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雲芝將樓梯踏得咚咚直響,神采飛揚跑進屋子裏,就將熱氣騰騰的飯菜端到了桌子上。


    遙生抬了抬目光,見是雲芝送了午飯過來,輕輕將手中看了一半的書卷合上,“已經中午了?”


    “哎呀,小姐你怎麽又看書去了,不是說要安心養病想快些好起來麽!”雲芝走到榻前,將遙生手中的書籍抽去放到一旁,在遙生的身旁坐了下來。


    “怎麽,瞧你這一臉的喜色,有旁的事要說?”遙生看雲芝眉開眼笑的樣子不禁好奇。


    “小姐,咱先吃東西。”雲芝用下巴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托盤,“奴好不容易求來的,公主做的,可香了!”


    “阿寧做的?”遙生顯然一怔,望了望桌上的縷縷熱氣升騰,悶悶開口:“你又跑去麻煩她?”


    “哎呀,先吃嘛!”雲芝拉了遙生一把,“習音安頓了,說要趁熱呢,跑了鍋氣就不香了!”


    “好好好。”遙生在雲芝的攙扶下,起了身,身子還是乏力得很,可看著托盤裏的飯菜,遙生竟然隱隱覺得期待。


    坐去桌子前,見那托盤裏,碗碟罐盞可是放著不少。雲芝一樣樣端到遙生麵前,“這個是瓦罐紅棗雞,清炒醋筍和白玉菘湯,小菜是醃藿苗和碳烤蜜薯,主食吃稻飯。”


    “這是專門做給小姐的,您瞧,公主還是心疼您的。”雲芝開心。


    “那你拿副碗筷一起吃吧。”遙生目光柔柔看著飯菜有了些許精神。


    “嘿嘿嘿,不了,奴一會兒去找習音蹭飯去,這是公主專門給您做的,奴要是真吃了公主還不急眼?”雲芝嬉笑,可目光裏也止不住的羨慕,將筷子執起,塞進遙生的手裏。“您也要快快振作起來,早點去見公主。這人啊,受了委屈總要哄一哄的。雖然公主看起來很抵觸您的樣子,可聽說您病了的時候,比誰都著急上心。”


    “阿寧她沒不開心?”遙生的心裏還是有一點點酸楚的。


    “怎麽會呢,小姐,你千萬別那麽想!哎呀,快吃吧小姐!趁熱!”說完也不耽擱,雲芝匆匆跑下樓去對戶蹭飯去了。


    遙生舉了筷子


    ,卻又不舍的下筷,每一樣菜小小一碟,都是精心裝盤。遙生舍不得吃,可哪怕僅僅是看著,也覺得心裏溫暖。想著長寧忙忙碌碌在廚裏打轉的身影,心中越發思念那個人了。


    一手端了小碗,每樣菜都嚐了些,口味是她一向喜歡的清淡。本以為瓦罐雞會很油,卻也是鮮得令遙生胃口大開。樣樣都有獨特的味道,就連稻飯也是用心煮得軟軟糯糯,對於病人來說是極好消化的飯菜。


    長寧的手藝真的很好,吃著胃裏生暖,額頭上也微微泛了汗意。這大概是遙生奔波兩年以來,第一次覺得飯菜不僅僅是填飽肚子的意義。


    雲芝匆匆吃了一口,就要趕回來照料遙生,躡手躡腳上了二樓偷看,見小姐還是一如既往地端莊,小口小口的吃,卻看得出麵上的神情難得鬆懈,掛著笑,也會對某道菜,格外歡喜。


    偷偷看了一會,直到遙生放下筷子,雲芝敲了敲門框,懷裏揣著著一封書信,笑意盈盈走了進來。


    “阿寧她情緒可好?”遙生用帕子沾了沾唇。


    “咱公主啊,別扭著呢,一桌吃飯,繃著臉還是那樣,又忍不住豎著耳朵聽我和習音講話。我一說您沒精神,她就眉頭直皺;我一說您看著飯菜歡喜,她就捧著飯碗偷偷歡喜。”雲芝邊說,邊將手中的書信放去桌上,“小姐您千萬別灰心,不管多久,奴一定陪著您把公主找回來。”


    遙生點了點頭,目光止不住的溫柔流瀉,接過信封打開來看,見是一份菜譜,每樣菜都有簡短介紹。列著許多聽都沒聽說過的菜肴,看那筆跡應該是出自習音的手。


    “奴都問過了,是公主定的菜譜,她就是要麵子不肯坦誠。您看看想吃什麽,隻管勾了,一會兒奴給對戶送過去。”雲芝羨慕,要知道那都是公主別別扭扭的關切,這兩個人,見了麵不自在,一天不見,又都蔫蔫的茶不思飯不想,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坦誠一些。


    “就…不勾了吧。”遙生有些猶豫,看了一會,又失落將書信放回了桌上,“我不想再折騰她了,來了本是為道歉,哪還有顏麵再讓長寧伺候?”


    “哎呀!小姐!您怎麽也鑽牛


    角尖去了!”雲芝才發現,平日裏小姐溫柔端方,可這人情上,真是隨了蘇家,又刻板又內向,簡直笨拙到了極點,“這奴可要說說您了,不是您覺得好就好,不是您覺得減輕負擔就是減輕負擔。公主這廢了好大的心思呢,還要別別扭扭舍臉要習音幫忙,您一個不需要,這不是寒公主的心麽!”


    “我不是那個意思。”遙生有點急。


    “小姐,從前都一直是公主粘人,追求您,討好您,可那都是從前。現在不成了,公主生了氣,您要學著哄了,您得學著示弱,學會撒嬌,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了!什麽不打擾不麻煩。公主可是您最親近的人,你這種客氣不是把公主往外推麽!”


    “我不是那個意思!”遙生皺了眉頭,歎息一聲,“心疼和撒嬌是不一樣的,我自然是知道阿寧她麵皮薄,像你那樣撒嬌,她定是會答應的。可我也心疼她,實在不忍心再逼著她忙前忙後的操心。”


    人的角度不同,看待問題自然是不同的,可有一個道理雲芝還是懂的,憤懣不平地辯駁,“那要是換做您又買布料,又買絲線的,想給公主做件衣裳,公主說不穿,怕麻煩您,您什麽感覺?”


    遙生沒了話,換做是她也會委屈的,雲芝拉了凳子在遙生身旁坐下,握住小姐的手交心,“小姐,咱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了。


    ”公主她本來就敏感,她想要的是不離不棄的安全感。她說不想見您,您就乖乖聽話躲著不見,那不叫安全感。任怨任罵也要寸步不離,那才叫安全感。公主的話,您句句當真,次次吵架都這樣,讓公主根本不敢對您慪氣發脾氣。”雲芝的話讓遙生垂下了腦袋,遙生沒有辯駁,因為雲芝說的對,遙生一直都能感覺到長寧的深愛,卻一次也感覺不到她的依賴,長寧真的很沒有安全感。


    “小姐,出了這麽大的事,公主誤會您,又不了解情況,說句難聽的,就算公主吼您打您也不算過分吧?”雲芝苦口婆心,“您看著公主連說話都小心翼翼的樣子不心疼麽?”


    遙生一想起長寧倍受委屈的樣子心就揪,“我隻以為尊重她的想法是好的,卻每次都做得令她


    失望。雲芝,下午你把習音請過來罷,我想請她教教我怎麽和阿寧相處。”


    和最親近的人無法相處,令遙生感到痛苦。顧不得什麽身份地位,她想盡快回到長寧的身邊,沒有什麽比這更重要的。


    “這不就對了?”雲芝鬆了一口氣,起了身將空盤碗撤下,“小姐,不要想得那麽複雜,公主的好意,您要收下。加倍對公主好不就行了?可別再讓公主寒心難過了。”


    捧著菜譜,遙生苦澀抿了抿唇,說是要接受的,卻也隻撿了看起來最簡單的幾道菜勾選,小小的私心,其實是她實在不忍長寧為她在櫥裏受煙火熏烤。


    左手執著的筆尖頓了頓,遙生沉思,想了許久,在菜譜的末尾的空白處,鄭重落了幾個字:


    “相思意如潮,隻恨遲相見。”


    提起最後一筆,遙生卻覺得還是不滿意,長寧平日裏是不太擅長理解這些文縐縐的字眼,那筆尖遲遲不落,遙生又鼓足勇氣落下筆尖,填上四個字:“甚想阿寧。”


    收了筆,將墨跡吹幹,在雲芝上了二樓時,遙生已經將菜譜疊了回去。


    “小姐要再等一等麽?”雲芝看了眼放在桌上的信封,將遙生攙著扶回榻上休息。


    “送去吧,我已勾過幾樣了。”遙生坐回榻上,難得一見,麵上掛著融融笑意。


    ……


    這兩個丫頭怎麽總有那麽多話要說,長寧雙手交叉在胸前苦等,在小店裏走來走去的不耐煩,路過門口時,總忍不住會用餘光看看那兩人說完了沒有。可就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期盼些什麽。


    見習音施了禮往回走,人才剛剛踏進小店,長寧的手一拽,將習音拉到了對戶望不見的牆角。


    “雲芝可有說些什麽?”


    “雲芝說王妃今天挺開心的。”習音看起來沒有說謊,“說吃了你做的飯菜,精神頭都好了不少呢。而且胃口也好了,咱送去的菜,吃了個幹幹淨淨。”


    “精神些了?”長寧鬆了鬆眉頭,“是不是那幾個菜都合了她心意?她來那天咱們拾掇的幾個菜她可沒動幾口,我隻以為她不喜歡…”


    “不是不喜歡,王妃那日光顧著心疼你了,哪有胃


    口專心吃飯?你不也吃得別扭麽?”雲芝含笑晃了晃手中的信封,“我敢打賭,王妃一定愛吃公主做的飯菜,你瞧,菜譜也送了回來了,你猜王妃勾沒勾菜?”


    “隨便…”長寧嘟囔了一句,還在死要麵子,明明在意到不行,非要偽裝的一臉冷漠。


    “那…我可拆了?”習音舉著信封誘惑,看長寧還在嘴硬,剛掀開封子要抽出裏麵的菜譜,眼前一道爪子的殘影閃過,手裏的信封不見了蹤影。正抬了目光想笑,就看公主已經一溜煙抱著信封跑進後院。


    “喂!你倒是讓我也看看嘛!”習音覺得又好笑又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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