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滿鮮血的雁翎刀倏忽響起錚錚嗡鳴,呼嘯寒風襲過,死寂的保和殿內吹來陣陣血腥氣息。


    幾乎是在刹那間,雁翎刀便再次架在太上皇頸間,他卻像是沒看到刀刃一般,輕描淡寫的笑道:“你和你爹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四年前的上元宴,司徒霍誤闖景陽宮暗室,親眼目睹他殺人煉蠱的一幕。


    當時,司徒霍也像是司徒聲一般,拾起他扔在地上的長刀,架在了他的頸間。


    他答應過贏妤,不會主動將所有真相告知司徒霍。


    但司徒霍是自己闖進來的,真相也是司徒霍自己想要知道的,這算不得他違約。


    贏妤的過去,贏嵐的身世,乃至司徒霍的出身,他毫無保留的將一切都道了出來。


    即便是率兵打仗幾十餘年的鐵血將軍,也禁不住露出猶如雷劈的恍然之色。


    司徒霍想要否定他的話,但他並不在意,反正他所說皆為事實,不摻一絲虛假。


    在長達一炷香的對峙過後,司徒霍倉惶離去,連夜攜贏妤和兩子回了姑蘇。


    原本在他為贏嵐鋪好路之前,他是不準備滅掉司徒霍的,可現在司徒霍知道了真相,他就留不得司徒家了。


    司徒霍和司徒聲跟嬴璫不同,嬴璫是太後和別人生的野種,但這兩人皆是贏家血脈,對於贏嵐來說,他們已然成了一種致命的威脅。


    司徒聲眸底泛起紅意,咬著牙一字一頓的低吼著,嗓音中隱隱帶著肅殺之意:“你到底什麽意思?”


    仿佛越是看到司徒聲隱忍痛苦的模樣,太上皇心底便越是感到酣暢淋漓,他微微抬起下頜,露出一絲嘲弄的笑容:“晉武帝為了讓萬貴妃生的子嗣登上皇位,在寡人之前,於行宮別苑中燒死了兩個皇子。”


    “其中有一個皇子並未燒死,被萬貴妃隱瞞下來送回了娘家,而司徒霍便是那幸存的皇子。”


    這一段過往,林瑟瑟已經聽寶樂公主在普陀寺裏講過了。


    她的心情早已平複下來,隻是心底仍留有疑惑。


    太上皇是如何得知此事,又怎麽就能確定,司徒將軍就是當年幸存的皇子?


    她心裏是這樣想的,也如此問了出來。


    許是太上皇此刻心情還不錯,他耐著性子解釋道:“此事乃萬貴妃吞金之前,親口告知寡人。”


    其實他並沒有想過殺萬貴妃,當年祺嬪在辛者庫生下他後,晉武帝險些將他們母子賜死,是萬貴妃做主給了祺嬪名分,才讓他苟且偷生下來。


    萬貴妃待他也算是有過救命之恩,而晉武帝和太子都死了,晉國除了他再無繼承的人選,他沒必要多此一舉殺了她。


    太子生性張揚,而他沉默內斂。


    雖然頂著一張太子的臉,但他也並沒有刻意隱瞞過什麽,言行舉止皆是由著自己的性子來。


    無人在意他性格大變,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因為晉武帝的駕崩,才一夜之間蛻變成長。


    知子莫若母,他能瞞過贏妤和天下人,卻瞞不過萬貴妃。


    在晉武帝入皇陵的那一日,萬貴妃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跟他徹底撕破了臉。


    她說他不是太子,又說真正的太子已經死了。


    萬貴妃情緒有些激動,她失態的抓住他的衣襟,用指甲狠狠撓他的下頜,似乎是想將太子的皮從他臉上摳下來。


    他任她發泄怒火,待她哭鬧夠了,用手刀將她砍暈過去,命人送回了寢殿。


    她說出來的話,根本沒人相信,畢竟她沒有任何證據。


    他讓太醫對外宣稱,萬貴妃因晉武帝駕崩受了刺激,染上了治不好的癔症。


    到此為止,他依舊沒有想過要殺她。


    聽聞萬貴妃不吃不喝,他怕萬貴妃餓死了,贏妤又要傷心,便在夜裏去探望了萬貴妃。


    他勸她好好活著,萬貴妃並不領情,還告訴他,他偷來的江山,遲早有一天要物歸原主。


    許是自知失言,不論他如何追問,她都咬死不再多說一句。


    既然她明知‘三皇子’和太子都死了,卻依舊說出這種話,便代表晉武帝在外還有其他子嗣。


    他褪下了太子的臉,將自己的容貌露了出來,萬貴妃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死在水牢裏的人不是他。


    不必多說,這個聰明的女人,便已經猜到了大致的經過。


    他告訴萬貴妃,倘若她不說出實情,他就將太子的屍體挖出來,當著她的麵剁成肉餡,喂給野狗分食。


    萬貴妃還是妥協了,她知道他沒有在威脅她,他說這話時很認真。


    她為保全太子的屍體,隻得將火海救出皇子的事情如實道來,但她並不清楚那皇子最後被送去了哪裏,想要找到那皇子,還是要他自己來。


    在他離開的當夜,萬貴妃便吞金自盡了。


    他沒有逼她什麽,隻是跟她說,不論江山歸誰,他都會將贏妤困在身邊,永生永世,至死方休。


    他保全了萬貴妃的體麵,對外宣告她是為先帝殉情,又追封她為孝安太後,讓她有資格葬在先帝身旁。


    至於那皇子,他廢了不少功夫才找到。


    在他與之滴血認親,反複確定過司徒霍的血隻和他融合,與旁人不會融合後,他便準備處置了司徒霍。


    誰料贏妤在這時候懷了身孕,緊接著又服毒自盡,弄得他措手不及。


    他恨她絕情,寧死不願留下他的骨肉,看著她痛不欲生的模樣,突然改變了處置掉司徒霍的想法。


    既然她想逃,他就讓她逃。


    他要讓她在絕望中看到一抹光,當她沿著光要爬出深淵時,再親手熄滅她眼前的光,狠狠將她打回阿鼻地獄。


    太上皇語氣未有起伏,說起過往也絲毫沒有顯露出半分愧疚之色,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殿內死寂如墳,他卻神情自若的抬起兩指,將架在頸間的刀刃彈開:“你父親殺不了寡人,你也一樣。”


    雁翎刀倏地從指縫中滑落,司徒聲無力垂下的手臂抖如糠篩,他緊緊咬合的牙關,致使頸間凸起道道蜿蜒的青筋。


    他泛著猩紅的眼眸,死盯著癱倒在地上的寶樂公主,仿佛想從她的眉眼之間,尋找出一絲不知情的迷惘或否定的決絕。


    可是,什麽都沒有。


    她隻是在哭,哭的悲痛欲絕。


    原來她早已經知道這件事。


    他竟沒有一刻這樣痛恨過自己的存在,到底為什麽,要讓他麵對這樣不堪的人世間。


    他可以是臣子眼中無惡不作的奸佞之臣,也可以是百姓口中喪盡天良的閹狗宦官,隻要他能問心無愧,清清白白的站在林瑟瑟麵前。


    可現在,他隻覺得自己肮髒汙穢。


    他離那道穿透荊棘,照進他心底的光,隻差一點。


    差一點,他就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牙齒止不住打顫,他彎腰拾起地上的雁翎刀,一步步朝著寶樂公主走去。


    刀刃拖在地麵上,摩擦發出刺耳的嗡鳴聲,他嘴角似是在笑,卻又比哭還要難看。


    司徒聲蹲在她身前,低聲喃喃道:“娘,我累了。”


    她捂著布滿淚痕的臉頰,自顧自的沉浸在悲傷之中。


    太上皇聽到這話,以為司徒聲要動手殺了寶樂公主,他疾步朝著司徒聲走去,朝著殿外怒吼一聲:“來人——”


    司徒聲擦了擦她眼角的淚水:“娘,你好好活著,替我和爹活著。”


    話音落下,他舉起手中的雁翎刀,帶起殿中一陣淩厲凜冽的寒風,精準的朝著自己的心髒貫穿而去。


    就在刀刃劈下的瞬間,有一雙手臂圈住了他的腰間,感受到那滾燙的體溫,他身體僵硬如石,握住刀柄的指尖輕顫,下意識的頓住了動作。


    “我收了哥哥的蘭草,便是哥哥的人。”


    林瑟瑟緊貼著他的脊背,嗓音中帶著一抹堅定:“若哥哥想離開,便也帶我一個。”


    “倘若這把刀穿不透兩人,那就換一把劍……”


    她的聲音被盡數吞沒,他歇斯底裏的掠奪著,苦澀冰冷的淚水在舌尖打轉,其中隱隱摻雜著一絲鐵鏽的血腥氣息。


    他壓抑在心底的恐懼、煎熬、痛苦,似乎都在這一瞬間化為烏有。


    原來,愛就是哪怕他沾滿鮮血,一身汙穢,隻要他回頭,她都一直在他身後。


    當司徒聲平靜下來,寶樂公主已經被太上皇抱走了,而殿外也湧入大批晉軍。


    率兵的將軍是陸濤,他是陸凱的同胞哥哥。


    陸濤原本是無名小卒,因在比武招親那日,他主動跳下擂台,讓陸想欠了他人情,所以陸想此次前去邊關擊退匈奴,便將他帶在了身側。


    第一個在邊關城中,發現陸想不見的人,也是陸濤。


    與其說陸想被匈奴掠走,倒不如說是陸濤為了功名利祿,將陸想出賣給了太上皇。


    如今陸濤身後的晉軍,便是太上皇給予他的回報。


    陸濤是從邊關趕回來的,他身後的晉軍足足有上萬人,陸父帶來的將士死的死,殘的殘,活下來的也早已精疲力盡。


    就算司徒聲自己再能殺,也不可能帶著林瑟瑟突破出這重重包圍。


    無須太上皇多言,陸濤已率著晉軍跪在地上:“微臣護駕來遲,請太上皇恕罪——”


    一句護駕,便已是將保和殿內的屍體成堆,以及皇帝的死因,都歸功到了司徒聲身上。


    太上皇將寶樂公主安置在他的座位上,他捏了捏眉心,似乎有些疲乏:“將屍體清理掉,贏嵐準備登基。”


    原本他想在翌日,給贏嵐舉行登基大典。


    因為他答應過贏嵐,待贏嵐登基之後,再殺司徒聲。


    雖然現在一切還在他的掌控之中,但他總隱隱覺得哪裏有些不安。


    為免夜長夢多,倒不如先簡單舉行登基儀式,等殺了司徒聲之後,再補辦一個隆重的登基大典。


    晉國的臣子死的死,殘的殘,仍留下的活口,為了各自的性命,也不得不屈服於太上皇的命令。


    太上皇讓人帶來了祺嬪,她已經十幾年沒走出過景陽宮的暗室,見殿上擠滿了身穿戎裝的晉軍,她害怕的雙腿都在打顫。


    她在人群中看到了林瑟瑟,便下意識往林瑟瑟的方向移了兩步,可還未走過去,卻又被太監製住了手,攙扶著她往殿上走去。


    嬴璫的屍體已經清理走了,祺嬪被安置在太後的座位上,她低埋著腦袋,不斷的搓著雙手指腹。


    司徒嵐穿上了繡娘連夜趕製的冕服,太上皇親自為他戴上冕旒,眸底隱隱浮現出一絲欣慰之色。


    太監拿起詔書,尖聲道:“元年三月初吉甲寅,晉成帝駕崩,即立贏嵐為新帝。”


    殿下響起眾臣叩拜的高喝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晉軍高舉手中長戟,一遍遍應和呼聲。


    聽著那不絕於耳的萬萬歲,太上皇走向贏妤,唇邊溢出淡淡的笑意:“你看,我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我早就說過,我們的孩子會站在山巔,成為流芳百世的千古……”


    隻聽到一聲刺耳的驚呼,笑意凝固在他的嘴角,他緩緩垂下眼眸,怔愣的看向自己被長劍貫穿的胸口。


    時間仿佛定格在這一瞬間,他僵硬著身體,側過眼眸,不出意外的看到了手執長劍的司徒嵐。


    司徒嵐輕描淡寫的笑道:“很意外嗎?”


    他搖了搖頭,抬手繞到身後,麵色平靜的用匕首削斷了餘出身體外的劍刃:“寡人以為,你會再等一等。”


    司徒嵐沉默一瞬:“等什麽?”


    太上皇從腰間的錦囊中取出蠱蟲,動作嫻熟的扔在傷口處:“至少等到你羽翼豐滿。”


    是了,他心底的不安,源自於今日完全置身事外的贏嵐。


    仿佛不管發生什麽,贏嵐都無動於衷。


    太上皇眸光瞥向殿下的司徒聲,笑容似有嘲色:“你是為誰刺出這一劍?”


    他問這話時,注入了幾分內力,整個殿內都回蕩著他的聲音。


    司徒嵐甚至不用回頭,也知道司徒聲此刻正在盯著他看,他毫不猶豫道:“一山不容二虎,朕是在為自己鏟除路障。”


    太上皇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他將藏在袖中的割城詔書遞了過去:“快接著,別染上了血。”


    司徒嵐眼眸低垂,他垂下的手臂微微繃緊,似乎是在極力忍耐著什麽。


    四年,已經過去四年了。


    他至死也不會忘記,父親將他喚去書房的那個深夜。


    父親平日待司徒聲有多嚴厲,對他就有多溫和,但那天的父親,看著他的眼神卻帶上了他看不懂的複雜之色。


    燭火燃掉半截,父親仍對著他在失神。


    許是被他的咳嗽聲喚醒,父親終於回過神來。


    父親問他,倘若他不是他的親生血脈,他想不想去找回生父,認祖歸宗。


    雖然不知父親為何會問這種問題,他還是認真的答了一句不想。


    他能看出父親有心事,正當他猶豫如何開口替父親解憂時,父親卻突然對著他跪了下去。


    他慌忙也跪了下去,試圖扶起父親,但父親怎麽都不願起身,紅著眼睛跟他說起了他的身世。


    父親求他,請他務必從太上皇手下,保全他母親和司徒聲的性命。


    他整個人都陷入了恍惚之中,父親說的每個字他都能聽懂,可連在一起,他怎麽就聽不明白了?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房中的,隻知道翌日渾渾噩噩的醒來後,就有臣子率兵來將軍府搜查,而後在父親的寢室中搜出了和燕國來往的密信。


    父親被扣上叛國謀逆的罪名,將軍府被三千禦林軍包圍,母親不斷試圖聯係太上皇,希望太上皇能放過他父親。


    在將軍府失火的前一日,太上皇找到了他。


    他想殺了太上皇,但太上皇死了,他母親也會死。


    太上皇一直在試探他,他想起父親的叮囑,便隻好硬著頭皮和太上皇虛與委蛇。


    許是他表現出對權勢的渴望,令太上皇放了心,太上皇將父親說的話,又對著他重新說了一遍。


    他的神色依舊恍惚,但總算沒再露出冰冷厭惡的情緒,太上皇試探著將放火的計劃說了出來,他也欣然表示接受。


    太上皇滿意的離開了,他慌張無措的通過暗道,悄無聲息的潛入了父親的寢室。


    他想讓父親一起離開,可父親卻說自己不能走。


    他看著決然的父親,突然明白了父親的意思。


    太上皇根本不相信他,說出放火的計劃就是在引他上鉤。


    將軍府中必定有太上皇的細作,那細作在暗中盯著他父親,倘若他父親和他們一起離開,那他們誰也走不掉,都會被太上皇一網打盡,再潑上一盆戴罪潛逃的髒水。


    但如果父親不走,隻是司徒聲和他母親偷偷離開,便尚有一絲逃脫的希望。


    原來父親早就知道自己必死無疑,所以父親選擇自己的性命,換他母親的自由和司徒聲的性命。


    他不想讓父親葬身火海,但他知道,他別無選擇。


    將軍府的眾人皆被困住,唯有他可以自由行動。


    他去找了司徒聲,將司徒聲的金鈴還了回去,他隱瞞了一切真相,隻千叮嚀萬囑咐讓司徒聲務必將母親藏好。


    為了保證母親能順利離開,他放棄了魚娘,因為他能信得過的,也隻有魚娘了。


    他用一封信欺騙了魚娘,讓魚娘代替他母親留在了房中,以窗上的燭火剪影迷惑太上皇。


    司徒聲帶著母親趁夜逃出了將軍府,當魚娘被太上皇發現不是他母親後,被扔進火海裏燒的麵目全非。


    他沒想到,為了一封莫須有的信件,魚娘硬挺著一口氣,撐到了司徒聲去看她。


    他更沒想到,司徒聲會被那封信引去了京城,又被太上皇加以利用,竟入宮淨身成了官宦。


    他每日都在噩夢中驚醒,無數次想過自我了斷,可他不僅僅是為自己而活,如果他死了,司徒聲也會沒命。


    太上皇用司徒聲牽製嬴璫,私下則一直在為他調養身體,希望他能繼承皇位。


    但他很清楚,待他繼位的那一日,便是司徒聲的死期。


    而在那一日,他必須要在司徒聲和他母親之間做個抉擇,亦如四年前的那一夜,他放棄他父親和魚娘一樣。


    其實他和母親的關係並不怎麽好,從小到大母親都不愛與他親近,他幼時病的要死要活,都是父親和司徒聲陪在他身邊。


    為母親放棄魚娘,是因為父親長跪不起。


    就如同司徒聲所說,他對不起魚娘,也對不起父親。


    如今,又到了抉擇的時候。


    太上皇死,他母親也會死。


    司徒聲為了母親,不會動手殺太上皇,但太上皇不會顧忌母親,必定會殺死司徒聲。


    這是一盤死局,而打破死局的人,隻能是他。


    他必須要司徒聲恨他,讓司徒聲認為他是為了權利不顧一切的卑鄙之徒。


    也隻有這樣,在他殺了太上皇,也間接殺掉母親之後,他自盡而亡,司徒聲才不會愧疚一生。


    他必須要表現出對權利的渴望,不能讓任何人看出一絲破綻。


    不知過了多久,司徒嵐才緩緩伸出手去,從太上皇手中接過了詔書,強扯出一抹笑容。


    太上皇似乎還想對他叮囑什麽,話還未說出口,卻聽到身後傳來‘哐當’一聲,他循著聲音看了過去,隻見寶樂公主癱倒在地,齒間大口大口的溢著鮮血。


    她的手裏還攥著一隻瓷瓶,那貼在瓷瓶邊緣的紅紙上,赫然寫著三個小字——鶴頂紅。


    那是她在普陀寺就準備好的鶴頂紅,她一直不敢麵對現實,起先是為了給家人複仇而逃避,後來是為了司徒霍和司徒聲而逃避。


    那日在普陀寺裏,林瑟瑟毫不留情的點破了她的心思。


    她並不是沒有懷疑過司徒聲就是那權傾朝野的九千歲,但司徒聲不說,她就裝作沒有這回事。


    她貪生怕死,又膽小懦弱,這十幾年裏,她千百次想要自盡,可她拿起刀來卻又想要退縮。


    多虧了司徒嵐這一劍,才給了她服下鶴頂紅的勇氣。


    寶樂公主在笑,看著他的眼睛笑:“贏蘇,你說錯了,你什麽都沒得到。”


    她的唇角不斷溢出黏稠的血液,但她依舊在笑,笑的這樣開心。


    他的牙關似乎在打顫,整個人猶如置身於臘月寒雪之中,冰冷刺骨的寒意深入骨髓。


    他跪倒在她的麵前,狠狠掐住她的下頜,渾身抖如糠篩:“為什麽這樣對我?”


    她咬著被鮮血染紅的牙齒:“你害我父皇,殺我兄長,逼死我母妃……”


    他麵目猙獰的吼叫著,打斷了她自怨自艾的陳述:“贏妤,你知道你那豬狗不如的父皇,是怎麽對待我母親的嗎?”


    “他恨我的存在,因為我的存在,萬貴妃才會與他離心,所以他每次醉酒後,都會帶著五六個太監,讓他們當著我的麵,用醃臢下作的手段玷汙我母親!”


    “整整十五年,你知道他幾天醉一次酒嗎?十天,三天,還是五天?!”


    “你知道你那偽善的兄長,又是如何作踐我的嗎?”


    “他說我長得像女人,還說我有個下賤的母親,讓我離你遠一點。可我把狗洞堵上,你就找人通開,他覺得我無視他的警告,就學著你父皇的樣子,命他的侍衛強了我……”


    “那一年我才十歲,我大小便失禁,趴在床上生不如死的時候,你在哪裏?”


    “對,你在吃著你的珍饈佳肴,躲在你父皇母妃懷裏,跟你兄長撒嬌。”


    太上皇猩紅著雙眸,死死叩住她的下頜,歇斯底裏的吼叫著:“贏妤,你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麽,要讓他們這樣糟蹋我?”


    他用力嘶吼,頸間凸起道道青筋:“你委屈,你憑什麽委屈?你要搞清楚,我什麽都沒做,是你們一家子先來招惹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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