翻身下馬,將小丫頭抱了起來。


    “你是誰呀?”長寧含笑望望。


    “我叫婉兒。”那個小丫頭也不生分,一把就抱住了長寧的胳膊。


    “婉兒?真好聽。”長寧正笑,“你怎麽不聽你娘的話到處亂跑?多危險?”


    “我娘她可喜歡你了!我替我娘來給你送香囊!”那小丫頭開心極了,手裏舉著一個香囊,遞給長寧,“我娘說沒有你,她就過不上今天這般的好日子,也就沒我了。所以我送給你這個香囊,謝謝你保護我娘。”


    長寧望著小姑娘,伸手接了香囊,“那你娘以前一定受了許多苦,你要好好照顧你娘哦。”


    小丫頭覺得公主好看,隨和的一點脾氣都沒有。孩童是最懂眼色的人,幹脆壯著膽子抱住了長寧脖子。綿綿的皮膚貼在長寧麵頰上,殊不知那個麵上看似鎮定的人,心裏已經尖叫著,被小可愛俘獲了內心。


    將小女孩抱還給母親,還有點戀戀不舍,真好玩啊,小家夥…


    倒是那小姑娘反倒不肯撒手了,太萌了,惹得長寧心髒亂跳。


    隻是不知道什麽人,在人群中嘀咕了一句:“公主,那蘇氏是不是還捏著您的把柄?”


    很快就有人附和,“別怕,就算這天下姓了蘇,我們也是公主您的追隨者,誓死效忠,不要再妥協了啊!”


    “是啊!是啊!”


    長寧愣住了,原來這些人都是這樣看待她的娘子麽?長寧急忙解釋了一句:“我娘子她沒有挾製我!”


    可看看這人山人海,她能解釋給一個人聽,兩個人聽,她沒辦法告訴所有的人。盡管公告的文書已經將事情的經過昭告天下了,可這些人還是不肯相信。長寧可以不管他們,但是這樣的謠言盛行,她的


    娘子難道要一生受人指指點點?!


    不!她不要!


    長寧扭頭看了看公主攆裏端坐的娘子,原來自己看起來像個受蘇家挾持的傀儡麽?所以遙生是不願自己聽到指責之聲,才要選擇遠遠分開進城?想要順著民意,切割開她們二人的聲譽,那她所經過的地方究竟是祝福還是謾罵?


    長寧沉著臉色走了過去,在眾目睽睽之中,爬去公主攆,撩開紗幔鑽了進去。


    “怎麽了?”遙生用指尖觸了觸長寧皺起的眉頭。


    “娘子我改主意了。”


    “什麽?”遙生還是茫然,就看到長寧握著自己的腕子,十分不開心道:“你是我娘子,你就要聽我的。”


    還沒來得及反應這是何意,蘇遙生便在詫異之中,被長寧拽下了公主攆。


    沒了紗幔遮掩,那些模模糊糊的人影不再朦朧。遙生隻覺得眼前刺目,她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那些不善的目光。因為所有的人都在怨她護不好他們的獻平王。


    “阿…阿寧…”遙生掙紮了一下,推不開長寧的懷抱,“大庭廣眾之下,我們有什麽事回家再說。”


    “嗯,可是你家阿寧不開心了,有些事,現在就必須解決!”話音剛落,長寧已經將遙生打橫抱進了懷裏,“你是我娘子,你自己說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這人在幹什麽?!


    遙生隻覺得眼前昏昏,她根本承受不住百姓們的目光,隻得躲在長寧懷裏驚慌失措,“你別胡來行不行?你這樣很不好。”


    “哦?是嘛?”長寧心裏好癢啊,遙生變得小鳥依人的模樣,還會扶著她胸口的袍子羞赧,這才是她的娘子嘛。


    雙臂一托,將蘇遙生放在馬背之上,長寧也緊跟著翻上了馬背。


    “長寧,你這樣胡來很幼稚。”遙生羞得無地自容,她們不是媒妁約定時,亦不是新婚的夫妻,成婚十年,她們都不再年輕了,長寧的行為幼稚,令遙生叫苦不迭。目光無所藏匿,因為不論看向何處,都有百姓們詫異震驚的目光。


    苦惱扶著長寧得胸口,垂下腦袋,那個呆子還開心得直哼哼,遙生真


    是頭痛不已,恨不得拽著那人耳朵好好教訓一番。


    “娘子?”聽了那人輕喚,遙生皺著眉頭仰視。


    殊不知,就在這萬千的注目之中,長寧的唇貼了上來。霎時,氣血翻湧,遙生的腦子轟鳴,可那人還不知進退,貼了又貼。


    什麽都不知道了,不知道長寧在想什麽,不知道她在做什麽,遙生徹底蒙了,好像還聽到耳邊震山響的尖叫聲起哄聲響起。


    長寧心滿意足,一手護住娘子腰際,看著遙生羞恥得躲無可躲,隻得滿麵通紅的靠在自己懷裏。心滿意足揚了揚手與百姓們道歉,“我娘子累了,恕長寧愛妻心切,便要打道回府了。”


    揚了手中的韁繩催促,才不管那些人要去如何議論,更不管什麽儀仗隊列,“娘子,無所謂的,他們說你魅主也罷,說我傀儡也好,都不重要。我隻想他們知道,長寧深愛蘇遙生,這就足夠了。百姓們喜歡我們,又或者討厭我們都是他們的看法。眼下,有你有我,這才是我們自己的日子。”


    “好。”遙生抬頭望著那人正洋洋得意而笑。終是妥協,抱緊了長寧腰際,她的阿寧,從來都不按套路出牌,真是叫人頭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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