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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了就自己把頭發梳一梳。”


    兩人移開視線後,又不約而同看了回來,誰也說不出為何會這樣,溫離慢想撐起身子,發覺渾身沒有力氣,隻能靠在魏帝懷中,他摟著她,將梳子遞過來,溫離慢人雖生得纖細瘦弱,卻有一頭烏黑茂密的頭發,如絲水滑,她還不懂什麽是害羞,但看見身上衣裳換了,難免有些窘迫,想接梳子,手一抖,又掉了下去。


    魏帝頓了片刻,一手攬著她,一手開始給她梳頭,她的頭發極長,尋常女郎一般發長到腰際,溫離慢自出生起便很少修剪,因此足足到小腿,這麽長的頭發,梳起來卻格外順滑,二人都不曾開口,但頭發不梳起來實在麻煩,更衣換洗樣樣礙事,溫離慢自己又沒力氣,魏帝將她長發撥到左邊肩頭,屈起一條長腿,讓她倚著,然後在她茫然的視線中,慢慢將長發編成了一條長長的、油光水滑的麻花辮。


    編起來後露出溫離慢整張小臉,不及魏帝巴掌大,五官小巧,偏生樣樣精致,鑲嵌在小臉上,骨相驚人的完美,顱頂高,發際線又圓潤,一點點碎發顯得格外靈巧,半分不見土氣。


    溫離慢自己也覺得麻花辮有趣,伸手捏了捏,魏帝不會梳女子發髻,也就會編個麻花辮,還是行軍時搓麻繩的手法,但女郎的頭發又細又滑,麻繩可比不了。


    溫離慢摸完了自己的辮子,又伸手去摸魏帝的頭發,他的頭發束在發冠中,十分整齊,摸起來和自己的又不大一樣,似乎更硬、更粗一些。


    他的懷抱也是,給人強烈的安全感,溫離慢隻被他這樣抱過,一開始覺著他身上到處都硬邦邦的抱著很不舒服,抱久了習慣之後,便察覺出好來。


    “身體這麽差,待回了蘭京,須得每日蹲半柱香的馬步。”


    溫離慢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她抬眼望向魏帝,他那雙血紅的眼眸微微眯著,眉宇間是因常年頭疼習慣性出現的川字,居然不是在開玩笑,居然是說真的?


    她連忙拒絕:“我不。”


    “有你說不的餘地麽?”


    溫離慢搖頭:“總之我不。”


    她認真道:“蹲半柱香的馬步,我會死掉的。”


    魏帝明明攬著她,把玩著她的辮子,還要說:“你不是不怕死?”


    “我並不是不怕死。”溫離慢慢吞吞道,“我隻是覺得都可以。”


    但是……外麵的世界跟她想象中的很不一樣,如果可以,她是不想立刻就死掉的,她還想多看一看,所以,她很誠實地請求魏帝:“請不要讓我蹲馬步,我每天呼吸就已經足夠辛苦了。”


    魏帝鬆開她的辮子,半晌,嗤笑出聲,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原本捏著辮子的那隻手抬起,略顯粗糙的指腹在溫離慢唇瓣上輕輕撫過,她因為身體不好的緣故,連嘴唇都是淡淡的粉,發熱後雖然喂了藥又換了衣裳,唇瓣卻發幹起皮,魏帝順手端起馬車內小幾上的茶碗,送到她嘴邊。


    一個沒怎麽喂過人,一個沒怎麽被喂過,但在之前趙國王宮中相處的那十幾日已培養出了默契,溫離慢低頭喝了兩口,發現不是茶,而是蜜水,她是不大喜歡喝茶的,總覺得發苦。


    因她生了病,魏帝便勒令烏衣衛集體停下,正巧附近有個城鎮,也能借機進行補給,溫離慢如是養了兩天才慢慢好轉,於是再度啟程上路,正如薛敏所說,她燒過一回,適應了外頭的空氣與環境,直到入了蘭京,都沒有再生過大病,隻是這路上用時足足比原本計算的多出一倍。


    到達蘭京時天已擦黑,溫離慢在馬車裏又睡了過去,她的身體並不足以支撐她每日精神奕奕地趕路,因而大部分時間她都在沉睡,小小的一個人,窩在馬車的軟墊上,一睡便是大半天,清醒的時候少得可憐,自然也沒有精力去看馬車外麵是什麽樣子。


    得知官家回京,重臣們及幾位殿下紛紛趕來迎接,卻隻見梟獍不見官家,沒等眾人奇怪,陸愷掀開馬車車簾,官家正在其裏,懷中還抱著個女郎——


    一眾臣子險些以為自己看錯了,但仔細一瞧,那確實是一名女郎,且感覺年歲不大,隻是臉埋在官家胸口,似是沉睡未醒,看不見她的容顏。


    沒等他們跪下行禮,官家便抬起一隻手,陸愷恭敬地微微低頭,在魏帝的強大威壓下,所有人愣是大氣不敢喘,更別提抬頭去看了。


    官家這是……不讓他們出聲,難道是未免驚擾那沉睡的女郎?


    馬車簾幔又迅速放了回去,進入蘭京後,都城內街道皆是平整的青磚地麵,馬車行走其上毫不顛簸,而在魏帝懷中,溫離慢睡得更熟。


    重臣們不知該作何解,虯髯漢子邱吉先一步回蘭京,他雖生得五大三粗,瞧起來有勇無謀,常常做出些令人發笑的蠢事,然而嘴巴卻如蚌殼般緊密,愣是沒朝任何人泄露有關溫娘娘的情報。雖然早已知道官家留下了那個貌美女郎,可邱吉怎麽也想不到,這女郎居然能有這般造化,硬生生將行程拖了雙倍的時間不說,還能讓官家坐在馬車中抱她!


    跟了官家快二十年,這是頭一回見到,這位溫娘娘了不得啊。


    邱吉一邊在心裏這樣想,一邊站起身,看著官家的馬車走遠。


    魏帝暴虐,可能在短短數年便使滿目瘡痍的大魏兵強馬壯,又能讓這樣多的文臣武將心甘情願追隨,可見其強大,但他身邊還真沒有這樣帶過一個女人,尤其還是趙國的女郎……邱吉覺得,自己得重新估量這位溫娘娘在官家心中的地位了。


    官家回京,悄無聲息,他最厭惡有人窺伺帝蹤,他未按照原定時間返回蘭京,邱吉便派了人每隔一裏地便放遠哨,遠遠瞧見官家儀架,便立馬稟報,這才趕上,而其他人,甚至根本不知道官家已經回來,前朝尚且不知,何況後宮?


    哪怕是殿下們,也不敢違背魏帝,悄悄給宮中遞消息。


    魏帝一人獨居於太和殿,雖帝王不在,但宮人內侍們仍舊繃緊著皮子,一見官家回宮,任十二監大總管的壽力夫立時迎了上來,還未開口,便瞧見了官家懷中的女郎,他伺候官家多年,立時停止問候,隻跪下請安,又打了個手勢,不許宮人們出聲,甚至不對溫離慢表現絲毫好奇,隨在了魏帝身後,進入太和殿。


    隻是他跟進去後,卻見官家將那女郎放在了龍床上,登時便叫壽力夫瞳孔驟縮!


    這女郎究竟是何來頭?怎地官家如此愛重?


    壽力夫比魏帝還要大上幾歲,自魏帝幼年時便伺候在身側,二人一同長大,他對官家自是忠心耿耿,不結黨營私,不拉幫結派,是跟在官家身邊最久的老人,便是宮中的娘娘們見了他都要敬畏幾分,稱呼一聲壽大伴。


    他外表看起來仙風道骨,雖然一頭白發,卻生了張童顏,瞧著十分可親,但若是因為他這人畜無害的外表,便將他當作傻子,那就大錯特錯了,能跟在魏帝身邊的人,哪個不是有手段的?真正可親和藹之人,如何能將內務十二監掌管的滴水不漏?


    手握大權,又不以權謀私,除了官家之外誰的麵子都不買,壽力夫可算是魏帝身邊第一大紅人,哪怕是薛敏亦不可及。


    魏帝並未立後,後宮約有十餘嬪妃,快二十年下來,位份仍舊不高,多年不曾踏足後宮的官家這回帶了個女郎回來,不得不說,即便是壽力夫也覺得很是稀奇,不過他這人從不多嘴,官家吩咐的他肝腦塗地也要去做,官家不說的,打死他都不會好奇。


    因此隻小聲問:“官家,可要奴婢吩咐收拾宮殿出來,讓這位娘娘居住?”


    魏帝道:“不必,她便住太和殿。”


    若不是對官家的忠誠勝過一起,壽力夫當真想要抬頭去看看,這女郎究竟是生得何等樣貌,才能得官家另眼相待。


    他隨即喏了一聲,“膳食與浴水都已備好,官家可要洗去一身風塵?”


    魏帝看向緩緩睜開眼睛的溫離慢,伸手將她從床上緩緩扶起,她身子骨差,連起床都要慢慢地起,否則便容易嘔吐,真不知這些年是怎樣活下來的。“先傳膳。”


    “是。”


    壽力夫這一直起身,恰巧便與溫離慢四目相對,他先是為女郎的傾城之色驚豔,隨即意識到這是官家的女人,慌忙低下頭來,再不敢直視,一點點往後退,恭謹而謙卑。


    “壽力夫。”


    “奴婢在。”


    魏帝對溫離慢道:“日後你便住在這裏,有什麽事都可以叫壽力夫。”


    又對壽力夫:“好生伺候著。”


    “是。”


    若說之前壽力夫便已將溫離慢放在了一個高度,那麽在魏帝親自開口後,他更是徹底將溫離慢與宮裏其他嬪妃區分開,別的不說,光是直接入住太和殿,便足以她成為後宮第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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