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京時,長寧尚是羽翼未豐,兩年的光陰,獻平君成了北境的神話。


    駐守了兩年的邊城郡改了名字,人們稱之為長寧郡,而自打兩年前獻平君來到這裏之後,長寧郡不光免除了稅負,還加大了賑濟力度。修堤行水,疏浚運河,長寧郡還成了北境最大的邊貿中心。災荒年間,塞外的遊民也無力發動戰爭,隻得以牛羊換糧,牛羊再輸送到內地換成糧草,長寧郡不光平了流民,還成了財政上的一個增項。


    兩年,長寧覺得一切都很好,卻始終有一人牽掛在心間。兩年的時光,長寧覺得現代的生活離她越來越遠,之前許多的不可理喻和難以克服,現在都變得順理成章,遊刃有餘。遙生該是到了不得不婚配的年紀了吧?於眼前來說,遙生已不算年輕,甚至連長寧也到了該考慮婚配的年紀,卻不曾聽說遙生許配了哪位皇子。


    長寧悠閑而自在,她要做的事很多,可最近,她卻沉迷起了武藝。獻平君幾乎剛到長寧郡就與戍邊的上將軍打成了一片,因為她帶來了糧、軍餉和家書。軍心為之大震,上將軍也對她毫無保留,教她武藝,帶她練兵。她們甚至常常各帶一半的兵卒操演,起時,長寧是次次輸,後來偶爾也能贏,再後來長寧幾乎不嚐敗績。上將軍不服,這便又在武藝上開始碾壓長寧。


    隻是不想,本以為這樣的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長寧卻接到了一紙詔書,書中說:邊陲已定,父皇甚是想念,命她即刻啟程回京。


    長寧知道,她的夢該醒了。來時,是這些人,離時,仍是這些人。赴京的車隊浩浩蕩蕩,這一次運輸的不是救濟災糧,而是邊陲的特產與長寧收來的珍寶。


    再回到皇城時,長寧仍是心心念著一個人。是遙生,那本書裏的遙生,長寧再了解不過,了解她所有的善意和艱辛,每一個細節,長寧都不敢忘卻,所以,想念在心頭肆意瘋長了兩年,想念變成偏執的執念。書予知道,自己和長寧沒有什麽區別,她們,都想霸占遙生。她知道遙生一定會迎她十裏,可沒想到的是,一並來的人,除了遙生還有她的六哥


    。


    “三年不見,獻平君長高了不少!”六皇子長睿擺了第一道迎塵席,好酒好肉,盡是珍饈。


    長寧一眼未看,她的眼裏隻有蘇遙生,可長寧卻更沉寂了,她問遙生:“今後是否該喚你阿嫂?”


    蘇遙生愣住了,她本以為破壞了長寧的全盤計劃自己會開心。她謀劃了兩年時間,從成王,變成了如何折磨長寧。皇城裏,有她一步步織成天羅地網。最終遙生還是不顧長寧告誡選擇了六皇子,因為長睿有膽識,也有資源,上一世遙生能助長寧挫敗長睿的詭計,這一世她也還是能拿捏住長睿。本來是一出好戲,卻不想…


    長寧落荒而逃,行隊浩浩蕩蕩,便跟著長寧一起逃,風塵仆仆,像是一支打了敗仗的殘軍。


    長睿笑了,望著一桌煞費苦心的珍饈,捏起一塊鹿肉遞到蘇遙生的唇邊。“本王這七妹是不是變了許多?”


    蘇遙生未接,悵然回了攆車裏,這一次她乘的不是公主攆,卻是皇子攆。


    “如何本王眼中的遙生與世人眼中不同?”長睿望著眼前麵若冰霜,與眾人口中溫婉賢淑相卻甚遠的蘇遙生歎息。自顧自端了好酒好菜上了攆車。


    “我眼中的六皇子也與世人眼中不同。”蘇遙生並不感興趣長睿的話。


    長睿卻聽不出其中褒貶,洋洋自喜著手執酒壺獨飲,一盤炙烤羊肉放在腿上,吃得正香。


    長寧…高了…


    蘇遙生扭頭望著攆外的風光,兩年間,竟長了那麽多。一張臉褪卻了鋒芒,她好像藏的更深了,立在麵前,像是一潭深不可測的墨。


    直到一路追回京城,見牆根下,刀劍長矛棄了一地,有士兵正在撿拾,在一輛輛牛車裏,堆得老高。


    長寧真的無心奪權?


    ……


    還沒來得及喘息片刻,落荒而逃的長寧就在城門前遇上了前來奉迎的蘇令卿,隻是賀喜之後,不見女兒的蘇令卿皺了眉頭,“獻平君未遇見遙生?”


    “遙生和六皇子同攆,該是隨後就到了。我心念父皇,兩年未見,便行的匆忙。”獻平君一揮手,身後的士兵已各自卸了兵器棄於牆根,訓練有素,是一支能打勝仗的兵。


    本是要出發了,長寧卻遲遲未動,最後鼓足了勇氣與蘇令卿開口詢


    道:“遙生可是和六皇子結親了?”


    蘇令卿茫然搖了搖了,還不知是發生了何時,卻見獻平君的臉上有一抹喜悅如負釋重。


    皇城內,自然是一片繁華盛景,迎塵的百姓夾道歡迎,獻平君鮮衣怒馬,氣宇軒昂,仍是梳著公子髻,惹得那些姑娘們見了,竟然拋花,拋香囊。砸的長寧好是狼狽,可她看見的,卻是每條巷子裏那些擁得滿滿當當的官兵。


    皇上性疑,他誰都不信任,麵前的路便更加艱難。這兩年中,她錯過許多,可官報一封封的發,看著,皇子們竟都被那帝衡術收拾的苦不堪言。


    長寧歎息一聲,入了壯闊的宮門。她不明白這些皇子就像一群勤勤懇懇的工蟻,蟻巢被父皇反反複複的推翻,他們仍是樂此不憊的忙於修複構建,這其中樂趣,長寧當真不懂。


    直到長寧見了父皇,他鬢間的白絲又生出許多,望見自己,笑的那般慈祥,可長寧卻見那人眼中陰鷙更甚。


    躬行一禮,長寧在眾射手威壓之下,步上宮台。身後的安常侍恭敬舉著一紅錦托盤。獻平君掀開紅蓋,跪在皇帝的身前,兵符,賬冊,還有那一車車還在湧入宮門的珍寶,長寧笑的含蓄,“父皇,錢糧兵一樣不少,長寧回來了。”


    獻平君深深一拜,宮台之下,站的齊整的士卒高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那聲音震耳欲聾,響徹雲霄,卻見父皇精神倍增,似乎是被那話語賦予了無窮的力量。


    皇帝眼中的陰鷙消散,笑意更深了幾分:“有寧兒在,為父再是放心不過。”


    一路追趕,卻終究是沒能追上長寧的腳步。望著地上盡是鮮花香囊,蘇遙生卻越發不快。身旁的長睿也不言語,隻是好酒好肉盡食,直到皇子攆,停在宮門前。


    長睿問道:“遙生可要去看看獻平君?”


    “不了,家父交代的任務已是完成,這便準備歸家了。”蘇遙生望著那一方宮門之內,不禁倦怠。


    六皇子抖去袍上的渣滓,儀表堂堂下了馬車。蘇遙生冷眼看那人悠閑入了宮門,竟也不知道安頓了自己歸程,心中滋味苦澀,當真嫁給他麽?蘇遙生揉了揉太陽穴。


    歎息一聲,正斂了裙擺欲下馬車,突然有一隻手伸


    了過來,橫在麵前,修長而柔軟。


    蘇遙生不知是何人,握了,便隨著那人一步步下了皇子攆,正待道謝,抬起頭,對上的竟是那雙再熟悉不過的琥珀色雙眸。沉寂而溫暖,望著自己,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委屈的模樣,莫名澀了遙生的心。


    “遙生。”長寧輕輕喚了。


    蘇遙生果不其然鬆了那隻手,眉目間不知是厭惡還是不爽。


    長寧見了,也覺得尷尬,退開半步,“安常侍,去蘇府請轎。”


    “不必。”蘇遙生又是目不斜視,丟下那人,領了隨從朝蘇府走去。心中卻懊惱不已,難堪就難堪,還偏被那人撞下。


    一路,卻仍是能聽到身後,馬蹄噠噠,不遠不近,直至將她護送回府。


    長寧牽著馬兒走了,蘇遙生躲在門後偷望,長寧當真高了許多,步子穩健,卻已不是當年那個一瘸一拐的少女。


    “怎麽不去送送?”身旁,娘親的聲音將蘇遙生嚇了一跳。


    當下紅了麵皮,就要往屋裏闖,一抬頭,又被堆了滿院的珍寶又嚇了一跳。


    “你看看,都是公主送來的,還托人送了話兒,說讓生兒先挑,生兒快看看!”蘇母笑的燦爛,滿眼華貴,當下就一頭紮進珍寶裏翻翻看看。


    “生兒不喜金玉之物,累了,先歇下。”遙生看都不肯多看半眼,轉身回了屋,心情又憋又悶,卻無從發泄。


    才轉過半天,不想六皇子處又遞來拜貼,晚上有七公主的洗塵宴,長睿相邀。被蘇遙生拒下,卻還是去了,是作為跟隨父兄同行的家眷。


    入了夜,皇宮裏燈火通明,宮娥侍從們進進出出。


    “蘇令卿到。”展開拜貼的侍官通傳,轉眼就有宮娥手執宮燈,行禮引路。


    蘇遙生來過許多次,作為女眷,總會參加些春宴秋獵,詩會節慶。不算生疏,可她喜靜,便來去匆匆,疲於應對。


    “蘇令卿家——”一名嗓音尖細的通傳高喝。


    入了大殿,蘇遙生隨父兄行至大殿中央,與皇帝請安之後,被安排在了右側席首。入眼,皇戚位列左席,重臣位列右席。這左席的席首當然是那位絕世無雙,城府內斂的獻平君長寧。


    遙生餘光橫掃,那人沒再穿官袍,一身竹翠的霓裳清爽,長發綰得


    鬆鬆散散,她隻插了一支極其樸素的玉簪,卻和她那閑適溫潤的麵龐說不出的相稱。


    阿爹和哥哥坐在席首,遙生卻隻能坐在阿爹身後,仍是回味那餘光中的麵龐,不一會食幾已被安置在麵前。


    皇上今天心情甚好,所以未待多言幾句就開了席,長寧一直在外,與宮中牽扯不很深,所以這席間相處,倒也還算融洽和諧。


    長寧的目光總會忍不住向蘇遙生望去,蘇遙生多是坐得端正,隱在蘇令卿的身後,幾乎要將自己融進黑暗之中。蘇海潮與身旁的近臣交耳相談,長寧卻見遙生食幾上的飯菜幾乎不曾動過。


    在這樣一個階層分明的社會裏,自己的飲食算是頂好,各式各樣的肉菜她也算都嚐了個遍。臣與君有別,自然會差上許多,這女眷便是最不受重視的人。


    長寧皺了皺眉頭,看看自己食幾上擺得豐盛的飯菜,扭頭朝奉在身後的安常侍招了招手。


    蘇遙生望著那人此時正靜靜點頭,安常侍似乎追問,長寧會皺起眉頭,正不知那人又在糾結何事,卻在長寧望來時,不小心目光相撞,蘇遙生又不著痕跡垂了眼眸,壓下煩躁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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