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車氣氛壓抑的令人窒息,沈霖帶著沈疏雨坐在後排,她的臉上看不到一絲表情,深邃的眼睛裏一片漆黑。作為一個血統極高的alpha,沈霖甚少有今天這樣動怒的狀態。


    絲絲縷縷血腥瑪麗的信息素味道縈繞在車裏,李秘書身為一個alpha坐在前排副駕駛上,隻覺得頭皮發麻。


    “小姐,這是醒酒的藥。”李秘書拿出了沈霖早就吩咐準備好的醒酒藥,遞給了沈疏雨。


    “謝謝。”沈疏雨尚且還是清醒的,禮貌的接過藥跟水杯,輕輕仰頭吃了下去。


    藥片沒有順著水流順利的落入沈疏雨的胃中,而是黏在了她的喉嚨裏。


    被水融開的藥片散發著它的苦澀,蔓延在沈疏雨的整個喉嚨,直至舌尖。


    沈疏雨沒有再喝一口水把這份苦澀消減下去。


    她表情淡然的將水杯還給了李秘書,獨自閉上了眼睛,將自己浸入這份苦澀之中。


    並且甘之如飴。


    天色早已暗淡,繁華的a區燈火輝煌,漆黑如夜的車子疾馳在寬闊的柏油馬路上,於這繁華熱鬧格格不入。


    車子駛入了a005區的一個高檔社區,在一幢石青色小洋房前平穩停下,李秘書下車替沈霖打開了她身側的門:“夫人,到了。”


    沈霖微微抬眼,徑自下了車。


    沈疏雨跟在沈霖身後沉默著也下了車。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家門,屋子裏燈光通明,家裏的傭人趙媽聞聲從廚房出來,笑容滿麵:“夫人,小姐回來了。”


    沈霖有條不紊的換好了鞋子,抬手道:“趙媽你先回去。”


    趙媽看了眼沈霖還有她身後的沈疏雨,這才察覺出氣氛的微妙,利落的收拾好東西,轉身回去了自己的傭人房。


    房子原本就尚存不多的溫情全被抽離,沈霖徑直坐到客廳一側的單人沙發上,她還穿著今早去公司的那一身小西裝,一雙修長勻稱的腿交疊在一起,盡是殺不盡的威嚴氣勢。


    “逃課,酗酒,我問你,沈疏雨你還記得你是誰嗎?”沈霖的聲音冷冷的,像是初春裏下的一場雨,冷徹刺骨。


    沈疏雨站在沈霖對麵,長睫低垂,酒精刺激過得嬌嫩喉嚨撕扯喑啞,發不出聲音。


    沈霖替她答道:“你是沈氏集團的大小姐。”


    不是沈疏雨。


    責難隻是剛剛開始。


    沈霖的臉色沒有緩和的跡象,她看著沈疏雨嗬斥道:“沈疏雨,我問問你,剛才在那裏你身上還有一點沈氏集團大小姐的樣子嗎?我教給你的行為舉止,禮儀規範都被你忘掉了是嗎!”


    沈疏雨嘴唇緊抿,從她來到沈霖身邊開始,就被她日複一日的教導著上城區的規矩。


    人人羨豔的沈家大小姐的身份之下,是一重又一重無人在意的沉重鐐銬。


    她沒有權利反抗,也從未想過反抗。


    就像是習慣了金絲籠裏生活的囚鳥,再也沒有揮動過翅膀。


    沈霖:“如果你要去那種地方,也請你把事情做的幹淨一些。像是沈家的黑卡,請你拿都不要拿出來。你的行為不隻是代表著你自己,你還代表著我,代表著整個沈家。你不要讓你的任性無知,抹了沈家的麵子。”


    “我知道了。”沈疏雨淡淡的講道。


    她做什麽從來不是沈霖最關心,她關心的始終是沈家的麵子。


    這話沈疏雨聽得耳熟極了。


    曾幾何時,自己也是這樣嗬斥虞默的。


    冷漠、生疏,不綴感情。


    “……那個地方上城人下城人混雜,我一開始就對你教導過,你這樣的身份不要輕易踏足有任何下城人的地方,下城人……”


    沈疏雨從沈霖的口中不停的聽到“下城人”三個字,聽著她帶著厭惡感情的語氣提醒警告著自己。


    沈疏雨原本垂在身側的伸展的手指不覺緊攥在了一起,隱藏不住的反骨逆著嵌入皮肉的鎖鏈冒出了頭。


    “所以下城人又怎樣,跟他們在一起又怎樣?沈家雖然高貴,但她也並非下賤。”


    沈疏雨的聲音淡淡的,像是一團觸不到的煙霧,忽的迎麵朝沈霖撲過來,打的她一個措手不及。


    沈霖的眉心攢起了些褶皺,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的女兒,沈家的小姐,居然在說下城人的好。


    “沈疏雨!你這是在跟我頂嘴嗎?!”沈霖暴怒,眼裏的豹子呼之欲出,像是要撕了沈疏雨一眼。


    沈疏雨輕咬著自己口腔內壁,她倔強的看著自己的母親,道:“我沒有,我隻是在陳述事實。”


    一個十六歲的孩子眼睛裏能有什麽?


    沈霖曾以為沈疏雨是一隻乖巧可人的兔子。


    可是今天她卻在沈疏雨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直弓起身子,時刻準備著伏擊自己的獅子。


    她的女兒,像是變了一個人。


    “沈疏雨,你不要以為你現在有資格跟我討價還價,你的一切都是我給的。”沈霖攥起手中沈疏雨身上隱形的鎖鏈,警告著。


    “你是準備要像當初把我媽媽送到莊園裏一樣,把我也送走嗎?”沈疏雨質問道。


    “當然不了,你是我的女兒,沈家唯一的繼承人,我是要把你留在我身邊的。”沈霖輕輕一笑,她的眼睛中的激烈的情緒已然消下,溫柔中藏著殘忍,“我隻會讓你再也不能去墳塚探望奶奶。”


    沈疏雨的心上被狠狠的掐了一下。


    奶奶在世時,她的老宅是沈疏雨在這世上唯一存在的安樂鄉。


    奶奶去世後,她的墓碑就成了沈疏雨的避世所。


    奶奶曾對小沈疏雨講過,她每年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見到小雨。


    她怎麽能食言,她絕對不能食言。


    沈霖抬眼看到了沈疏雨微微泛紅的眼角,語氣軟了下來,“回你的房間反省吧,不準再有一下次。”


    “我知道了。”沈疏雨目光黯淡,轉身離開。


    沈霖要拿捏沈疏雨太輕鬆了。


    隻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眼睛裏藏著獅子又怎樣,不還隻是幼崽,死生都在她手裏。


    “等一下。”沈霖望著沈疏雨離開的背影,喊住了她。


    沈疏雨停下了腳步等待沈霖的下話。


    沈霖指了一下沉疏雨手上的袋子,問道:“手裏是什麽?”


    沈疏雨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虞默的藥被她緊攥在手裏。


    她自己都忘記了,也不曾鬆手過。


    “消炎藥。”沈疏雨答道。


    沈霖皺了下眉頭:“受傷了?”


    “給同學帶的。”沈疏雨簡略的解釋道。


    “嗯,記得我跟你說的,要交值得交的朋友。”沈霖顏色稍緩,叮囑了一句,擺手道:“回去吧。”


    沈疏雨微微頷首,轉身離開了。


    什麽叫做值得交的朋友?


    沈疏雨對這個的界定很是模糊,但是她知道,對於沈霖來說能對家族有用的就是值得交往的。


    沈疏雨推開自己的房門,自己緊繃著的身體臨近著崩潰的邊緣。


    像是突然卸了力氣,沈疏雨仰倒在了自己那張柔軟的像是要把人陷進去的床上。


    疲憊感從四麵八方朝她壓來,她望著半圓弧的巨大落地窗外泛著星光的夜幕,思緒萬千。


    囚鳥厭倦了金絲籠的生活,想揮動翅膀逃離。


    卻主人安撫威脅著又縮回了籠子裏。


    沈疏雨抬起手來,將手裏那一袋滿滿當當的藥放在燈光下。


    虞默看著自己的那種眼神再次浮現在眼前。


    那種厭煩就像是上一世她看其他惡臭的上城人一樣。


    這一世,


    她不愛你了,


    她討厭你。


    溫和的燈光也變得刺眼,沈疏雨的眼角落出一顆晶瑩的淚珠,順著她的臉頰,劃入發梢。


    冰涼的刺激著她的神經。


    .


    翌日,清晨


    沈疏雨依照平時的習慣穿戴整齊,跟沈霖道過別後,便開門離開了家。


    她還是那個她,仿佛昨日的事情未曾發生過一樣。


    晨間的微風穿過道路兩側精致的綠化,細嗅還有晨露的味道,沈疏雨手裏的帶子沙沙的發出顛簸碰撞的聲音。


    一早沈疏雨就讓趙媽又找了幾款見效快的藥放進了虞默的藥袋子裏。


    小巧的帶子被沈疏雨牢牢的抓在手裏,分外小心。


    沈疏雨今天刻意提前到了學校,教室裏果不其然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她徑直走到虞默的桌前,將手裏的藥放到了她的桌子上。


    沒有便條,沒有留言。


    沈疏雨將幾盒藥按自己的習慣放的整齊了些,猶豫了一下又把藥故意打亂攤在了虞默的桌子上。


    這樣她就不會以為是自己送的了吧。


    “我就是知道你早來了。”空蕩的教室裏突然響起一個女生的聲音。


    沈疏雨一瞬慌亂,膝蓋磕到了虞默的椅子,椅子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吱呀——”


    “你至於嗎,我在門口看了你好久了,這你都沒發現我?”李卿卿對沈疏雨的這番反應意外極了,她從未見過沈疏雨這樣小心緊張過。


    “你走路沒有聲音。”沈疏雨捂著自己的膝蓋,臉上有些小小的懊惱。


    “我看看,撞得疼不疼啊?”李卿卿說著就拿開了沈疏雨的手,像沈疏雨這樣嬌生慣養出來的孩子,皮膚細膩的不得了,就這麽一磕,就是一片青紅。


    “擦點藥吧,這裏這麽多藥呢。”李卿卿說著就要開打開虞默桌上的一盒藥膏。


    沈疏雨見狀趕忙阻止道:“唉,別……”


    可是李卿卿手快的很,三下兩下就拆開了盒子,倒出了一支藥膏。


    李卿卿看了眼藥膏的名字,一邊給沈疏雨塗著,一邊不滿的講道:“你可真舍得,這藥膏可不便宜。”


    “能讓她好的快點就行。”沈疏雨答道。


    “那你怎麽不把藥膏親自給她啊,她要是個不識貨的,把這隻藥膏跟著其他的劣質藥歸為同類,可不就白瞎了嘛。”李卿卿不解的問道。


    沈疏雨看了眼李卿卿,想來給她解釋了她也不懂,便隻搖了搖頭。


    李卿卿第一次見到沈疏雨這般,“這可不像你啊,你可是沈家大小姐,誰敢不領你的情?”


    “她敢啊。”沈疏雨眼底皆是苦澀。


    沒有關嚴的窗戶徐徐的吹著清風,教室裏攤開的書頁被輕輕翻動著,發出沙沙的聲響。


    白色的藥膏均勻覆在沈疏雨受傷的膝蓋上,一陣冰涼。


    如果我把藥膏親手給她,她可能就會丟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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