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世界,烽煙四起,瑤池之上,卻是仙音飄渺,盛會重開,與前不同,昆侖山玉虛宮元始天尊高據首席、清虛天碧遊宮通天教主、太素天青靈宮女媧娘娘與元始天尊並坐大位,帝俊、天後、風雷五行、日月星辰、四海八瀆、十洲三島諸神仙靈下首相陪,三教門下弟子:碧遊門下多寶道人、金靈聖母、龜靈聖母、無當聖母等諸大弟子、青靈宮門下雲華夫人、風後娘娘、素女、麻姑、姑射仙子、巫山神女等諸位女仙,俱有席位。另有燃燈道人,乃混沌化生,鴻蒙得道,也奉玉虛道法,元始不以尋常門人待之,故此玉虛門人席上,反以燃燈為首,南極仙翁雖為元始大弟子,卻坐了次席,玉虛門下十二弟子及雲中子等人依次而坐。群仙雲集,隻有玄都八景宮的那一位聖人老爺仍舊閉宮入靜,靜參至道,不曾前來。


    通天教主在席上,側身向元始敬酒道:“道兄今日升座闡揚道法,我無別物可賀,借天帝美酒,敬道兄一杯。”元始亦舉杯曰:“愚兄年長,傳法無成,卻教賢弟取笑了。”一飲而盡。元始天尊卻引滿玉杯敬女媧娘娘道:“人生天地之間,各有命運,小徒與娘娘門下如今都已應劫,娘娘幸勿介懷。”娘娘曰:“不敢。”淺淺抿了一口,彼此無語。


    又坐了一會,通天教主起身,率門人先行告辭,帝俊與天後送至瑤池之外,教主自回碧遊宮去了。女媧娘娘也欲回身,看門人席上時,諸女俱在,隻少青鳥瑤姬一人,娘娘皺了皺眉,正欲喚雲華夫人前去尋找,卻見東君與瑤姬攜手從後麵轉出,瑤姬衣衫淩亂,玉頰飛紅,見了娘娘,瑤姬如觸電一般,慌忙將手撒開,垂首侍立。元始天尊在座上見了,嘴角微微而笑。


    娘娘見狀,並不言語,起身與諸女俱回,帝、後二人亦送出瑤池,轉身回來,元始天尊升了玉座,演講道法,凡天庭治下三界仙靈都靜坐聽元始闡揚法理不提。


    太素天中,一人一狐正在階前共看下界景象,天外香風飄蕩,羽葆搖光,落於宮前,女媧娘娘聖駕已回,兩人忙下拜迎接:“娘娘萬壽!”娘娘低頭見女嬌身形憔悴、皮毛灰暗,暗暗歎息,進了正殿,教眾人都各自散去,隻留下瑤姬一人。


    瑤姬心中忐忑,戰戰兢兢,雲華夫人悄悄在她耳邊叮囑:“今日你十分大膽,娘娘若問起時,你隻可據實相告,不可有絲毫隱瞞,不然,隻怕娘娘愈加盛怒。”瑤姬低低稱是,雲華夫人與眾人俱退出殿外,白狐久在人間,不知情由,欲向雲華、風後等人詢問,諸女搖手“噤聲”,一會便見分曉。


    眾人站在殿外,側耳傾聽,殿中卻靜悄悄什麽也聽不到,心中琢磨:是否娘娘以大法隔絕了內外?約有半個時辰光景,隻聽殿中女媧娘娘的聲音響了起來:“如此,我已不便留你在此,你自去吧。”又聽得瑤姬帶著哭聲的哀求:“娘娘,我知錯了,求娘娘……”“你今已有身孕,有份為天下之母,我這裏如何再留得你?我有幾句話,你記住了:翩翩歸妹,獨將東行。逢天晦芒,無恐無驚。後且大昌。好了,你這就去吧!”殿外眾人麵麵相覷,又聽殿內瑤姬反複哀求,女媧娘娘再不說話。


    良久,殿內腳步聲響,瑤姬走出殿門,額頭通紅,眼角淚痕未幹,向九天玄女、雲華夫人、風後娘娘等人拜了幾拜:“諸位娘娘、姐妹保重,瑤姬就此去了。”眾人紛紛好言安慰:“你今日也算得了歸宿,須當高興才是。”女嬌素日與瑤姬頗為交好,也上前想要說幾句體己話兒,卻見瑤姬將眼一瞪:“我走你當高興,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態?”拂袖轉身去了,女嬌愕然不明所以,看著瑤姬出了太素天,往瑤池方向去了。


    “她與上帝少子相悅,已有數年,今日娘娘去瑤池赴會,她又與其私會,因此娘娘震怒,遣她自去天庭,娘娘言她已有身孕,想必是真,隻是我們還看不出來。她為何遷怒於你,我等卻是不知了,想是為了文命之故?”雲華夫人與眾人看著那遠去的單薄身影,搖頭歎息。


    為了文命?是了,文命在日,娘娘十分喜愛文命,此次天庭設計害了文命,娘娘十分憤怒,隻是不便發作,瑤姬卻與那東君相好,想必瑤姬以為,娘娘記著文命之仇,為了安撫於我,才將她逐出太素天。


    女嬌似乎明白了幾分,眼望瑤池:是啊,東君是我殺夫大仇,你卻如何與他相好?隻是這因緣男女之事,也是命中注定,我又豈會因此責怪於你?她卻不知,當年姒文命年少俊傑,又在女媧門下修習道術,瑤姬暗中也曾思戀傾慕,姒文命卻終於與女嬌結為連理,瑤姬心中嫉惱,卻從來不曾表露出來,後來東君奉天帝、天後之命,常來太素天進獻珍玩,見瑤姬美貌,甘言奉承,瑤姬年少,見東君才貌身份也不在文命之下,有意稍假辭色,一來二去,竟弄假成真。


    瑤姬孤身踏了彩雲,飄飄蕩蕩,出了太素天,不足一個時辰,見瑤池宮闕在望,元始在瑤池講道,要連講七日,每日兩個時辰,瑤姬一來一去,今日說法已畢,數萬裏瑤池,空蕩蕩的甚是冷清。


    瑤姬落下雲頭,神將天丁過來,見是女媧娘娘身邊女仙,眾人都認得,瑤姬道:“我有事要求見兩位陛下,相煩通報。”天將引了瑤姬,到九真宮前,入內通報,瑤姬在殿外等候。


    帝俊、天後、東君三人正坐在殿內議事,忽門外傳報:“殿外有太素天女媧娘娘座前瑤姬仙子求見。”東君聽了,麵露喜色,正要出殿迎入,隻聽天後喝道:“回來,與我坐定了。”東君雖是百般不情願,怎敢拂逆天後之意?隻得坐回席上,隻是時時伸頸探頭不已。帝俊道:“我聞此女與帝鴻相好,此來必有緣故?怎不迎入?”——帝鴻乃東君小名。


    天後道:“方今天下已亂,此女腹中已有我兒骨血,因此我倒有一番計較。”“我兒骨血?”“正是,今日會上,我觀此女氣色,便猜知了幾分,今番女媧天無事遣她來此,必是為此。”


    帝俊喜道:“既是如此,那就是我家媳婦了,如何不趕快請進來我夫婦仔細瞧瞧?”東君更是心花怒放,就欲出外,隻是天後威嚴,又不敢離座,一好似百爪撓心,身子在席上扭啊扭的,隻聽天後道:“我自有計較,帝鴻,你過來。”東君正在胡思亂想,聽得天後呼喚,一驚,連忙上前,天後吩咐了幾句,東君臉有難色,帝俊也道:“這般也過於難為帝鴻與那女娃兒了。”天後冷笑道:“非如此,怎能成就大事?帝鴻,你不得出去,待那女子走後,暗中跟隨守護,不得現身相見,依我吩咐行事,不過是忍耐幾時罷了,你可明白?”東君無奈,隻得應了。


    瑤姬立在九真殿外,左等也無人來,右等也無人來,一直立了有三四個時辰,那進去傳報的天將方才出來,對瑤姬道:“仙子恕罪,兩位陛下事務繁忙,無暇接見仙子。”


    “那十殿下呢?我要見十殿下。”“這個……十殿下說,十殿下說……”


    “十殿下說什麽,你快說啊。”“十殿下說,他不願見你——”


    “啊,怎地會如此,一定是你聽錯了,你再進去通報一下,說瑤姬來了。”


    “仙子恕罪,小將已通報過了,十殿下說,他不願見你……”


    “不會的,不會的,我要自己進去見他!”瑤姬仿佛如受雷擊,俏臉煞白,大聲呼喚著東君的名字,拚命往裏闖,九真殿前神將護衛一齊都奔過來,橫戈矛死死攔住,瑤姬雖然跟從女媧娘娘經年,神通遠不及玄女、雲華、風後諸女,況且在天帝宮前,也不敢出全力相爭,哪裏闖得過去?


    “帝鴻!帝鴻!你為何不出來!”瑤姬尖厲的長呼一聲聲傳入九真殿內,東君如坐針氈,幾次想要離席站起,終於忍耐不住,猛地立起身來,就要走向殿外。


    “唔——”天後冷厲的語音傳來,東君的身形如同被一隻無形大手拽住一般,立在原地,動彈不得,隻見背脊不住抽動。


    “這——,夫人,以我看來,此事就算了吧,帝鴻已然長大,好容易找到一個知心的女孩兒……”帝俊不忍,出言勸道。


    天後側首睃了帝俊一眼,並不回答,自己站起身來,往殿前走去,經過東君身旁,低聲嗬斥道:“看汝這等模樣!汝為天帝之子,照臨天下,怎地如此沒出息?”東君不敢說話,天後負手立於殿前,悠然道:“外麵是何人喧嘩?吾兒既不願見你,如何一再糾纏?怎地如此不要臉麵?黃魔,與我率人將她轟將出去!”


    殿外為首的神將黃魔聽了,叫眾將一齊持兵器上前,厲聲喝道:“天後陛下有旨,還不速速離去,休怪我等無禮!”又躬身壓低聲音對瑤姬道:“仙子,勢已如此,仙子還是請回吧。”黃魔知瑤姬乃青靈宮傳信女仙,乃女媧娘娘身邊親近之人,並不敢十分得罪,故此這般作勢——他卻不知瑤姬已被女媧逐出太素天。


    瑤姬見此情形,泫然涕下,“多謝神將!”跌跌撞撞走出瑤池,掐了訣法,雲霧生處,待要踏足飛行,一個躘踵,幾乎跌將下來,掙了幾次,方才立定了,喝一聲“起”,那彩雲飄將起來,瑤姬四顧茫然,卻不知往何處去——她自小生長在女媧宮中,雖有幾分神通,卻渾然不知世事,此時女媧宮已回不去,天庭又不容她,一時隻覺三界雖大,竟無她青鳥容身之地。


    “帝鴻他為何忽然如此?”瑤姬失魂落魄,昏昏沉沉,隻是苦苦思索,腳下雲光被九天罡風一吹,忽高忽低,忽東忽西,瑤姬全不管它,隨它亂轉不已,不覺得四麵風霧湧來,將她裹在中央,天光日色漸漸昏暗下來。瑤姬傷悲之餘,下意識左右一看,隻見上下四方,黑沉沉的雲霧彌漫,無邊無際,她平生何曾見過這等景象,心中大駭,縱起雲來,往外疾闖,那重重雲霧一似凝膠一般,生出莫大吸力,瑤姬四麵亂闖,不出十餘丈方圓之內,卻哪裏出得去?


    瑤姬越發驚駭,忽地想起女媧娘娘臨別吩咐:逢天晦芒,無恐無驚。後且大昌。稍稍壓下驚恐,從懷中取出一塊青玉玦,擎在掌中,高舉過頂,催動真訣,隻見那玉玦發出蒙蒙青光,八方彌散,四麵雲霧雖然濃重,竟是擋不住那看似微弱的青光,眼看越來越是稀薄,外界光線漸漸透入,瑤姬大喜,加緊施為,忽聞頂上有劈劈啪啪的輕微爆裂聲響,抬頭看時,隻見數十裏雷雲渦旋,一條千餘丈長的猙獰電龍張牙舞爪,當頭疾撲而來,瑤姬一見,嚇得魂飛天外,慌忙中隻及將青玉玦往上一舉,隻聽得霹靂一聲,遠近震動,瑤姬大叫一聲,從九霄空裏直墜而下。


    時當正午,陽光直射,陽城北門刑台之上,子辛、庶餘二人長發披散,五花大綁,縛在鐵柱之上,數萬百姓們遠遠立在遠處,指指點點,悄聲議論,神色複雜。


    原來啟命大將征討子辛、庶餘,兩方互有勝負,戰事遷延不決,啟大怒,終於親率大軍北征子辛。他是禹王長子,雖不及禹王神武,一身勇力亦是世間罕見,又自幼師從飛熊,習得道法,雖然粗淺,卻也不是常人可以抵擋,兩軍陣前,連斬子辛大將混沌氏、窮奇氏,生擒子辛,鎖入囚車,解送陽城。自己又率軍南下,斬了庶餘大將饕餮氏、猰貐氏,擒了庶餘,班師回京。今日午時,啟親臨監斬,要借二弟人頭,震服四方諸侯,以安他夏啟天下。


    午時已至,啟坐在監斬台上,眯起眼睛看了看太陽,將兩支朱紅令箭拋下,三聲鼓響,兩名行刑官將青銅刀高高舉起,忽然有人厲聲呼叫:“不可!”一道白光從天外一閃而下,撲向刑台,卻哪裏來得及?隻見刀光閃處,子辛、庶餘兩顆人頭骨碌碌滾落塵埃,鮮血箭也似的飆向空中,四下散開,恰似開了兩朵大大的血花。那白光現出身形,原是一頭九尾白狐,隻見它立在台上,看著子辛、庶餘二人屍身,怔怔地隻是不動,滿空鮮血落將下來,灑了滿身,如點點落英,白狐渾然不覺。


    行刑官與陽城百姓驚訝不已,一時鴉雀無聲,啟也驚得呆了,坐在台上,口唇張開,卻說不出話來。


    那白狐立了一刻,忽地身子搖晃,一口鮮血咳出,慢慢轉過頭來,幽幽目光越過萬餘人群,落向監斬台上,彼此雖有裏許之遙,啟仍清清楚楚看得見白狐一雙碧眼裏無限悲傷、憤恨、絕望之色,不由得渾身發起抖來,癱軟在座位上,口中囁嚅:“母……母……我……”


    白狐霍然收回目光,仰天厲叫,聲聞百裏,人人聽得皆是汗毛倒豎,隻見它縱身一躍,騰入青霄,倏而遠去。


    監斬台上,啟滿頭冷汗,左右攙扶著他慢慢站起身來,起駕回宮。


    自此之後,啟就生起病來,睜眼閉眼,一時見兩弟滿麵血汙,立在麵前;一時見母親一雙碧眼,狠狠盯著自己,日日夜夜,不得安眠,數月下來,已是形銷骨立,昔日九尺身軀,隻剩一個架子。啟自知不治,這日將太康、仲康、少康諸子與柏皇、德武、餘胤諸大臣都喚到榻前,顫顫巍巍,立太康為儲,教諸子都拜過了太康,又向眾大臣叮嚀了托孤之意,諸子、眾臣流涕不已。


    啟吩咐完畢,自己掙紮著坐起來,目視東方:“東夷未平,後羿尚在,我兒天下終不長久,朕身雖死,餘恨難絕!”忽又大叫一聲:“父王!”轟然向後就倒,太康諸子與眾大臣慌忙上前看時,隻見他雙目圓睜,氣息已無。太康、仲康、少康諸子與眾大臣哭拜在地。


    可憐啟雖費盡心機坐上王位,隻因所為逆倫負人,自登上大位之後,無一日不心力交瘁,不過做了七八個月天子,四方尚未盡平,就此溘然含恨而逝。


    次日眾臣為啟王發喪,太康在柩前即了王位,啟王雷霆手段,殺二弟,平叛軍,諸侯本來多已畏服,此時見啟王暴卒,無不大喜,一時間諸侯並起,各存僥幸,都要爭奪那天下一人之位,彼此廝殺,無日或已,太康雖然繼位,政令不出都門百裏之地,無可奈何,頹然喪氣,日日惟以酒色自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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