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雲霧低沉漸靄,朦朧的月光在天邊微弱的照著亮。


    c區牌照的出租車進不了a區,沈疏雨付了錢獨自朝上麵的小路走去。


    沈疏雨走的緩慢,影子被道路兩側的路燈拉長縮短。


    變來變去,始終隻它一個。


    但她並不覺得孤獨。


    她的手心裏握著那隻虞默曾握過的藥膏。


    小路盡頭的路燈下站著一個少女,她穿著一條黑色針織緊身長裙。


    光影之下,身形姣好。


    隻是那披散的長發下,是一張唬人的青綠色小臉。


    ——李卿卿收到沈疏雨的消息,麵膜都沒來得及洗掉就出來等她了。


    “怎麽樣,跟我說說吧。”李卿卿朝沈疏雨伸去胳膊,沈疏雨自然而然的挽了上去。


    兩個人並肩走在一起,就像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對普通小姐妹。


    “她帶我回了她家,然後還給我上了藥。”沈疏雨語氣平淡,心裏卻波濤洶湧。


    打翻了的蜜糖罐子覆在波濤之上,沈疏雨滿心滿眼都抹著一層甜蜜。


    “哎呀,這些天可終於見你高興一回了。”李卿卿微微側目看著沈疏雨,而後又長歎了一口氣,道:“就是這代價是不是太大了點,傷的嚴重嗎?”


    “還好,得養一陣子。”沈疏雨斟酌的答道。


    李卿卿微微蹙了一下眉頭:“那你六月份的那個文藝匯演怎麽辦,最近不就要開始排練了?”


    沈疏雨點了下頭,答道:“不妨事。”


    “你以後可別這麽傻,就真的這麽衝出去替她當這麽一下了。”李卿卿現在想想下午發生的那一幕,還是不由得一陣後怕。


    如果黃毛手裏拿的不是木棍而是抄起了一旁的鐵棍。


    如果沈疏雨衝的再過一點。


    現在她怕是躺在醫院裏還昏迷不醒呢。


    “嗯。”沈疏雨違心的點了下頭。


    如果是還有一下次,她還是會這樣衝出來保護虞默。


    沈疏雨知道李卿卿是心疼自己。


    李卿卿也知道沈疏雨這是在安撫自己,毫不留情嗔道:“撒謊。”


    月色穿過交相呼應的白雪鬆,將月光星星點點的灑在路上。


    沈疏雨跟李卿卿手挽著手走在回去的路上。


    李卿卿繪聲繪色的給沈疏雨講著下午她跟魏籟逃命的奇遇。


    她依舊如沈疏雨記憶中的笑靨如花,灑脫野颯。


    沈疏雨想,這一世的李卿卿與魏籟勢必要比上一世圓滿。


    而虞默肯定也是這麽希望的吧。


    不知不覺間,兩人便走到了沈疏雨家那幢石青色的小洋房前。


    李卿卿衝沈疏雨擺了擺手,道:“快回去吧,早點休息,明天再聊。”


    “好。”沈疏雨站在門口,目送著李卿卿的身影消失在排排路燈下,拿出手機給虞默回了一條消息:【我到家了。】


    大理石做的牆麵上反射著柔和的燈光,白熾不減冷清。


    屋子裏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


    沈疏雨看了眼手機,虞默並沒有像很久以前那樣很快就給自己回了消息。


    沈疏雨也知道急不得,換好鞋子便走進了客廳。


    “哎呦,小姐回來了?”沈疏雨走路沒有聲音,從二樓下來的趙媽還被嚇了一跳,手裏的碗碟清脆的哢噠一聲。


    “嗯。”沈疏雨點點頭,注意到了趙媽手中端著的白瓷餐具。


    碗碟裏麵的吃食像是沒有被人用過一般,隻是仔細看會發現筷子上沾著點油腥。


    應該是用餐的人沒有胃口。


    沈疏雨問道:“媽媽身體不舒服嗎?”


    趙媽點點頭,“是啊,夫人還說,如果小姐回來了,不要去她的房間看望她。”


    “媽媽怎麽了?”沈疏雨疑惑,以往無論沈霖身體如何不舒服都沒有像今天這樣把自己拒之門外的。


    “夫人的信息素有些失控,小姐也到了快分化的年紀了,夫人怕幹擾到小姐。”趙媽解釋道。


    聽到信息素失控五個字,沈疏雨瞳孔一霎震顫。


    原來沈霖這麽早就已經有alpha信息素紊亂的症狀了。


    上一世他們說,沈疏雨天生反骨,為了一個下城人,把自己的母親氣到了醫院,一病不起。


    更有造謠揣測說,沈疏雨好手段好心機,借著一隻狗,就逼迫了沈霖退位,二十四歲便獨掌了沈氏集團。


    但明白人都知道,沈霖的身體不可能是突然就垮掉的。


    頑疾纏身,必定是日積月累的。


    隻是沈疏雨怎麽沒想到前兆居然在自己十六歲的時候就出現了。


    而當時的自己卻沒有注意到。


    如果沈霖的身體沒有垮掉,沈氏集團也就不會倉促被自己接手。


    那麽為虞默做的那些個婚後計劃便都能實現。


    也就不至於到最後連句“我愛你”都沒來得及跟她說就與她陰陽兩隔了。


    “媽媽有叫醫生來看一下嗎?”沈疏雨問道。


    “沒有,夫人說隻是易感期,叫我們都不要打擾她,她休息一下就好了。”趙媽還是有些擔心,小聲的在沈疏雨身邊講道:“剛才阿倩勸夫人去醫院被夫人轟了出來,正在房間裏處理傷口呢。以前小夫人在還能勸一勸夫人,可是現在我們做傭人的人微言輕,去不了作用。”


    “我知道了。”沈疏雨微微抬頭朝二樓西側沈霖的房間看去。


    她明白趙媽話裏的意思,並且她也是這麽打算的。


    扣,扣——


    昏暗的房間裏傳來了兩聲敲門上。


    在夢魘裏掙紮的沈霖驟然蘇醒,她看著門口皺起了眉頭:“不是說了你們不用再來了嗎?”


    “媽媽,是我。”沈疏雨輕聲的答道。


    沈霖聽到沈疏雨的聲音,嚴厲的聲音軟了下來,“不早了,你快回去睡吧。我沒事……”


    話音未落,沈霖房間的門把手就順時針旋轉了一下。


    而後一個縫隙出現,房間外明亮的光照進了這個昏暗的房間裏。


    沈疏雨被光籠罩著,優雅的走了來。


    恍惚間,沈霖將她看成了已經去世的吳玨。


    瞳孔是一瞬放大。


    而後她又陡然清醒。


    這不是吳玨,是她的女兒沈疏雨啊。


    失而複得,得而複失。


    複雜的感情在沈霖的心頭絞揉。


    她伸手輕縷了一下臉側的長發,疲憊的從床上坐了起來:“有事嗎?”


    “我聽趙媽說媽媽不肯看醫生,還把阿倩轟了出去。”沈疏雨沒有迂回,直截了當對沈霖的講道。


    “我沒事兒,就是易感期到了,信息素有些失控。”沈霖輕靠在床頭的軟枕上,眼睛失了大半的鋒芒。


    “是真的沒事兒嗎?如果真的是易感期的話,媽媽怎麽會在這一個月裏不間斷的信息素失控呢?”沈疏雨反問道。


    沈霖沒想到沈疏雨會這樣心細,不自然的輕眨了下眼睛。


    沈疏雨又接著講道:“媽媽,哪怕是公司的事務再忙,您也該去看一下醫生。”


    “不用,我的身體我自己有數的,我已經沒事了。”沈霖依舊是態度堅硬的抵觸。


    台燈的暖光照在沈霖疲態的臉上,蒼白沒有血色。


    盡管沈霖的房間裏開了新風係統,沈疏雨還是能聞到空氣中浮動著的淡淡的血腥瑪麗的味道。


    種種痕跡證明著沈霖不是沒事,她隻是在逞強。


    實屬無奈,沈疏雨搬出了吳玨:“如果媽媽知道您這樣,會生氣的。您難道要媽媽在下麵還一直為您擔心嗎?”


    沈霖臉上的表情變了一變,一口灼熱的氣息被沈霖緩緩的歎了出來,“好,我答應你,明天就去醫院,可以嗎?”


    不知道是因為身體不舒服,還是因為想起了吳玨。


    沈霖對沈疏雨的語氣變得柔軟了許多。


    “可以。”沈疏雨點點頭,反握住沈霖的手臂,“媽媽如果您真的需要休養,就先放一放手裏的工作。我已經到了分化的年紀了,也可以跟周阿姨她們一起幫您打理公司了。”


    囚鳥撲閃起翅膀,開始計劃飛出牢籠。


    沈霖卻沒有察覺到沈疏雨的目的,隻當做一個提議記了下來,“嗯,我會考慮的。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好。”沈疏雨說著便鬆開了沈霖的手。


    沈霖目光淡淡,目送著這個她跟吳玨共同孕育的這個孩子離開自己的房間。


    一雙垂下的眼睛裏藏著幾分欣慰跟感慨。


    吳玨,


    她長得可越來越像你了。


    今天我還發現,有時候她說話的樣子也像你。


    沈疏雨輕輕的給沈霖關上了門,如釋重負的站在走廊裏吐了一口氣。


    走廊裏安安靜靜的,古董鍾表哢哢的走著,時針跟分針都落在了羅馬數字十上。


    沈疏雨拿出了口袋裏手機,屏幕一亮,一條消息躍然出現。


    虞默:【藥膏放你口袋了,你看到了嗎?要是蹭掉了,記得自己先塗上,明天中午我再給你重新塗一遍。】


    這條消息緊挨在沈疏雨發的那條消息下。


    也就是說自己把手機放回口袋沒多久虞默就回了自己。


    【我看到了,謝謝。】沈疏雨敲擊著屏幕,迅速回了虞默消息。


    可是已經距離虞默給自己發這條消息都過了二十分鍾。


    這個點她怕是也不會再等自己消息了。


    沈疏雨的心裏頓時充滿了懊惱悔恨。


    自己怎麽就不能多等一會兒。


    沈疏雨看著她跟虞默語句寥寥的消息記錄,還想跟虞默說幾句。


    打了一行字,讀著覺得冷冰冰的,又給刪了。


    如此反複了好幾次。


    沈疏雨發現她這個人還真的挺不會聊天的,尤其是跟虞默。


    走廊裏傳來古董座鍾依稀悶沉的準點報時聲。


    沈疏雨卻拉開椅子,坐到電腦前,在搜索引擎裏打上了一行字


    ——怎麽跟喜歡的人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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