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嗎?


    中島敦整理著桌上的文件,心裏忍不住想,很快就能見麵,又是什麽時候呢?


    想著這些的時候,不知不覺間,就連這段時間因為澀澤龍彥這個人給他帶來的莫名壓力都好像被緩解了許多。


    江戶川亂步看了一眼正在明顯走神的中島敦,哼哼兩聲,懶洋洋伏在桌麵上,手中拿著一顆玻璃珠,不緊不慢地隨意抵著桌麵滾動著。


    下一次再見麵,把這個最喜歡的彈珠送給她好了。


    畢竟,總不能什麽都讓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搶先了,不是麽。


    ……


    “……”茶茶已經盯著這個櫥窗許久了。


    透明的玻璃櫥窗裏,陽光落了進去,白色的精致架子上擺放著各色漂亮可愛的甜點,仿佛隔著玻璃,也能嗅到那股甜蜜柔軟的味道。


    石板:【……您再看下去,店主可能就要出來了。】


    當然,並不是因為茶茶站在這裏妨礙了生意,而是因為雪發少女默默盯著蛋糕的樣子太惹人憐愛了。明明小臉上沒什麽表情,身上也仍然保持著那股疏離清冷的氣場,但是就是忍不住讓人想要滿足她的要求。


    以石板看來,頂多再過三分鍾,茶茶再不動彈的話,裏麵眼冒桃心假裝不經意瞄了茶茶好幾眼的店主就要捧著蛋糕出來了。


    不過茶茶是不會隨便接受別人塞過來的東西的,哪怕是好意。


    至於不懷好意的人另一說。


    【您想吃的話,為什麽不進去?】石板不太明白這一點。


    茶茶像是覺得石板問的話很奇怪,瞥它一眼後,毫不猶豫地回答:“因為現在不想吃。”


    不吃不是因為吃不到,而是因為不想吃。


    茶茶這幾天吃甜點吃的有點多,現在更想換換口味,之所以留在這裏一會,也隻是因為這些蛋糕“看起來”很好吃也很好看,所以幹脆多看一會。


    至於別的,茶茶懶得想,要是真有人來趕自己的話,再走就是了。


    石板這回懂了:【也對,這兩天您已經快要把橫濱的甜品店吃遍了。】


    前兩天沒有進行告別便悄悄離開中島敦和泉鏡花的住處後,茶茶就像是被那道泉鏡花做的湯豆腐打開了某個奇妙的開關,不再一直宅在海邊的樹上,在橫濱開始了美食之旅。


    茶茶的理由也很充足:“再回那裏,又要碰到太宰先生和他的竊聽器。”


    從上次隻是在織田先生的墓碑前留下一點點痕跡,便從樹上一抓抓下一個竊聽器,就可見一斑。


    茶茶還不是很想跟太宰治在織田先生墓碑那裏碰上。


    碰上了要怎麽說?難道要說其實另一個世界的織田先生我也認識,而且對方還活著?


    茶茶可不想做出這種莫名其妙的事。


    石板:【有人來了。】


    一般人來石板是不可能在意還做出提醒的。茶茶轉頭看去,跟身後的金發青年對上視線。


    ……啊哦。


    說起來上一次在武裝偵探社受到了很好的招待,她離開的時候,卻也沒有跟偵探社的人們說一聲就跑掉了。


    想到這裏,茶茶有那麽一點點不好意思。


    於是雪發少女在眨了眨眼睛之後,主動向金發青年打了招呼:“國木田先生,早上好。”


    “現在已經快中午了吧。”國木田獨步吐了個槽,推了推眼鏡,麵色倒還仍然保持著一絲不苟的嚴肅模樣。


    茶茶:“啊……”沒有吃早飯當然就還是早上啦。


    “你在這裏是……”他看著茶茶,又看了看茶茶身後的櫥窗,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微妙的神色。


    盯著店裏的蛋糕卻又遲遲不走進去,這個情景足夠讓人順理成章地自動腦補一萬字的內容了。


    國木田獨步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麽,腦海中掠過一絲明悟。


    說起來就在前幾天,少女是不是在偵探社裏說過,她並沒有住處?


    而且也一直好像身上沒有攜帶什麽其他的東西。


    ……所以,是沒有足夠的錢吧。


    麵前的金發青年注視著她,茶茶突然覺得,對方原本嚴肅的臉色好像變得溫和了不止一點點。


    甚至就連聲音也放輕了許多:“你還沒吃飯嗎?”


    嗯?


    茶茶怔了一下,若有所思地仰起臉看向金發青年。國木田獨步察覺到少女的目光,身上僵了一下,原本想放緩的麵色也因此而有些不自然起來。


    就像是一個刻意想溫柔一點的成年人麵對著過於需要小心翼翼對待的存在,反而不知道該用什麽態度了。


    茶茶抿了抿唇,忽然也覺得有點不自然起來。


    我之前可是一聲招呼沒打就走了啊,作為武裝偵探社的人不僅不打算把她抓回去,還問她吃沒吃……這是不是太奇怪了點!


    旁觀的石板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他大概真的把您當成一隻膽怯受驚的小貓了。】


    不然怎麽會用這種態度來麵對一個危險的大殺器?


    茶茶:“……”


    難道之前用的那個貓咪外表真的能給人帶來這麽大影響?好像武裝偵探社的人對她發生轉變就是在她變成貓之後……


    不,怎麽可能呢,除了福澤諭吉社長,其他人明明都不是貓控。


    “沒吃過嗎?”雪發少女陷入糾結的沉思,落在有心人眼中,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國木田獨步反而更加確信了這一點,語氣更緩和了。


    茶茶:“……”


    她有些一言難盡地注視著這個正在低頭打量她的金發青年,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明明你還跟太宰先生聯手想要抓住我啊,你現在這樣過來問我有沒有吃過,你自己難道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嗎?


    很顯然,國木田獨步並沒有覺得有哪裏不對勁,甚至他沒有再詢問茶茶了,而是直接走進蛋糕店,等出來的時候,手裏就多了一塊蛋糕。


    甜蜜可愛的奶油小蛋糕被滿臉嚴肅的高大金發青年單手捧在手裏,總覺得好像有哪裏更加不對勁了。


    而下一秒,奶油小蛋糕被遞到茶茶麵前,嗅到甜甜的誘人氣息,茶茶下意識接了過來,卻在雙手捧著蛋糕的時候終於反應了過來。


    “我沒吃過……”茶茶低頭瞅瞅蛋糕,又抬頭瞅瞅金發青年,“但是我不餓,現在並沒有想要吃蛋糕。”


    她頓了一下,小聲補充,“我隻是在店外麵看看。”


    茶茶覺得自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拿著蛋糕也有點不好意思,微微舉高手想要把蛋糕還給國木田獨步。


    然而她這個樣子,反而讓國木田獨步愈發確定了心目中的猜測。


    身材嬌小的雪發少女低頭蛋糕,像是有些驚訝地微微睜大了眼睛,再仰頭看他,怯怯地輕聲說著隻是想在店外麵看看……


    這個樣子……


    國木田獨步怎麽可能把蛋糕收回來!而且本來就是買給她的。


    “蛋糕是給你的,”他說,輕咳了兩聲,“現在不想吃就先不吃吧。”


    然後國木田獨步就帶著茶茶進蛋糕店裏,把奶油小蛋糕包裝起來。


    一進店裏,濃鬱甜美的蛋糕氣息就幾乎縈繞周身,茶茶的貓兒眼微微亮了起來,環顧四周。


    這裏的蛋糕全都做得好好看!


    店主一邊給蛋糕包裝一邊笑眯眯地看了幾眼心滿意足的茶茶,站在櫃台邊等待的國木田獨步看著少女開心的模樣,內心歎了口氣。


    果然,還是很想吃的嘛,恐怕是因為不好意思接受他的東西。


    但是越是這樣,就反而越是讓人想要把她喜歡的東西給她。


    國木田獨步好像有點理解了為什麽太宰治那個家夥和亂步先生在看到茶茶的時候,都那麽反常。


    忽然,他注意到茶茶站在一個甜品櫃前不動了。


    等打包好後,國木田獨步拎著蛋糕走過去,便見少女正彎腰認真打量著展示櫃中的甜品,一副在思考的模樣。


    他順著視線看了一眼,是一個剛做好的咖啡果凍。


    “你想吃這個?”國木田獨步問。


    茶茶一愣,站直身體搖了搖頭,微微彎起一點嘴角:“不是,是有一個認識的卡……很喜歡咖啡果凍,所以多看幾眼。”


    味道應該不錯,茶茶打算等回到主世界後再請那位卡密薩馬來這家店吃。


    不過想到這裏,茶茶稍稍猶疑了一下。


    說起來,對方現在應該還不知道她不在主世界了吧。


    應該……不知道吧。


    忽然有東西壓到手上,茶茶下意識抱住,懷中便多了一個紮著漂亮緞帶的精致小蛋糕盒。


    “誒?”


    她抬起頭,金發青年已經朝外麵走去了,從表情上倒是看不出與之前有什麽差別,好像隻是順手而為。


    茶茶遲疑了一下,到底是沒有拒絕這個蛋糕。


    就像國木田獨步之前說的那樣,現在不想吃,可以等會兒再說。


    出了蛋糕店,茶茶本來以為要分道揚鑣了,誰知道國木田獨步正等在門口,並沒有離開。


    “國木田先生?”茶茶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腦袋,雪色的發絲從肩頭滑落。


    國木田獨步頓了頓,語氣變得比一開始嚴肅了不少。


    “你沒有吃早飯?”


    茶茶:“……”


    她以為這隨口應的話國木田先生已經忘記了,結果居然還記著呢。


    “我帶你去吃飯。”國木田獨步看了一眼時間,很快做出了決定。


    今天出來的任務已經差不多結束了,而且也正好是要去吃午飯的時間。


    在不知道茶茶其實不是人類的國木田獨步看來,茶茶這個樣子簡直就是不在意自己的身體。


    就是胡鬧!


    就算真的身上沒有錢去買吃的,難道就不知道求助一下偵探社嗎?之前待在偵探社裏也不像是反感大家的樣子,難道還是不願意跟偵探社有太多接觸?


    國木田獨步看向茶茶,而跟他隔著一小段距離的雪發少女也像是被驚到的小貓咪,還沉浸在他說的“帶她去吃飯”中沒回過神,正睜大眼睛回望他。


    國木田獨步歎了口氣,還是得慢慢來。總之不管怎麽樣,不能這麽糟蹋自己的身體。


    而不知不覺就被視為熊孩子的茶茶:“……”


    國木田先生,真像一個操心的老母親。


    正當茶茶想要說什麽來表示一下,自己其實不需要被請吃飯的時候,忽然像是感受到了什麽,驀地轉頭看向另一個方向。


    國木田獨步愣了一下,也看了過去。


    然後他就看到,街道人群中一個穿著砂色風衣的青年越來越近。


    不得不說,雖然這個搭檔搞事非常狗,但是長得確實人模人樣,即便在眾多人群中,也能一眼看到他。


    “國木田君,你什麽時候喜歡這麽少女心的蛋糕了?”太宰治看了一眼國木田獨步身旁裝修粉嫩的蛋糕店,像是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


    國木田獨步:“……”他才不喜歡啊!為什麽要拿這種好像明白了什麽的眼神看著他!


    “哦我明白了,國木田君喜歡吃可愛的蛋糕但是又不想讓別人知道,所以背著我們偷偷跑到這裏來……”太宰治一合掌心,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國木田獨步:“你這家夥給我住口啊!我是給……”


    國木田獨步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以太宰治之前表現出來的對茶茶的興趣,不可能這個時候了還不說一句。他朝身旁看去,果不其然,旁邊空空如也,雪發少女已經無影無蹤了。


    “跑掉了啊。”國木田獨步扶額。


    真像是一隻高冷疏離的貓,稍微一個不注意就溜走了。


    “跑掉了?國木田君說的是誰?”太宰治好像已經意識到了什麽,“莫非是茶茶小姐?”


    國木田獨步瞪太宰治一眼:“就是她,正要請她吃飯的啊,結果一眨眼她就跑了。”


    說到這裏,國木田獨步若有所悟:“你不會對她做了什麽吧?不然她怎麽一看見你就跑了?”


    “誒——國木田君可真過分,我怎麽可能冒犯那麽可愛的小姐呢。”太宰治歎氣,很是遺憾的模樣,“明明我可是很喜歡茶茶小姐的。”


    國木田獨步:“……”


    嗬嗬,你這繃帶浪費裝置喜歡上誰,才是真的有大問題啊。


    ……


    茶茶正在打量著手中的蛋糕盒。


    陽光落在公園的長椅上,有著雪一般幹淨色澤的柔軟長發散落,盈著溫暖的微光。


    茶茶稍微動了動,那微光便也跟著晃了晃。


    陽光曬得很舒服,茶茶甚至有那麽一點點想要變回貓的形態曬曬毛毛。


    石板:【完全可以的!反正這裏也沒人。】


    茶茶覺得也是,於是眨眼的時間過後,少女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隻有著雪白毛色的小貓。


    長椅上擺著蛋糕盒,而貓咪不緊不慢跳上長椅,臥在蛋糕盒上麵,尾巴尖懶散地晃悠著。


    在陽光溫暖的時候午睡,對於一隻貓來說,簡直是最舒服的事情了。


    就連那份壓抑著的黑泥,好像也染上了這份陽光下的溫度和散漫。


    雪白的一小團縮在精致的蛋糕盒上,軟絨的耳尖忽然輕輕抖了兩下。


    一片陰影落下,籠罩在身上。


    被擋住了陽光,小貓眼睛並沒有睜開,而是不緊不慢“喵”了一聲。


    過了幾秒鍾,那片陰影移開,對方像是已經走了了。


    石板:【那人沒走,坐在你旁邊了!】


    茶茶貓慢吞吞睜開眼睛,看向身側。


    長椅的另一邊果然多了一個人。戴著白色毛絨絨帽子的男人像是身體不太好,他輕輕咳嗽兩聲,看向茶茶。


    他的眸色是深紫,好像還有一點幽暗的紅色調,看過來的時候,明明臉上帶著笑意,卻莫名讓人生出一股頭皮發麻的膽寒。


    “茶茶小姐,午安。”他微笑著對白色的小貓咪說。


    十分篤定,即便對著一隻看起來格外無害的貓打招呼,也沒有任何猶疑。


    顯然,對方已經確定她的身份了。


    茶茶貓悠閑晃動的尾巴尖稍微頓了一下。


    她看向這個名叫費奧多爾的人類,暗金的貓兒眼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費奧多爾笑了一下,輕歎一聲:“茶茶小姐看起來好像很不歡迎我。”


    茶茶貓重新闔上眼睛,尾巴軟軟地垂下,一副不想搭理任何人的樣子。


    費奧多爾也沒有再說話了,而是安安穩穩坐在原來的位置,除了偶爾的幾聲輕咳,便沒有了其他動靜。


    石板擰眉:【他不打算走,看來是非要等到您願意交流為止。】


    石板覺得這個人類碰瓷得實在是太過分了。


    沒看到世界意識不想理他麽。


    石板能看出來的事,茶茶自然也看出來了。


    隻不過這個人類既然已經出現在這裏,且準確叫出她的名字,目標顯然已經很明確了,即便茶茶現在離開,這人也絕對還會出現在她麵前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她願意同他進行交流為止。


    茶茶倒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隻是這個人,也是橫濱舞台上的一員啊。


    費奧多爾隻感覺麵前有光芒一閃而過,小白貓便不見了蹤跡,雪色長發的少女坐在長椅上,將手裏的蛋糕盒放在膝蓋上。


    “你有什麽事想要說嗎?”她抬起眼眸,語氣清清淡淡地問,一雙暗金的眼眸盛著迤邐幽暗的色澤。


    讓費奧多爾不禁想到了——墜落入黑夜的一抹輝煌殘芒。


    “嗯?”茶茶疑惑地側頭。


    費奧多爾回過心神,朝她重新露出看似溫和無害的微笑:“你好,初次見麵,茶茶小姐。”


    茶茶頷首。


    費奧多爾的視線不著痕跡地掃過茶茶全身,最後凝在她的一綹發梢上。


    不染世俗塵埃的色澤,在落上燦爛的陽光,愈發呈現出虛幻的光彩。


    費奧多爾有些遺憾地想,在監控裏看到的也就罷了,現在正式見到麵,這個少女,果真是如同他所獲取的信息裏那樣,很難控製。


    雖然還沒說幾句話,但是費奧多爾已經察覺到了茶茶的性格。


    全程她都任由他做什麽,卻幾乎不會受到影響,費奧多爾可以感覺到,這是相當難以影響過來的棘手的人。


    不過或許還是可以試試。


    “想必茶茶小姐已經跟澀澤龍彥見過麵了吧?”他笑著問。


    茶茶眨了眨眼:“隻是見過一次。”


    “那麽茶茶小姐對澀澤準備做的事看法如何呢?”費奧多爾繼續試探。


    茶茶毫不猶豫:“沒有看法。”


    費奧多爾:“……”


    “我大概知道你想做什麽。”茶茶垂眸,忽然輕聲說。


    費奧多爾:“哦?小姐知道嗎?”


    他半開玩笑般地道,“連武裝偵探社也不一定知道的事,小姐又怎麽知道的?”


    茶茶:“他們知道。”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有兩個人一定知道就是了。


    費奧多爾:“原來如此,小姐跟武裝偵探社關係好像很不錯。”


    茶茶:“還行。”


    看著少女平靜的表情,沒有獲取到想要的信息的費奧多爾:“……”


    難搞。


    說這個少女真的對任何事都沒有看法隻是隨波逐流嗎?如果真的是這樣反而好辦了,但是費奧多爾是不可能相信的。


    光看茶茶讓橫濱下了一個月的雨,恰好拖延了澀澤龍彥的計劃,□□加上軍警都沒能逮住她,她還能在橫濱大搖大擺也無人發現,而且茶茶又在近來跟武裝偵探社產生聯係,武裝偵探社好像對茶茶並無惡感,甚至很親近。


    而且太宰君似乎也對這個少女有股莫名的關注。


    太宰治那個人,費奧多爾還是有所了解的,絕不會把注意力浪費在不重要的事情上。


    而這些信息疊加在一起,無論如何也不是“巧合”兩字就能概括的。


    費奧多爾覺得這事不簡單,但是怎麽查又都抓不到茶茶背後的人。連情報組織出身的“死屋之鼠”都捕捉不到痕跡,費奧多爾愈發確定了這背後不簡單。


    直到現在見到了茶茶,費奧多爾才忽然發現,自己可能想得太過複雜了。


    因為他不認為,麵前這個雪發少女,會屈居於別人之下,聽從別人的命令。


    但是這樣的話,就是一個更加不好搞的不可控因素了。


    沒有固定欲求卻又隨心所欲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費奧多爾對上了茶茶的眼眸,那雙眼睛裏沉靜淡漠,看著他的時候,卻又清晰倒映出他的影子。


    他在茶茶身上,看不到欲求。她就像一抹捉摸不透的雨霧。


    也隨時有可能壞了他的事。


    費奧多爾:“茶茶小姐已經知道了,卻不打算告訴任何人嗎?”


    無論她告訴誰,費奧多爾都會有自己的判斷。


    茶茶輕輕唔了一聲:“應該不需要吧。”


    武裝偵探社是肯定不需要了,太宰先生和亂步先生都有相對的計劃,政府就更不用說了,這事兒會發生本來就跟他們脫不了關係,至於港口黑手黨……茶茶想了想,想到了中原中也。


    中也先生也是神明啊,所以,應該不會有什麽事的,再不然也還有太宰先生在。


    在港口黑手黨的那段時間,茶茶看過不少兩個人聯手做任務的樣子,所以,沒問題的。


    石板:【您要是對於他們承受黑泥的信任也有這麽高,您現在早就不用待在平行世界了。】


    茶茶抿唇:那不一樣,澀澤龍彥的危機是他們本來就可以處理的事,黑泥的話……


    已經超出他們的承受範圍了。


    這種凝聚了幾乎整個世界的貪欲的東西,不是人類能夠處理的。


    石板:【但是在其他人看來,澀澤龍彥也不是橫濱能夠處理的。】


    茶茶:“……”


    有點啞口無言。


    在茶茶跟石板說話的時候,費奧多爾也像是察覺到了什麽,朝她看去,紫紅的眼眸凝在她的臉上。


    “茶茶小姐是在想什麽?”


    茶茶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在想一些……跟費奧多爾先生所想的事沒有關係的東西。”


    費奧多爾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茶茶小姐能在這個時候想一些別的東西,也是非常難得的事了。”


    很少有人在他麵前還有多餘的心思去走神的。


    茶茶沒有說話,低頭撫了撫蛋糕盒上的緞帶,再次走了神。


    現在好像也挺無聊的……要不要把蛋糕吃掉?


    畢竟看費奧多爾這架勢,一時半會他是不會走了。


    想做就做,茶茶直接伸手拆開緞帶,打開蛋糕盒子,裏麵顏色繽紛可愛的奶油小蛋糕展現在費奧多爾和茶茶眼前。


    費奧多爾看著茶茶就這樣姿態隨意地拿起奶油小蛋糕,用贈送的小勺子一口一口挖著吃。


    費奧多爾多看了茶茶兩眼,不得不確信,對方是真的在很認真地品嚐著這個蛋糕。


    就像是把他忘掉了一樣。


    費奧多爾的笑容差點要保持不住了,他垂頭又開始咳嗽起來。


    茶茶停頓了一下,看向這個好像身體很虛弱的人類,對方的臉色都有點白了,但在注意到茶茶的目光時,仍然朝她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這個人類,也有一副相當出色的皮囊,隻要他想,就能用外表欺騙大多數人的眼睛。


    “茶茶小姐,你的嘴巴。”他輕輕彎著唇,豎起食指點了點嘴角,“沾上奶油了。”


    茶茶倒是不太在意,吃奶油蛋糕這種食物,沾到奶油是很正常的事,而茶茶其實也沒有那麽在意形象。


    她垂下眼睛又用塑料小勺挖了一塊蛋糕,正打算直接吃,嘴角忽然被輕輕按了一下。


    費奧多爾將紙巾丟進旁邊的垃圾桶,微微笑了笑,似乎沒有半點其他的意味,隻是單純幫個忙。


    茶茶摸了摸已經沒有奶油的嘴角,禮貌地說:“謝謝。”


    費奧多爾溫溫柔柔地說不用謝,又咳嗽了幾聲,臉色蒼白,襯著那張臉,有了那麽點我見猶憐的味道。


    石板:【他一定在勾引您!您不要上當!】


    茶茶:“……”這塊石板都在瞎想什麽呢。


    勾引這麽回事,也虧它能想得出來。


    茶茶看了一眼費奧多爾,正好對上了對方看過來的眼眸。出於某種直覺,茶茶覺得對方好像是在等她說些什麽,於是她想了想,開口道——


    “你要不要回去多喝熱水?”


    冷了病了喝熱水,沒毛病。


    費奧多爾:“……”


    他低低咳嗽一聲,歎息般地道:“謝謝茶茶小姐的建議,不過對我來說,大概沒什麽用。”


    體質虛弱和生了病不是喝熱水就能解決的,真要是這樣,這世界上也不會有那麽多人瘋狂尋找擁有治愈能力的異能力者。


    費奧多爾的目光落在麵前的雪發少女身上,眸光微微深了深。


    茶茶:“唔……其實我的重點是在前半句。”


    先回去。再喝熱水。


    費奧多爾:“……茶茶小姐原來這麽厭惡我麽?”


    茶茶想了想:“沒有厭惡。”她很少厭惡誰的。


    像費奧多爾這種滿腹算計控製和利用的人,可能在很多知道他的本質的人的眼裏很危險,但是在茶茶看來,反而並不那麽覺得,更別說厭惡這種情緒了。


    因為費奧多爾,是愛著這個世界的。


    對,哪怕他在全世界各種搞事,掀起爭端,還把火引到橫濱,想要得到“書”,想要消滅所有的異能力者。


    但是,這樣一個堪稱恐怖分子的存在,竟然是愛著這個世界的。


    這讓茶茶覺得很……新鮮。


    這也是她今天沒有強行驅趕費奧多爾或者直接離開的原因之一。


    “沒有厭惡麽……”費奧多爾挑了挑眉,像是對茶茶的回答有些意外。


    他勾了勾嘴角:“我以為茶茶小姐這樣冷淡的態度,是十分厭惡我的。”


    茶茶抿下一口蛋糕,漫不經心地回答:“不想搭理,並不代表厭惡。”


    不想產生交流是一回事,討厭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最起碼對於茶茶來說,這兩者是可以分開的。


    費奧多爾若有所思。


    太陽被雲遮住,一陣風吹來,費奧多爾又低低咳嗽了幾聲。


    這回不是之類似前的試探,而是真的在咳嗽了。


    茶茶的目光落在他穿的衣服的毛絨絨領子上,又慢慢滑到他同樣毛絨絨白帽子上。


    穿得挺厚的,更體現了這個人的身體相較於常人弱。


    ……不過,也不一定。


    茶茶覺得,費奧多爾這種人,應該是哪怕受傷到吐血,渾身全是病,看起來下一秒就要死去,也是執著地拖著那副身軀,不看到達成夢想的那一刻絕不會罷休。


    就像一隻看似脆弱卻又有著鋒利牙齒的老鼠,哪怕最後鮮血淋漓地躺在角落裏,但凡放下一點戒心,必定是會後悔的。


    因為這種人,不達成所願,是絕不會甘心放任自己陷入真正絕境的。


    而至於他心中最終的那個目標是……


    費奧多爾放在擋在唇邊的手,眯了眯眼:“茶茶小姐看著我的時候,在想什麽?”


    那種看著他的目光,可真是……


    就像在看一個閃閃發光的什麽存在……?


    閃閃發光?他?


    費奧多爾為自己的念頭感到有些失笑,別說是其他人,就算是他自己,不會在乎除了那個目標的其他任何東西,也絕不會認為自己是什麽所謂的閃閃發光的人。


    那種光明之下的東西,與他無關,他也從來沒打算去當。


    費奧多爾打量了茶茶幾眼,卻發現茶茶已經移開了視線,神色仍然是淡淡的平靜,就像他之前捕捉到的視線隻是錯覺。


    至於是不是錯覺,隻要聽她接下來說什麽就行了。


    如果真的像他猜測的那樣……加以利用和控製也並不是不可能。


    沒有什麽是不能利用的。


    而茶茶這段時間在橫濱留下的痕跡所透露出來的信息,也證明了她有那個價值。


    全名為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人類如是想,微微垂下眼睫,白色毛絨帽子和黑色發絲的襯托下,那張出色的臉龐愈發顯得蒼白脆弱。


    而果然,他聽到了茶茶略帶遲疑的聲音:“你……”


    費奧多爾抬頭,微微笑了一下,笑得很好看:“茶茶小姐,怎麽了?”


    茶茶把剩下的話說完了:“你看起來待在外麵有點冷,還不回去嗎?”


    費奧多爾:“……”


    回去幹什麽?喝熱水?


    對上雪發少女跟之前沒什麽差別的平靜表情,費奧多爾發現自己失算了。


    難道真的是他看錯了?


    費奧多爾決定再試探一下。


    畢竟試探了自己也不會有什麽損失,不試探的話說不定就錯過了一個擁有巨大價值的可利用工具……不,利用這種事怎麽能說是工具呢,明明是夥伴。


    “即便回去了,也還是差不多。”費奧多爾輕輕歎了口氣,蒼白虛弱,唯獨冷靜的神色卻像是並不在意自己的身體。


    “外物對我來說大約不管用了。”


    石板:【您別上他的當,這個人類絕對是不知道從哪裏已經知道了您治療過太宰治的事情了。】


    而茶茶聞言,並沒有反駁石板的話,而是認真地看了看費奧多爾,接著便對他十分堅定地搖了搖頭。


    “不,是管用的。”茶茶對費奧多爾說,嗓音沉靜得似在敘述一個事實,“你在騙人。”


    費奧多爾的身體看起來虛弱,但是他還能搞那麽多事兒,搞得橫濱不得安寧,從側麵證明了其實還沒脆弱到那個地步。


    隻不過需要別那麽頻繁的搞事,好好休息調養,以及長期健康作息罷了。


    隻不過這話茶茶沒說,畢竟她不會像國木田獨步那樣,對著一個不討厭的人事無巨細地叮囑,而且她也很清楚,正宛如朝聖者行走在一條看不見前路的道路上的費奧多爾,是聽不進去她的話的。


    費奧多爾不知道茶茶心中的想法,但是出於一個“劇本組”之一的直覺,他隱隱捉住了一點關於茶茶的念頭。


    “我在騙人,但是茶茶小姐並沒有生氣,不是麽。”


    茶茶吃下一口蛋糕,抿著勺子想了想:“你說的對。”


    即便他在騙她,她也並沒有生氣。


    費奧多爾對於茶茶的本質,好像得以摸索得更清楚了一點。他像是思索了什麽,隨後忽然問了茶茶一個對於陌生人來說,已經有些冒犯的問題。


    “如果我對小姐說,我很冷,那麽小姐會幫助我,讓我暖和起來嗎?”


    茶茶微微睜大眼睛,終於正眼看向費奧多爾:“咦?”


    旁邊的石板也發出一聲驚歎。


    【這個人類果然很不簡單,隻是這一個照麵,已經僅僅憑借目前的線索發現了一些東西啊。】


    費奧多爾自然聽不到石板的話,他微笑著看著茶茶,像是在試探什麽,又像是在期待什麽。


    “茶茶小姐,你會讓我暖和起來嗎?”


    茶茶放下挖蛋糕的塑料小勺,注視著費奧多爾,暗金的眼眸微黯,看著費奧多爾,此刻的費奧多爾宛如一道引人墮落的深淵。


    充滿著未知和危險的氣息。


    茶茶沒有說話,隻是看著費奧多爾,像是被他驚到了,又像是隻是純粹在發呆,於是他眼中便閃過一絲惋惜,朝她伸出手來。


    似乎是要輕輕、溫和地摸一下她的腦袋。


    費奧多爾想,摸到了之後,她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呢?又會發生什麽?


    是一如既往的鮮血四濺?還是……


    能在一個人身上看見神性,對於費奧多爾來說,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而現在,他要去驗證這個可能性。


    雖然這是一個幾率無限接近於不可能的可能性。


    不可能啊……


    異能力——[罪與罰]。


    就在費奧多爾心中甚至產生了一絲憐憫的歎息,和一絲無意義的無趣時,他冰冷的手心即將落在茶茶發頂,卻忽然在一瞬間,傳來了一絲不屬於他的溫度。


    他透著猩紅的紫色瞳孔微微放大,裏麵清晰倒映著雪發少女的模樣。


    因為茶茶的手,攔住了他想要主動碰觸她的動作。


    但也同時,握住了他的手。


    費奧多爾隱約聽見了茶茶幾近於無的歎息。


    “如果你說你很冷是在向我求助的話,那麽……”


    “這點幫助,我會給你的。”


    沒有鮮豔的血水濺落,少女注視著他的眸光安靜又澄澈。淡淡的金色光芒無聲綻開,在明亮的光線下幾乎叫人察覺不到,費奧多爾卻無比清楚這不是錯覺。


    因為溫暖的感覺,隨著這一點金色,眨眼間便傳遍了全身。


    費奧多爾的表情沒什麽變化,仍然保持著微笑,掩藏在厚厚衣服下的身體卻極輕地,戰栗了一下。


    仔細看去,便能發現他鎮定的掩飾下,有什麽在深處轟鳴,振聾發聵。


    茶茶鬆開了他的手,正要撤回來,誰知本來好像已經完全陷入失神中的費奧多爾卻在這個時候反應極快,反手回握住茶茶的手。


    握得很緊,就像是怕隻要稍微一鬆開,茶茶就會當著他的麵消失不見似的。


    原本冰涼的掌心因為變得暖和起來,握住的感覺也不是很討厭,茶茶勉強忍耐了一下下。


    “你……”費奧多爾頓了頓,紫紅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你是……”


    你究竟是什麽人?


    他的異能力罪與罰都沒有對她起作用,這在以前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他並不相信這世界上有純粹無暇的無罪之人。


    但是現在,這個人就出現在了他麵前。


    那麽,那個幾乎不可能的可能性……


    費奧多爾盯著茶茶,隻有在這極近的距離下,才能察覺到他看似鎮靜的外表下那輕微震動的瞳孔:“你是不是……”


    神明。


    這個猜測太過荒謬,沒有比這更突兀而又荒唐的猜測了,但是世界上會有茶茶這樣的人類,對於費奧多爾來說,這個事情已經足夠荒謬了。


    那麽,再荒謬一點,也沒關係。


    茶茶不知道對方到底是怎麽想的,但是光從對方的反應,她已經意識到了什麽。


    她聽到了這人心中隱隱約約的一聲“原來如此”便沒有後續了。


    這也是比較麻煩的一個地方,因為一旦一個人的強烈欲求與茶茶本人掛鉤,那麽茶茶便不會再聽見這個人心中的欲望。


    這是世界對世界意識的一種保護。


    畢竟與茶茶本身這個存在有關的話,那麽這個欲求會有多麽強烈,已經可以預見,如果能聽見的話,也將會比別的聲音更吵更清楚。已經很嫌聲音吵的茶茶,是絕對不會樂意聽到別人的欲求是自己的。


    而費奧多爾的欲求現在聽不見,就說明,已經跟自己掛鉤了。


    茶茶抿了抿唇,默默捧起蛋糕盒。


    算了,都到這個程度了,先吃蛋糕吧。


    反正……一定隻是一時的,更何況自己這個神明,跟費奧多爾想象中的恐怕很不一樣。


    她可不是什麽拯救世人普度眾生的神明。


    不對,她明明不是神明嘛,她是世界意識啊,又沒有人說世界意識就是神明。


    茶茶忽然反應過來,神色變得愈發淡定了。


    茶茶吃了一口蛋糕,甜滋滋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開來,她心滿意足地微微眯起眼睛,費奧多爾似乎想要說什麽,便見茶茶忽然站起身。


    “茶茶小姐是想要離開嗎?”費奧多爾一眼就看出茶茶的意圖。


    他鎮定自若地微笑著,大概是已經從自我猜測的世界觀崩塌中回過了神,但是緊緊握著茶茶的手並沒有鬆開。


    “茶茶小姐喜歡這種蛋糕的話,我可以讓人再去買一些過來。”費奧多爾條理清晰地說,語氣不見異樣,但是莫名透出一股急促。


    “隻是我希望茶茶小姐暫且留下來,我還有一些話想要說。”


    這算是一種懇求了,隻是隔著沒有戳破的一層紙,因為恐怕就連費奧多爾自己心裏也很清楚,一旦真的戳破這層紙,直視後麵的真相,讓茶茶毫無餘地作出回應,那麽他想要說的話別說跟茶茶說了,能再見到茶茶這種事也是幾乎不可能的。


    神明本就是不可被觸及的存在。


    茶垂眸看看手,又抬眸看向費奧多爾。


    “我不是神明。”她無比肯定地對他說,暗金的貓兒眼微微一眨,眼神也很認真,“不要瞎猜了。”


    少女的語氣太過不容置疑,費奧多爾頓了一下,卻仍然沒有鬆開茶茶:“即使不是,我也有些話想要對茶茶小姐說。”


    他有話要說,但是她不是很想聽。


    那要怎麽辦呢?


    茶茶的解決方式很簡單,這不是還有蛋糕嗎?用來堵人類的嘴的話,食物應該是最合適的東西了。


    但是勺子是她吃過的。


    她直接用指尖撚起奶油小蛋糕上的一顆櫻桃的梗,剔透飽滿的紅色櫻桃垂在下麵,還粘著些許奶油,襯得少女指尖愈發白皙。


    茶茶的行為太過直接果斷,費奧多爾還沒反應過來,唇間便微微一涼,櫻桃被她的指尖抵入口中。


    “……”等費奧多爾因為這猝不及防的發展回過神,果然,雪發少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摸了摸唇畔,盯著指尖的一點奶油。


    “這可真是……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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