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聲停,太監在擂台邊角的香爐上,插上了一炷短香。


    原本皇帝預想是一人一炷香的參賽時間,但由於參賽的人數太多了,若是按照原來的想法,一天的時間肯定是比不完的。


    後來便有臣子提議將時間縮短成一炷短香,皇帝大概算了一下,這短香是特製出來的,燃完約莫需要半盞茶的功夫。


    若是換算成現代的時間,半盞茶也就是五六分鍾左右。


    來參賽的人共有二百三十餘位,兩人一組打擂,每組需要半盞茶的時間,所有人打下來擂台差不多就是五個時辰。


    再加上中午半個時辰休息用膳的時間,這一整天下來,勉勉強強也算是夠用了。


    為了避免出現兩個半吊子打擂,那一炷短香燃完,兩人還在你一拳我一掌的過家家。


    打擂若是超過一炷短香的時間範圍,兩人還未分出勝負,那便將兩人一起淘汰出局。


    也就是說,即便陸想能扛得住對麵那元族勇士的暴擊,但若是在規定時間內,沒有將那勇士打下擂台,陸想也會被淘汰掉。


    皇帝就是因為打了這樣的壞主意,才敢放任陸想來參加這比武招親的擂台。


    陸想望著那迫不及待朝他揮舞來的雙麵斧頭,也不避不躲,像是沒有看到那迎麵而來的致命一擊。


    台下響起一片驚呼,就連皇帝都忍不住喊了一句:“躲開啊——”


    但陸想就是不動彈。


    皇帝拍案而起,扯著嗓子怒吼道:“住手!快住手!”


    元族勇士聽到皇帝震耳欲聾的吼叫,隻得半路強行收回斧頭。


    但這用力揮出去的力道,哪有這樣好收回的,他隻能臨時改變了腳下的方向,朝著陸想的身側砍去。


    陸想也就是趁著這一瞬間,對著那元族勇士的腳下,不緊不慢的伸出了一條腿。


    原本就是強行更改行動軌跡的壯漢,明明看到了陸想伸出來的腿,但他卻已經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了。


    隻聽到‘哐當’一聲震響,那壯漢卻是直挺挺的栽倒在了擂台上,那一雙鋒利的斧頭也深深嵌入擂台的地板上,怎麽都拽不出來了。


    明明打擂的人是陸想,站在帳篷外的林瑟瑟卻繃直了後背,額間隱隱滲出一層薄汗,看起來比陸想還要緊張。


    “陸想能當上將軍,靠的是實力。”


    司徒聲立在她身後,他不知從何處找來了一隻暖香鎏金湯婆子,送到了她的手裏:“不必擔心。”


    能帶兵打仗的大將軍,又怎麽會是隻靠蠻力,而沒有腦子的蠢貨?


    皇帝明顯是有意讓那元族勇士消耗他,為的便是刻意拖延時間,想要利用打擂的規則淘汰陸想。


    所以陸想完全沒必要和那勇士硬碰硬。


    他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既然皇帝想要他輸,那他就站著不動讓那元族勇士來砍。


    皇帝隻是不想讓他贏得擂台,卻沒想過要傷他性命。


    畢竟他是陸家宗族的獨子,若是他沒有戰死沙場,卻因為一場比武招親而莫名其妙的死掉,那陸家必定會與皇帝沒完。


    哪怕這元族勇士的蠻力再強悍,倘若不能傷害對手,行動之間還要畏首畏尾,又要如何依靠蠻力取勝呢?


    湯婆子遞送到林瑟瑟手中,司徒聲的指尖不慎與她的掌心相碰,帶著一絲化不開的寒意,像是白雪融化在手中。


    她微微一怔,將湯婆子推了回去:“你拿著吧。”


    她覺得他可能比她更需要這湯婆子。


    司徒聲瞥了一眼被她推回來的湯婆子,他垂眸沉思片刻,將她的小手按在了壺體的兩側,而後抬掌覆上了她的雙手。


    他麵上沒什麽表情,嗓音也不鹹不淡的:“這樣就行了。”


    林瑟瑟:“……”


    她感覺自己的掌心被湯婆子暖的滾熱,而掌背卻又因為覆上的那隻大掌凍得生疼。


    這便好像在南極雪地裏,將她放在火架子上左右翻烤,煎熬的讓人窒息。


    林瑟瑟抿住唇瓣,抬眸朝著他望去:“男女授受不親,這湯婆子還是哥哥自己用吧。”


    既然他已經知道她喜歡他,還說出以後和她繼續做義兄妹這樣的話,又何必做出這種引人誤會的舉動?


    她的指尖收攏,似乎是想攥拳移開手掌,但他的大掌像是鐵鉗似的,緊緊箍住那雙手,令她的手掌移動不了分毫。


    司徒聲眯起細長的眼眸,漆黑的眸色令人分辨不出喜怒,輕描淡寫的說道:“兄妹之間,分什麽男女?”


    這話明明是在問她,卻讓他用著陳述的語氣,十分平淡的說了出來。


    林瑟瑟被他哽的一時語塞,竟是想不出反駁他的話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忍不住問出一句:“哥哥待阿蠻姑娘也是如此?”


    這話一問出口,她便有些後悔了。


    之前在南山的時候,她也曾問過他這種類似的話。


    當時她穿上宮女的服飾,混進他的營帳裏,正好遇見皇帝來找他。


    就因為她泡的茶味道不錯,便引起了皇帝的注意,她為了自保,隻能衝到司徒聲的懷裏,說了些‘一心隻想服侍九千歲’的混賬話,利用他趕走了皇帝。


    誰料司徒聲卻故意將那些話當真,還做出了輕薄她的事情,她又羞又怒之下,問出了那句質問他的話——你這幾日,也是如此對待玉姬的?


    他當時怎麽回答她來著?


    是了,他麵帶嘲色的看著她,語氣冷冽如寒霜的反問她:“與你何幹?”


    與她何幹?


    他對旁的女子如何,和她有什麽關係?


    他又憑什麽將自己的私事,解釋給她一個無關的人聽?


    林瑟瑟越想越覺得煩悶,她搶在他開口之前:“我隨便問問而已,你不用回答我。”


    說罷,她便掙開了他的手掌,吸了吸凍紅的鼻尖,似乎是想要去皇家的帳篷裏找嬴非非。


    就在林瑟瑟要轉身離開時,他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臂:“沒有。”


    她神色微微一怔,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她方才的問題。


    他說沒有,便是在告訴她,他從未這樣待過阿蠻嗎?


    所以,他隻這樣待過她一人?


    天氣明明寒冷凍人,林瑟瑟卻莫名的覺得臉頰隱隱發燙,她輕咬住唇瓣,神色略顯扭捏:“為什麽?”


    是因為她在他心裏,也已經有那麽一點點地位了嗎?


    還是說到目前為止,他對她生出的好感,暫時還要比對阿蠻的多?


    司徒聲眉骨微動,眸色似有不解:“什麽為什麽?”


    她低埋著眼眸,遮掩住泛紅的麵頰:“為什麽不這樣待阿蠻姑娘?”


    他想了想,如實答道:“她和我又不是兄妹。”


    林瑟瑟聽到這個刺耳的答案,剛剛溫和下來的臉色,一下就白了。


    他剛說過要和她繼續做兄妹,現在又說他沒把阿蠻當做過兄妹來看。


    難道就是想告訴她,她在他眼裏隻是個妹妹而已,但阿蠻卻是可進一步發展的攻略對象嗎?


    她一把甩開他的手臂,連句話都沒撂下,一步一腳印的踩著地上的白雪,怒氣衝衝的離開了。


    隻留下司徒聲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一臉的莫名其妙。


    他說錯什麽了嗎?


    阿蠻和他不是兄妹,與他也是非親非故的,而且他很快就會把阿蠻嫁出去,自然要與阿蠻保持距離。


    司徒聲沉默許久,終是緩緩開口:“劉袤,你在此守著,等陸想打完這場,讓他去帳篷裏找我。”


    陸想家中有好幾個姐妹,好歹接觸的女子要比他多,想必陸想該是比他更懂女子的心思才是。


    吩咐完後,司徒聲便捧著手中的湯婆子,往劉袤的方向遞了遞。


    在他眼中,男人根本不需要湯婆子這種娘炮的東西,唯有女子們身嬌體寒,才需要用這東西暖手。


    劉袤連忙恭敬的上前,想要伸手去接他遞來的湯婆子。


    壺體滾燙的溫度滲透了他的手掌,上麵似乎仍殘留著一絲她的體溫,溫暖的令人生出些眷戀之情。


    就在湯婆子離手的那一刹那,司徒聲又突然反了悔,從劉袤手中奪回了湯婆子:“天冷,我還是拿著吧。”


    他捧著湯婆子,往前走了兩步,像是想起了什麽,對著劉袤道:“你的指甲縫裏有泥,去仔細洗一洗。”


    劉袤看著自己光禿禿的指甲蓋:“……”


    他都沒有指甲,又哪裏來的泥?


    司徒聲眉骨微動,抬眸瞥了他一眼:“怎麽還不去洗?”


    一想到劉袤摸了他的湯婆子,他就莫名生出想要剁掉劉袤那隻手的衝動。


    這湯婆子已經沒有剛才那樣溫暖了,必定是劉袤接過湯婆子的時候,將她的體溫都給蹭掉了。


    劉袤見自家主子神色陰鷙,雖然一臉呆愣,也不知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可他還是乖乖的應了下來。


    但正當劉袤吩咐下人去端來一盆水時,司徒聲又突然改變了主意,他大步上前,一把攥住劉袤的手掌,放在湯婆子上蹭了蹭。


    司徒聲捧住湯婆子,似乎又感覺到了一絲她的溫度,他滿意的點了點頭:“不用洗了。”


    說罷,他便大步流星的離開了陸家的帳篷,徒留下劉袤一人滿臉淩亂。


    林瑟瑟先去換了身宮裝,待她將儀容規整好,才回到了皇家的帳篷裏。


    她還未走近,嬴非非便撲了上來,一臉掩不住的興奮:“皇嫂,你看到沒有?我師父回來了!”


    嬴非非到底是年紀小,也不懂得掩藏自己的情緒,說這話時激動的幾乎快要喊了出來。


    林瑟瑟隱約看到,坐在正位龍椅上的皇帝,臉色好像更黑一些位於角落裏的純嬪,麵色似乎也不大好,她望著擁在一起的兩人,眸中的妒恨幾乎要溢出了眼眶。


    前世的嬴非非,出嫁前與純嬪的關係極好。


    純嬪會給嬴非非畫各種兵器的草圖,而後讓鐵匠按照兵器圖為嬴非非打出精巧又稀罕的冷兵器來。


    她們兩人年紀相仿,又都喜歡天馬行空的暢想未來,再加上每次嬴非非被皇上訓斥沒規矩的時候,她都會上前幫嬴非非說話。


    兩人很快便發展成了閨中密友,每日都黏糊在一起,就像是在談戀愛似的。


    想當初嬴非非沉湖溺亡的消息穿進宮裏,純嬪還曾真情實感的為嬴非非大哭了一場,連著好幾日都吃不下飯去。


    重生之後,純嬪的心態早已今非昔比,除了皇帝之外,她並不在意其他的任何人或事。


    在她眼中,不管是親情還是友情,這些都是虛的,會隨著時間的變化而消亡。


    唯有愛情至死不渝。


    雖然這樣想,但看到自己前世的閨蜜與林瑟瑟越走越近,甚至現在與她疏離到見麵都不打招呼的地步,她心中自然不會舒坦了。


    純嬪抬眸朝著兩人瞥了一眼,隨即將眸光落在了穩坐在皇帝身旁的太後,咬牙冷哼了一聲。


    反正嬴非非早晚是要死的,屆時嫁給那高暢,一切便又會按照前世的軌跡走下去,便是和林瑟瑟關係再好又有什麽用?


    最重要的還是要討太後的歡心,畢竟太後才是掌管後宮與皇帝的幕後大boss,隻要得到太後的歡心,便代表著能在後宮有一席之位。


    而太後最討厭的人便是林瑟瑟了,甚至因為林瑟瑟一人,連宮妃們的晨省之禮都給免了。


    不管林瑟瑟做什麽,都不會扭轉太後對她的厭惡就是了。


    這樣想著,純嬪心中的憤恨倒是緩和了不少,她調整了一下表情,快步迎了上去:“校場上都在傳皇後娘娘暈厥之事,可將嬪妾給嚇壞了,現在看到娘娘無事了,嬪妾總算能安心了。”


    這話乍一聽是在關心林瑟瑟,實則是想提醒皇帝和太後,林瑟瑟不過就是身體不適引起暈厥而已,卻擺出那樣大的陣仗,還鬧得校場上人盡皆知,丟盡了皇家的臉麵。


    純嬪麵上滿是擔憂,嘴角卻揚起微不可見的弧度。


    最好他們能當眾責罵、羞辱林瑟瑟,讓她丟盡身為皇後的顏麵才好。


    皇帝緊鎖住眉頭,眸中滿是不悅,仿佛隨時都會朝著林瑟瑟發火似的。


    而太後卻隻是抬起眼眸,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純嬪,隨後便沒有了其他的反應。


    林瑟瑟也沒搭理純嬪,她朝著皇帝和太後福下身子:“臣妾參見皇上、母後。”


    今日太上皇並沒有來,也不知是因為不想看見太後,還是因為並不在意嬴非非的及笄禮。


    不過太後顯然也不想看見太上皇,她端坐在皇帝身側,手裏捧著一杯熱茶,眉眼難得舒展開來,似乎很愜意的模樣。


    純嬪蹙了蹙眉,似乎是對這平靜的場麵略有不滿。


    她咬住唇瓣,強迫自己壓下心底的浮躁。


    太後一向不喜林瑟瑟,就算皇帝不說什麽,太後也必定會想法子為難林瑟瑟的。


    是了,太後定然會收拾林瑟瑟。


    純嬪翹首以盼的等著太後出口質問,誰料太後卻直接抬手示意讓她起身,嗓音中還帶著淡淡的關懷:“聽皇上說,你方才暈倒了過去,如今可是感覺好些了?”


    純嬪:“???”


    天啊,她沒聽錯吧?


    一聽別人提起‘皇後’兩字就直皺眉頭的太後,竟然是在關心林瑟瑟的身體?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太後怎麽突然就改變了對林瑟瑟的態度?


    難道林瑟瑟會什麽妖術?


    是了,一定是這樣。


    林瑟瑟沒有注意到純嬪那呆若木雞的模樣,她朝著太後身旁的空位走了過去:“勞煩母後惦念,兒臣並無大礙。”


    太後微微頷首:“那便好,這陣子京城不太平,等過些日子,哀家便帶你們去普陀寺上香禮佛。”


    說罷,便命人給她送上了一隻暖手的湯婆子。


    林瑟瑟捧著湯婆子,耳邊又傳來擊鼓之聲,卻是陸想贏了這場比試。


    嬴非非腳底下像是踩了彈簧似的,一蹦三尺高:“皇嫂,我師父贏了,他贏了——”


    不等林瑟瑟開口,皇帝便冷笑一聲:“什麽就贏了?不過隻是贏了這一場而已。”


    即便被皇帝潑了冷水,但嬴非非眸中還是帶著止不住的喜悅之情,她小聲嘟囔道:“那也是贏了。”


    自打知道皇帝準備用比武招親的方式將她嫁出後,太後已經許久未見自己的女兒這般開懷了。


    其實太後也不忍心女兒出嫁,畢竟是捧在手心裏嬌養大的,她身為一個母親,又如何不希望女兒能多陪伴在自己身邊幾年呢?


    可是她必須要忍痛割愛,趁早將嬴非非嫁出去。


    如今是皇帝做主,兩人好歹是一母所生的兄妹,他便是有些彎彎繞繞的小心思,也不能害了他這個親妹妹就是了。


    但倘若拖著不讓她出嫁,待到什麽時候,太上皇想起要為嬴非非指婚,那她就再也別想看到自己的女兒了。


    猶記得十多年前,太上皇將他的那些姐妹,分了兩年全部送去給匈奴單於一族和親。


    她們身為晉國尊貴的公主,在晉國錦衣玉食的嬌慣養大,到了凶殘的單於一族中,卻是活的不如一條牲畜。


    那些公主們,吃著殘羹冷飯,喝著生冷的冰湖水,穿著衣衫襤褸的粗布衫,隨時可能會被單於君王送給軍營裏的幾千士兵享用。


    她們之中,有的人試圖逃跑被煮成肉糜,有的人想要反抗被做成人彘,有的人順應天命,努力討好奉承,最終活生生被匈奴士兵折磨致死。


    無一例外,她們沒有一人得到善終。


    她害怕,害怕她的女兒也會重蹈覆轍,被送去單於一族和親。


    唯有趁早將嬴非非嫁出去,她才能心安。


    太後呷了一口茶,望著自己的女兒笑道:“你就這般篤定龍驤將軍會贏?”


    嬴非非揚起下頜,眸中滿是驕傲之色:“那是自然,我師父很厲害的。”


    聽到這話,皇帝再次忍不住開口:“女兒家家,怎地不知道羞?依朕所看,他不過爾爾,不過是有些小聰明,與平陽侯之子相比,卻是差得遠了。”


    平陽侯之子,指的便是高暢了。


    嬴非非瞪著眼睛:“我師父怎麽就比不了高暢了?高暢上次在南山做過的事情,皇兄莫非都是忘了?”


    皇帝當然沒忘,但他並不在意高暢到底人品如何,他隻是需要嬴非非嫁到平陽侯府,為他和平陽侯牽橋搭線。


    可這種話,他又不能說出口來。


    皇帝被懟的一時語塞,臉色卻是越發的難看起來。


    也不知嬴非非怎麽就認準了陸想,他算是看明白了,不管今日誰贏得擂台,隻要不是陸想,她都不情願出嫁。


    原本嬴非非的意見也不重要,但她從方才一進帳篷起,便一直在太後耳邊念叨高暢的缺點和錯處,聽得太後眉頭緊蹙。


    若是她再絮叨一會兒,指不定也將太後的想法潛移默化的給影響到了。


    萬一太後突然改變主意,也阻止嬴非非嫁給高暢,那他夾在中間,卻是有些不好處理了。


    正當他左右為難之時,純嬪溫柔的嗓音傳來:“俗話說的好,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公主若是因一件片麵的小事,便管中窺豹,否定了此人,說不準會錯過一門好婚事呢。”


    這話說的極為漂亮,隻用一句‘日久見人心’,便幫皇帝解了圍,還沒有讓嬴非非難堪。


    皇帝的麵色緩和了些,看著純嬪的眸色中也帶上了兩分讚許:“純嬪說的不錯,你沒有和他朝夕相處,又怎能知曉他的品性到底如何?”


    嬴非非快要被兩人的強詞奪理給氣哭了,她眼圈一紅,扯著嗓子喊道:“既然他這麽好,那你們怎麽不嫁給他?為什麽讓我嫁給他?”


    皇帝拍案而起,怒聲喝道:“放肆——”


    林瑟瑟將嬴非非推到了身後,麵色平靜的望著皇帝:“既然是比武招親,那在打擂結束之前,一切都還未有定數,皇上又何必與公主慪氣?”


    太後也不悅道:“倘若皇上這般讚許平陽侯之子,那為何再多此一舉,舉辦今日的比武招親?”


    她的語氣中隱隱帶著些厲色,仿佛已經看透了皇帝私下裏打的小算盤,震得皇帝嘴唇蠕動了兩下,卻是一句話也沒敢反駁。


    若是他直接指婚,先不說嬴非非願不願意,這婚事傳到司徒聲的耳朵裏,必定會打草驚蛇,令司徒聲心生提防。


    但比武招親就不一樣了,雖說結果早已內定下來,可司徒聲又不知情其中內幕,自然也不會有所防範。


    有太後為嬴非非發聲後,皇帝便沒敢再提起高暢,隻是在高暢上擂台後,他佯裝無意的順帶嘴提了一句:“這便是平陽侯之子,相貌堂堂,又素有神弓手之稱,乃是人中龍鳳。”


    今日高暢穿了一身靛青色緞袍,也不知是氣候太冷,還是他這兩日沒睡好覺,他的臉色煞白,眼眶微微凹進,眼底泛著一抹青色。


    太後看著高暢那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忍不住蹙起眉頭:“他可是有什麽沉屙舊疾?”


    皇帝聞言,抬眸看了過去,當他看到高暢那眼底的凹陷後,他一下便明白過來,許是高暢這幾日又碰了那五石散。


    他眸中隱隱有些惱怒之色,他早就叮囑過高暢,趁早戒掉那五石散,最起碼這些日子不要再碰。


    誰知道高暢卻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根本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怕是高暢的毒。癮又犯了,若不然也不會出現這樣煞白虛弱的麵色。


    雖說高暢的所有對手,都是他提前安排好的人,隻要高暢不自己摔下擂台,那高暢便會一路穩進決賽。


    但他能控製住他手下的人,又控製不了陸想,高暢若是以這種態度打擂,最後絕對會敗在陸想手底下。


    不,他決不能讓陸想贏得今日的擂台。


    若是明著打不過,那他便讓高暢來陰的。


    在他看到參賽名單上出現陸想名字的那一刻,他便做好了多方的準備,將自己收藏多年的暴雨無影針貢獻了出來。


    這暴雨無影針乃是西域的獨門暗器,外形酷似戒指,平日便可以帶在大拇指上。


    若是有需要時,隻要按住戒指側邊的機關,便可以在眨眼間飛射數十根細短的銀針,精準沒入敵人的各處重要穴道,令敵人在毫無察覺中轟然倒下。


    雖然擂台規定不讓使用暗器,但這暗器除了使用人以外,旁人根本察覺不到。


    而且那彈射的短針會沒入陸想的血肉裏,連陸想本人都尋不到一絲蛛絲馬跡,誰又能證明高暢用過暗器呢?


    那短針並不會傷人性命,過兩日便會排出身體,但等到大局已定,就算陸想拿著短針來揭發高暢,那時也已經為時已晚。


    皇帝眸色深沉,嗓音微微有些顫抖:“約莫是這兩日天寒地凍,染上風寒了吧。”


    純嬪望著皇帝那泛白的麵色,心中是止不住的心疼。


    他做這一切,也不過就是想從司徒聲手裏,奪回原本該屬於他的東西。


    怎麽老天爺就非要和他作對,盡是在節骨眼上出現問題?


    不行,她必須要幫他渡過這難關。


    純嬪借著小解的名義,從皇室的帳篷中走了出去。


    她先回了一趟自己的寢殿,從床榻下的木匣子裏,翻找出了一瓶葫蘆形狀的玉瓶。


    這玉瓶裏裝的是摻了見手青製成的化功散,若是給習武之人服用下,不光可以抑製那人的武功,還能令人頭腦渾噩,眼前出現幻境。


    若是能讓陸想服下此藥,那高暢即便再不爭氣,也肯定能打贏陸想了。


    隻是如何讓陸想在神不知鬼不覺中服藥,這便是個問題了。


    純嬪沉思片刻,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眼前卻是微微一亮。


    是了,陸凱,她還可以去找陸凱幫忙。


    陸凱和她是在青樓裏認識的,當時她男扮女裝去逛青樓,因為和陸凱爭搶同一個花魁而動起了手。


    兩人不打不相識,相熟後卻是一見如故。


    想必陸凱也不希望陸想娶走嬴非非,若是她說明情況,陸凱定然是會幫她的。


    純嬪說幹就幹,拿著葫蘆玉瓶,便朝著陸家的帳篷走了過去。


    與此同時,被兩人同時惦記上的陸想,正坐在司徒聲的帳篷裏,翹著二郎腿啃著手裏的蘋果。


    司徒聲簡單敘述了今日發生的事情,而後闡述了一下自己的觀點:“我覺得,她走的那麽快,可能是因為太高興了。”


    陸想聽的目瞪口呆:“你怎麽會這樣想?”


    他薄唇微抿,條理清晰的分析道:“你曾說過,女子都希望自己在別人心裏的位置獨一無二。”


    陸想挑了挑眉:“所以呢?”


    司徒聲理所當然道:“我告訴她,我與阿蠻不是兄妹,但我和她之間卻是,這不就是讓她明白,她在我心裏的位置獨一無二嗎?”


    陸想:“……”


    好家夥,他這是鋼筋水泥混凝土轉世了吧?


    鋼筋都沒他直啊。


    陸想一臉複雜的看著他,許久之後,才緩緩問出一句:“阿聲,你是不是喜歡林瑟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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