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鴉雀無聲,司徒聲嘴角的笑意微滯,皇帝的眉頭緊皺,就連畫師都被林瑟瑟驚為天人的要求嚇懵了。


    人人都想著將自己畫的再美一些,怎麽到了皇後這裏,不讓畫美也就罷了,還上趕著拿金葉子賄賂畫師,讓他往醜了畫?


    立在一旁的杏芽,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娘娘您說什麽?”


    “本宮的畫像越醜越好。”林瑟瑟又耐著性子重複了一遍,許是怕畫師不敢動筆,還貼心的解釋道:“皇上日理萬機,後宮又有佳麗三千,若是嬪妃們的畫像個個賽過西施,怕是皇上會不知節製,損傷龍體。”


    “皇上龍體乃國之根本,有本宮的畫像掛在其中,皇上一見便腹中翻滾,自然便會加以節製,保重龍體了。”


    這話說得好聽,其實就是林瑟瑟害怕畫師把她畫的太好看,萬一哪天皇帝喝醉了酒,瞧見她的畫像再見色起意。


    做任務歸做任務,雖這身體不是她的,她也不願為個種馬糟踐了自己。


    畫師早有耳聞皇後的惡名聲,本來就算皇後不給金葉子,他也有自覺將皇後畫像畫的再美上幾分。


    誰料皇後卻如此大愛,甚至為了讓皇上保重龍體,寧願犧牲自己未來一年的侍寢機會。


    畫師似乎是被林瑟瑟的犧牲精神感動了,他將兩袋金葉子推了回去,麵帶肅色:“娘娘放心,微臣定不負娘娘所托。”


    林瑟瑟也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鄭重萬分的點了點頭。


    屏風後,皇帝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變幻莫測的,煞是好看。


    他甚至懷疑,這閹人邀他來此地,就是為了和皇後裏應外合,演這一出好戲做給他看。


    不知多久之後,他才從牙縫裏吐出一句話來:“這便是愛卿所言的良苦用心?”


    司徒聲眸光微沉,漆黑的瞳色冰涼,他扯了扯殷紅的唇角:“我妹妹再是良苦用心,怕是也溶不開皇上對她的偏見之心。”


    皇帝聞言一怔,下意識的朝著林瑟瑟的方向望去。


    這屏風設計的巧妙,外頭看不清屏風裏,屏風內卻能看清楚外頭的人或物。


    林瑟瑟端坐在浮雕螭紋木圈椅上,她一雙玉臂疊放在腿前,細碎的陽光透過窗格打在她頭頂,映襯她如雪的肌膚細膩暖白,唇畔一對梨渦似酒沉醉。


    他從未如此細致的端詳過皇後的麵容,如今細細一看,才察覺她比初見時更美了幾分。


    以她傾城的容顏,再有畫師錦上添花,她大可不必與那閹人演這一出,便是顧著那閹人的臉麵,瞧見她的畫像,他也總有一日會召她侍寢。


    她應該也是明白這點的。


    莫非就如那閹人所言,是他太過多心了,皇後是真的為他龍體著想?


    他沉吟片刻,驟然起身,朝著屏風外走去。


    皇帝的突然出現,令林瑟瑟差點沒從圈椅上跌下去,她小臉上滿是愕然,如何都想不通皇帝怎麽會突然從屋裏憑空冒出來。


    聽到畫師給皇帝請安,她心虛似的擋在畫師身前,生怕皇帝瞧見那副驚人之作:“皇,皇上……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


    林瑟瑟驚慌失措的神情,分毫不差的落入皇帝的眼眸,他知道,人在下意識裏作出的反應才是最真實的。


    這一次,他總算相信她並不知情他在此地了。


    憶起那閹人口中的‘偏見之心’,他心中莫名生出一絲慚愧,雖然不想承認,但那閹人說的沒錯,他對皇後一直都存在偏見之心。


    皇後連續三次被栽贓陷害,他便也連著三次遷怒皇後,從未想過皇後或許是無辜的,潛意識裏早已認定皇後心腸歹毒。


    就連這一次,明明她是為他龍體著想,他卻因那閹人也在此地,便認定她是在做戲。


    皇帝望著她無措的麵容,第一次對她生出了疼惜之心,他上前一步,正要捉住她的一雙葇胰,卻見她連連後退,像是怕極了他似的。


    他有些不悅,當眸光不經意瞥見她脖頸上,那圍繞的一圈白紗後,又軟了軟心腸。


    皇帝沒再上前,隻是語氣溫和道:“往日是朕對你不住,今夜朕便歇在坤寧宮裏,好好陪一陪皇後。”


    林瑟瑟:“???”


    皇帝說罷,便負手離去,直到耳邊有低低的笑聲響起,她的思緒才從太空外神遊回來。


    “恭喜。”司徒聲踏著黑皂靴,不疾不徐的從屏風後走出來,冷白的麵龐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意:“今晚上,妹妹便能如願以償了。”


    一聽這話,林瑟瑟便是用腳趾頭縫,也能想明白皇帝為什麽突然召她侍寢了。


    皇帝和司徒聲是從不遠處的屏風後走過來的,怕不是他們一直躲在屏風後麵,而她方才說的話,也都讓他們給聽到了。


    但即便如此,皇帝也不至於召她侍寢,定然是司徒聲這死太監又多嘴說了些什麽。


    她憤恨的瞪大了眼眸,若是眼神能殺死人,他必定已經被她千刀萬剮,片成狗肉卷了。


    什麽混賬東西!


    司徒聲見她像是炸了毛的刺蝟,眸光又是一頓,她這眼神是什麽意思?感謝他嗎?


    “道謝便不必了。”他挑了挑眉,不緊不慢的伸出修長的手臂,將骨骼勻稱的手指,輕抵在她纏繞紗布的脖頸上:“妹妹可要把握好機會,莫要忘記答應哥哥的事。”


    他的指尖微挑,輕易的挑開了白紗,冰涼的指腹緩緩滑過她頸上的淤痕,語氣溫柔如情人間的囈語:“可不要讓哥哥失望呢。”


    天知道林瑟瑟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控製住自己沒有一巴掌甩在他的大狗臉上,她咬著後牙根,一字一頓道:“妹妹這輩子,都忘不了哥哥的恩情!”


    司徒聲低笑一聲,指尖輕動,又將她脖頸上的白紗重新包紮好,走至畫師的桌前,似是打量般的,凝視著桌子上的畫像。


    鞋拔臉,三角眼,蒜頭鼻,香腸嘴……這五官可以說是誰也不服誰了。


    司徒聲將畫像卷了卷,握在掌心裏,對著畫師道:“這幅畫我拿走了,你重新給皇後畫一幅……”


    他停了停,似笑非笑的望著林瑟瑟:“正常的畫像。”


    畫師哪裏敢違背九千歲的命令,自是連連稱是,見畫師應下,他攥住畫軸,邁步離去。


    就在他邁出蘭汀苑殿門時,林瑟瑟忍不住叫住了他:“哥哥留步。”


    司徒聲腳步一頓,站住了腳步。


    林瑟瑟:“哥哥拿走我的畫像做什麽?”


    他側過身去,微微一笑,從齒間清晰的吐出二字:“辟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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