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金燦的落在街道上,橘白相間的貓眼睛微眯,懶洋洋的蜷在小店前。


    午間的下城區彌漫著一種閑適的味道。


    一輛b牌照的出租車行駛在車流稀少的柏油馬路上,最後在一家名為榆陽下的酒店前停下。


    虞默跟沈疏雨分別從車後排的兩邊走了下來。


    這家酒店就是虞默家位於b區與c區交匯處的酒店。


    “小魚怎麽來了,今天不上課嗎?”前台的小姐姐看到虞默進來,熱情的打著招呼。


    “上,就是帶同學來吃個飯,吃完就回去了。”虞默解釋著帶著沈疏雨到了前台,“姐姐給我開個包間唄。”


    沈疏雨安靜的站在虞默身後,偷偷打量著她家的酒店。


    虞默家的酒店跟自己上一世見到的樣子有一些出入。


    分立兩側的古典歐式長梯上沒有了繁雜的裝飾,浮於表麵不經推敲的偽巴洛克風格已然消失不見。


    整個大廳看起來明亮簡潔,又不失內斂奢華。


    沈疏雨不難推測出是虞默跟家裏提出了些意見。


    看來虞默已經開始在著手將家裏酒店向更上一層發展的事情了。


    虞默選好了包間,回身卻看到沈疏雨正淡淡的環視著這個經自己手改造過的大廳。


    虞默走到沈疏雨身邊,詢問道:“感覺怎麽樣?”


    也許是虞默突然這樣近的站到了沈疏雨身邊,也許是虞默溫吞的氣息莽撞的打在了沈疏雨的耳後。


    沈疏雨靠近虞默的半側身子竄過了一道電流,掀起點點酥麻。


    沈疏雨強裝淡定的答道:“嗯,還不錯。”


    “真是難得能得到你沈大小姐的認可。走吧,待會兒讓你嚐嚐我們家的菜。”虞默喜形於色,說罷便帶著點得意的抬腳上了樓梯。


    沈疏雨跟在虞默身後,覺得她真的好像一隻好哄的小狼崽。


    情緒來的快收的快,一點認可就能讓她高興好一陣。


    可為什麽自己以前不肯這樣做呢?


    虞默家酒店的隔音效果很好,整個走廊都鋪設了隔音材料,走在上麵柔軟平穩。


    就在這樣異常安靜的環境下,遠遠的安全通道裏傳來了幾聲爽朗過頭的笑聲。


    “你放心,這次的競標我刻意私聯他們,他們不自覺壓低我是不會同意合作的。畢竟是個下城區的酒店,想往上爬,總得付出點代價。”


    “是是是,咱們扒他們一層皮而已,他們挺不挺得住就是他們的事情了。”


    ……


    這幾句話虞默跟沈疏雨聽得都清楚,也知道那人口中所說的“下城區的酒店”是指的哪裏。


    虞默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安全通道那道窄玻璃後麵露著的那張奸邪刻薄的半張臉,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上城區對下城區的偏見如影隨形,甚至還洋洋得意。


    眼看著虞默抬腳就要衝過去,沈疏雨眼疾手快的拉住了虞默的手腕:“你去哪裏!”


    “我去跟他說明白,我們家是不會跟他合作的!”虞默當然不會犯動手打人的這種低級錯誤,她隻是想把這個卑劣小人趕出去罷了。


    “你冷靜點,不要這樣貿然行動。”沈疏雨依舊是拉著虞默。


    對麵聽口氣沈疏雨就知道對方不是什麽上城區的小公司。


    畢竟上城區這種地方,抱團嚴重。得罪一個人事小,得罪一個圈子事大。


    逞一時的痛快,後患無窮。


    虞默家的酒店想要在往上走就很困難了。


    沈疏雨把道理擺在了虞默麵前,虞默扯著嘴角默然笑了一聲:“對啊,我怎麽把上城區的那些規矩給忘了呢。”


    這笑深深的扯痛了沈疏雨敏銳的神經。


    沈疏雨輕吸了口氣,道:“規矩迂腐糟粕,就該有人去打破它。”


    “可是規矩之所以為規矩,不就是被你們無數上城人選擇並簇擁的嗎?怕是學委最後會成為這規矩最忠實的推行者吧。”虞默沉聲反問道。


    沈疏雨心跳一滯,苦澀蔓延。


    是啊,她就曾如虞默口中所說的。


    在上城區近乎人人默認的規矩中前行,一次又一次將虞默也束縛其中。


    就像是沈霖對自己一般。


    囚鳥幻化成人,將自己最愛的人送進了籠子裏。


    “算了,這也不是我一個下城人該跟學委討論的話題。我得去我爸爸的包間,把這個狗男人的話轉述給他。”虞默說著抬腳就走,卻感到手臂一扯,沈疏雨剛才握著自己手腕的手還沒有放開。


    “學委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吧?”虞默冷冷的提醒道。


    沈疏雨輕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盡管不願,還是緩慢的鬆開了虞默的手腕:“好。”


    虞默抖了抖自己的手腕,回頭看了一眼那個依舊在安全通道談笑風生的男人,朝剛才跟前台小姐姐聊天中得知的虞德財所在的包間走去。


    隨著虞默的離開,走廊裏光似乎都被她帶走了一般,黑暗在沈疏雨周身蔓延。


    沈疏雨慢慢收緊了還殘留著虞默手腕溫度的五指。


    縱然虞默剛才又對自己露出了她的獠牙,她還是捏著這一點的溫暖,也跟了過去。


    “爸。”虞默推開了虞德財包間的門,火急火燎的走到了他身邊。


    “小魚?你怎麽來了?”虞德財正跟身邊的人吩咐什麽,有些意外的看著突然闖進來的虞默,“我這裏待會還要談生意呢。”


    “我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你聽我說……”


    虞默將剛才所聽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跟虞德財還有那幾個酒店管理層叔叔重複了一遍,虞德財幾人臉上的表情逐漸凝重起來。


    他們很看重這次競標,可以說是他們打開上城區市場的一個口子。


    虞德財以為這個男人這次私下會麵是可以談成的標誌,可是如今看來這個口子並沒有自己當初所設想的那般簡單就能打開。


    虞德財長歎了一口氣,“行,我知道了,剩下的我來斡旋,你快走吧。小孩子家的就不要在這裏摻和了。”


    說話間剛才在安全通道裏打電話的男人就走了進來,“呦?這是攜女到場?老虞你很有想法嘛。”


    男人說著眼睛還不老實,瞟著虞默,還有她身邊的沈疏雨。


    一雙小如黃豆的眼睛把“猥瑣”二字展現的淋漓盡致。


    虞默當即就一把拉過沈疏雨護在自己身後,一雙紅棕色的眸子燃著火焰,毫不客氣的回看著這個像隻猴子一樣的男人。


    沈疏雨被拉的一怔,她看著視線前方虞默的腦袋,以及手腕處傳來的切實又熟悉的體溫。


    那顆剛才還沉浸在低落中的心,又重新跳動了起來。


    “哪有,張總。孩子隻是來找我有點事情,她待會還得去上課呢。”說著虞德財就示意虞默離開。


    但是虞默不放心,隻當沒看到虞德財的示意,拉開一把椅子坐了下去:“叔叔們不介意加我一雙筷子吧?”


    “兩雙。”說著沈疏雨也挨在虞默身旁的位置,跟著坐下了。


    “你這是幹什麽?”虞默詫異的看著沈疏雨。


    沈疏雨目不斜視的整理著餐巾,簡單又幹脆的從嘴裏落出兩個字:“陪你。”


    這場飯局可謂是吃的磨人。位於主席上的那個豆眼男人倨傲不已,幾處為難虞德財,言語間就如他剛才在安全通道裏所說的一樣威逼利誘,就想要壓低虞德財的投標價。


    虞德財幾人也是做生意有十幾年了,也算是幾隻老狐狸。


    可是麵對上城人,就如同被束縛起手腳的武士,常用的談判技巧失效大半。


    “哎呀,最近真的是不景氣,你說你們這次競標還是很有誠意,我們也看得出來,隻是……”豆眼含糊著一張嘴,又把球迂回的打了回去。


    虞默上一世跟著沈疏雨出入過不少這種談判的酒局,也聽得懂這幾人來回試探的話。


    她隻後悔自己當時為什麽不跟著沈疏雨多學一點,今天也好替自己爸爸解了這個困局。


    而此時,沈疏雨卻舉起了自己手裏的酒杯,優雅從容的看向了豆眼,“張總,這杯我敬您。”


    沈疏雨冷清的聲線在這個充滿酒色的空間裏響起,驟然將虞默從懊惱中拉了回來。


    豆眼早就覬覦沈疏雨很久了,他舉起了酒杯隔空對沈疏雨做了個砰杯的動作,“小姑娘,很有魄力嘛。”


    沈疏雨:“也不算是,隻是剛才聽到張總的話多有些敬佩。”


    豆眼:“不過是經驗之談,我們公司最近啟動bc區合作企劃,也是響應政府號召。”


    沈疏雨:“我覺得xx公司是去年在b去剛成立的一家專注服務業的公司。”


    豆眼:“對,去年,前幾天剛滿一年。”


    ……


    一來二去,豆眼這種段位的垃圾很輕易的就被沈疏雨套出來了不少話。


    而後沈疏雨輕輕抬眼,有預謀的拋出了她的鉤子:“我記得一項報告不是說過,公司像開展這樣龐大的新業務,是需要不少資金流動的?”


    “也沒有,我們這次啟動資金不過在這個數上。”說著豆眼就給沈疏雨比了一個數字八。


    不過是一隻蠢笨的魚,沈疏雨都不用費心掩飾她的鉤子。


    隻往那裏一放,就被豆眼這樣給咬住了。


    沈疏雨嘴唇輕勾,啟唇道:“這個數怕是投入資金鏈,也會周轉緊繃而斷掉的吧?”


    一刹,豆眼臉上的表情就不對了。


    他看著沈疏雨滿眼的出離憤怒。


    沈疏雨將手裏的酒杯放下,輕輕抬眼看向豆眼。


    偏銀色的瞳仁裏一卷靜默的潭水,深不可測。


    豆眼周身浮動的alpha信息素驟然被壓了下去。


    虞默坐在一旁,又一次看到了沈疏雨那收放自如的氣場。


    沈疏雨就像是造物主刻意捏造出來碾壓凡人的怪物。


    她的氣勢從來都不是源自於信息素的加持,而是從她自小便涵養出來的,深深埋在骨子無法抹去的。


    這就是沈疏雨最吸引人的地方。


    縱然她之後分化成了omega,她也有著淩駕於任何alpha之上的絕對壓迫的氣勢。


    她身形永遠筆挺,就像是開在懸崖峭壁的花。


    從不為屬性所控製。


    沈疏雨隻輕輕幾句,劍走偏鋒。


    就把豆眼公司真正的底給探了出來,放到了明麵上。


    虞德財幾人相互一望,對方的底已經知道了。


    這樣的生意不管是自己壓低多少報價,最後都會顆粒無收,破產收場。


    就算是個傻子都知道不用再跟他斡旋了。


    之後的酒席豆眼就如坐針氈起來,奸計敗露,顏麵無存。


    原本準備的大席菜還沒有上齊便匆匆結束了。


    二樓洗手間裏擺著一個“正在清理中”的牌子,明亮的鏡子上一張微微沮喪的臉。


    流水衝刷著虞默放在水龍頭下的手腕。


    這次競標其實是虞德財在她的攛掇下才決定試一試的。


    虞默這些天也看了不少書,想要將家裏的酒店發展起來。


    她自詡為跟著沈疏雨這些年應該也學到了不少,上一次對付孫琦的事情更是膨脹了她的信心。


    這次她寄予厚望,且以為勝券在握的事情忽而落空。


    失落頹敗交織在她的心裏。


    “噠噠……”


    深棕色的皮鞋敲擊在瓷磚地板上,沈疏雨站在那塊黃色的“正在清理中”的牌子前,不自然的眨了一下眼睛。


    而後抬起了腳,徑直走了進去。


    虞默果然就在裏麵。


    她垂著頭,身上全是落敗。


    “虞默。”沈疏雨敲了下衛生間的門,輕聲喚道。


    虞默立刻斂了臉上的表情,關掉了水龍頭,仿若無事的看著沈疏雨:“你怎麽來了?”


    “虞叔叔說你最喜歡的鬆子玉米上了,叫你去吃。”


    沈疏雨這個答案不過是她過來找虞默的說辭罷了。


    沈疏雨知道自己缺乏感情的共情,可是在剛才她看到虞默離席的時候,她不知道為什麽心上被揪了一下。


    而後,她在跟虞德財的聊天中得知了這次競標在虞默心裏的重要性,更是落寞與擔憂在心中交織開來。


    沈疏雨被一股力量推著去找虞默。


    她心上那片原本荒蕪的草原生出藤蔓,長出細小的苞芽。


    她想在她失落失意的時候陪在她身邊。


    “你去吧,剛才就沒吃好,回去趁熱吃點。我待會就回去了。”虞默沒有心情談吃的,回避著沈疏雨的邀請。


    沈疏雨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她不會再把虞默一個人丟在角落了。


    沈疏雨:“我陪你一會兒。”


    虞默看著跟自己站到同一片鏡子裏的沈疏雨,問道:“我爸都跟你說了?”


    “略知一點。”沈疏雨答道。


    虞默啞聲一笑,“聽起來是不是很可笑,掙紮一番差點被別人騙了。”


    沈疏雨看著虞默臉上比哭還要難看的表情,驀的心疼。


    她身邊的人從始至終都是在按部就班的行走在他們父輩母輩鋪設的康莊大路上。


    他們的一生可以說是毫不費力,從容優雅。


    而虞默與他們不同。


    她出生在下城區,沒有一個完美的家世背景。


    她經曆過卑微,去嚐試融入那個不屬於她的圈子,被人排斥,被人不認可。


    受盡白眼。


    重生回來她又想通過自己進入那個名為上城區的繁華異世。


    她在泥淖裏掙紮,為了去追上城人原本一開始就已經站到的起跑線上。


    可是她出師不利,興衝衝做出來的方案因為犯了最大忌諱


    ——沒有摸清虛實,貿然行動。


    所以這場翻身仗,從一開始就注定會事徒勞無功。


    沈疏雨輕歎了一口氣,但又不忍心苛責:“你太著急了,要慢慢來。”


    虞默微微扭頭看向沈疏雨,眼睛裏一片混沌:“可是我慢不得,我本來就比你們要落後一大截兒,我現在不去追趕,我什麽才能追上?”


    沈疏雨微微蹙了一下眉頭,她對虞默這句話很不讚同:“虞默,難道你覺得起步早就一定能超過那些人嗎?”


    沈疏雨的反問仿佛給了虞默一錘,轟的一下就把她焦躁的心敲的平靜了下來。


    她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有些執拗了。


    “我剛才匆匆看過你做的競標書了,是有不少可圈可點的地方。”沈疏雨先誇了幾句虞默,而後又嚴肅的指摘道:“隻是,你連對方的底都沒有去摸清楚,就貿然讓虞叔叔參加競標,你們這個團隊如果放在我這邊,我會全把你們開掉的,這是最最基礎的事情。”


    沈疏雨說到後麵,強行克製住了自己想去問責虞默的衝動。


    虞默跟她上一世手底下的人不同。


    盡管她現在還對這種事情近乎一竅不通,但沈疏雨願意花心思去引導她。


    然後一步一步把她帶到頂峰。


    她不要她自己籠中的囚鳥,她要她做自由翱翔在蒼穹的獵鷹。


    沈疏雨看了眼低著頭的虞默,忖度著語氣,聲音柔了幾分:“就像是你做一道題,第一步就錯了,後麵縱然完美,還有意義嗎?”


    虞默將沈疏雨的話一字一句都聽進了心裏,她搖了下頭,語氣低沉不掩落寞:“你說得對,開頭就是錯了,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我是真的思慮不周,冒失求進了。”


    沈疏雨寬解般的提醒道:“你才十五歲,才隻是剛開始。不能一味求急,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步登天的。”


    虞默抬手輕縷了一下自己的頭發,道:“讓我回去好好想想。”


    她的眼瞳裏閃著些迷惘。


    這次機會來之不易,她接下來的每一步都不能像這次一般冒失了。


    沈疏雨望著虞默的側臉,餘光裏看到了虞默垂在身側的那隻左手,它與自己的右手隻有那麽一點兒的距離。


    近到似乎勾勾手指就能碰到。


    沈疏雨想握住虞默的手,想送給她一點自己從前隻覺得可笑的“力量”。


    沈疏雨感受著她與虞默觸手可及的距離,輕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大著膽子的將剛才覬覦過的虞默的那隻手一把拉過。


    或許是因為喜歡你,所以即使是以前不相信的事情,也願意去試著相信。


    “你要是信得過我,我可以給你推幾本書,你自己研究一下,有什麽地方不懂可以來找我,我們一起討論。”沈疏雨甚至聽不清自己在說什麽,她牽著虞默的手,耳朵裏全是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


    白熾的小圓光斑落在被沈疏雨緊握的兩隻手上。


    虞默的心尖輕顫。


    沈疏雨的指尖微涼,聲音清冷。


    可是落在虞默的心裏,卻讓她激蕩起幾分暖意。


    虞默點點頭,接受了沈疏雨的這份好意:“好,那以後就麻煩學委了。”


    “沒事。”沈疏雨淡淡的答道。


    卻也隻是表麵淡定。


    虞默看著鏡子裏並肩而立的兩人,視線盯著相握的手。


    就算是理解為沈疏雨這是在給自己打氣,虞默也總覺得其中夾雜這些曖昧的味道。


    虞默輕咳了一下,提醒道:“所以……學委可以鬆開我了嗎?”


    還沒等沈疏雨反應過來,虞默就從她手裏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沈疏雨的又空落落的虛攥著。


    這已經是今天第二次虞默提醒自己鬆手了。


    沈疏雨小小的失落了一下,而後又想自己今天也牽過兩次虞默的手裏。


    向來淡然的小臉上閃過一抹克製的笑意。


    她不貪心,隻要一點點小小的贈予,就足夠讓她歡喜徹夜。


    .


    說來虞德財實在是熱情,幾人在包間裏吃飯聊天。他硬是從時針指在數字二上,一直聊到了數字四上。


    要不是落日餘暉已然揚灑進了包間裏,沈疏雨甚至覺得他還能不停下來的侃侃而談一個多小時。


    從虞默家酒店出來,沈疏雨跟虞默走在黃昏的人行道上。


    還不到下班高峰,路上行人很少。


    她們在樹蔭交織下並肩而行。


    虞默拎著校服外套,看著不遠處的公交站台,問道:“你怎麽回去?幫你打個車?”


    沈疏雨沒有回答虞默的問題,反而是有預感的問道:“你是要回學校嗎?”


    雖然說已經快要到了放學的時間了,但是虞默還真的是要回去。


    她無奈的歎了口氣:“對啊,書包總得從學校拿回來吧。我要是不做數學作業,明天張文民就得把我撕了。”


    “那我跟你一起。”沈疏雨順勢答道。


    虞默稍稍詫異了一下,提醒道:“我可是沒錢打車,要坐公交車的。”


    “沒關係。”沈疏雨答的幹脆。


    說話間到學校的那輛公交車就緩緩停在了站台前,虞默也沒再勸說沈疏雨,帶著她一起上了車。


    “滴。”


    虞默熟練的刷了學生卡。


    正要朝她最喜歡的後排位置走過去,卻被沈疏雨拉住了。


    “虞默。”沈疏雨輕聲喚道,聲音裏還有些窘迫。


    “怎麽了?”虞默愣了一下。


    而後她還沒等沈疏雨解釋,就看著她臉上罕見的局促,轉而心中的疑惑全然消解。


    她沈疏雨一個上城區的小公主,上下學又司機接,再不濟就是打車。


    這怕不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坐公交車。


    “滴。”


    虞默又幹脆的刷了一下自己的卡,跟司機師傅講道:“兩下啊,師傅。”


    “好嘞。”司機師傅看著虞默跟沈疏雨坐下後,便提起了手刹,一腳踩在了油門上。


    車子緩緩的啟動了起來,沈疏雨從未感覺過這樣的顛簸跟噪音。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沒有關嚴的窗戶留著一道兩隻寬的縫。


    午後的冷風灌著她的脖子往裏吹。


    沈疏雨受不住,抬手想把窗戶關上。


    不知道怎麽的,她怎麽用力都關不上。


    她眉頭微微蹙起,整張小臉都在用裏,看起來還有點氣鼓鼓的樣子。


    “我來吧。”虞默在旁邊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忍著笑意伸出了援手。


    隻聽見“吱——哢!”的一聲,窗戶被虞默很暴力的關上了。


    “你今天運氣不好,碰上了這麽一輛破車。”虞默拍了拍手,把口袋裏有點掉出來的公交卡塞回了口袋。


    沈疏雨“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她心裏一直在回想剛才的事情。


    自己剛才拉不上玻璃窗,是不是有一點丟人了?


    是不是在虞默眼裏,看起來有些蠢笨了?


    公交車上的移動電視放著各種無聊的廣告短片。


    沈疏雨看著窗外慢悠悠朝後退的街景,仿佛就是在看一場緩慢的老電影。


    夕陽越燒越紅,滾圓的雲也染上了深深的橘色。


    天空紅豔豔的,就像是一副被人隨意打翻了顏料的油彩畫。


    許是今天加練芭蕾舞劇的原因,沈疏雨看著視線裏緩慢流動畫麵,微微的閉上了眼睛。


    半夢半醒間,一個顛簸,沈疏雨近乎放鬆的身體便靠在了虞默的身側。


    她的頭枕在了虞默的肩頭。


    沈疏雨驟然就清醒了,隻是眼睛依舊緊閉著在裝睡。


    她在奢望虞默可以起一點憐憫,讓自己枕著她的肩膀。


    時間被無限拉長,窗外略過唰唰的樹葉聲。


    沈疏雨近乎就要覺得虞默已經默認了自己枕著她的肩膀了。


    忽的她覺得有什麽u型枕樣的東西放在了自己的脖間,而後她就感覺到自己的頭被虞默小心翼翼的微微托起,又放下。


    最後枕在了那個u型枕上。


    虞默不願跟沈疏雨這般曖昧接觸,給她用自己的外套做了一個簡單u型枕讓她枕著。


    光影透過道路兩側的密葉折射在車窗玻璃上,忽明忽暗。


    沈疏雨一顆期待終究還是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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