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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離慢自己將藥碗接過來,她喝藥是百般難,之前生了病,病得神誌不清時喝不下去,便是魏帝給她灌的,饒是不怎麽清醒,都讓溫離慢留下一回心理陰影,官家凶神惡煞,反正早晚都要喝,倒不如幹脆利落。


    壽力夫正想說點什麽,就見溫娘娘兩手捧著藥碗,往前坐了坐,而官家駕輕就熟伸出手,捏住了溫娘娘的鼻子,隨後以壯士斷腕的決心,捧起藥碗一飲而盡!


    官家順勢拈起一顆蜜餞喂了過去,兩人這配合行雲流水,一看便知絕不是第一回 。


    直接把壽力夫看傻了。


    他看看溫娘娘,看看官家,再看看官家,又看看溫娘娘,半晌,將頭低了下去。


    總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否則怎麽會看到這樣一幕?想著想著,壽力夫不由得伸手悄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他一皺眉,再看過去,發覺那仍是真實存在的。


    魏帝將藥碗放回,淡淡睨了壽力夫一眼:“還留在這裏做什麽?要朕請你出去?”


    壽力夫連忙賠罪:“奴婢告退。”


    他原本是要退下的,隻是瞧見官家還在滴水的發梢,忍不住壯著膽子道:“官家,濕發於龍體有礙……”


    “話怎麽這樣多?”


    壽力夫慌張低下頭,再不敢多言,緩緩退了出去,這下內殿隻剩魏帝與溫離慢二人,她吃了一顆蜜餞還不夠,又自己拿了一顆,魏帝沐浴完後隨意起身,黑發將身上的寢衣都浸濕了,溫離慢起身,用手輕輕撥了撥他的長發,“你要擦一擦,像我這樣。”


    她的頭發被弄得柔軟順滑,又香又亮,溫離慢還握起一束遞到魏帝跟前。


    他順勢將手掌滑入她的發中,道:“那怎麽辦呢?無人替朕擦。”


    溫離慢奇怪地看著他:“你可以自己擦。”


    他的頭發又不像是她這樣長,自己打理不方便,完全可以自己擦的呀。


    魏帝:……


    他抬起手,在她白淨的額頭上彈了一記,溫離慢吃痛,兩手捂住腦門,就見魏帝扯了幹的帕子過來丟給她,她鬆開手,魏帝便微微蹙起眉,明明沒用什麽力氣,怎麽就紅了一大塊?


    兩人一個在床裏,一個在床沿,他用指腹揉了揉溫離慢額頭被他彈紅的那一塊,催促道:“快一些。”


    溫離慢隻好撿起帕子,給他擦頭發,擦著擦著發現魏帝的頭發又厚又濃,摸起來像是一匹光滑的黑緞子,“你以前也不擦頭麽?”


    “行軍在外哪有那樣多的講究?”


    溫離慢不懂行軍是什麽樣子,但從趙國都城一路到蘭京,她已經覺得足夠辛苦,想必行軍要更加艱難,帕子十分吸水,一張顯然不夠,好在他之前頭發上的水被寢衣吸了大半,溫離慢擦完時,已是半幹的狀態。


    她有些累了,上下眼皮子直打架,終於不用在馬車上睡覺,也不用再趕路,魏帝原本一邊讓女郎給自己擦頭發一邊想著事,忽然身後傳來一點小小的重量,他怔了怔,低下頭,才發現溫離慢不知何時居然睡著了,手裏還捏著濕漉漉的帕子,整個人往前傾,小臉貼在他背上,呼吸平穩。


    他大可馬上站起身,這樣她會摔個趔趄,說不定還會被嚇一跳,臉上會浮現出他愛看的不安與驚慌——但魏帝告訴自己,如果他這樣做,她很可能受不住這樣的驚嚇,直接香消玉殞,所以他才放她一馬,並非是出自別的原因。


    大手往後扶住溫離慢的腰,在她被驚醒之前,另一隻手放到她腦後,輕輕將她放下,她睡得很熟,顯然是真的累了,魏帝又拿起她手裏的濕帕子隨意丟到床下,原本想要徑直躺下,又想起身上半幹未幹的寢衣,看了溫離慢兩眼,最終還是起身去換了一件,這才回到床上,幾乎是他一躺下,她便翻了個身靠了過來。


    很自然地偎進他懷裏,一隻手抬起放在帝王胸口。


    魏帝將她摟好,又扯過薄被,雖然天氣還不算冷,可溫離慢體弱,畏熱又畏寒,不蓋被子不行,這也是為何她睡著後便往魏帝懷中靠的原因,周圍有熱源,她下意識便貼過去了。


    從此以後,她便不再是趙國人,趙國也不再是她的故土,她的身體,她的靈魂,都將被打上戾的印記。


    這一夜好眠,到了天邊隱隱有亮色,內殿外才傳來壽力夫的聲音,有動靜的一瞬間,魏帝睜開雙眼,目光清明,“什麽時辰了?”


    “回官家,五更天了,官家可要起身?”


    魏帝嗯了一聲,懷裏的女郎動了動,也睜開一雙惺忪睡眼:“……什麽時辰了?”


    竟是問了一模一樣的話。


    她還有些迷糊,並未睡醒,聲音又柔又輕,魏帝一手攬著她,一手撫摸她的長發:“馬上卯時,你繼續睡,朕要起身。”


    溫離慢沒想到他要起這樣早,雖然她做了兩年的趙國王後,卻從不知道一位合格的君主是什麽樣子,趙帝貪圖享樂,能接連數月不上朝,她揉揉眼睛,“這麽早。”


    魏帝將她放到被窩裏,自己掀開被子下了床,壽力夫已經備好了黑底金紋的龍袍,魏帝不愛他人近身,展開雙手,由壽力夫伺候更衣,溫離慢在床上躺著,換了個姿勢,臉朝外,側著身,兩隻手墊在一邊臉下,看著看著眼皮又重了,壽力夫生怕吵到她,幾乎不發出聲音,魏帝雖沒言語,卻也是同樣的意思。


    他是個自律的可怕的人,自少年時起,未有一日不早朝,否則若隻是喊打喊殺,那些文臣武將,個個能夠獨當一麵,怎會對他俯首稱臣?


    自大軍出發,至趙國滅亡,期間共花了五個月時間,這五個月裏魏帝雖不在,大魏朝堂卻風平浪靜毫無異動,帝王征戰在外,負責監國的便是他手下的三位能臣,分別是譚斯伯、尉遲英、匡遜。


    文臣之中,當屬此三人為魏帝的左膀右臂,與武將邱吉、寇晉、羅通、陸愷四人,共同效忠於大魏帝王。


    此七人俱為孤臣,無論官家不在蘭京,幾位殿下如何勾心鬥角,他們也不為所動,將蘭京守的固若金湯,魏帝一回京,若是往時,那三名文臣便要立刻入宮拜見,這回卻沒有,幾人昨晚便等得心中焦灼,邱吉先一步率大軍回京,雖自邱吉口中得知了溫娘娘的存在,可不曾親眼所見的幾位能臣都不大信。


    你要說是旁人,見了絕世美人走不動道兒那還行,可說是官家?


    沒有比這更離譜的說法了!


    更何況邱茂然此人向來喜歡將一件事往誇張了說,不曾親眼所見,便不以為信。


    官家回京的消息,直到次日上朝,前朝後宮才知曉,魏帝並未掩蓋自己帶回趙女一事,在退朝後,魏帝並數名重臣移步禦書房,幾位殿下也紛紛向身在後宮的母妃遞去問候,溫離慢的存在無法掩飾,魏帝也不曾想過要掩飾。


    溫離慢路上累了,好不容易有了大床睡,直到午時才醒,一直在內殿外守著的宮女們一聽裏麵有動靜,連忙跪下:“娘娘日安。”


    溫離慢未醒,壽力夫也不敢令人進太和殿,他有些憂心,昨日薛禦醫可是說了,溫娘娘身體不好,須得極為細致的照料,若是長睡不醒,也要使人每隔一段時間便前去查看她的狀態,但若她在安眠,則不能打擾。


    溫離慢一醒,壽力夫便差自己的幹兒子徐微生前去稟報官家,官家差人來問了好幾次呢。


    他自己也守在外頭:“娘娘可是醒了?可要梳洗傳膳?”


    溫離慢許久不曾睡過這樣好的覺,她打了個嗬欠,應了一聲,宮女們魚貫而入,為首的幾個大宮女服侍她起身,餘下的宮女手中則捧著水盆香胰布巾宮裝等物,壽力夫則在內殿外候著,隨時聽候差遣。


    要知道他可是自幼伴著魏帝長大,在宮中說一不二的人物,連殿下們見了他都要恭恭敬敬喊一聲壽伴伴,如今卻如此恭謹地候在內殿伺候溫離慢,不見絲毫不滿或是輕慢。


    連壽大伴都是這般態度,更何況是其他宮人?


    溫離慢先是淨麵漱口,她生得極美,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是天生的綺麗動人,伺候她的宮女們都看癡了,好在溫離慢並不在乎她們片刻的走神,惟獨在梳頭時,眼見宮女要給她梳個極為複雜的發髻,她才道:“編成辮子就好了。”


    幾個大宮女都愣了,對視一眼,迅速選擇聽從溫娘娘的吩咐:“是。”


    大魏的民俗及服飾都與趙國不同,女子多穿襦裙,民間女子為方便,穿得簡潔,宮裝則更華麗繁複,雖然溫離慢昨兒才到蘭京,可僅一夜功夫,壽力夫已著尚衣監連夜趕製新衣。


    這是官家吩咐的,即便眼下,壽力夫還覺得不可思議。


    宮中有尚衣局,負責宮妃宮女及殿下們的衣著穿戴,而由壽力夫執掌的十二監中的尚衣監,則專門掌管帝王的冠冕、袍服及靴襪等物,按理說溫娘娘的衣物該走尚衣局,官家卻特意吩咐走尚衣監……壽力夫總覺得,往後還多得是不敢置信的事兒發生在這位溫娘娘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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