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韞素看見眼前的陸景思,第一反應是,天爺呐他怎麽在這?第二反應是哪有兔子?


    陸景思依舊望著她,見她表情更懵了,他眉眼間笑意又深了些,“你不認識我?”


    張韞素心道這哪能呢,尷尬的從馬上坐起,抬手攏了攏頭發,悻悻道,“陸小侯爺,好…好巧。”


    陸景思不置可否的扯了下嘴角,看了眼天色,“城門快要關了,你是要出去?”


    張韞素搖搖頭,“不去。”


    陸景思蹙眉,“那你這是?”


    想到自己現下的狼狽樣,張韞素羞窘萬分,抿了抿唇,小聲道,“就隨便逛逛。”


    陸景思盯著她泛紅的眼圈,若有所思。


    片刻,他道,“你在此處稍等片刻。”


    張韞素怔了怔。


    他騎馬離開,沒多久,又騎馬回來,手中拿著一頂簇新的帷帽。


    “戴著,我送你回府。”


    張韞素“啊”了一聲。


    陸景思目光灼灼的盯著她,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那頂帷帽,正耐心等著她接過。


    張韞素咽了下口水,麵對如此俊美的一張臉,拒絕仿佛都是罪過。


    她老老實實接過,戴上,又老老實實跟在他身旁。


    陸景思見她騎馬姿勢生疏,下意識勒了下韁繩,放慢了速度。


    從城門到永興坊一路,兩人都沒說話。


    行至坊門口,就見雲忠伯帶著一隊家仆出來尋人,兩邊剛好對上。


    “晚輩拜見伯爺。”


    見到陸景思時,雲忠伯愣了下,再看一旁戴著帷帽看不清麵容的女兒,見她人好好的,那根勒緊的心弦也鬆了下來。


    “是陸家三郎啊。”雲忠伯客氣的點了點頭。


    也不等他問,陸景思察言觀色,主動解釋道,“晚輩回城時看到貴府大姑娘的馬驚了,便自作主張送她一程,如今既見到伯爺,那晚輩可放心了。”


    雲忠伯聞言,心道這陸家小子還挺懂事的,笑著謝了他一句,又寒暄道,“改日有機會,來我府上喝茶。”


    陸景思拱拱手,牽馬就要離開。


    張韞素緊張了一路,見他要走,才鼓起勇氣叫住他,“陸小侯爺。”


    陸景思側眸看她,“嗯?”


    隔著一層輕紗,張韞素膽子也大了些,“今日,多謝你。”


    陸景思輕笑,清雋儒雅,“舉手之勞。”


    如初見那回一樣,他朝她輕點了下頭,便騎馬離開。


    張韞素看著他修長清瘦的背影,心跳怦然,完了完了,她絕對喜歡上他了。


    “素素!”


    雲忠伯板著一張臉,“回家!”


    張韞素撇了撇唇,淡淡的“哦”了一聲,灰溜溜的回府。


    雲忠伯下了命令,不許下人討論陸小侯爺送大姑娘回府的事,但小扈氏還是打聽到了。


    “我就說嘛,她那臭脾氣,怎麽肯乖乖跟伯爺回來,原來是陸小侯爺送回來的。”小扈氏輕蔑的笑了笑。


    張嬌玉一臉不高興,酸溜溜道,“她憑什麽這樣好運啊,出門遇到陸三郎就算了,他還親自送她回來,她配麽……”


    小扈氏慢悠悠喝了口茶,不以為意道,“順道送一趟罷了,又不是什麽大事。”


    “可是,可是……憑什麽啊?這麽久了,我都沒跟陸三郎說上一句話,而且……陸三郎認識她麽?還是她自己巴巴的湊上去,死皮賴臉的要人家送她回來啊?”


    張嬌玉咬著唇,自問自答,“肯定是她主動上前的。”


    小扈氏早看出女兒的心思,笑著安慰道,“你別急,娘老早就打聽好了,要等春闈放榜,陸家才會考慮他的婚事。且等著吧,再過三個月便是春闈……”


    張嬌玉眼睛亮了,湊上前去,“母親,你這意思是我能嫁給他?”


    畢竟長安城中那麽多世家貴女都愛慕著他。


    小扈氏拍了拍她的手,哄道,“娘隻能盡力。但有一點我可向你保證,你嫁不了,張韞素那死丫頭肯定更嫁不了。”


    聽到前半句時,張嬌玉還有些失落,但聽到後半句,她立馬就精神起來


    不管怎樣,隻要張韞素過得不如意,她就高興!


    杏花煙雨二月天,春闈放榜。


    大街上人潮湧動,伴隨著一陣敲鑼打鼓的禮樂聲,新科狀元、榜眼、探花等十七位進士,穿著紅袍,騎著高頭大馬,紅光滿麵的朝朱雀大街而來。


    大姑娘小媳婦們激動的投擲著花果、香囊,陸景思模樣生得最為俊美,收到的禮物最多。


    一旁的同伴都羨慕的調侃,“陸敬之,今日遊完街,你明日都能開個香囊鋪子了。”


    話音剛落,又一個香囊朝他砸了過來,“啪嗒”,直中他的臉。


    白皙如玉的俊顏上立刻多了道紅印子。


    同伴驚呼,“這……這是要毀你容啊?”


    陸景思拿起那枚淺紅色繡鯉魚的香囊,抬眼尋去,不曾想一堆香囊和鮮花,劈頭蓋臉的從那如意樓的雅間上砸來。


    陸景思,“……”


    這是在作甚,拿他當靶子麽?


    一陣混亂的“攻擊”之後,他總算看清那砸東西的人


    臨街雅間上,有四位身形婀娜的姑娘,其中兩位是斯文從容的坐著,另外兩個站著,雖都戴著帷帽遮住臉,但隔著一段距離,也能感受到她們倆劍拔弩張的氣氛。


    看來剛才那一陣攻擊,就是這兩位站著的姑娘?


    似乎察覺到他的注視,那兩位吵到一半,卡住了,都有些尷尬般,急急忙忙就要往屋裏鑽。


    門挺大的,可這兩人互不相讓,推推搡搡的,其中一人的帷帽就掉了下來。


    那個子稍矮的紅裙姑娘忙去扶帷帽,轉過半張臉來。


    烏發如雲,梳著雙環垂髫髻,圓圓的耳垂如珠,那圓乎乎的小臉泛著緋紅,嘴裏嘟嘟囔囔的,好不服氣的模樣。


    生氣的兔子?


    陸景思挑眉,也被自己這個比喻給逗笑了。


    他覺得雲忠伯府這位大姑娘著實有趣,每回見著她,她總是在狀況之外,表情卻是一如既往的豐富。


    “敬之,你笑什麽呢?”榜眼文明晏回頭問道。


    陸景思緩緩收回視線,垂眸看著手中那枚淺紅色鯉魚香囊,淡然的揣入懷中,輕聲道,“在想今晚的曲江遊宴,有沒有兔子吃。”


    文明晏奇道,“倒不知你喜歡吃兔子。”


    陸景思扯唇一笑,“我也才發現。”


    春闈放榜後,茂林侯府的門前愈發的熱鬧,侯夫人也開始相看起陸景思的婚事。


    張韞素聽聞這消息時,心裏那叫一個忐忑,好幾次她做夢,都夢到陸景思娶了別家女郎,醒來的時候眼淚都哭濕了枕頭。


    可她有什麽辦法呢,她總不能自個兒衝到陸景思麵前,說我喜歡你,我想嫁給你吧?


    唉,她真的好不想矜持啊!


    到底是哪個王八羔子規定女人要矜持的啊?


    可還沒等張韞素為這事憂心太久,好姐妹顧沅就被賜婚給太子,且婚期近在眉睫。


    這消息來得突然,她和月娘都驚呆了,一時間都顧不上其他的事,隻一心一意陪著顧沅度過出嫁前最後的時光。


    好友成了太子妃,她倒是體驗了一把“抱大腿”的快感。


    且不說父親對她的態度和藹了不少,就連小扈氏也不敢輕易招惹她,生怕她一個生氣就跑到太子妃麵前告狀


    長安城誰不知道太子對太子妃萬般寵愛,真是要星星就不敢摘月亮,萬一太子妃吹個枕邊風,太子又是那樣一個狠辣冷清的性子,雲忠伯倒不倒黴不確定,但扈家肯定是要倒黴的。


    因著這層顧忌,這些日子,小扈氏都沒怎麽給她張羅相親了。


    張韞素樂哉樂哉,隻覺得被姐妹帶著躺贏的感覺,真是爽翻了!


    可這快樂並沒持續太久,七月底,顧沅要隨太子去揚州。


    臨走前,顧沅拉著她的手,語重心長的叮囑了一堆,還鼓勵她去找陸小侯爺表明心意,並叫她提防著小扈氏在她婚事上做手腳。


    張韞素心裏是覺得有些奇怪的,顧沅那樣注重禮法規矩一人,怎會出這樣的主意?但她也知道,顧沅一向有主意,既然這般說了,肯定自有她的道理。


    當天晚上,張韞素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滿腦子想著,真的要主動去找陸景思表明心思麽?


    如果真的去,那該找怎樣的機會,怎樣的場合,怎麽開口呢?


    她開始設想那場麵,甚至還設想出她要說的話……


    不出意外,她失眠了。


    翌日,她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去禦史府找月娘替她出主意。


    她前腳剛出門,後腳茂林侯府的馬車就駛入了永興坊,停在了雲忠伯府門前。


    這日傍晚,紅霞漫天,金桂飄香。


    陸景思從翰林院下值回來,未曾歇片刻,直奔侯夫人王氏的主院。


    簡單問安後,王氏抬抬手,屏退下人。


    她淺啜了一口茶水,緩緩看向下座芝蘭玉樹般的繼子,輕聲道,“三郎,今日我去雲忠伯府走了一趟。”


    陸景思端坐著,捏著杯盞的手微微收緊,語氣卻平淡,“如何?”


    王氏道,“可是不巧,今日他家大姑娘剛好出門了,我便見了伯夫人,哦對,還有他家二姑娘。”


    陸景思摩挲著杯壁,心想,估計她又跑出去玩了。


    “我與那伯夫人聊了聊,透露了結親的意思。可伯夫人說,她家大姑娘已有心儀之人,之前她給說親,她家大姑娘還跟她鬧得很僵,聽那口風,是非那人不嫁呢。”


    王氏抬眼,打量著陸景思的神色,見他下頜繃著,輕喚了一聲,“三郎?”


    陸景思沉聲道,“她心儀誰?”


    王氏道,“說是勇威候府的陶家大郎。”


    陸景思黑眸微眯,陶博鬆?


    他評價道,“陶博鬆其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這……”


    王氏不知該如何接話,默了默,看向他,“保不住人家姑娘喜歡。既然那張大姑娘心儀他人,那咱再看看別家?不然我瞧著雲忠伯府的二姑娘也挺不錯的……”


    陸景思道,“母親,婚事先擱一擱。”


    王氏一怔,“還擱?先前你祖母那邊就催得緊,好不容易等你考上功名,她更是催得厲害,一見著我就念叨呢。三郎,再過兩月你便要及冠了,這個年紀也該成家了。”


    一想到臥病在床、整日嚷嚷著不看到孫子成家就死不瞑目的老太太,陸景思抬手揉了揉眉心。


    “兒子知道母親為難,但還請母親再給兒子一些時間。”他站起身,朝王氏一拜。


    王氏愣了愣,難道他還惦記著伯府的大姑娘呢?


    她本想再勸一勸,可到底不是自己親兒子,勸多了反倒生出隔閡,便歎了口氣,“唉,行吧,你祖母那我盡量拖一拖。”


    陸景思謝過,轉身出門,麵上一片冷清。


    她既心儀陶博鬆,那打馬遊街那日,她為何用香囊砸他?


    他得找她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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