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建超世誌,必至無上道。


    斯願不滿足,誓不成正覺。


    西洋大海,洪波洶湧,萬古不息。


    海畔山崖之上,立一僧人,赤足不穿芒鞋,左手拈一枝龍華樹蔓,上齊於肩,一身白袍點塵不染,隨風飄搖,襟袖間千百道白虹縹緲繚繞,花雨繽紛,隨生隨滅。


    上方穹窿無限,無際白蓮花朵朵開放,一直延至天邊。有塔如青峰一線,住於白蓮花海中,緩緩旋轉,萬億寶鈴,瓔珞絡繹,充盈世界,而出無窮妙音,雨天曼陀羅華,無量化佛,布滿大海之上,隨波起伏。


    白衣的僧人佇立海岩,回望東南,足下潮音澎湃,一道道白浪拍上崖頭,然後退回,周而複始。僧人遠眺震旦,默默無語,良久,長長歎息,高聳的青塔忽然自空中直墜而落,墜入僧人頂上天冠之中,大海微微激蕩,蓮花、天冠、青塔、白虹、化佛,如夢幻空華,一一俱消於襟袖之間。


    僧人轉過身來,輕輕舉步,邁入西洋大海,赤足落於碧波之上,徐徐向西方行去。


    太白山下,秦川如帶,龍首原上,煙雲氤氳,城郭壯麗。


    長安乃十代舊都,當朝帝京,雄峙巍巍,氣象雍然,表裏山河,八水環繞,城郭壯麗,朱雀大街寬達五百丈,橫貫南北,一百一十坊分列東西。


    此刻長安市上,各色人等,胡漢夾雜,道俗並見,熙熙攘攘,更有來自波斯、羅馬的遠方夷人,僧人、道士、尼師、女冠及四方傳教之士來來往往,好一派盛世氣象。


    隻是城中繁華雖不減昔日,卻似有一種異樣的不安低低地壓在長安城頭,百姓們皆著素色衣衫,愁雲慘霧,哀苦憂愁,神色驚恐,見麵也不多言,點頭而過而已。


    太極宮兩儀殿內。


    太子李治身穿一領烏衣,不戴冠冕,坐於書案之前,案上放著一份表章。


    李治數次提起羊毫,欲往那表章上寫些什麽,卻又放下,躊躇難決。


    站起來在殿內轉了數圈,又至殿前向北眺望,許久,仿佛終於下定了決心,坐回書案之前,飽蘸濃墨,正欲往表章上寫下,方起了一筆……


    “殿下不可——”殿門處忽有人呼喚,聲音十分動聽,卻似柔中有剛。


    李治抬起頭來,見一名女官急步趕來,姿容秀麗,舉世無雙,正是五品才人武媚娘。


    “我大唐國土廣大,奇人異士正多,目下雖然危急,焉知日後無轉捩之機。請殿下暫避其鋒,移駕成都,居中指揮,緩緩圖之,蜀道艱危,山高路險,未必不能與北胡久持。”武才人急道。


    “那又如何?魏國有妖人襄助,我國宗師名將俱喪,如何抵擋?以卵擊石,徒令我大唐百姓塗炭罷了,況父皇也在他們手中,我怎可棄之不顧……”李治搖頭道,神色哀傷。


    “殿下——”武才人還待分說,李治臉上神色忽轉毅然,“武才人,你不必說了,我意已決,縱然身受屈辱,不過我一人而已,終不能使我大唐百姓再遭北胡兵鋒荼毒。”說罷,提起筆來,在表章上簽了姓名,又用了朱紅璽印,頹然倒在座上。


    武才人一歎,再無言語。


    唐貞觀十四年,魏太和元年,十月二十一日,魏平城王李承乾、國師丘處機,得天神之助,大破五百萬唐軍於燕山之下,唐皇李世民被俘,三百萬唐軍俱降,消息傳出,魏廷振奮,不過旬日之間,柔然、高車、丁零、突厥、匈奴、敕勒、契丹、女真、靺鞨各部亂軍皆平,吳王拓跋餘自盡於青海吐穀渾,長孫道生、張黎與八部大人班師回朝,會於金城,魏主宏加李承乾為尚書令、天柱大將軍、都督天下諸軍事,率八部四百萬虎狼之師南下伐唐,唐軍主力盡喪,加之皇帝被俘,士氣沮落,如何抵擋?魏軍兵分三路,勢如破竹,深入唐土,前軍由李承乾與丘處機親自率領,更是神速無比,不過數日,兵鋒已然直指潼關,驪山震動,烽火照耀長安。


    且說那北魏天柱大將軍李承乾,乃唐之故太子,此番性情大變,十分殘忍,沿途城關,降順還好,若燒遇抵抗,必盡屠一城人民,一路殺來,計已有數千萬李唐軍民吻了魏軍白刃。


    侍中、鄭國公魏征與太史令李淳風、袁天罡親領禁軍,戰於潼關,不數日間,俱為國殉身,魂入泉台,至此李唐已無可用之師,可任之將,皇太子李治不忍見長安城破之日,一城數千萬百姓肝腦塗地,遂簽書降表,送至潼關。


    十一月四日,唐故太子李承乾收了今太子李治降表,兵入長安,監國太子李治與百官麵縛歸降。承乾登太極殿,自居人主,囚李世民、李治於無漏寺,天柱大將軍之名振動四洲,此希世大功,百代莫比。魏主宏於亡國危殆之時,反成此不世功業,遂而順水推舟,就立承乾為皇帝,將李唐故土十道四百州人民皆委之於承乾治下,號為大魏天元皇帝,魏主宏自居大魏天文皇帝,至此魏廷二帝並立,雖以拓跋宏為先,權勢實無高下。


    承乾於貞觀十二年十月三十日被廢去太子之位,至此登基為帝,不過兩年有餘,天數茫茫,孰有能預知之者?當時魏主身死,赤氣彌天,亙若天裂,李世民與李淳風皆以為大吉之兆,乃唐國一統天下之機,今日看來,不過是笑話罷了。


    靈鷲山,大雷音寶刹。


    五色蓮華如海潮怒放,淨潔光明,一一微妙蓮瓣之間,有無量諸尊菩薩摩訶薩、阿羅漢、大阿羅漢、辟支佛、大辟支佛、比丘僧、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諸天、天王、梵天、梵天王、夜叉、夜叉王、龍、龍王,三千俱胝微塵之數,俱於蓮華之上,麵向中央,結跏趺坐,恭敬圍繞。


    中央毗楞伽千葉寶蓮,巍巍高峙,根為大寶臍旃檀,放千百萬億微妙光明,寶網交織垂覆,大悲世尊釋迦牟尼佛身披僧伽梨衣,手結法印,顏色悲憫,端嚴高坐。


    寶蓮台前,有一僧人,清華肅穆,白衣無染,五體投地,正是玄奘,深入摩訶般若大海,明悟本來,登超十地,出離南天青塔,步越苦海,直至彼岸,親上靈山,頂禮世尊。


    爾時大悲世尊釋迦牟尼,於寶座上,垂金色臂,手摩玄奘之頂,喟然歎曰:“善哉玄奘,我於此候汝久矣。”


    爾時玄奘,親睹世尊相好莊嚴,親聞世尊微妙音聲,悲哀流涕,合掌恭敬,唯頌:“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三千俱胝微塵大眾合掌同念:“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


    世尊曰:“玄奘,汝當證知:世間萬法,既有其始,必有其終。我已於娑婆世界,五濁惡世,三轉無上梵輪,我已擊大法鼓、吹大法蠡、建大法幢、置大法船、作大法橋、降大法雨,我已光照三千大千世界滅除大暗,開示眾生,解脫正道,充益天人。我已降伏一切外道及諸異論,動魔宮殿,摧魔勢力,大獅子吼,作諸佛事,建丈夫業,滿本誓願,護持法眼,教大聲聞,諸大菩薩。我所應度者,皆悉已度,我已作佛事竟,乃取究竟涅磐,斷除一切有為言說。自斯以來,於今千二百歲,我於世間,因緣都盡,我身不複再下閻浮。


    “玄奘,我滅度後,正法住世,當五百年,於今已過;像法住世,當一千歲,於今將盡,末法當來。末法之後,我法當滅,我法滅時,譬如油燈臨欲滅時,光明更盛,於是便滅;我法滅時,亦如燈滅,自此之後,難可數說。


    “法將殄沒,當爾之時,諸天泣淚,水旱不調,五穀不熟,疫氣流行,死亡者眾,人民勤苦,縣官計克,不順道理,皆思樂亂,惡人轉多,如海中沙,善者甚少,若一若二。


    “大水忽起,卒至無期,世人不信,故為有常,眾生雜類,不問豪賤,沒溺浮漂,魚鱉食啖。……十二部經,漸次覆滅,盡不複現,不見文字,沙門袈裟自然變白。”


    “玄奘,汝今明了本際,當知過去宿命,無數劫前,我與汝本為凡夫,同時發心,初行菩提薩埵之道,求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自昔以來,精神受形,周遍五道,一身死壞,複受一身,生死無量,譬喻盡天下草木,斬以為籌,計爾我故身,互為師友弟子,不能數矣!我以勇猛精進力故,超越九劫,於此賢劫,先汝而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成就無上正等正覺。我作佛時,汝為我弟子,名阿逸多,隨我說法。汝綿曆多劫,得大自在,智慧無礙,將超十地,為有情故,一念微動,十世輪回,曆數重身,於今方歸。


    “阿逸,汝今當知,末法來時,五濁惡世,魔道興盛,魔作沙門,壞亂我道,著俗衣裳、樂好袈裟五色之服,飲酒啖肉、殺生貪味、無有慈心,更相憎嫉。長春滅佛,亦是代我清整佛門,亦是了當年萬仙陣上因果之意,亦是截教獨尊於北地之意,此前數所定耳,雖我何能相違?”


    爾時玄奘悲泣頂禮,而白佛言:“世尊深心,一切本末,弟子於今盡知耳。”


    而作偈頌雲:


    “如來妙色相,世間無等倫。


    遠勝日摩尼,火月清淨水。


    威神無有極,名聲震十方。


    皆由三昧力,精進成智慧。


    持覺若溟海,深廣無涯底。


    無明與貪恚,冰釋已無餘。


    從是超世間,歎仰不能已。


    處處人民見,一切皆歡喜。


    一切諸恐懼,普為獲大安。


    過度諸生死,無不解脫者。


    我至作佛時,種種如法王。


    凡欲求生者,清淨安以樂。


    度脫永無窮,幸佛作明證。


    發願既如是,力行無懈怠。


    雖居苦毒中,忍之終不悔。”


    爾時世尊,垂慈悲眼,從足、心、膝、肩、背、喉頭及臍、脅、兩手心、八萬四千毛孔間,放出六百億無量俱胝光明,遍照三塗及人、天、非天十方諸處世界,眉際白毫,宛轉須彌,繞閻浮提世界十匝,還從眉心而入。


    爾時世尊,現神變已,舒光明拳,屈五輪指,而摩玄奘之頂,親持金賢瓶,以四大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海水自玄奘頂門灌下,遍滌身心,一一毛孔,無不遍徹,於是佛告玄奘言:


    “阿逸,汝今超於十地,位臻等覺,決定上生兜率天中,證一生補處。阿逸,我法有興,便有其滅,此天之常道耳。為於未來佛眼不斷故,我今為汝授記,我法滅時,汝當繼我作佛,下救閻浮世界無量有情眾生。我今以是無量億阿僧隻劫所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付囑於汝。如是輩經,於法滅後末世之中,汝等當以神力,廣宣流布於閻浮提,無令斷絕。所以者何?未來世中,當有善男子、善女人,及天、龍、鬼、神、乾闥婆、羅刹等,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樂於大法,若使不聞如是等經,則失善利。如此輩人,聞是等經,必多信樂,發希有心,當以頂受,隨諸眾生所應得利,而為廣說。”


    爾時玄奘,受世尊於無量億阿僧隻劫所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大法,而發大願曰:


    “唯願世尊,大慈聽察。我今發願,於末世法滅之時,當修諸苦行、持戒、布施、多聞、精進、忍辱,愛語福德智慧,種種助道,悉令具足。


    “我今發願,於末世法滅之時,當護持正法。見毀戒者,勸化安止,令住持戒;遠離正見墮諸見者,勸化安止,令住正見;散亂心者,勸化安止,令住定心;無威儀者,勸化安止,住聖威儀。


    “我今發願,若有眾生欲行善根,我當為其開示善根,善護持之,令不斷絕,於世界中燃正法燈。


    “我今發願,刀兵劫時,我當教化一切眾生,持不殺戒乃至正見,於十惡中拔出眾生,安止令住十善道中,滅諸盲冥開示善法,我當滅此劫濁、命濁、眾生濁、煩惱濁、見濁,令無有餘。


    “我今發願,饑饉劫時,我當勸化一切眾生,安止住於檀波羅蜜乃至般若波羅蜜,亦如是我勸眾生住六波羅蜜時。眾生所有一切饑餓、黑暗、穢濁、怨賊、鬥諍,及諸煩惱,悉令寂靜。


    “我今發願,疾疫劫時,我當教化一切眾生,悉令住於六和法中,亦令安止住四攝法,眾生所有疾疫黑暗當令滅盡,變此娑婆堪忍穢濁世界為清淨國土,一切眾生安住其中,永無眾苦諸難魔惱之名,亦無種種癡愚貪嗔嫉憎,安隱常然,然後我當成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我若證得無上菩提,成正覺已,住此娑婆世界,以我大慈所攝,一切變為清淨安樂國土,琉璃為地,金繩界道,城闕宮閣,軒窗羅網,皆七寶成,具足無量不可思議功德莊嚴,一切皆如現在西方極樂世界。無有地獄、餓鬼、禽獸、蜎飛蠕動之類。所有一切眾生,以及焰摩羅界,三惡道中,來生我刹,受我法化,悉成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複更墮惡趣。


    “我若證得無上菩提,成正覺已,一音說法。若有眾生離諸功德,希求天上人中快樂,聞我說法,即得持戒;若有眾生互相怖畏有愛瞋心,聞我說法,即得相與生親厚心;若有眾生喜為殺業,聞我說法即得悲心;若有眾生,常為慳吝嫉妒覆心,聞我說法,即修喜心;若有眾生端正無病,貪著於色心生放逸,聞我說法即得舍心;若有眾生淫欲熾盛,其心放逸,聞我說法即觀不淨;若有眾生入邪見山,聞我說法,即解諸法甚深空門;若有眾生諸覺覆心,聞我說法,即得深解無相法門;若有眾生諸不淨願覆蔽其心,聞我說法,即得深解無作法門;若有眾生觀色和合,無有堅固猶如水沫,聞我說法,即得那羅延三昧;若有眾生心亂不定,聞我說法,即得堅牢決定三昧……”


    “如是種種大願,若不能滿足者,我終不取無上正等正覺。”


    爾時玄奘,說五百大願已,以偈頌曰:


    “我建超世誌,必至無上道。斯願不滿足,誓不成正覺。


    我於無量劫,不為大施主,普濟諸貧苦,誓不成正覺。


    我至成佛道,名聲超十方,究竟有不聞,誓不成正覺。


    我若成正覺,立名彌勒尊。將此娑婆界,變為極樂國。


    如佛金色身,妙相悉圓滿。斯願不滿足,誓不成等覺。


    亦以大悲心,利益諸群品。離欲深正念,淨慧修梵行。


    神力演大光,普照無際土,消除三垢冥,明濟眾厄難。


    開彼智慧眼,滅此昏盲闇,閉塞諸惡道,通達善趣門。


    功祚成滿足,威曜朗十方,日月戢重暉,天光隱不現。


    閉塞諸惡道,通達善趣門。為眾開法藏,廣施功德寶。


    如佛無礙智,所行慈憫行。常作天人師,得為三界雄。


    說法師子吼,廣度諸有情。圓滿昔所願,一切皆成佛。


    斯願若克果,大千應感動。虛空諸天神,當雨珍妙華。”


    爾時玄奘,說此頌已,於如來前右膝著地,應時閻浮提大地六種震動,一切十方微塵刹數等諸世界亦六種震動,有大光明遍照世間,雨種種華,曼陀羅華、摩訶曼陀羅華、波利質多華、曼殊沙華、摩訶曼殊沙華,阿那毗羅大風勁吹,卷動天花如嵐紛飛回旋,乃至有無量光明,遍照一切十方微塵刹數,若淨不淨諸世界,自然音樂空中讚言:“善哉!善哉!決定必成無上正等正覺。”


    爾時無量諸尊菩薩摩訶薩、阿羅漢、大阿羅漢、辟支佛、大辟支佛、比丘僧、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諸天、天王、梵天、梵天王、夜叉、夜叉王、龍、龍王,所謂:文殊師利菩薩、普賢王菩薩、毗盧菩薩、常精進菩薩、不休息菩薩、寶掌菩薩、勇施菩薩、寶月菩薩、月光菩薩、滿月菩薩、大力菩薩、無量力菩薩、越三界菩薩、跋陀婆羅菩薩、寶積菩薩、導師菩薩、阿若憍陳如、摩訶迦葉、優樓頻螺迦葉、伽耶迦葉、那提迦葉、舍利弗、大目犍連、摩訶迦旃延、阿冕樓馱、劫賓那、憍梵波提、離婆多、畢陵伽婆蹉、薄拘羅、摩訶拘絺羅、難陀、孫陀羅難陀、富樓那彌多羅尼子、阿難、大梵天王、釋提桓因、毗沙門天王、八大龍王難陀龍王、跋難陀龍王、商羯羅龍王、和修吉龍王、德叉迦龍王、阿那婆達多龍王、摩那斯龍王、優缽羅龍王,皆於空中合掌讚歎曰:


    “善哉阿逸!汝今大悲心,廣大如虛空,欲為眾生親,故現行菩提。南無當來下生彌勒如來應供等正覺明行足善逝世間解無上士調禦丈夫天人師佛世尊。”


    玄奘起身,向一切阿羅漢、大阿羅漢、辟支佛、大辟支佛、比丘僧、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諸天、天王、梵天、梵天王、夜叉、夜叉王、龍、龍王、諸尊菩薩摩訶薩,一一合掌還禮已畢,獨不見觀世音菩薩摩訶薩。


    玄奘於是,以法眼遍觀三界,合掌歎息,而讚頌曰:


    “慈哉觀世音,徹證法界藏,乘大悲願力,普現諸色相。


    尋聲以救苦,隨感而遍應,如月到中天,萬川悉印映。


    定慧悲自生,見世間眾苦,世間真濟者,終不越度去。


    “南無大慈大悲救護主菩薩。”


    頌畢,向世尊一躬身,拈龍華花蔓,白衣赤足,於紛紛落花中,輕揮衣袖,飄然獨下靈鷲山。


    長安,無漏寺。


    李世民緇衣無帽,獨坐小院之中,對漫天大雪,籲然長歎,忽然吱呀一聲,有人推門而入。


    李世民抬頭看時,見來者白雪滿頭,身量衰邁,顫顫巍巍,正是竇太後,終於不舍親子,前來探視。


    李世民見了母親,且驚且喜且悲,叫道:“母親。”伏倒在雪地之中,竇太後將李世民抱於懷中,以手扶李世民鬢發,太後哽咽曰:“二郎,不期你也有今日。”李世民亦流淚嗚咽曰:“世民亦不期得於此地得見慈母。”太後曰:“二郎,我知你聰明俊傑,雄心甚大,汝父頗不及你,你逼父退位,胸中自有格局,我不怪你。隻是大郎、三郎,與你一體同胞,你何故如此忍心,使我白發之人,日夜哀痛,生不如死。”世民伏地曰:“世民之罪上通於天,母親不能寬恕,也是理所當然。”太後環顧左右,見殿宇寥落,竹林蕭疏,煢煢淒愴,流涕語曰:“二郎,如今你陷於此地,掙展無期,可怨怪為娘麽?”世民曰:“天數所定,使世民此生得再見母親慈顏,世民死已無恨。”太後曰:“二郎,承乾如今功蓋宇宙,其勢甚大,乾綱獨斷,無人可製,我亦無可奈何。”李世民曰:“孩兒明白。”母子慟哭良久,無漏寺外衛兵催喚,竇太後隻得離去。


    當夜,竇太後得疾,數日轉重,於病榻之上,麵向西方,撥動念珠,與白衣尼衰聲念佛:


    “弟子李門竇氏,自知罪重,一生業報無窮,今當命終,稽首西方安樂之國。願我李氏一門,罪垢消滅,如彈指頃,生極樂國,七寶池內,勝蓮華中。花開見佛,見諸菩薩,聞妙法音,獲無生忍。南無大慈大悲接引導師阿彌陀佛,南無大慈大悲大勢至菩薩,南無大慈大悲大聖訶利帝母菩薩。”


    “南無大慈大悲大聖訶利帝母菩薩!”


    “南無大慈大悲大聖訶利帝母菩薩!”


    “南無大慈大悲大聖訶利帝母菩薩!”


    太後念佛的聲音漸漸低微,於中夜分,崩於長安太極宮承慶殿,白衣尼喃喃誦佛不已,亦於當夜奄然化於太後榻前。


    正是:盡堂燈已滅,彈指向誰說。去住本尋常,春風掃殘雪。


    畢竟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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