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玉虛眾道人回到蘆蓬,子牙被燃燈用藥醫治,死而複生,眾人共坐,問燃燈曰:“老師,趙公明所使何物也?如此利害,真有沛然莫禦之威。”燃燈道:“此乃定海珠。昔者混沌未分,茫茫渺渺,龍漢開劫,三教聖人點化盤古氏,一日九變,劈破鴻蒙,開辟宇宙洪荒,垂死化身,成此世界,定海珠乃從盤古二十四節脊骨中生出,鎮壓墟荒;自元始以來,此珠曾經出現,照耀玄都,後來杳然無聞,原來落入碧遊教下,貧道往日也隻是聽說,今日親見,此珠威能莫測,著實棘手。”眾人一聽,心中寒栗,愁懷滿腹,議論紛紛,不知計將安出。


    有陸壓道人在旁,微微而笑,燃燈抬眼看見,問道:“觀道友神情,仿佛胸有成竹,不知有何法應對,何妨說與眾友一聽。”陸壓道人道:“貧道有一小計,此時尚未可知,明日我等出戰,與他一會,那時便知端的。”眾人聽了,憂煩稍減,靜坐不提。


    早至天明,趙公明抖擻精神,跨虎提鞭,與兩天君、聞太師眾將出了商營,公明出列,至蘆蓬前,大呼:“玉虛門下眾道者,可速來見我。”燃燈吩咐:“俱各仔細。”排班下蓬,隻見商營中寶纛高揚,兩對旗開,黑虎上坐一道人,袍如墨染,體如玉碾,雙眸湛湛,金芒四射,怎見得他的好處?讚曰:


    天地玄黃修道德,洪荒宇宙煉元神。


    虎龍嘯聚風雲鼎,烏兔周旋卯酉晨。


    五遁三除閑戲耍,移山倒海等閑論。


    掌上曾安天地訣,一雙草履任遊巡。


    五氣朝元真罕事,三花聚頂自長春。


    峨嵋山下聲名遠,得到羅浮有幾人。


    燃燈道人出列稽首:“道兄請了。”公明回答曰:“燃燈,你等欺吾教太甚!吾道你知;你道吾見。你聽我道來:


    混沌從來不記年,各將妙道補真全。


    當時未有星河鬥,先有吾黨後有天。


    燃燈,你乃闡教玉虛門下之士;我乃截教門人。你師我師,總是一道秘授,衝虛凝遠,常存不滅,開劫度人,共為教主。你門中太乙,前將我石磯師妹無故打死;你等門人又借言天數反商,虐殺我多少門人;今又使狡計破了十絕陣,傷我道友,如同傷我,辱我教法,如同辱我,教貧道情何以堪!此恨其實難消,貧道此來,必定要見兩教之高低。”


    燃燈道:“趙道兄,當時僉押封神榜,你可曾在碧遊宮?”公明道:“吾親在師前,豈得不知!”燃燈道:“你既知道,你師曾說神中之姓名,三教內俱有彌封無影,死後才見分明。爾師言得明明白白,道兄今日至此,乃自昧己心,逆天行事,是道兄自取。吾輩逢此劫數,吉凶未知。吾自天皇修成正果,至今難脫紅塵。道兄無拘無束,逍遙自在,卻要強爭名利。你且聽我道來:


    盤古修來不記年,陰陽二氣在先天。


    煞中生氣肌膚換,精裏含精性命團。


    玉液丹成真道士,六根清淨產胎仙。


    扭天拗地心難正,徒費工夫落塹淵。”


    公明大怒:“難道吾不如你,且聽我道來:


    能使須彌翻轉過,又將日月逆周旋。


    後來天地生吾後,有甚玄門道德仙!”


    驅虎上前,風雲振蕩,將鐵鞭打來,燃燈道:“善哉,道兄何苦如此!”將掌中藜杖招架,隻見得黑氣紛紛,白虹萬道,鹿鳴虎吼,山河搖動,有六七個回合,不分勝負。玉虛門下恐公明放出定海珠,傷了燃燈,那時事體不諧,都圍上前來,大叫:“趙公明,少得無禮!”飛步上前相助,公明冷笑道:“玉虛門下果然無恥,就欲倚多為勝,不知我有定海珠在手,我有何懼?”急將黑虎頭頂一拍,那黑虎長嘯一聲,四足紅光閃灼,騰起千餘丈,脫出重圍,公明在高天之上,將二十四顆定海珠祭起,隻見一派冷光回旋,將燦爛日色盡都遮住,刹那間如在星天長夜,二十四輪月華浩然淩空,五色流轉,壓將下來。


    燃燈道人忙將無盡意燈高高挑起,寶焰光明,青華如燃,如重簾帷幕,籠罩岐山,稍遏珠光,隻是抵擋不住,定海珠如魚入水,劃然有聲,破開燈光,直擊下來,廣成子急急祭起番天印,翠色朦朧,劈頭迎上,喀喇喇如同乾坤崩塌,番天印落將下來,廣成子翻倒塵埃;定海珠來勢未竟,依然急落而下,陸壓道人化長虹而走,赤精子、黃龍真人、道行天尊、玉鼎真人、靈寶大法師躲避不及,各自仗劍招架,俱被此珠打跌在地,幸得燃燈燈光遮護在前,廣成子番天印抵擋在後,眾人雖被打傷,未傷根本,搶起廣成子,敗歸蘆蓬。


    六七顆定海珠其勢將衰未衰,嗚嗚急旋,向燃燈道人打來,燃燈道人凝神垂目,頂上現出青蓮白虹,靈光千丈,與無盡意燈寶色火焰交融一片,蕩漾如有實質。道人將藜杖一挑,挑開三顆寶珠,趙公明將手一招,將定海珠召回,複又從天打下。燃燈更不遲疑,撥鹿便走,卻不進蘆蓬,往西南上奔去。公明叫道:“燃燈,你乃首惡,休走!”催虎趕來,兩道雲光急如飛電,往遠方去了。


    聞太師見公明得勝,眾道人敗退,大喜,命:“擂鼓進軍!”吉立、餘慶、鄧九公、姚少司、鄧吉、陶榮、辛環、張節、王奕、張紹各領軍馬殺上,子牙雖然傷勢好了,精神不濟,楊戩、哪吒、韋護、黃天化、李靖、金吒、木吒等周營眾將連忙迎上,一場好殺,俗雲兵敗如山,眾門人雖然人數甚眾,隻因師尊敗歸,武藝精奇,未免氣沮,便堪堪有些敵不住。太師將金鞭縱橫來去,馳騁翻覆,無人可當,太師高呼痛快,直殺得屍橫遍野,滿地哀鴻。忽然九天上風雷大作,一道金光如流瀑,向太師當頭直劈下來。聞太師當中眼急睜開看時,有一人鳥嘴獠牙,二翅飛騰,好凶惡之像,正是:


    大雨燕山曾出世,一聲雷響現無生。


    終南秘授先天訣,八卦爐邊師訓成。


    七歲臨潼曾會父,回山學藝更精明。


    二枚仙杏分離坎,兩翅飛騰有昃盈。


    洞府傳就黃金棍,展動舒開雲霧生。


    奉師法旨離玉柱,方見岐山舊有名。


    乃終南山玉柱洞雲中子門人雷震子奉師命下山,來助西岐。雷震子展開風雷雙翅,腳登天,頭往下,一條黃金棍龍蛇盤旋,勢如山嶽,打將下來。太師急抬頭,將額上神光射出百餘丈,山崩一聲響,雷震子振翅衝上,複又打將下來。辛環大叫:“你是哪裏來的鳥人,我來也”持錘鑽迎住——辛環也有雙翅。但見半空中四翅翻騰,錘棍交加響亮,正是棋逢對手,難解難分。


    太師卻來尋楊戩,各運仙傳秘授,鬥在一處,此一番飛沙走石、天昏地暗,兩軍戰彀多時,不覺天晚,各自鳴金收兵。子牙點檢人馬,損折了二三萬,商軍卻也損折有五六千,子牙心中懊喪,轉身來探視眾家道兄傷勢,不提。


    卻說公明追趕燃燈,如風卷殘花,雨打敗葉,有一個時辰光景,至一座高山。鬆下石盤上,有二道人正在下棋,一人青衣,一人紅袍,一遞一著,擺開陣勢。正合《爛柯經》雲:


    博弈之道,貴乎嚴謹。高者在腹,下者在邊,中者在角,此棋家之常法。


    法曰:


    寧輸一子,不失一先。擊左則視右,攻後則瞻前。有先而後,有後而先。兩生勿斷,皆活勿連。闊不可太疏,密不可太促。與其戀子以求生,不若棄之而取勝;與其無事而獨行,不若固之而自補。彼眾我寡,先謀其生;我眾彼寡,務張其勢。善勝者不爭,善陣者不戰;善戰者不敗,善敗者不亂。夫棋始以正合,終以奇勝。凡敵無事而自補者,有侵絕之意;棄小而不救者,有圖大之心。隨手而下者,無謀之人;不思而應者,取敗之道。《詩》雲:“惴惴小心,如臨於穀。”此之謂也。


    詩曰:棋盤為地子為天,色按陰陽造化全。下到玄微通變處,笑誇他日爛柯仙。


    二道人下棋,正到分局之時,青衣道人拈須笑道:“道兄,你輸了。”紅袍道人道:“我卻不服,重新來過。”正待拂亂棋坪,忽見一派寶光,五色交輝,焰火紛紛,如雲蒸霞蔚,海上潮來,從東北上奔湧而至。青衣道人起身觀看,叫:“呀!是燃燈老師。”道人將燃燈讓過一邊,上前道:“那跨虎的慢來,慢來,貧道在此!”公明正趕燃燈,聽見人聲,問:“你是何人?二人笑道:“你連我也認不得,還稱你是神仙!聽我道來:


    堪笑公明問我家,我家原住在煙霞。


    眉藏火電非閑說,手種金蓮豈自誇。


    三尺焦桐為活計,一壺美酒是生涯。


    騎龍遠出遊蒼海,夜久無人玩物華。


    吾二人乃武夷山散人蕭升、曹寶是也。我二人在此山清修,閑對一局,以遣日月。今見燃燈老師被你欺逼太甚,強逆天道,扶假滅真,自不知己罪,反恃強追襲,吾故問你端的。”公明大笑:“你二人好大本領!”將纏海鞭擊下,二道人急以寶劍相迎。鞭來劍去,宛轉交擊。未及數合,公明把縛龍索祭起,化千百道虹霓,來拿兩個道人。蕭升一見此索,笑道:“來得好!”跳在一旁,自袖內摸出一個金錢,黃澄澄寸許大小,長有雙翅,蕭升將金錢往起一拋,那金錢在空中,展開兩翅,啁啾有聲,徑往虹光上撞來。可煞作怪,一撞之下,縛龍索霞彩全無,掉將下來,曹寶一把搶上撈住,那金錢振翅自行飛入蕭升袖中。公明大怒:“好妖道!將什麽作怪!”祭起定海珠,月華如海,漫漫湧來,燃燈道人驚道:“道友仔細,不可硬敵。”曹寶笑道:“不妨,老師請看!”隻將蕭升將袍袖一抬,那金錢重又飛出,黃氣一道迎上,果有無窮妙用。定海珠雖是盤古身中所出,世上有數之奇寶,公明持之以勝玉虛眾仙,毫不費勁,今日碰到蕭升落寶金錢,正是物物相克,一聲輕響,定海珠一般的失了寶光,落將下來,乃二十四顆明珠,光暈氤氳,有雞蛋大小,又被曹寶搶去。公明尚有纏海神鞭在手,見金錢如此稀奇,恐神鞭有失,不敢輕易祭起,背後取出洞簫,轉宮引商,奏了幾聲,蕭、曹二人登時頭痛欲裂,眼前天旋地轉。公明提纏海鞭破風擊來,燃燈道人跨鹿在旁,見二人勢危,忙將乾坤尺暗暗祭起,公明不曾提防,一尺打在肩窩,幾乎將公明打落虎背,公明大吼一聲,撥虎跳出數十裏去,欲待回身來戰,又懼金錢玄奧,反將神鞭又失去了,沒奈何,隻得一拍虎首,神光一派,往海上去了——他卻不知這落寶金錢三十日內隻能落寶三次,三次用畢,必須再行入爐祭煉三十日,方能再使,公明不知底細,故此走往三仙島,要借金蛟剪來,討還定海珠。


    公明去了,燃燈道人下鹿來謝兩位道人:“多謝二位道友相助,此人道德且深,又掌寶物之利,貧道無可製之。”兩人道:“老師何必多禮,我兄弟不過順天行事而已。”曹寶將定海珠取出,奉與燃燈:“老師,此何寶也?甚是利害,虧得我等有落寶金錢,不然,反被他所算。”燃燈道:“此乃定海珠,乃三界奇珍,不想落在趙公明之手,打傷我許多道友,又將貧道趕到此處,卻被道友寶錢輕輕落下,果然世間生克之道最是玄微,貧道不能盡知也。”蕭升道:“古來重寶唯有德者居之,貧道兄弟二人功行淺薄,要此無用,老師何妨收去。”燃燈道:“貧道無功,焉敢受此?”二人道:“老師何必過謙,一物自有一主,此物合該是老師得。”謙讓數番,燃燈隻得收下,三人同往西岐來。


    至蘆蓬之上,眾人見燃燈三人回來,起身相見,燃燈道:“此二位乃蕭升、曹寶,貧道虧得二位道友。”將定海珠取出與眾人玩賞,眾人稱羨,都道:“老師今得此寶,元始可證矣。”燃燈道:“趙公明失了此寶,必不能輕易甘休,恐別生事端。”皺眉思量,忽抬頭看見陸壓道人含笑,忙問:“道友早間曾言有法可製公明,事體果然如何?”陸壓微笑道:“貧道見過公明,已有計較,可請子牙公取紙筆來。”子牙忙叫筆墨伺候,陸壓將紙鋪開,提筆蘸墨在手,瞑目沉思,良久,陸壓下筆細細畫來,約有一炷香光陰,一幅丹青成就,眾人看時,乃是趙公明之像,栩栩飛動,猶如真人,眾人讚歎,問道:“道兄,此像有何用?不過道兄筆法果然有入神之妙,看去宛若真人。”陸壓笑而不答,又道:“子牙公,可紮一個草人來。”子牙命人用香茅結成草人獻上,陸壓接草人在手,手指公明畫像,念道:“太陽散暉,垂光紫青。三魂急住,七魄速來。”一口氣吹去,但見畫中公明忽然離畫而起,一陣霧氣卷過,走入草人中去了,再看草人,麵色光潤,衣服鮮明,宛然活人一般。


    陸壓又從袖中取出一張帖子,上寫符咒之法,對子牙道:“子牙公,依此而用,可往岐山之北立一營;營內築一台。將此草人置於台上;人身上書‘趙公明’三字,頭上一盞燈,足下一盞燈。步罡踏鬥,書符結印焚化,一日三次拜禮,至第七日午時,貧道自來助你,公明自然絕也。”子牙如法施行。


    一夜無話,第二日天曉,陸壓道人先行辭去,眾道人尚未出蓬,隻聽對麵有人高呼道:“燃燈,速來見我答話。”正是趙公明聲音。燃燈對眾門人道:“此是趙公明又借了金蛟剪來也,你們無須出去,貧道自去見他。”上了白鹿,到陣前,燃燈打個稽首,趙公明道:“燃燈,你將我定海珠還來,萬事幹休,吾就此返回洞府,若不還我,今日月缺難圓!”燃燈笑道:“此珠是我等了道證果之珍,你那左道傍門,豈有福慧壓得住他!你也不必妄想。”公明怒滿胸臆,縱虎衝來,燃燈走鹿相敵,不過數合,公明祭起金蛟剪,好寶:但見得四野昏蒙,虛空粉碎,混沌破開,有兩道冷電射出,有千尋長短,挺折如龍,頭尾交剪,閘將下來,燃燈將琉璃燈照耀,隻聽得聲如裂帛,金蛟剪裁破焰波光幕,直剪過來,燃燈道人將乾坤尺飛空迎來,被金蛟剪一剪兩斷,隨之龍身輕輕一震,一聲長吟,乾坤尺化作滿天流螢,四散紛飛。燃燈道人借此機會,將白鹿頂上角一拎,連人帶鹿化作一片青芒,一閃而回,眾仙接入。趙公明在蘆蓬前,大呼:“燃燈,你如何跑了,速將定海珠還我,此事尚可善了,不然,叫汝等俱如此尺。”公明跨虎來去,罾罵不絕,眾道人隻推耳聾,哪裏肯出去?——且說子牙在岐山書符下拜,又借清虛道德真君玄素葫蘆神光籠罩,顛倒陰陽,子牙那裏下拜,公明雖有神通妙悟,懵然不知,隻因今日是第一天,子牙早上方拜了第一次,所以公明精神依舊。


    公明罵了半日,闡教門下並無一人出來應答,欲待上前,西岐眾人又將玉虛杏黃旗掛在蘆蓬前,千萬朵金蓮瑞靄罩住,公明不能前進,隻得回營,聞太師接進來,與王奕、張紹坐下,太師命整治酒席,公明喝了幾杯,卻到後帳睡去了,太師三人當時也不曾措意,隻叫下人好生服侍。不想公明這一睡好濃,直到下晚,太師命人來請晚膳,兀自不醒。


    太師三人覺得蹊蹺,到後帳來看,見公明鼻息沉沉,酣睡不醒,王奕道:“古雲‘神仙不寢’,趙道兄得道年深,乃是清淨六根,如何這等沉睡?大是不諧。”三人都掐指推算,也不知所以,正在談論,門外守軍來報:“有一道人求見。”三人到轅門外,見一清俊道人,跨黑虎,提雙鞭而來,倒與趙公明有五六分形似,認得是申公豹,太師忙請入帳相見。


    公豹坐下,不見趙公明,問道:“前日貧道曾約峨眉山趙道兄相助道兄,趙道兄言不日即至,怎地還沒來麽?”太師道:“趙兄來此有幾日了,今日不知何故,自中午睡下,至今濃睡不醒。”申公豹驚道:“趙道兄天皇得道,乃大羅神仙之體,怎會貪睡,列位道兄帶貧道去看看來。”三人帶申公豹往後帳,申公豹見公明隻是大睡,人去人來,一些不知,也將指掐算,自然算之不出,隻是公豹多習左道之術,見識不同,公豹道:“列位道兄,雖然我等推算不出,但以小弟淺見,公明兄恐是受了邪術暗算,神魂不能自主,故而如此。”太師心亂,垂淚道:“道兄,為因小弟,使你仙體受此災殃,我心何忍?如今我等又推算不出方位,卻要如何是好?”太師心亂如麻。申公豹道:“為今別無計策,待我上三仙島,求見三位娘娘,趙道兄乃娘娘親兄,豈有袖手之理?三位娘娘手中有混元金鬥,必能擊破燃燈,找出施法之地,可救趙道兄。”太師喜道:“如此道兄速去速回,貧道等三人在此懸懸期盼。”申公豹道:“貧道這就動身。”出營跨上虎背,乘風上三仙島而去。


    太師三人在帳中,看著燈光之下公明睡容,俱各傷心,專盼申公豹請得三位娘娘前來,不覺已經過了一夜,天光見明,門前報周營前來搦戰,太師大怒,直氣得額上神光迸出數丈:“玉虛小人,欺人太甚,昨日躲藏不出,將邪法暗害趙道兄,今日又來請戰,無恥之尤!”太師提單鞭上墨麒麟,與兩天君、吉立、餘慶及鄧、陶、辛、張、陳九公、姚少司都出營來,隻見燃燈領眾門人在陣前,太師將鞭直指,罵道:“燃燈,你將何法暗害趙道兄,吃吾一鞭!”縱麒麟衝來,蕭升、曹寶大呼:“聞仲,你休得猖狂,我等在此。”太師目中神光爍爍射來,兩人掩目痛呼,太師金鞭迎頭向蕭升擊下,蕭升聽得風響,將頭一低,太師一鞭正打在背上,隻打得筋斷骨折,蕭升一靈上封神台去了。曹寶搶上去抱住蕭升屍身,未及哭出聲來,墨麒麟前蹄抬起,正踏在他身上,太師又是一鞭打下,曹寶腦漿迸流,翻倒塵埃——二人原是封神榜上數中應有之人,正脫此厄?轉眼俱死。燃燈在鹿上,道:“善哉!可憐兩位道友,數百年功行,如今化作流水。”哪吒、楊戩、黃天化、金吒、木吒、韋護、雷震子、李靖、黃飛虎、黃天祥眾將大叫道:“聞仲慢來!”一齊控騎殺來,太師今日怒衝牛鬥,將單鞭霍霍盤旋上下,墨麒麟長嘶跳躍,力敵數人,全不畏怯,兩天君與商營眾將恐太師失利,都來助戰,兩下裏馬步交還,亂紛紛殺在一起:


    兩陣咚咚擂戰鼓,五色幡搖飛霞舞,長弓硬弩護轅門,鐵壁銅牆齊隊伍。大師九雲冠上火焰生;黃天化金鎖甲上霞光吐。天君是大海波中戲水龍;楊戩似萬仞山前爭食虎。嗖嗖刀舉,好似金睛怪獸吐征雲;煌煌長槍,一似匹角蛟龍爭戲水。鞭來錘架,銀花響亮迸寒光;槍去劍迎,玉焰生風飄瑞雪。刀劈甲,甲中刀,如同山前猛虎鬥狻猊;槍刺盔,盔中槍,一個深潭玉龍降水獸。使斧的天邊皓月皎光輝;使鐧的萬道長虹飛紫電。使槍的紫氣照長空,使刀的慶雲離頂上。


    戰了半日,周營南宮適、黃明、周紀、辛免、辛甲、龍須虎、武吉眾將一發圍上來,龍須虎發石如雨,雷震子在空中扇動風雷,金吒、木吒放起吳鉤、白虹,殺氣旋繞,哪吒現了三首八臂,車輪般隻顧旋轉,勢如瘋魔,如虎如羊群。眾寡不敵,太師見不是頭,隻得率軍殺出重圍,敗歸老營,王奕、張紹兩天君各騎豹、鹿,退進紅水、紅沙兩陣去了。


    燃燈道人見兩天君退入陣內,命清虛道德真君、玉鼎真人:“十絕陣該在今日盡破,你二人去破陣走一遭。”兩真人高聲答應:“知道,領法牒!”同聲踏歌而來,歌曰:


    一煞真元萬事休,無為無作更無憂。


    心中白璧人難會,世上黃金我不求。


    石畔溪聲談梵語,澗邊山色咽寒流。


    有時七裏灘頭坐,新月垂江作釣鉤。


    歌罷,兩真人趕入陣內,玉鼎真人進紅水陣,清虛道德真君卻往紅沙陣來。


    紅沙陣主張紹看清虛道德真君進來,在台上看真君模樣,見真君提混元幡,抓髻麻鞋,雙袖迎風,唇紅齒白,目如朗星,看去乃是十五六歲一翩翩少年。張紹以貌取人,有些輕忽,掐訣踏步,將火塵幡舞動,刹那間火風大作,漫天上紅塵亂旋,遍地下彤沙萬裏,莽莽無涯,若教片沙沾身,霎時化為灰燼。真君笑道:“此沙焉能傷我?”將混元幡展開,飄飄揚揚,一炁湧出,有百千萬淡青色風渦或大或小,飛旋上下,如風鎧一般,將真君周身護定,風火紅塵俱被逼在三尺之外,分毫不能接近。張紹驚道:“不意此人竟有控風之能,觀其手段,不在董全之下。”隻見真君將混元幡一晃,人影微微一閃,已到張紹麵前,張紹急抽身欲走,真君道:“張紹,你等不諳天時,指望扭轉乾坤,逆天行事,今日喪身此地,噬臍何及。”將五火七禽扇來。此扇有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三昧火、人間火,五火合成此寶;扇有鳳凰翅,有青鸞翅,有大鵬翅,有孔雀翅,有白鶴翅,有鴻鵠翅,有梟鳥翅;七禽翎上有符印,有秘訣。混元幡上旋風擁來,風助火勢,果然是逢山怪石成灰燼,遇海煎幹少露泠。張紹隻叫得一聲,栩然化為一陣紅灰,紅沙陣內風消沙息,乾坤朗朗。真君轉身悠然出陣。


    玉鼎真人領燃燈旨意,來破紅水陣,一足方踏入陣門,隻見陣內血霧漫漫,紅光微微,目力所及之處,皆是緋紅一片,地下紅水汩汩,深可數尺,空氣潮濕而溫潤,到處都透出一種淡淡的血腥氣。真人微微皺眉,卻也不懼,也不現慶雲,也不踏蓮舟,踏在紅水之中,一步一步,涉水行來。不期雲生西北,霧鎖東南,淅淅瀝瀝,下起雨來,薄霧霏霏,一絲絲、一片片,冪冪交織,如煙如幕。真人微微仰首,迎著一天紅雨,緩緩走來,任一頭長發在輕薄的雨霧中慢慢濕透,幾綹烏發散落下來,搭在額角。雨勢漸大,紅水越深,已沒到真人腰際,真人身上所穿暗黃道袍被霧雨流水侵蝕,一寸寸、一條條漸漸化去,露出白玉也似的身體,纖長勻稱。細雨紅霧間王奕笑聲縹緲,忽東忽西:“玉鼎真人,枉你也是玉虛門下有道之士,如此袒露肌體,成何體統?”真人聞言,透過蒙蒙緋雨,放眼看去,蟬翼般的輕紗煙雨之中,隱隱可見王奕朦朦朧朧,坐在雨雲深處。真人笑道:“我輩修道之士,豈拘皮相?”不疾不徐,舉步閑行,王奕將掌一合,有一道紅水如壁,洶湧撞來,真人不閃不避,水壁到了真人跟前,一分為二,從真人身側流過。真人道:“王奕,此水因你而生,還當返還你身。”將手一指,一層層薄紗也似的紅霧緩緩裹將攏來,王奕欲待掙紮,四肢如在凝膠之中,不能動彈;張口欲呼,已被薄霧封住,發不出半點聲音。真人走到王奕跟前,二指輕拈,雨絲血霧疾向真人指間流來,一朵血色梅花憑空出現,花瓣上紅露點點。真人清透的雙眸望入王奕眼底,低聲道:“王奕,你命該絕於此地,好生去罷。”將五瓣紅梅往王奕眉間印來,王奕圓睜雙目,隻是掙動不得,梅花輕輕貼上,王奕全身紅霧流動,漸漸的變得有些半透明,忽地整個兒化為一股紅水,流淌下來,在水麵上打了一個小小旋兒,就此消失。


    霧雨已消,紅水嘩嘩褪去,須臾現出真人全身,皎如玉樹,並無寸縷,真人歎息一聲,慢慢走回,空中有片片金霞漫漫飛來,籠住真人身體,待真人走出陣門,依舊是修軀挺拔,暗黃道袍,麻履絲絛,隻是頭發仿佛還微微帶著一些濕意。


    聞太師與眾將退回老營,方才坐下,即有校尉來報,紅水、紅沙俱已被破,兩天君死於非命。太師聽了,怔怔而坐,忽地張口噴出一口熱血,吉立、餘慶連忙上前來扶,太師搖搖晃晃,站起身來,走入後帳,來看公明,見公明鼻息有聲,昏昏而睡,太師心中大悔:仲乃國家之臣,理當為國,卻帶累眾道友遭此慘毒,仲身雖死,有何麵目去見碧遊宮聖母師尊?


    不言太師哀悔自傷,且說申公豹受太師重托,離了商營,急如星火,如飛電一般往三仙島趕來,要請三位娘娘出島,拯救公明,他不知九霄之上,有一紅衣道人撥開重重雲氣,往下觀瞧:申公豹,吾原是要汝去報信,隻是如今卻尚未到時候。道人挺直腰身,垂首盤膝,端坐雲中,將赤烏鏡照下,有無形無質的波浪從鏡麵中擴散開來,自雲中垂下,如一重重簾幕也似,申公豹無感無知,拍虎向前,衝入那一道道道無形無影的簾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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