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閉緊眼睛,五官皺到了一起,心在胸腔裏劇烈碰撞著,她會不會拒收?會不會這禮物太曖昧?會不會嫌它太基礎款戴不出去?會不會又覺得對於我來說太貴?


    那一刹那,我的腦子裏像寫劇本似的,淨是最壞的情境。誰用心挑了個禮物想被拒收呢?


    “你……不想看看我戴上是什麽樣子?”


    我像得了大赦,轉回身,“好啊好啊!”


    她看著我,目光柔得像下一秒就要化作水,任你用什麽容器接住。我又不覺往她那兒走,看著她解下了自己脖頸上原先的那條項鏈,放在桌上,又小心翼翼拿起我送她的那條,研究著搭扣。


    “要……我幫你戴嗎?”


    她抬頭,我覺得我的那絲羞澀像是傳染給了她,“嗯,好啊。”她點點頭。


    我繞過她的辦公桌,走到她身邊,從她手中拿過項鏈,去撥那細小的搭扣,我的手不聽使喚地微微抖著。


    真想抽自己一巴掌!我可是往豆芽莖裏釀蝦籽都不帶含糊的人,這會兒越是想著穩住越穩不住……


    我放下手,深吸一口氣,“尚宛,你喜歡這個顏色嗎?”我說著話,化解空氣中的安靜帶來的緊張。


    “嗯?喜歡,我也喜歡這個係列。”


    “啊?你不會已經買過了吧?”


    “沒有沒有,我喜歡項鏈,但好像沒給自己買過。”


    ……那她剛剛解下來的那條……我往桌上瞥了一眼,不太懂,沒看出是什麽品牌,但樣子比較素,就是一根白金的細鏈子上麵墜著顆石頭,這麽說是別人送的嘍,誰呢?我心裏竟有些泛酸。


    “我僅有的幾樣首飾,都是母親留下來的。”她像聽到了我的內心戲,加了這麽一句。


    我已經走到她身後,她將秀發往右肩攏了攏,露出修長瓷白的一截後頸。


    “那……我是第一個敢造次,送你項鏈的嗎?”鏈子貼在了她的肌膚上,搭扣鎖上了。


    “也不是,是我第一個收下的。”


    我看著她溫潤秀美的頸,聽了這話,心好像就要跳將出來,臉上有一團火在燒。


    她麵前的電腦屏幕黑了,上麵顯出我倆的影子來,清晰到我可以看見她鎖骨處那枚小巧的“轉經輪”,我看著它,手不覺搭在了她的肩上,直到手指傳來溫潤的觸感,我一驚,手也一抖。


    我從黑屏中看見,她抬起一隻手,接著我的手上便傳來另一層溫潤的觸感,它溫柔,卻有一種直擊人心靈的強大,“謝謝你。”她說。


    我還沒好好體會,還沒從那溫柔而強大的漩渦中掙紮出來,她的手已經放下了,我也縮回手,那隻被她撫過一瞬的手背好像珍貴起來。


    “來往。”


    “嗯?”


    “其實你送我條一百塊的銀鏈子,我也會很開心的,別再這麽破費了。”


    我看著屏幕上她好看的輪廓,心“怦怦”跳著,“你別擔心,超過我現在能力範圍的,我也不會勉強。”


    我在說禮物,也在說所有對她的幻想和表達。


    “嗯……”她將椅子慢慢轉過來,“好看嗎?”


    我想我是挑對了顏色,也挑對了款式,玫瑰金比黃金色內斂,又不像白金那麽冷冽,它正好觸到鎖骨中間稍稍向下的位置,那片肌膚泛著同樣柔美的光澤。


    “咕咚”——我咽了口口水。


    “比……我想象得還好看……”


    尚宛的臉上一粉,帶著笑意的眼中像有星星在閃。


    我清了下嗓子,“那我周三再來,那個……不打擾你了。”


    我走到門口又往裏探了頭,“謝謝你讓我來實習~”說完便邁了大步往外走。


    隻覺得景怡也可愛,尚古的電梯也可愛,所見所觸,無不可愛。


    晚上阿佑有個夜場演出,結束時十一點多了,我從局出來,直接去騎士找她喝兩杯。


    我和她各懷心思,又大概知道彼此的心思,這些年來,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我是前兩天接到錄取郵件時才告訴她去尚古實習這件事的,沒有百分百確定的事,我一般不說,阿佑和我剛坐下來,剛喝了口酒潤嗓子,便問道:“你是衝她去實習還是真想去?”


    我正喝酒,一口嗆了出來,“什麽鬼?”


    “我覺得吧,尚宛這種人物,好像跟我們有點遠,不過誰知道呢,也不一定。”


    “你是知道我一直想回去念書的吧?怎麽能是衝她,不過沒有她也進不去。”


    “她對你蠻好的呢,你要怎麽回報人家?考不考慮肉償?”


    她還想說什麽,我手裏的餐巾已經飛到她頭上,“你這話要是被她聽去,撤回了我的實習名額,我看你真得肉償,給你剁成肉餡包包子。”


    “嘖嘖嘖,一個實習機會抵我一條命,還是這麽不人道的方式~”


    我看著杯子中的液體,“嗯……我今天送了她一條項鏈,她收下了。”


    “誒?有點意思!說具體點!”


    “就是這樣啊,還能怎麽具體?成色?克重?戴上什麽效果?”我的腦中又浮現出尚宛戴著項鏈的粉頸……


    “喲~看來是真金實銀啊。”


    “廢話麽,難道能送她個鍍金的?咱人窮誌不短。”


    阿佑笑起來,“說說你送這項鏈是有什麽誌向!”


    “還能有什麽誌向,誠心謝謝人家唄,之前那麽照顧我生意,還送我那麽貴的酒,又幫我張羅實習,又幫蕭梓言的忙……”


    我這麽一數,覺得送她條鏈子真不算什麽。


    “你這麽說,我還真覺得她對你好,不過你覺不覺得,送項鏈有點點曖昧?”


    “啊?”


    阿佑眼珠往上一翻,表示在思考,“你想啊,她知道你喜歡女的對吧?”


    “嗯……”


    “那就不能想成女孩子之間的買買送送,你想,要是一個男的送一個女的一條項鏈,怎麽樣?是不是有點曖昧?”


    “切!”我想了想,有點那味道,但嘴上不能輸,“你才男的……那我要是告訴你,她說她第一次收別人送的首飾,是不是更曖昧?”


    阿佑整個身子都要橫過桌子湊過來了,“有戲啊!!真假的??”


    我覺得說得有點多了,可又藏不住心裏的小雀躍。


    “我靠,可以啊局座,你該不會真的要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了吧?”


    “滾。”


    “天啦!實習!聽姐一句勸,追女人就要膽大心細臉皮厚,你可別跟人家端著,你想,你不主動難道讓人家尚宛天天倒追你嗎?”


    “左小晨,你對蕭梓言是認真的嗎?”


    果然,一句堵上了她的嘴,這人頓時蔫了。


    “我覺得,蕭梓言現在不適合開始新戀情。”我接著說。


    “你閉嘴!就你知道!我現在當然不會怎麽樣,怎麽也等她跟那女人渣掰扯清楚了,再跟那男人渣離幹淨了再說。”


    “嗯……都是人渣……”


    “我現在可以陪著她就行。”


    周三我沒去尚古蹭午飯,我覺得第一天上班,人生地不熟的,一個人去吃飯挺尷尬,還是以後跟大家熟了再說。至於尚宛說和我一起吃飯的事,我覺得礙於她的身份,我還是避避嫌為好,倒不是說那種避嫌,小員工,還是實習生,和大boss總不好走太近的,對誰都不好。


    我得了一個非臨時性門禁卡,可再也不用在樓底跟前台囉嗦了,但這個門禁卡和大多數人的一樣,38到41層,包括一樓的食堂暢通無阻,唯獨刷不了42樓的電梯,這是件不太爽的事。


    我提前二十分鍾到了辦公室,把自己的東西歸歸好,尚古還是蠻大方的,沒有讓我和另外一個製圖部的實習生共用一張桌子一部電腦。上次周憲已經帶我和大家打了招呼了,所以今天也都知道我是來實習的。


    都說辦公室是八卦之地,我看這個部門工科宅男比較多,應該缺乏這一項快樂,正想著,一陣脂粉香氣迎麵而來。


    “你就是來往吧~”


    一個穿淺綠西裝的矮個子男人走到我麵前,抱著手臂,歪著頭,臉上有著精致的妝容,我一看,尚古的企業文化果然西化,兼顧少數群體,這麽明顯的gay也沒有排斥。


    “你好,我是來往。”


    “哎呀,你周一來報到那天我正好休假,我叫高原,但討厭啦因為人家長得矮,大家都叫我盆地。”


    我臉上的肌肉在狂笑與禮貌之間掙紮,都快扭曲了,終於還是笑了出來,我覺得這家夥有潛力在公司逢年過節開爬梯時,跟我合作講個相聲。


    等我“哈哈哈”笑完,我看到盆地,不對,高原的臉上也洋溢著笑容,感覺心挺善一人,我喜歡用直覺初步判斷一個人,就像當初灼冰讓我感覺不妙。


    “那我叫你什麽好?”我問。


    旁邊不知誰摟了一嘴:“必須叫盆地啊,除非你想不合群~”


    其他人笑了起來,“盆地”原地翻了個白眼,“真討厭!”又對我笑道:“我帶你熟悉一下環境吧,起碼知道咖啡機在哪兒,洗手間在哪兒,”又湊近我,“最不好惹的人在哪兒~”


    我趕緊放下手裏的東西,跟在他後麵,正走到那個內部的旋轉樓梯口,上麵下來兩個人,我抬頭一看,是尚宛和裴司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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