偈曰:


    劫火終訖,乾坤洞然。須彌巨海,都為灰煬。


    天龍福盡,於中凋喪。二儀尚殞,國有何常。


    生老病死,輪轉無際。事與願違,憂悲為害。


    欲深禍高,瘡疣無外。三界都苦,國有何賴。


    有本自無,因緣成諸。盛者必衰,實者必虛。


    眾生蠢蠢,都緣幻居。聲響俱空,國土亦如。


    識神無形,駕乘四蛇。無明寶養,以為樂車。


    形無常主,神無常家。三界皆幻,豈有國耶?


    雲中金城,瞿摩帝伽藍。


    魏主拓跋燾從長春真人丘處機與司徒崔浩之議,專尊妙空高聖太上洞真玉宸大道君,盡去境內佛教,摧破一應佛寺,但瞿摩帝伽藍乃竇太後所立,因此獨存。


    伽藍之內遍植菩提樹,又引溫泉之水灌之,菩提樹因此長得十分繁盛,濃蔭森森,參天蔽日,又有蓮池處處,諸色菡萏盛開,水上白霧繚繞,置身其間,微風徐來,遍體清涼,世間憂煩,仿佛一掃而空。


    僧伽尼眾身穿黃衣,於林間池邊肅然而行,相逢並不說話,隻是躬身合十而已。


    “一心觀禮,娑婆教主,九界導師,如來世尊,於五濁世,八相成道,興大悲,憫有情,演慈辯,授法眼,杜惡趣,開善門,宣說易行難信之法。當來一切含靈,皆依此法,而得度脫,大恩大德,本師釋迦牟尼佛。”


    清冽的誦經聲自瞿摩帝伽藍的西麵響起,此處有無常院一座,純以白銀為之。院高七十尺,以象七寶;分為三層,以象三乘;周圍四麵,象四無量;四麵各長六十尺,以像六度;四角有四柱,像佛般泥洹處,常與無常、樂與無樂、我與無我、淨與無淨;柱上雕以釋迦牟尼佛過去本生、處胎、降生、成道、轉輪、說法、泥洹種種故事,又有西方極樂世界寶樹、德水、蓮花、接引、化生、讚歎,諸般景象,栩然欲動。無常院頂之上,又有金瓶一尊,高十尺,象菩薩十地,飾以祖母綠、祖母印、祖母碧、摩尼珠、夜明珠、碧塵珠、碧火珠、碧水珠、消涼珠、九曲珠、定顏珠、定風珠,每至夜間,光照常數百裏。


    無常院內,白銀堂上,供三尊琉璃聖像,中為西方極樂世界大慈大悲接引導師阿彌陀佛、左為西方極樂世界無邊光熾身大勢至菩薩、右為西方極樂世界大聖大神訶利帝母菩薩。


    北魏皇太後竇迦陵白發蕭蕭,一身緇衣,與白衣尼蕭後一左一右,長跪佛前,念誦聖號,為子孫祈福消災:


    “一心觀禮,圓滿報身,所居之處,永無眾苦諸難惡趣魔惱之名,亦無四時寒暑雨冥之異,寬廣平正,微妙奇麗,超逾十方一切世界,實報莊嚴淨土,阿彌陀佛。”


    竇太後拜,白衣尼起。


    “一心觀禮,無量壽佛,亦號無量光佛,亦號無邊光、無礙光、無等光,亦號智慧光、常照光、清淨光、歡喜光、解脫光、安隱光、超日月光、不思議光,光中極尊,佛中之王,阿彌陀佛。”


    白衣尼拜,竇太後起。


    “一心觀禮,萬德洪名,能滅眾罪,果能一向專念,自然垢障消除,不但道心純熟,且可福慧增長,臨命終時,聖眾現前,慈悲加佑,令心不亂,接引往生極樂世界,七寶池中,花開得見,阿彌陀佛。”


    竇太後拜,白衣尼起。


    如此兩人拜念不已,蒼然清勁的聲音回旋在白銀堂中,無常院四角頗黎鍾鏗然和鳴,演說諸行無常,隨著天上的流雲,遠遠傳出雲中金城之外。


    大鮮卑山,白頭山下,地名桓州,去雲中金城之北三百裏,有平原七千裏,原名敕勒川,閃電河自白頭山流下,逶迤穿越其間。隻因草色如海,又有花色金黃,一莖數朵,若蓮而小,六月盛開,一望遍地,金色燦然,後漢年間,鮮卑力微皇帝巡幸至此,見此情形,遂名之為金蓮川,曆代魏主在此立有幕府,稱為開府金蓮川。


    金蓮川上,常年氣候涼爽宜人,魏人乃鮮卑石室之後,世居北地,天性畏熱喜涼,魏主拓跋燾每至五月,即離開雲中金城,來此避暑納缽,要到十月方回,一年之中,倒有小半年在幕府度過,國事亦在幕府處理。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高高的天穹中,蒼鷹輕輕振動雙翼,乘著升騰的氣流,一滑數十裏。


    穹窿之下,四野茫茫,草長鶯飛,皇帝、皇後、皇太子、諸王、隨行大臣、怯薛歹、馬隊、刀劍隊、步甲隊、射手隊、牛羊駱駝、諸般牲畜,帳幕連綿七百餘裏,皆作白色,遠遠看去,仿佛漂浮在碧海上的一大片白雲。


    魏主燾今日與皇後赫連氏、皇太子拓跋晃、吳王拓跋餘、遼東王竇漏頭、司徒崔浩、北平王長孫嵩、司空長孫道生、八部大人、左右怯薛歹,隨行數千人,行獵於白頭山中。


    白頭山下,長鬆千尺,藤蘿深深,魏主燾乘青驄馬,騎射當前,獵得許多麋鹿獐羊,山雞野兔,左右齊稱萬歲,魏主十分興奮,正在洋洋得意之際,忽見前方密林間有白影一閃,一頭白鹿直竄至眾人麵前,立定不動,身高九尺,角長七尺,全身雪白,十分神駿。那鹿立在眾人之前丈許遠處,將眼看魏主,忽然掉頭,呦呦鳴一聲,後蹄一蹬,一去數十丈,須臾遠去。


    眾人乍見此鹿,一時都呆了,那鹿已奔出數裏之外,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魏主燾如夢方醒,大喜道:“白鹿乃禎祥之物,又乃我鮮卑源流所出,不意今日得見,崔司徒,此乃何兆?”崔浩且不答言,急急下馬,跪於魏主馬前,口稱:“我主萬歲!昔者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即此白鹿。見白鹿乃得天下之兆,況白鹿又是我大魏源流,此必我主將先武後文,混一四海,故此上天垂象,先祖傳信。”左右自皇後以下,皆下馬拜:“恭賀我主,必將先武後文,混一四海,成就太平真君,萬歲,萬歲,萬萬歲。”呼聲如雷。魏主燾在青驄馬上,拈著髭須,心中甚喜,自語道:“我久欲有事於南唐,隻是躊躇難決,今日得此佳兆,上天垂象,此事斷可為之。嗯,待秋來馬肥之際,便進取中原罷。”微微眯著眼睛,向南眺望,隻見鬱鬱青青,遠山一帶,魏主出神思量。


    忽聽麵前有人大聲說道:“陛下,臣有一言,上啟我主。”魏主燾低頭看時,見是皇太子拓跋晃,魏主道:“我兒有何言說?”拓跋晃道:“陛下欲經武事,四方幹戈動起,必然血填溝壑,白骨丘山,奈天下億萬蒼生何?”魏主不喜,道:“我兒,你是受妖胡之言所惑,至今未醒罷?為大事於天下,豈能拘於此等小節?”——魏主燾不喜佛教,拓跋晃卻深受竇太後影響,自幼崇仰浮圖之道。此前魏主滅佛,拓跋晃苦諫不能止,北地佛教終被滅盡,魏主燾亦受了道籙,稱為道君弟子。


    拓跋晃叩首道:“浮圖立教,不言自信,不化自行,是有益於天下之道,我主何以不喜,專聽妖道亂言。”魏主燾聞言大怒,啪的一鞭,重重抽在拓跋晃臉上:“妖胡乃荒誕之言,誑惑黎元,何嚐有一分真實?自後漢以來,大行中國,攪亂天常,致使東土政教不行,禮義大壞,不從王法。朕盡去之,是為天下除害,朕何過之有,汝敢如此?”——魏主心中動了廢立太子之念。


    不料拓跋晃並不起身,隻是叩首不止:“請我主重立佛教,請我主重立佛教。”魏主今日行獵見白鹿,本來心中十分喜歡,卻被拓跋晃一番言語,將好心情都壞了。魏主盛怒,揮鞭夾頭腦毒打不止,直打得拓跋晃血流滿麵,又叫左右:“將此逆子拿下。”


    且說魏人為妨外戚幹政,有子貴母死之製,每立皇太子,必將太子生母賜死。魏主燾生母杜氏,便是因為此製被魏主之父明元皇帝賜死,魏主由保母竇迦陵撫養長大,視同親生,所以繼位後才不顧禮法舊俗,尊竇氏為皇太後,又封竇氏堂弟竇漏頭為遼東王、太尉、大將軍,位在諸王之上。拓跋晃生母賀蘭氏亦是因此賜死,皇後赫連氏並非拓跋晃的母親。


    赫連氏聽了魏主吩咐,厲聲叱道:“左右,速將逆子拿下。”怯薛歹聽得帝後同聲發令,應聲欲上,不料拓跋晃忽然抬起頭來,一把抓住魏主馬鞭。魏主微微吃了一驚,用力回奪,那鞭竟如鐵鑄的一般,紋絲不動,魏主怒極:“逆子,你當真要謀反!”隻見拓跋晃眼中有火氣一閃,陰惻惻的說道:“陛下執意不肯複佛,恕兒臣不孝了。”——與平常口氣大為不同,魏主聽了,全身都生起寒意。怯薛歹已經圍上,便欲上前擒拿,但見冷光乍現,自拓跋晃袖底翻出,插入魏主胸臆。事起倉猝,怯薛歹竟未能阻止,急忙撲上,都來按壓拓跋晃,但覺他身軀便如鐵石一般,撼之不動。


    拓跋晃不理身周怯薛歹,抬眼看拓跋燾,眼底似有一抹悲哀之色,短劍猝然回抽,魏主胸中鮮血如箭一般飆出,盡數噴濺在拓跋晃臉上,一張臉血淋淋的如惡鬼一般,魏主倒撞下馬背。拓跋晃眼中又似有火氣一閃,有一道若有若無的紅光自他頂上逸出,霎時升上高空,去得遠了。怯薛歹齊聲呐喊發力,拓跋晃身子忽然軟倒,眾怯薛歹毫不費勁,將他擒住,押在一邊——卻無人注意到方才微細征候。


    皇後赫連氏驚得呆了,縱身上前抱住拓跋燾:“陛下,陛下。”——卻哪裏還有氣息?


    魏太平真君二年,唐貞觀十四年,七月初三日,魏主燾崩於白頭山開府金蓮川,年三十三歲。


    角聲嗚嗚,響徹天際。


    幕府大亂,馬前隊、馬後隊、二十八宿前後隊、黃旄隊、門旗隊、青龍隊、白虎隊、刀劍隊、騎射隊、步士隊、步甲隊、護尉隊、甲騎隊,往來奔馳,諸王大臣、八部大人,齊集金帳。


    “一心觀禮,淨宗初祖,以念佛心,入無生忍,都攝六根,淨念相繼,不假方便,自得心開,入三摩地,斯為第一,與無量壽,現居此界,作大利樂,於念佛眾生,攝取不舍,令離三途,得無上力,無邊光熾身,大勢至菩薩。”


    瞿摩帝伽藍無常院內,經聲梵唱,兀自不絕,竇太後起,白衣尼拜。


    “一心觀禮,諸天之首,從聞思修,入三摩地,返聞自性,成無上道,修菩薩行,往生淨土,願力宏深,普門示現,循聲救苦,隨機感赴,若有急難恐怖,但自皈命,無不解脫,大聖大慈,訶利帝母菩薩。”


    “嗚——嗚——嗚——嗚……”滿天號角聲隨著南風,飄入雲中金城。


    數百騎自金蓮川上馳來,風煙一道,馳入雲中金城,城中數千萬百姓被號角驚動,都麵麵相覷,不知何故。


    魏宮附近的一處府第中,承乾披散頭發,赤著上身,坐在大柳樹下,流水之畔,將一柄長劍放在山岩上,手持鐵錘,反複敲打。身後不遠處立著一名家人,青衣蒼頭,依稀卻是大力牛王模樣。


    聽得號角聲起,承乾忽而嘴角微微含笑,看向東北,片刻,複又低下頭去,提起鐵錘,在劍身上悠然敲打,一舉一動,一起一落,初看毫無節律,卻莫不暗合天地之道,隱含莫大威力。


    那劍正是軒轅劍,原本蒼黑的劍身此時已變作青琉璃色,如春冰一般隱隱透明。劍身之中,青氣茫茫,仿佛有一龍蛇,急速遊動,發出無聲咆哮,又有金火熾焰,從龍蛇身上發出,映得軒轅劍內外瑩透。


    號角嗚嗚,連續吹鳴,傳入瞿摩帝伽藍無常院白銀堂,蒼洌的誦經聲戛然而止,無常院四角頗黎鍾卻兀自清韻聲聲,訴說世間諸事,本是無常。


    竇太後瞿然自蒲團上驚起,“這是,這是……這竟是大喪的號角。難道……”與白衣尼急步走出無常院。


    橐槖聲急驟如鐵鼓,鐵甲鏗鏘,將瞿摩帝伽藍內的寂靜打得粉碎,撫軍將軍斛律明月率眾怯薛歹奔入瞿摩帝伽藍,見了竇太後,單膝跪地:“啟稟皇太後,皇太子凶逆,禦前懷刃行刺,我主崩於金蓮川幕府,八部大人請皇太後主持朝局。”“啊!”竇太後這一驚非同小可,“佛狸——”佛狸乃魏主拓跋燾的小名。隻覺腦中一陣暈眩,不禁踉蹌跌出一步,白衣尼連忙搶上扶住。


    竇太後滿頭白發顫動,推開白衣尼,踏上一步,厲聲喝道:“斛律將軍,你所言可是實情!莫不是奸臣作祟,假傳凶信,好亂我魏國!”斛律明月叩首道:“微臣豈敢欺瞞皇太後陛下,今有遼東王與司徒親筆書信與符節在此。”雙手將符節與書信奉上,竇太後接過書信,一看之下,老淚滾滾而下:“菩薩!不意我以衰朽之年,又見此事。”——心中又是哀慟,又是疑惑:晃兒也是我撫養長大,他性子仁厚,甚而可說是怯弱,怎會做下這等悖逆之事。深吸一口氣,對斛律明月道:“傳我的令,著八部大人於原地安住不動,不得擅自引歸,老身親往金蓮川,奉迎今上英靈;著宮中不得驚動,左右龍武衛將宮門盡數鎖閉,俟我歸來,有敢擅入者:斬!著城中百姓,各回本處,有敢驚擾生事者:斬!”


    斛律明月聽這老婦臨大事而不亂,處分有條,心中不禁欽服,高聲應道:“是,微臣謹遵皇太後敕令!”留下二百名怯薛歹護駕,自與其他怯薛歹前去傳旨,又會合左右龍武衛大將軍,將宮門閉鎖,一應人等不得出入。


    竇太後發號已畢,腳下又是一個踉蹌,白衣尼扶住,竇太後道:“妹妹,你我速往金蓮川,遲恐生變。”白衣尼默然點頭。


    半個時辰之後,竇太後與白衣尼各乘駿馬,數千怯薛歹隨扈,蹄聲急驟,出了雲中金城西北小門,向金蓮川急馳而去。


    積雷山,摩雲城。


    雷雲如蓋,諸般怪物依舊於城中買賣營生,街道上熙熙攘攘,倒也頗有一番太平氣象。


    西方有鶴唳之聲,眾人抬頭看時,隻見悟空、小山與二名童子各執一大鶴之足,衣袂飛動,自空中蕩然而至,降下大招補陀落宮。


    “夥頤!城主卻好生瀟灑也!”由來世間魔王怪主,必是雲來霧去,風煙滾滾,妖火滿天,卻不曾見過似悟空四人這般寫意的,因此眾怪物不免驚歎,隻見那四鶴四人,落入宮中去了,眾人收回目光,依舊來去吆喝,不提。


    四人入宮,大金鵬王、袁福通、白眉鷹王、青翼鷹王、紫羽鷹王與宮中群妖上前拜見,乙事主與群猴、群豬也哼哼唧唧,圍上前來,見了二童,問道:“這兩名小哥兒卻是誰也?好俊俏,好精神。”二童聽了,不禁得意:“我二人乃萬壽山五莊觀鎮元大仙高足清風大仙、明月大仙也。”——萬壽山好大的名頭,隻是群豬群猴無知無識,卻不知萬壽山有何特殊之處,群猴隻學人言:“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失敬失敬。”——其實虛詞而已,卻把二童喜得抓耳撓腮,奔入豬猴群中,玩鬧不已,不亦樂乎,小山不禁抿嘴莞爾。


    原來悟空在萬壽山與鎮元一夕同修,已明至道,悟空卻要回摩雲城,清風明月卻不舍小山,便要跟來,鎮元卻也不以為意,答應了,適逢觀中人參果熟了,鎮元摘了五枚,一枚與悟空、一枚與小山、一枚帶與乙事主、二枚與群猴、豬分食。


    且說群妖拜見已畢,悟空見大金鵬王立在一旁,麵色萎敗,眼中似有恨意——萬壽山中,鎮元說破源流,悟空將陰陽二氣瓶煉入己身,以為呼吸之門,卻將鵬王主瓶真靈粉碎了,主瓶真靈與鵬王心血相連,真靈粉碎,鵬王元氣大受損傷,法力陡減四成,非數年之功可以恢複,心中怨懟、憤恨不問可知。悟空情知此意,點手叫鵬王上前,鵬王恨意滿腔,但神通不及對方,無可奈何,走上前來。悟空從袖中取出一物——就如三朝未滿的小孩相似,四肢俱全,五官鹹備,鬱鬱靈氣衝盈而出,一城俱有奇香浮動,正是人參果。五枚人參果,小山吃了一枚,悟空卻不曾吃,此際身上還有四枚。


    鵬王、猿王雖不曾見過人參果,早已耳熟能詳,此刻見了真物,不由兩眼發光。悟空道:“鵬王,我收了你的寶貝,應有補償,這一枚乃人參果,原是鎮元道兄與我的,我不曾吃,便與你罷,你元氣受損,有此一枚,足抵你數千年苦功有餘。”此言不虛,吃下這枚人參果,運功煉化,鵬王不但元氣恢複如初,法力更要平添三成。


    鵬王眼中喜色閃動,卻又有些躊躇:如此寶物,尋常人聞也聞不得一些兒。這猴子卻好生大方,自己不吃,卻與我吃?世間豈有這等好事?


    悟空道:“你何必猶豫,我這果子也不是白吃的,你恢複元氣之後,須得奉我為主,不得再懷二心。”鵬王被悟空製服,原本心中不服,常欲尋機遠遁,隻是乙事主盯得緊,自己法力未複,故此不敢擅動。


    此時見悟空這般氣度,方始心折,倒身下拜:“謝大聖恩德,願誓死為大聖效命。”接過人參果,咕嘟一聲,吞下腹中,卻把袁福通勾得饞蟲亂動,涎水幾乎流出口外。


    悟空道:“袁福通,前番我為你療傷,不曾複你元根,你將這枚人參果吃了,用功煉化,元根自可複生。”又從袖內取出一枚人參果,袁福通激動萬分,接過人參果:“大聖萬壽!”跪倒在地。


    悟空教鵬王與袁福通起來,分任二人為左右元帥,統領摩雲城妖眾,二妖領命而去,自此兢兢業業,再無二心,不表。


    且說悟空分派已畢,小山心中暗笑:借花獻佛,且是大方得緊,卻也是個狡獪的猴頭。悟空又取出一枚人參果,走到乙事主跟前:“乙事主,這枚果子是鎮元道兄著我帶來與你的。”乙事主搖頭,哼哼有聲,忽然口吐人言:“我元身將複,此物於我無用,叫兒郎們分了罷。”悟空也不勉強,轉過身來,向地下一指,大地裂開,便有一汪碧水,須臾生出,足有百十畝方圓,悟空將剩餘兩枚人參果拋入水中,那人參果遇水而化,霎時間池上仙氣縈繞,異香馥鬱。眾小猴,群豬紛紛奔至池邊,隨意飲用。卻把宮中一眾妖物急得,又不敢上前,隻在原地磨腳。悟空笑道:“無妨,你們也可飲用。”眾妖姬妖童聽得,發一聲喊,爭先恐後,去飲那水。——此番便有數千妖物借神水之力,脫去妖身,轉入仙道。


    群豬群猴都去飲水,撇下清風、明月二童,兩童撅嘴道:“兩枚果子而已,有何稀罕,好生無趣。”小山微笑,上前道:“不要埋怨啦,隨我去城中走走。”兩童霎時將不滿拋在一邊,拍手道:“那敢情好!”一左一右,拉著小山衣袖,出宮遊逛去了。


    悟空一笑,正欲進宮潛修,九霄空裏,有人作歌而來:


    “智能男兒,速悟塵勞,勿將性疲。但此身彼物,皆名幻化;多虛少實,不可追隨。萬種纏絲,千般汩沒,荏苒光陰老卻伊。爭如向,太玄真教法,討論希夷。


    乾坤蕩蕩無依,似一片閑雲出世奇。悟性宗合道,恩山易挫;神舟得岸,苦海難迷。行滿功成,仙遊羽化,物外何如土底歸。無他事,要升天入地,俱在心為。”


    悟空心中一動,抬眼看時,見一老者,白須飄拂,身形瘦長,肌膚黝黑,古銅色臉上皺紋層疊,拄著一根殘舊木杖,自空中走將下來。


    “九公!”悟空喜道,又自己搖頭,“不對,不是九公,是多寶道人。”


    九公拄著木杖,上前笑道:“多寶即是九公,九公即是多寶,你今心性大通,如何還拘泥於名相皮毛?”悟空笑道:“是我差了,請九公入內,小山記掛得你緊,她不久回來,你我三人大可一敘別來情懷。”


    九公笑而扶杖不言,就聽得虛空中三處鍾聲發動,自天外之天傳來,凡三界入品之仙,皆得聽聞,鍾聲浩蕩,彌滿十方世界,久而不止。


    乙事主於鍾聲中立起身來,舉頭向天,低低吼叫。


    鍾聲激蕩,九公在鍾聲中悠悠道:“悟空,你可知此鍾何意?”悟空麵色亦是為之一肅:“知道。此乃一千七百年,殺劫發動,凡三教門下,都要赴劫,謂之大較。”九公道:“你既知道,我亦無須多言,我去也,小山回來,代我向她致意,日後自有相見之期。”悟空道:“也好。”多九公跌足而起,乘空而行:


    “世事紛紛,似水東傾,甚時了期?歎利名千古,爭馳虎豹;丘原一旦,總伴狐狸。枳棘叢中,桑榆影裏,亂塜堆堆誰是誰?君知否,謾徒勞百載,空皺雙眉。”


    蒼涼悲邁的聲音蕩然而去,瞬息已到天邊,隻見得渺渺滄海,波濤洶湧,正是東溟之水,萬古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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