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西廂房裏魏籟跟李卿卿還在膩膩歪歪的整理著屋裏的東西。


    就聽到一陣行李箱小輪發出的轟隆聲。


    聲音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了兩人的房門前。


    魏籟望著玻璃窗外中閃過一個被窗欞分割的身影。


    赤紅色的門被敲了兩下,而後便被人從外麵推開。


    過午後西曬的陽光刺眼的打在這個闖入者的身上。


    魏籟望著這道逆光,仔細的辨認道:“虞默?”


    “我來跟你住。”虞默麵色依舊冷冷,像是一塊被凍了很久的冰塊。


    “啊?你,你不跟疏雨一起啊?”李卿卿問道。


    這一下就又踩到了虞默的尾巴。


    她眼睛裏閃過一絲厭惡。


    虞默真的很想把沈疏雨跟她之間之前發生的一切都講與魏籟她們聽。


    可是她又知道她們兩人之間的事情太過複雜,不好跟別人講,也萬萬講不得。


    她搪塞道:“ao有別,我不能跟她同住。”


    縱然虞默這麽說,李卿卿還是從中嗅到了一點不對勁:“你們吵架了嗎?”


    “沒有。”虞默泰然的否定道,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又編道:“我最近易感期,不能跟她同住。”


    “這樣啊。”李卿卿雖然點了點頭。


    可是她怎麽看虞默都覺得有些不對勁。


    總覺得隱藏在她現在淡定自若的神采下隱藏著巨大的波濤。


    李卿卿有些放心不下對麵房間的沈疏雨,主動講道:“那你跟魏籟住吧,我去跟疏雨住。”


    “那,我送你吧。”魏籟雖然有些不舍,可還是明事理的幫李卿卿合上剛打開還沒動的行李。


    兩個行李箱很快就都收拾好了,李卿卿從想要送自己的魏籟手裏接過了自己的行李,把她塞回了房間:“好了,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幫著虞默快點收拾好,馮若宇還在下麵等著呢。”


    “好。”魏籟點點頭,目送著李卿卿走到了東廂房門前,這才又回去幫虞默收拾東西。


    沉寂昏暗的房間裏傳來兩聲當當的敲門聲。


    木質的門被推開,一道金光落進屋子裏。


    照著沈疏雨削薄落寞的背影。


    李卿卿站在門口愣了一下,“疏雨,你還好嗎?”


    沈疏雨斂了斂身上的失魂落魄,回過身來看向李卿卿:“沒怎麽。”


    可是沈疏雨這哪裏是沒事的樣子。


    她對著李卿卿如往常般抿唇一笑,卻讓人覺得割心的疼。


    李卿卿剛要拉著行李箱朝屋裏走,卻看到地麵上一片破碎晶瑩。


    滿室都是狼狽。


    飄著金粉的不明液體蔓延了一地,


    碎掉的金魚殘骸七零八散。


    “這是怎麽了,怎麽這麽多碎片啊。”李卿卿格外詫異,一雙眼睛不覺放大。


    沈疏雨從床邊有些頹然的站起身來。


    她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隨手取了幾張紙,在那灘尚未侵染地毯的液體前緩緩蹲下。


    膝蓋觸碰到心口,感受著胸腔傳來的咚咚跳動。


    也就是這樣,沈疏雨才有了一點自己原來還活著的感覺。


    她一邊擦拭著地麵,一邊平靜又淡然的跟李卿卿解釋道:“剛才我不小心把水晶球打碎了。”


    語氣裏幾分平靜就有幾分隱隱的無力。


    “是虞默打碎的吧。”李卿卿直接揭穿道。


    “不是。”沈疏雨否定道,手裏捏著紙擦拭的動作始終沒有停下。


    “那你們為什麽不住在一起。明明就隻差那麽一層窗戶紙了不是嗎?”李卿卿反問道。


    沈疏雨捏了捏手裏的紙,眼睫之中閃過幾絲情緒難辨的流光。


    她從地上站起身來,朝垃圾桶走著,講道:“她,易感期了。剛才差點失控。”


    話音剛落,沈疏雨手裏的紙團就被精準的丟進了套著黑色塑料袋的垃圾桶裏。


    仿佛這樣就能證明它的主人說的是實話。


    李卿卿也是迷惑了。


    沈疏雨跟虞默的解釋口徑居然是一樣的。


    可是如果兩個人真的吵架了,怎麽會有這樣恐怖的默契。


    “真的?”李卿卿又問道。


    “真的。”沈疏雨背對著李卿卿,語調沒有一絲變化。


    可在不被人注意的細節,她圓潤的指甲狠嵌進了肉裏。


    她又在撒謊。


    她好討厭這個自己。


    李卿卿還想再問問沈疏雨,門外卻鐸鐸傳來一陣腳步聲。


    魏籟把這門框,對屋子裏的兩個人講道:“剛才馮若宇說,周秦讓你們也一起下去,咱們起去會場,聽說那裏今晚有小吃夜市,不用提前準備。”


    “現在就去嗎?”李卿卿猶豫的問道。


    “對啊,不早了這都要五點了。”魏籟答道。


    沈疏雨知道李卿卿在顧忌什麽,便跟她們講道:“不用管我了,你們去快去約會吧。我有些累了,就不去了。”


    “可是……”李卿卿怎麽都對沈疏雨現在的狀態不放心。


    魏籟寬解道:“沒事的,虞默也說她不去了。有她照顧,學委不會有事的。”


    沈疏雨也點點頭:“對啊,如果真的有什麽事,她一定不會不管我的。”


    話音落下,沈疏雨又在心底補了一句:“……吧。”


    “那我們走了,記得晚上點份晚餐。”李卿卿像個老媽子一樣叮囑著,被魏籟拖走了。


    房間裏又恢複了安靜。


    沈疏雨看著被關上的門,方才還平靜的眼睛裏壓製不住的落寞翻了上來。


    剛才魏籟來的時候順手打開了房間裏的燈,明晃晃的燈泡照的屋子裏亮堂堂的。


    連帶著地上沒有收拾的碎片都在泛著光亮。


    它們隨著沈疏雨的眨眼,一下一下的刺痛著她的心口。


    沈疏雨慢慢吞吞的又重新蹲在了那一地的破碎前。


    黑胖跟小金被甩到了地毯上。


    柔軟的絨毛包裹著它們脆弱的身形,讓它們毫發無傷。


    可是大佐卻被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飄搖靈動的尾巴碎成了幾瓣,晶瑩剔透的身子碎成了幾段。


    沈疏雨捏著大佐碎掉一隻眼睛的頭,柔軟的指肚輕撫著它的殘破。


    霧氣漫上,惹紅了眼眶。


    “姐姐別動這些東西,會刺到手的,放那我來。”


    沈疏雨耳邊突然傳來虞默的聲音。


    那時上一世自己在客廳不小心打碎了裝著奶奶相片的相框。


    虞默聞聲便跑了出來。


    沈疏雨看著自己手裏捧著一塊剛才用來包碎片的緞子,仿佛下一秒虞默就會像上一世一樣,奔馳過來,將自己手裏的並不算鋒利的碎片拿到她的手裏。


    虞默曾是那樣的疼她,愛她。


    不忍讓她受一點點傷痛。


    太陽已然全部落下,夕陽盡褪,天邊一片向黑色過度的灰蒙。


    白熾的燈光在雪色中明亮。


    照著這一室的孤寂。


    將沈疏雨這虛無縹緲的幻想吹散殆盡看,轉而交替而至方才廣源寺裏的那位大師的聲音。


    “施主,謊言始終是謊言,不可長久。拖得越久,反噬也越厲害。施主還是要早些做打算,坦誠相待才是上策。”


    沈疏雨不覺攥緊了那斷掉的金魚頭。


    鈍鈍的斷口不至於劃傷她的手,卻刺的她手心泛白。


    掌心的痛感不足與心口的痛相提比論。


    沈疏雨卻企圖從中獲取些許分擔或者緩解。


    但。


    無濟於事。


    沈疏雨的心口依舊是痛的不可自已。


    反噬的疼比沈疏雨想象中還要難以忍受。


    仿佛有萬千的小蟲忽重忽輕的咬齧著她的心口肉,肆無忌憚。


    沈疏雨長睫低垂,暈滿淚液的眼眶打著轉的不讓淚珠滾下。


    “不是說了不讓姐姐弄了嗎?阿倩呢,怎麽不叫她來,非得自己來。”


    虞默那時慌忙跑到自己身邊心疼又著急的聲音再次在沈疏雨耳邊響起。


    她還是忍不住眨眼了。


    晶瑩的淚珠順著她的臉頰,垂在下頜。


    滾圓不負重力,朝下落了去。


    最終這枚晶瑩被鋒利的碎片一分為二。


    同樣的破碎。


    緊接著,更多的淚珠不受控製的啪嗒啪嗒的打在玻璃碎片上。


    激起一片冷光粼粼。


    沈疏雨再也忍不住,緊摟住自己蜷在門口,痛哭了起來。


    諾大的房間裏任何客人帶來的東西都沒有擺上,安靜又壓抑。


    隻偶爾的才會傳出這個少女唇間泄出的抽泣聲。


    被打碎的不是相框。


    虞默也不會從二樓飛奔下來。


    天色愈發的黑漆,一彎月牙灰蒙的半掛在天邊。


    星星遁去,為今晚的煙花空出了大片的幕布。


    沈疏雨收拾好了碎片,一雙眼睛也哭的紅腫。


    她將包著碎片的精美緞子丟進了垃圾桶裏。


    來時它護著它。


    走時它也同它一起走。


    對麵的床上還安靜的鋪著虞默今晚要用的床上用品,早先被虞默取下來的枕套皺皺巴巴的堆放在床上。


    沈疏雨抹了兩下眼眶的淚痕,輕吸了一口氣。


    縱然虞默現在不想見到自己,自己也得把這些東西給她送去。


    不能讓她今天晚上沒東西用。


    純棉的被套被沈疏雨一如套上去時生疏忙亂的的取了下來。


    床單,枕套都一一疊好,放回了虞默放在床上的運動包裏。


    寒夜冷風習習,山裏尤甚。


    沈疏雨剛一出門就冬風便毫不留情的打到了她的臉上。


    淩冽,生疼。


    庭院裏那株盛放著紅梅的梅樹在風中獨立,不曾為風彎腰。


    恍惚間,沈疏雨穿過那紅梅枝頭,又一次想起了虞默。


    想起她那日與自己的偶遇。


    想起那海鹽焦糖的味道曾與自己隻離分毫。


    想起燈光下她向自己湊過來的影子。


    沈疏雨眼睫輕眨,似有晶瑩抹過。


    她橫亙過滿是積雪的小院,朝虞默所在的西廂房走去。


    “好巧啊,你也在這裏。”


    “是啊。”


    “要一起走嗎?”


    “好。”


    那日的回憶不停的在沈疏雨眼前閃過。


    直到沈疏雨跨過院子,純白的雪地裏也隻有她一個人的影子。


    房外寂靜,唯有緊閉的窗簾裏隱約漏出的光透露著裏麵有人。


    沈疏雨伸出手輕扣了兩下房門,“虞默,你在嗎?”


    話音落下,沈疏雨看到窗前有個模糊不清的人影微動了一下。


    沈疏雨的心跟著也動了一下。


    她在想如果待會虞默給自己打開了門,自己該說什麽。


    “對不起”是一定要說的。


    還有什麽呢?


    寒冷凝滯的空氣似乎將沈疏雨的大腦也跟著一並凍結了。


    隻是,在沈疏雨話音落下之後,四周又恢複了寂靜。


    遲鈍許久,沈疏雨才發現連窗前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她的心一下就空了。


    虞默不願意理自己。


    沈疏雨把剛才在心裏措好詞又統統作廢咽了下去,伸出手又敲了兩下門。


    而後她聲音輕輕,道:“我幫你把東西收拾好了,放在你門外了,記得拿。”


    依舊是沒有人回應。


    沈疏雨心裏滿是失落,沉默著放好包便轉身離去了。


    隻是,她走回到自己房門口又頓了腳步,回頭看去。


    西廂房依舊如自己走時那般寂靜。


    赤紅的門前安靜的放著一個灰綠相間的運動包。


    還有一枝紅梅。


    折梅寄相思。


    沈疏雨不信這兩年的相處對虞默的心沒有一絲顫動。


    她帶著她的奢望將那日梅園相遇的記憶托付與這株紅梅,希望能換取一點虞默的動容。


    沈疏雨就這樣站在屋裏的窗前,一動不動的望著對麵。


    剛才折梅被凍得通紅的手放在窗下的暖氣片上一點點恢複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


    那扇做舊的門終於在沈疏雨的視線裏顫了一下。


    方才還有些飄忽的目光更添了幾分精神。


    隨著一聲“吱呀”。


    虞默在沈疏雨期待的目光中從門後探出了半個身子。


    也隻是分開了不過幾個小時,沈疏雨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想念過虞默。


    她的眼睛緊盯著虞默,想將她的一舉一動都刻在心裏。


    門又一聲吱呀,虞默把沈疏雨送過去的東西收了回去。


    暖氣蒸騰,沈疏雨卻覺得身上一寒。


    西廂房的門前刮過一陣寒風。


    那枝她親手折取的紅梅孤獨的呆在走廊上。


    紅蕊顫動。


    虞默不要她。


    把它丟在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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