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灘上一地酒杯碎片,被白熾的燈光照的刺眼。


    慌亂中還在走神的沈疏雨被一人撞到,趔趄的摔倒在了沙灘上。


    粗礫的沙子摩擦著她嬌嫩的肌膚,小臂上更是猛的一陣撕裂的疼痛。


    周遭都是一片混沌,沈疏雨隻覺得有好多人都圍了過來,自己被他們七手八腳的從地上扶了起來。


    而後就是愈發清晰的痛感從自己的小臂傳來,讓自己下意識的按住了那痛感傳來的地方。


    這時候一聲驚呼從沈疏雨的耳邊劃過:“沈疏雨!你怎麽了!”


    所有人包括沈疏雨自己也才注意到,她右手緊捂著小臂的手指縫裏赫然出現了許多血跡。


    紅色的血珠子爭先恐後的從指縫裏湧出,在她的玉節兒的手指上鋪滿了紅色。


    盡管沈疏雨在盡力的止血,可一滴血珠還是滴落在了沙灘上,染紅了一小塊黃棕。


    “天哪怎麽辦,怎麽辦,有沒有急救箱。”


    “誰帶消毒水了!”


    “快!快去找老板問問有沒有急救箱。”


    “疏雨,要不要緊,要不要去醫院看一下啊?”


    ……


    七嘴八舌的詢問從四麵八方朝沈疏雨砸了過來,吵的她方才本就情緒不穩的大腦轟鳴的響個不停。


    沈疏雨突然覺得好煩,好想要大家閉嘴。


    就在她要發作的時候,一個熟悉又溫暖的手臂抱住了自己。


    一瞬間,就將自己所有的負麵情緒全部都壓了下去。


    沈疏雨驀地抬起頭,卻看到了那張剛剛自己以為就要失去的那人的側臉。


    虞默的手心滿是慌張留下的汗水,貼在沈疏雨的肌膚上,一陣滾燙熾熱。


    真實又虛幻。


    沈疏雨像是找回了自己失而複得的寶貝,驚喜又不敢確認。


    她緊盯著虞默的側臉,喚道:“……虞默。”


    虞默攬著沈疏雨的手又緊了緊,點頭應道:“是我。”


    就在剛剛,虞默聽到那聲帶著沈疏雨名字的驚呼後,想也沒想的就放下了剛才自己保護的那兩個人,徑直朝沈疏雨飛奔了過去。


    她跟所有人一樣看到了沈疏雨手臂上的血跡,卻又比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上一瞬間即將失控的狀態。


    茶梅味道焦躁不安的摻雜在海風中。


    一下一下,撞得虞默的心生疼。


    沈疏雨聞聲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下來,她靠在了虞默的懷裏,用隻有虞默才能聽到的聲音將自己剛才一再忍耐的詞吐了出來:“我好疼。”


    沈疏雨的話說的很平靜,平靜的仿佛那個受傷的人不是她。


    但虞默知道,她這是在維持她在大家麵前沈家小姐的形象。


    沈霖對她要求格外嚴厲,不允許她在任何場合露出一點狼狽。


    李卿卿不在,她現在能依靠的隻有自己了。


    明明之前自己還跟她保證要看緊她,現在卻讓她被玻璃碎片劃傷了,還是那麽一個長的口子。


    想到這裏,虞默心裏更難受了。


    她小心翼翼的扶著沈疏雨,幫她整理著有些淩亂的裙擺,聲音從未有過的溫柔:“我知道,我扶你回去好不好,我給你上藥,上了藥就不疼了。”


    “好。”沈疏雨點點頭,把自己交給了虞默。


    幾個同學想要跟上來一起幫虞默送沈疏雨回去,都被虞默婉拒了。


    她們在眾人的目送下,慢慢的朝租住的別墅院子走去。


    一路上燈光昏黃,沙灘上隻有治愈的浪聲翻湧聲。


    被拉長的她們兩個人的影子斜斜的投映在沙地上,相互依偎,相互支撐。


    別墅裏靜悄悄的,虞默將沈疏雨扶進了她的房間,按照她平日的習慣找出了趙媽準備的應急藥箱。


    而後找出鑷子、擰開了碘酒瓶子、拆開棉簽、調製消毒藥水……一係列動作虞默都進行的有條不紊。


    沈疏雨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虞默為自己在這個屋子裏忙來忙去,手臂上的傷口突然就覺得不那麽疼了。


    不消片刻,虞默便準備好了所有,坐到了沈疏雨身邊,輕聲講道:“待會可能會有點疼,你要是受不了就攥我,我不疼的。”


    “嗯。”沈疏雨格外乖巧的點了下頭,主動將手臂抬放到了小桌上。


    暖黃的小台燈打在這個並不算太深的傷口上,一道大概有食指那麽長的玻璃劃痕血跡模糊的出現在了兩人的視線裏。


    虞默不覺皺起了眉頭,連氣息都變得小心翼翼的許多。


    黃褐色的碘酒冰冰涼涼的貼在傷口周圍的肌膚上,一點點擦拭著唬人的血跡,磨人的砂礫也隨之被棉簽沾走。


    隨著冰涼感覺在沈疏雨的手臂鋪展來,痛感也變得愈來愈清晰。


    沈疏雨的眉頭逐漸緊攢了起來,放在膝蓋上右手掐的掌心失血的死白。


    沙灘不是個對待傷口友好的地方,砂礫不止附著在血凝的肌膚上,還掉進了傷口。


    虞默知道接下來會比現在還要讓人難熬,她看了一眼從剛才就沉默不語的沈疏雨,瞬間心疼的不得了。


    她不說,也不喊。


    隻眼角掛著應激暈出的淚珠,連帶著也惹紅了眼眶。


    沈疏雨並沒聽從虞默的話去掐她。


    她舍不得。


    虞默實在是不忍沈疏雨這樣強撐的,主動將自己的手塞到了沈疏雨的手中,隨口扯了個借口道:“疼了就攥我,這樣我也能有點數。”


    清晰的溫暖突然闖入了自己的手心。


    沈疏雨收回了痛到失神的視線,低頭便看到了虞默放到自己掌心的手背。


    窗外傳來清晰的海浪聲,沈疏雨的心裏也跟著翻湧了起來。


    她從未想過,虞默會有一天主動的願意跟自己分擔傷痛。


    “好。”沈疏雨應道,眼角的淚珠又聚集的多了些。


    細小的沙粒被虞默輕輕的從沈疏雨手臂上的傷口處挑出。


    沈疏雨怕疼,但更怕會傷著虞默,隻敢用柔軟的指肚緊攥著她的手臂。


    銳利的指甲被她克製注意的收著,唇瓣內側卻已經被她咬得翻白充血。


    盡管如此,每挑出一顆砂礫,虞默還是會感同身受般的痛一下。


    沈疏雨這樣一個金玉環繞嬌養長大的人,因為自己的疏忽受了這麽大的罪。


    虞默看著這雪白冰肌的手臂上那麽長的一道傷口,自責愧疚。


    更多的還是如洪流般止不住的心疼。


    “好了,結痂前都記得不要沾水。”


    最後一截醫用繃帶貼在了纏繞平整的白色的紗布上,虞默終於將一直懸著的心落下了。


    但她沒有著急將藥品收起來,又問道:“還有沒有別的地方疼?”


    “這兒。”沈疏雨沒有遮掩,緩緩撩起了她的長裙。


    原本雪白無暇的膝蓋上如今被砂礫蹭破了皮,血液附著在表麵,形成一塊晶瑩殘破的創傷麵。


    虞默看到這麽一大塊兒擦傷,整顆心被狠狠的攥了一把,痛的她喘不上起來。


    這擦傷的地方是在關節處,一路走過來,每時每刻都在收縮拉抻,反複折磨。


    “剛才怎麽不告訴我?”虞默心疼的蹙緊了眉頭。


    沈疏雨看著虞默,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道:“虞默,你是在心疼我嗎?”


    “是啊。”虞默著急查看沈疏雨膝蓋上的傷,想都沒想就答道。


    沈疏雨覺得自己方才空落的心一下就又被填滿了。


    她毫不掩飾的笑彎了眼睛,眼角的淚珠墜落了下去。


    沈疏雨大著膽子,將自己的手放到了虞默的眉頭,想撫平她眉間的溝壑,“我沒事兒,我已經不疼了。”


    虞默卻不信沈疏雨這話,抬手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裏,難得一見的對沈疏雨用商量的語氣講道:“我扶你到床上去吧,給你上好藥,你休息一會兒好嗎?”


    “嗯。”沈疏雨看著虞默主動握住的自己的手,乖乖的點點頭。


    她喜歡就這樣被虞默握著,喜歡她身上熟悉的味道,更喜歡她對自己這久違透露的溫柔。


    哪怕現在虞默是要哄著自己去那萬丈懸崖下,她也會順從而去。


    明亮的吊燈燈光撒滿了整個房間,冰涼的碘酒被虞默捏著擦過沈疏雨那殘破的膝蓋肌膚。


    小心翼翼,極盡溫柔。


    沈疏雨看著低伏在自己膝蓋旁的虞默,看著她專注隻為自己的眼神,這一天她所經曆的各種感情全部翻覆了上來,擠在她的眼眶裏,爭先恐後的向外湧。


    “你看,我們阿善跟虞默在台上多配啊。”


    “我早就覺得她們倆挺配的了,你說她們會不會看對眼?”


    “我覺得有可能,畢竟我們阿善這麽一個優秀的omega。來報道那天虞默可是主動提出來送我們阿善去宿舍的。”


    “這不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嗎?哇哦!”


    ……


    方才在沙灘上聽到的那些旁人議論的話在沈疏雨的腦海裏一遍遍的重複著。


    在她們眼中,王一善跟虞默格外相配。


    沈疏雨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大顆大顆的淚珠掉在了她鮮紅的長裙上,很快就洇濕了一片。


    她哭的很安靜,安靜到連淚珠掉落都沒有聲音。


    虞默專心的在給傷口上藥,甚至都沒有察覺到。


    直到藥水就要上完,沈疏雨終於沒有扼製好,鼻息響起了一聲微弱的抽噎。


    虞默以為是自己弄疼了沈疏雨,抬起頭來剛要安撫她,卻看到了像珍珠般的淚滴劈裏啪啦的從沈疏雨低垂的臉上落下來。


    虞默趕忙慌亂的收拾好放在床邊的藥品,坐到沈疏雨的身邊,“是我弄疼你了嗎?”


    沈疏雨搖搖頭,不發一言。


    劇烈的情緒波動讓沈疏雨的整張臉都泛著異樣的紅。


    那瘦削的身板湊近了才發現一直在克製不住的在顫抖。


    就連空氣中微弱的信息素都不安瑟縮的沉在空氣的最底層。


    虞默有些不知所措,探過手去手幫沈疏雨擦拭著眼淚,安撫道:“我們不哭了好不好,不哭了……”


    誰知,這話非但沒有起到控製的作用。


    沈疏雨緊抿著的嘴唇肉眼可見的下拉。


    因為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溫暖,沈疏雨哭的更厲害了。


    虞默完全慌了,她捧著沈疏雨的臉,幫她整理著被淚水粘貼在臉頰的碎發,輕聲詢問著:“怎麽了,怎麽一下子哭的這麽厲害。”


    溫暖穿過淚水,傳遞到沈疏雨的臉頰,她望著虞默那張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臉龐,帶著顫抖的氣音答道:“我害怕……”


    虞默聽著沈疏雨著破碎的聲音,隻覺得有萬千刀片在她的心上劃。


    她將另一隻手放到了沈疏雨的頭頂,學著魏籟安慰李卿卿時的樣子,輕輕地揉著她的頭發,用最溫柔的聲音安撫道:“有我在呢,有什麽好怕的,不怕。”


    沈疏雨戰栗的搖了搖頭,身上止不住的打抖。


    香檳塔失控倒下時,自己被人擠倒在地的那種惶恐的眩暈感又一次在她心上襲來。


    沈疏雨微微偏過腦袋,想避開虞默托著自己臉頰的手,低音喃喃道:“可是沒有你啊……”


    一記悶棍打在了虞默腦袋上,自責愧疚因為沈疏雨這一刻的脆弱崩潰濃濃的籠罩在她的心頭。


    虞默側跪著朝躲著自己的沈疏雨探過身去,不肯讓沈疏雨逃離,“有,有的。是我不好,是我把你弄丟了,以後不都不會了。我們不哭了,好不好。”


    虞默捧著沈疏雨的臉,摟著她的肩膀,一遍遍的重複著“我們不哭了。”


    還有那句,在她心中回蕩著,卻說不出口的:哭的我心都碎了。


    沈疏雨望著虞默那對被視線裏的淚珠分解的紅色寶石般眼瞳,借著她現在對自己的偏愛,奢望的請求道:“虞默,那你留下來陪陪我吧,好不好。”


    她好害怕虞默會離開她,怕虞默回到沙灘後就成了別人的alpha。


    她對王一善嫉妒的要發瘋,忌憚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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