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走廊裏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音,甚至連浮動的風都停了下來。


    虞默麵無表情的站在門口,對沈疏雨親切的早安問候無動於衷。


    沈疏雨雖然早就預料到虞默會有這樣的反應,心裏還是不免落空了一下。


    她稍稍的給自己在心底了一下氣,抬腳朝虞默這邊走去。


    或許虞默隻是沒聽見呢?


    虞默看著沈疏雨朝自己走來。


    她不願去迎她,更不願為了躲她像隻鴕鳥一樣躲回房間裏,放棄賞雪。


    做錯事情的又不是她,她為什麽要躲。


    沈疏雨見虞默沒有躲著自己的,心裏平添了幾分喜悅。


    她跟虞默一同站在這一小片梅林之中。


    盡管疏離,但影子也的確又重新並肩站在了一起。


    沈疏雨湊近了看著虞默,見她眼下的一片淡淡的烏青,關心道:“你看起來臉色有些不好,是昨天晚上沒有睡好嗎?”


    虞默看了沈疏雨一眼。


    因為知道她是重生,虞默對沈疏雨的這句話帶上那麽幾分的警惕。


    她隻覺得沈疏雨這像是在求證自己昨晚是不是為了她沒有睡好。


    虞默冷聲道:“我昨晚睡得很好。”


    “哦,睡得好就好。”沈疏雨輕輕的點了點頭,並沒有相信虞默的話。


    她還在生自己的氣,亦或者她真的不願意……


    沈疏雨不願再想下去,又問道:“要一起去樓下給她們拿早餐嗎?”


    “不去。”虞默拒絕的幹脆。


    沈疏雨又吃了一癟。


    她低頭看著虞默剛剛觸碰過梅枝的手指。


    寒冷之下,被凍的有些微微發紅。


    沈疏雨有些心疼,她有些想把自己手裏的湯婆子給虞默遞過去。


    可是在這零下的溫度中,湯婆子也被冷空氣分食的不那麽溫暖了。


    沈疏雨看了眼一側的北廳,跟虞默提議道:“那要不要去北廳?北廳既暖和也適合賞雪,我昨天看見裏麵還有暖爐跟茶具,我可以給你燒茶喝。”


    虞默聽到沈疏雨要給自己燒茶喝,眉頭皺了一下。


    上一世她那麽渴望沈疏雨能給做些什麽吃食都被她回絕了。


    現在的她卻這麽輕易的主動提出。


    虞默不解的看了一眼沈疏雨,看她麵容平靜,還似往日一般。


    可明明昨天自己已經把她麵前的這一層偽裝揭掉了啊。


    虞默忍不住問道:“沈疏雨,昨天發生了什麽事情你都忘了嗎?”


    沈疏雨的心咯噔了一下,捧著湯婆子的手也緊攥了幾分。


    她果然還是芥蒂的。


    沈疏雨想要挽回,輕聲解釋道:“我隻是按照咱們兩個平時的相處模式來跟你相處的。”


    虞默倒是笑了,反問道:“你是說哪一世的相處模式?姐姐。”


    這是這一世虞默第一次叫沈疏雨“姐姐”。


    可是沈疏雨卻沒有半分的開心。


    她從虞默的語調裏聽出了戲謔,聽出了嘲諷,聽出了怨憤。


    唯獨沒有上一世她在自己耳邊喋喋不休,就要溢出來的愛意。


    虞默在用她的方式提醒自己。


    她知道自己也是重生的了,她們再也回不去像昨天之前的每一個稀鬆平常的日子了。


    虞默沒有給沈疏雨喘息消化的時間,又道:“我沒有心情也沒有義務跟你在這裏玩角色扮演的遊戲。如果沈小姐想要是想再找一隻狗,那就請不要在我身上下功夫了。”


    這是虞默第一次直視著這個她向來不敢違逆的姐姐,亦或是妻子。


    紅棕色的眼瞳裏滿是嚴寒。


    沈疏雨再也看不見那原本放在裏麵沉甸甸的愛意。


    甚至連這兩年裏她看著虞默為自己一點點添進去的溫柔也消失殆盡了。


    沈疏雨心裏的那片盛放的花田上一下子就被撤走了太陽。


    寒冬襲來,刹那間原本欣欣向榮的花葉全都覆上了一層晶藍色的霜。


    沈疏雨守著心尖上那尚存的一抹殘陽,對虞默講道:“虞默,我知道我過去做了很多讓你無法原諒的事情,我也知道我過去的確很多地方都做的很過分。我不是要跟你玩遊戲,也不是要把你重新囚禁在身邊。我隻是想跟你從新開始,用一個嶄新的,跟過去全然不同的我……”


    虞默聽著沈疏雨的解釋,心裏糾葛。


    重生後的誓言交織反複在她的腦海裏。


    一遍遍提醒她不要心軟,不要重蹈覆轍。


    不要,不要……


    虞默直截了當的斷了沈疏雨的話,丟給了沈疏雨,也丟給了自己一記死刑的令牌:“對不起,作弊的孩子是會被取消考試資格的。”


    一瞬間,沈疏雨心上那抹執拗的殘陽也被如凶猛野獸般的寒風撕碎了。


    花田陷入了永夜的漆黑。


    枯萎的花朵垂在冰冷的土地上,頹敗無力。


    “早上好啊!我還以為我起的算早的了!你們倆這也起得很早嘛。”


    周秦的聲音突然從兩人的背後傳來,活潑的有些刺耳。


    虞默沒有再跟沈疏雨多說。


    她像個沒事人一樣,回過身去跟周秦了個招呼,“早上好。”


    沈疏雨聽著心裏猛地被堵住了。


    她再也不能騙自己說,虞默不回應自己的早安是沒有聽見了。


    她就是單純的不想理自己。


    .


    雪後初霽,太陽白燦。


    枯枝開了一樹冰淩做的葉子,在光的照射下晶瑩剔透。


    接近正午,大家才圍坐到北廳,用著也算是早飯也算是午飯的餐食。


    剛才民宿老板上來告訴大家,大雪漫山,封了路,纜車也停運了。


    景區的所有旅行項目一時半會是都不能玩了,如果想要走也得等到明天。


    北廳的大桌爐暖烘烘,六人也不著急走,更不願意出去。一邊吃著飯,一邊想著在這院子裏幹點什麽,好發發這無聊的時間。


    李卿卿眼睛一亮:“咱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吧!”


    “好老的遊戲啊……”馮若宇不怎麽願意玩的樣子。


    “我覺得可以,不用出桌爐,六個人還都能參與。”周秦倒是對李卿卿這個遊戲表示讚同。


    李卿卿也不專斷,敲了敲桌子道:“舉手表決,同意玩真心話大冒險的舉手。”


    魏籟不用說肯定聽李卿卿的,順帶把一直溜神的虞默的手也一起舉了起來。


    玩什麽遊戲對沈疏雨來說都一樣,所以她也在李卿卿的殷切注視下舉起了手。


    之後周秦強迫馮若宇加入她的敵對陣營。


    李卿卿大獲全勝,迅速調出了她的派對萬能軟件放到了桌上,“大家把手指放在上麵,紅圈最後停在誰的手指上,就是誰來。輸了的罰酒。”


    就這樣大家紛紛探身把手指放在了手機屏幕上。


    沈疏雨不自覺的就將視線落在了自己手指對麵的那根修長皙白的手指上。


    沈疏雨看著自己跟周秦身邊明顯比其他人都要大的縫隙,心中難掩失落。


    虞默沒有跟自己坐在一起。


    剛才入座的時候,她看到自己坐在了李卿卿身邊刻意給她們兩個人留出來的空位後,徑直擠到了馮若宇跟魏籟之間。


    任魏籟怎麽不情願,她就隻丟了一句:“ao有別,不合適。”


    再也沒有理睬。


    曾經的虞默從來都沒有這麽說過。


    她也從來沒有跟自己避諱過什麽。


    因為不願跟自己在一起,所有無傷大雅的不同都可以成為借口。


    圓點慢悠悠的擦過沈疏雨的指尖,最後在大家的注視下停在了虞默的指尖。


    坐在虞默身邊的魏籟長舒一口氣,拿起手機對虞默講道:“蕪湖,姐妹手氣不錯啊。這是一套連擊牌。是選擇一次大冒險還是三個真心話連擊?”


    虞默覺得這三個真心話肯定很難搞,便問道:“大冒險是什麽。”


    李卿卿湊到魏籟身邊點開了大冒險的卡牌,她看著卡牌上的任務笑容滿麵:“親吻你對麵的人任意一個部位。”


    幾人相視一笑,起哄起來。


    虞默對麵坐著的是沈疏雨。


    沈疏雨望著對麵的虞默。


    一顆備受摧殘的心又重新帶著奢望忐忑起來。


    任意一個部位都行。


    哪怕是小拇指指尖呢。


    虞默抬眼看到了同樣望向自己的沈疏雨。


    她櫻粉的唇微微緊閉,茶水沾濕的唇瓣,晶瑩剔透。


    就像是一枚小桃果,軟嫩可口。


    虞默喉嚨剛要吞咽,心底不覺一驚。


    視線慌向上一抬,她在那麵前這雙偏銀的眼睛裏看到了沈疏雨的期待。


    也看到了自己的期待。


    虞默的心跳的更亂了。


    厭惡沈疏雨,更厭惡這個起了念頭的自己。


    虞默低下了頭,眉頭微蹙道:“真心話吧。”


    魏籟有些猶豫,勸道:“真心話可很勁爆,你確定不選大冒險?”


    李卿卿也勸道:“真心話我們覺得不行可是要罰酒的。”


    “嗯,就真話。”虞默說著就開了手邊上的酒瓶。


    本著娛樂精神,魏籟也不再勸,翻開了真心話的卡牌,念道:“第一題:你有沒有為一個人,做過不值的事情?請問是什麽?”


    聽到這個問題虞默愣了一下。


    “有啊。還有很多……”


    虞默說著,她的右手手指便覆在了她那根原本帶著戒指的左手無名指上。


    指肚輕輕摩挲,許多她已經淡忘的不好的回憶又被重新喚醒。


    是沈疏雨眼瞳每一次看向自己都帶著的不屑輕蔑。


    是自己在冰天雪地裏苦等了沈疏雨幾個小時的寒冷。


    是生日、節日、畢業典禮上那滿腔的期待被忽略的苦澀。


    更是山路車禍,父母慘死的血泊。


    還有那日晴空萬裏下,自己脖間綻放出來的汩汩鮮血。


    虞默摩挲的手指停了下來,她輕聲答道:“但最不值得的啊……就是替一個不值當的人擋了刀子吧。”


    如果說上一句虞默那個意味不明的“有啊”,沈疏雨還能騙自己說她指的不是自己。


    那麽一句,抵在沈疏雨的心口的那把刀子終於還是試探著狠刺了進去。


    沈疏雨看著對麵坐著的虞默,腦海裏不覺浮現出曾經遇到危險時,虞默始終站在自己麵前的背影。


    “為了姐姐,哪怕是豁出我這條命去都在所不惜。”


    “姐姐我去參加保鏢訓練啦,等我學成歸來就能一直保護你了。”


    “姐姐不要看了,我不疼的。”


    ……


    虞默曾對自己說過的無怨無悔。


    到現在都成了不值當。


    她站在自己麵前,拿著她們兩人共有的回憶。


    一撇一捺,淩厲的畫上一個個赤紅的叉號。


    毫無可惜。


    馮若宇突然覺得氣氛有點詭異的冷,“你什麽時候替人擋過刀子啊?”


    虞默不解釋,自罰般的拿起酒罐大喝了幾口。


    而後她仿佛來了興致,對魏籟招呼道:“來,第二題。”


    魏籟跟馮若宇對視了一眼,念出了第二題:“請問,你喜歡這個人嗎?”


    虞默捏了捏手裏的酒罐,坦然道:“喜歡。”


    很喜歡很喜歡……


    喜歡到可以拿命去搏。


    一腔孤勇,八年糾葛。


    沈疏雨坐在虞默對麵,聽著她承認喜歡自己,將她的全部反應看在眼裏。


    她的心又裝著希望砰砰的跳動了起來。


    這是不是說明自己就還有機會?


    她不可能真的說不愛就不愛了,她的魚是那樣一個對自己溫柔心軟毫無原則的人。


    李卿卿到現在還記得沈疏雨曾經簡略給自己講過的她跟虞默的事情。


    她連忙追問道:“那現在呢?”


    虞默看了眼李卿卿,帶著幾分醉意的答道:“……再也不喜歡了,誰會喜歡一個騙子。”


    像是故意說給沈疏雨聽的,也像是刻意提醒自己的。


    沈疏雨猛然攥緊了身下的坐墊,精致的穗子被她攥的猙獰。


    兩年來沈疏雨一點點親手編織起的羈絆,因為自己從一開始就選擇錯誤的謊言,驟然斷裂。


    巨大的落差讓她一時之間無從適應。


    指甲刺進掌心的疼不敵心口一刀的千分之一。


    大家都有些沉默,誰都沒想到一個真心話大冒險會把虞默過去的傷心事翻出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還得是魏籟,著哈哈的吐槽道:“新年第一天,怎麽又是刀子,又是失戀的,真是的。”


    虞默笑了一聲,喝了口酒回懟道:“這不是你先起的頭嗎?來來第三題。”


    氣氛活躍了幾分,魏籟也跟著翻開了第三題。


    第三題相對沒有剛才兩題那麽尖銳了,虞默想怎麽答都行。


    “如果時間能倒流你希望回到哪一時間?”


    虞默想也不想便答道:“轉學來的第一天。”


    魏籟又補充道:“後麵還有,請說明理由。”


    虞默帶著點插科諢的語調解釋道:“那這樣我就可以避開那些該避開的人,從此一點交集沒有了啊,能免去不少麻煩。”


    馮若宇附和道:“對對,像那個陳艾莓啊。”


    “還有孫琦。”


    “聽說孫家去年年底被查了,還不知道怎麽樣了呢。”


    “活該哎。”


    ……


    就在幾人熱烈的八卦聲中,虞默緩緩的抬起頭看向了沈疏雨。


    她像琥珀一般漂亮的眼睛裏帶著幾分酒氣氤氳。


    沈疏雨在其中看到了三個讓她身上發冷的字。


    “還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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