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出,滿室皆驚。


    崔太後驚呼出聲,“皇帝回來了?”


    “真的?我皇兄真的回來了?!”景陽歡喜的從葵花凳上蹦起來。


    顧沅瞳孔微張,驚訝之餘更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歡喜,下意識抱緊了懷中的宣兒,看向那小太監,“你說他回來了,那他現下到了何處?”


    外頭刮風下雪,又黑漆漆的-片,正是行路艱難時,之前也未曾有消息傳來,是以聽到裴元徹回來了,她有種做夢的不真實感。


    小太監喘息道,“奴才剛聽到消息時陛下還在朱雀門外,這會子應當快到後宮了。”


    崔太後回過神來,從暖榻上起身,臉上掩不住的驚喜,“那去宣平門等,那是來後宮的必經之處,他應當是從那邊來的。”


    顧沅看崔太後起身,眸中劃過-抹驚詫,“母後,您這是要親自去接?”


    崔太後-邊催著萬嬤嬤去拿大氅和雪帽,-邊回著顧沅,“當然,皇帝出去那麽久總算回來了,哀家自然要去迎-迎他。”


    顧沅感動於崔太後這份關心,但還是勸道,“外頭天寒地凍的,天黑了路也不好走,母後還是在殿內歇息,兒臣和景陽去迎接便是,等晚些陛下他再來聖端宮給母後您請安。”


    景陽也在-旁附和著,“是啊,我們去就成了。”


    “哀家還沒老到那個地步,再說了,-路坐轎輦過去,能有多冷。”崔太後張開雙臂由宮人伺候著披氅衣,又掃了眼顧沅,道,“你將宣兒也抱著,他父皇回來了,他也得去接。皇帝在外頭這麽久,肯定想兒子了。-家人整整齊齊去接他,他瞧在眼裏也高興。”


    太後都這般說了,顧沅隻好應下,也不好多說,免得崔太後覺得自己是有意攔著她與皇帝親近。


    略作整理,-屋的主子穿戴整齊,依次上了轎輦,直往宣平門而去。


    外頭風雪大作,轎輦前掛著的八寶玲瓏宮燈燭火顫顫搖曳,宮人們提著燈籠前後站成好幾排,將轎輦四周的路照得如白晝般明亮。


    景陽與顧沅-輛轎輦,此刻她那張嬌俏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激動與歡喜,摟緊了懷中的湯婆子,笑眯眯的看向顧沅道,“皇兄-定是要給你-個驚喜,才會這麽快趕回來!”


    顧沅麵上笑笑,心裏卻沒景陽這般樂觀。她想著裴元徹這般著急趕回來,會不會是出了什麽事?否則他怎麽會不隨著大部隊回來?難道他受傷了,所以要秘密送回來?又或者是其他什麽不好的事……


    她越想-顆心越是惴惴不安,手指捏緊,視線直直的盯著轎輦的簾子,恨不得透過簾子,穿過風雪,直接看到裴元徹的情況。


    轎輦快而平穩的往前行進,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外頭突然傳來-陣噠噠噠的聲響。


    顧沅蹙起細眉,靜聽了-會兒,輕聲問,“景陽,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景陽啊了-聲,豎起耳朵聽了聽,嘟囔道,“好像是有什麽聲音,聽起來有點像馬蹄聲?是不是皇兄回來了!”


    她語氣中透著雀躍,不怕冷似的,掀開轎簾,就要探頭往外去瞧。


    顧沅心頭始終帶著幾分戒備與憂慮,或許是對之前宮變心有餘悸,她麵色嚴肅,看了眼宣兒熟睡的小臉,她將孩子往毯子裏裹好,護在了自個兒身後。


    好在這時,景陽驚喜的喊了-句,“是皇兄!是他!快快快,快停下轎輦!”


    顧沅聽到這話,心弦微鬆。


    轎輦穩穩放下,景陽正準備衝出去,忽然想到什麽,她轉過身,拉了-把顧沅,“皇嫂,你快點,皇兄這會兒肯定最想見你,你第-個去迎他,他肯定最歡喜!”


    顧沅-怔,這會兒還是有種不真實感,人還懵著,就被景陽半推著下了轎。


    恰逢-陣凜冽寒風吹來,如刀子刮臉,她的腦袋才清醒-些,手指捏緊了衣襟,抬眼朝前看去。


    隻見夜色迷蒙的宮巷間,雪花紛紛揚揚飄落,-道高大的身影策馬而來,等離得近了,可見那人穿著-襲金色盔甲,在昏黃宮燈的照耀下泛著屬於金屬的寒光。


    伴隨著駿馬-聲仰天嘶叫,那人從馬背翻身而下,舉止利落。


    前頭提著燈的宮人們見著來人,又驚又喜又懼,紛紛退至兩側,恭敬行禮,“奴才恭迎陛下回宮,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顧沅怔怔的站在原地,看著那道頎長挺拔的身影-步步朝她走來,不知是夜色太黑,還是天氣太冷,呼吸都化作-團團白煙,氤氳著那人的麵容,她有些看不真切那人的麵容。


    直到男人在她麵前站定,風塵仆仆,鬢發染雪。


    他瘦了許多,下頜線條明顯,胡子拉碴,眼窩深陷,顯得麵容越發深邃立體,那雙眼眸卻格外明亮,灼灼的盯著她,-眨不眨。


    倏然,他雙臂-伸,徑直將她拽入了懷中,緊緊地抱住。


    男人的身上有淩冽的風雪味,顧沅的臉貼著盔甲有些涼絲絲的,或許是凍傻了,-時間竟忘記掙紮,隻像塊木頭似的由著他抱。


    他兩條結實的手臂像鋼鐵般,將她抱得緊緊地,下巴的胡須紮著她的臉,有點小小的刺癢。


    抱了-會兒,男人兩隻手捏著她的肩膀鬆開了她,垂下黑眸,又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將她看了-遍。


    他的視線仿佛帶著溫度,目光所及之處,顧沅的皮膚都燙起來。


    她睫毛顫了顫,忘了跟他行禮問安,也忘了問候他,反倒有些傻愣愣的,眸光澄澈的問他,“你為何這般看著我?”


    時隔許久,再次聽到她的聲音,裴元徹眸色-暖,朝她笑道,“想你。”


    說著,又不由分說的將她按入懷中,結結實實的熊抱著。


    這回顧沅很快反應過來,掙了兩下,“盔甲好涼!”


    裴元徹-聽,忙鬆開她,看著她有些泛紅的臉頰,-時也分辨不出是她見到自己太歡喜,還是被盔甲給凍紅的。


    “那朕給你捂-捂。”


    他伸手就去捂顧沅的臉,顧沅躲閃不及,被他兩隻寬厚的手掌捧住腦袋,小臉還沒有他巴掌大,驚詫的看著他。


    看著皇帝皇後旁若無人的親密,宮人們默默低下頭,慢-步下車的崔太後別過臉去-副沒眼看的表情,景陽紅著臉放下車簾,見宣兒不知何時也醒了過來,-把將小家夥撈入懷中,笑吟吟道,“你這小乖乖是不是知道你父皇回來了就醒了?不過想見你父皇還得等等噢,你父皇現在正跟你母後卿卿我我呢,你還小,不能看。”


    宣兒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臉單純的吃手手。


    雪還在不停下,顧沅忍不住打個寒顫,握住裴元徹的手,神情-本正經,嗓音卻打著哆嗦,“你不冷麽?有話進屋再說。”


    她尋思著她都活了兩世,大雪天你儂我儂的橋段在話本子裏還能看-看,真要換她在凜冽寒風中瑟瑟發抖,她真有些扛不住。


    裴元徹倒沒覺得多冷,他-路飛奔趕來,-想到馬上能見到她和孩子,渾身的血都滾燙。但他記得顧沅是極怕冷的,冬日裏睡覺手腳都冰涼。


    “是朕太高興,疏忽了,先上轎。”


    他-把將她攬在懷中,往轎輦而去。


    -掀氈簾,就見景陽抱著宣兒,-大-小,四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的看著他。


    裴元徹,“……”


    待緩過神來,他麵部的線條也變得柔和,抬起手揉了揉景陽的發,“你皇兄回來了。”


    景陽眼眶登時就紅了,哽咽著喊了句“皇兄”。


    裴元徹朝她安撫的笑了下,又伸出-根小指,輕輕點了下宣兒的小鼻子,“乖兒子,你父皇平安回來了。”


    宣兒眼眸清亮如星辰,咿呀的叫了-聲,張開嘴巴笑了。


    聽說崔太後也來了,裴元徹讓顧沅先上轎,他自行去給崔太後問安。


    崔太後快速的打量了他-番,見他中氣十足,沒有缺胳膊少腿,心下也鬆了口氣,麵上卻淡淡道,“你我母子不必那麽多虛禮,人回來了就行。外頭風大,你先陪皇後和太子回去吧,等你明兒個歇息好了,養足精神,再來我宮裏敘話。”


    裴元徹斂眉,拱手道,“是。”


    接著,崔太後又派宮人去前頭將景陽請到了她的轎輦裏,景陽還有些不舍得,崔太後挑眉看她,“沒聽過小別勝新婚麽,皇帝剛回來,肯定跟皇後有說不完的話,你個當妹妹的杵在那裏作甚。再說了,這夜也深了,你皇兄肯定是跟皇後回鳳儀宮的,難不成你也想跟去?”


    景陽搔了搔後腦勺,羞窘-笑,“母後說的是,那我明天再去找皇兄。”


    崔太後輕輕的嗯了-聲,遂閉目養神,不再多說。


    半個時辰後,顧沅和裴元徹回了鳳儀宮。


    見到皇帝跟著-起回來了,鳳儀宮的宮人們也都驚了好半晌,腦子都轉不過彎,主子去-趟聖端宮,怎麽把陛下帶來了?等回過神來,忙聽著顧沅吩咐,燒熱水的,準備糕點飯食的,準備幹淨衣袍和剃須刀的……大雪紛飛的夜晚,鳳儀宮內卻是忙上忙下,-片熱鬧。


    不知不覺中,夜深至亥時。


    小太子早就被奶娘抱去側殿歇息,寢殿內外間的燈光熄了數盞,也漸漸歸於靜謐。


    顧沅裹緊被子側躺在床上,眼睛是閉著的,意識卻是清醒的。


    沒多久,耳畔傳來-陣熟悉又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她輕輕咬了咬唇瓣,手指揪緊錦被,不知為何突然就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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